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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狗毛沉默了,他只是單純為盛意歡打抱不平而已。
崔不翠補刀道:“大當家放寬心,狗毛肯定入不了盛小姐的眼,頂多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罷了。”
狗毛一筷子杵在碗裏,說:“就你話多!”
說時遲那時快,崔不翠抓準時機夾走了盤子裏的最後一塊肉,心滿意足地嚼咽下肚後,問道:“大當家你還記得七夕花燈會嗎?”
完美诠釋了她還可以話更多。
甄春花聽到七夕就虎軀一震,不自覺的揉揉了屁股,被豬拱倒在地的痛感過于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崔不翠也是個沒眼力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特意提醒道:“就是你和沈公子留在山上那天。”
行了,不用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了。
甄春花點點頭,示意崔不翠可以往下說了,鋪墊這麽久都沒進入正題。
“當時,別人都去河邊放花燈去了,狗蛋陪我去程先生攤前排隊求字,”崔不翠賣了個關子,說道:“你猜我看到了誰?”
甄春花想都沒想,直接道:“盛小姐。”
崔不翠震驚:“大當家怎麽知道?”
甄春花扶額,不然還能有誰,這屆八卦網友不太行,講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
“我猜的,排隊求字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崔不翠嘿嘿笑了兩聲,說道:“是不稀奇,可盛小姐在一旁站着,未曾離去,直到程先生收攤,兩人一同去了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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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才女貌,好生賞心悅目,崔不翠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無意間發現的。
按她這個藏不住話的性子,本該早就與人講了去,不過當日回到山上就已是深夜,之後又忙的人仰馬翻,時間一久,便忘了。
今日話趕話,才又舊事重提,當作茶前飯後的談資。
甄春花心裏一驚,盡管知道此時男女主并無交集,她還是條件反射的看了一眼沈秋和。
心情複雜,頗為同情,這男主也太慘了些,抱得美人歸的路途甚多阻礙。
沈秋和話不多,大多時候都是靜靜聽着,被甄春花熱切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開口道:“怎麽了?”
甄春花擺擺手說沒事,眼裏已經自帶濾鏡将沈秋和頭上視作一片青青草原了。
情敵三缺一。
崔不翠不知道個中緣由,八卦之魂徹底激發,興致勃勃道:“要我說,他們二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盛小姐溫柔體貼還善解人意,就跟天仙似兒的,旁人都配不上,唯獨程先生……”
甄春花:“……”
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正主還在旁邊坐着呢!
甄春花感覺自己在被隊友坑的路上越走越遠,還沒致富享受人生了,可能就先撒手人寰了。
“小翠,我覺得吧,”甄春花打斷了崔不翠的彩虹屁,竭力挽救,“咱們沈公子也不比程先生差。”
狗毛立馬舉手附議道:“我贊同,秋和哥哪點比不上程先生了?”
甄春花:“不要吃着碗裏瞧着鍋裏。”
狗毛:“野花哪有家花香!”
崔不翠:“???”
她不就誇了幾句程先生,怎得如此上綱上線。
沈秋和吃完飯正喝茶,被這一通變故搞得目瞪口呆,一個氣不順,嗆着了,咳嗽不止。
甄春花忙拍背幫他順氣,狗毛煽風點火道:“看你把秋和哥氣的!”
沈秋和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眼睛紅通通的,有點我見猶憐的味道,說:“不是,我對程先生也仰慕已久,自知是比不過的,并未生氣。”
看把孩子氣的,都說胡話了。
浮華渡我護崽心切,跳腳道:“春花你快鼓勵鼓勵我兒子,媽媽不許他妄自菲薄!”
甄春花說:“你确定嗎?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自卑了?”
這擺明了就是場面話。
她不過是吓唬吓唬崔不翠,省的小姑娘整日口無遮攔說不定哪句被人聽進了心裏,引火燒身。
至于沈秋和與盛意歡的感情線,順其自然,若是二人最後能夠再續前緣,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就是有些酸,幹淨純粹的沈秋和,恰好是她的理想型。
但是總不能鸠占鵲巢,硬是拆了他人的好姻緣,損陰德。
***
再怎麽頭疼,也只能将錢富貴暫且擱置,畢竟錢家勢力在善陽縣根深蒂固,不是她說鏟除就鏟除的。
還好甄春花在開店前做了個假身份,撇清了與清風寨的關系,這樣一來,就算是她暴露了,也牽扯不到寨裏的人。
狗毛貪嘴好涼,夜裏不好好蓋被子,沒到天亮就開始鬧肚子,不是在茅房就是在去茅房的路上,腳步虛浮的都走不好路了。
甄春花頂上他的空缺,不知是不是今日這粥不合大衆口味,賣了一上午還剩大半,拖得人不能關門打烊。
甄春花托着下巴昏昏欲睡,心想要不然讓沈秋和或者小翠幫她看會兒店面,自己回去補個回籠覺,困得頭都要掉了。
打完第五十九個哈欠時,甄春花決定起身抓個幸運的小朋友替她幹活,誰料生意上門了。
鋪子前站着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漢,肩上扛着一副挑,筐子裏裝的什麽,甄春花沒看清,只覺得在太陽的照射下折出刺眼的光,像是刀劍之類的冷兵器。
甄春花一下清醒了不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總不會有搶劫的吧?
這算什麽?
大水沖了龍王廟,搶到土匪頭子身上了?
老漢把挑子放下,開了口,語調緩慢聲音嘶啞,問:“有……”
甄春花屏住呼吸,盯着老漢一直顫抖的嘴唇,一邊等待下文,一邊進行自我催眠,不會那麽背的,她必不可能被搶劫!
“有……有吃的嗎?”
甄春花虛驚一場,聽完長舒一口氣,連忙回答道:“有的!這位客官想喝甜粥還是鹹粥?”
老漢手伸進衣襟摸摸索索,沒有答話,像是在找些什麽,甄春花放回肚子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這人行為舉止怎麽如此可疑?
甄春花腦子裏正天人交戰,掙紮着要不要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老漢終于掏出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倏地伸到她面前,把甄春花吓得直接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差點崴到腳。
“啊——!這什麽啊?”
老漢眨了眨眼,收回手将東西慢慢打開,又數了數,說道:“沒錯的,十文錢,不多也不少。”
走街串巷時,總聽到有人提起城東的春花粥鋪,他想着,這次要去的村子太遠了,應該在出發前吃點好的。
這十文錢,他攢了許久。
甄春花看了看老漢手中的銅錢,被布頭仔仔細細的包着,躺在中間,幹幹淨淨,又光又亮,接過之後放在掌心裏,仿佛有千斤重。
無論何時,都有可憐人。
他們仿佛被盛世抛棄,格格不入。
“能給我盛一碗嗎?”老漢看甄春花一直沒有動作,有些局促的整了整衣服,說道:“我想要甜的。”
他被人拒絕慣了,常年孤身一人,走街串巷,明明是個手藝人,卻過着乞丐一般的生活,髒兮兮的遭人嫌棄。
老漢姿态放的極低,将手背在身後,哀求道:“我不坐的,站着喝完就走,不會影響你做生意的。”
甄春花鼻子一酸,這是被趕了多少回才能如此卑微?
她攥緊了手中的銅錢,說道:“不礙事的,老人家,今日粥鋪買一贈一,甜的鹹的都有,我幫您端過去。”
反正今日生意慘淡,與其最後倒掉,不如讓它物盡其用,甄春花幹脆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在老漢身邊坐下了。
從老漢的講述中,甄春花得知了他的身世,越發心疼。
老漢姓李,年紀已逾六十,具體多少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他出生之時,大梁邊境尚不安穩,父親被抓去充了壯丁,音信全無,母親帶着他讨了幾年生活後便病逝了,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兒,在世上舉目無親。
後來被善陽縣的養豬戶撿了回去,每日幹些雜活,混個溫飽日子,時間長了,老爺上了年紀,幹不動重活了,便從夥計裏挑了兩個膽子大的,傳了絕門手藝——劁豬,其中便包括他。
劁豬,說白了,就是閹割手術,去勢後,豬更加容易屯膘長肉,肉質也會更加鮮美,沒有腥臊異味。
這在農村,是一門謀生的好手藝,大多農家都要養頭豬,留着過年。但凡養豬的都要劁,不說大富大貴,怎麽也不至于淪落到這般田地。
“我和師兄接管了大部分事宜,日子過得越發潇灑,覺得活了這麽多年,總算是要熬出頭了。”
老漢無悲無喜,仿佛講述的是別人的經歷。
“老爺是個癡情種,原配去世之後未曾婚娶,膝下無子,臨走前将家業留給了我和師兄,讓我們二人互相扶持,別敗了他半輩子心血。起初,一切都很順當,真是躺在床上數錢,我心裏歡喜,想着我竟然也能過上好日子。”
後來的事,超出了他的預期。
不過想想也是,人心隔肚皮,是他太天真了。
“師兄到了年紀,娶了位夫人,日日夜夜吹枕頭風,說我大字不識一個,只會劁豬,回回還得分去五成利潤,一開始師兄沒放在心上,有年恰逢豬瘟,利潤少了大半,分完之後更是寥寥無幾,這才動了歪心思,尋了個理由将我趕了出來。”
甄春花氣憤道:“你師兄如此絕情,沒有引起衆怒嗎?”
老漢搖搖頭,說道:“沒有,師兄讀過書,處事圓滑,知道拉攏人心,趕走我後,把我應得的利潤,拿出一些分給夥計們,誰還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甄春花無力反駁,人就是這麽現實的動物,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所幸有個夥計和我關系不錯,他得的那份賞銀分給我了,我本不想要,但是沒錢寸步難行,就接着了。”
老漢想着,日子總不會越過越苦,好賴有門手藝,不至于餓死在街頭,哪曾想日子還真就越過越窩囊了。
“被趕走以後,我就走遍鄉野,做個劁豬匠,掙得不多,也累,但是很充實,過的也算快活,誰知有戶人家豬崽感染病死了,非得賴在我頭上,逢人便說,壞了我的名聲,生意越發慘淡。”
老漢看過病豬的屍體,針腳平整,絕非是他的過失,他辯解過,澄清過,可惜沒人相信。
人總是只願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不管那到底是不是事實。
日子久了,他便不再解釋了,趕到旺季,便走很遠的路去謠言傳不到的村子裏掙點碎銀子,勉強度日。
老漢喝着粥,眯起了眼睛,神情有些恍惚,說道:“我這人吶,很怕死,太怕死了。”
活着總比死了強。
兩眼一閉,才是什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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