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周吾回到家換好衣服正要下樓去醫院,本以為小羅已經離開,卻又來給她送早餐,還告訴她:“宋總很累,需要休息,希望兩個小時內您不要過去打擾她。”

周吾坐在桌前,看着面前各式樣的餐食,将小羅的話反反複複在心中默念。

大概,其實是,想讓她休息吧。

宋蘭時。

真的很奇怪。

吃過早餐,距離他說的兩小時還有很久,周吾最近一段時間,每天都記得拆一封九年前小‘小姐姐’的來信。

今天,是第二十五封。

【蘋果味奶糖很甜,吃了它,如果你還不開心,】

正面依然只有半句,周吾早已熟悉這位小姐姐的表達方式,翻到背面,去看最下方的位置。

【它晚上會來找你的。】

末尾還畫着個蘋果形狀的骷髅頭。

周吾:“……”

小姐姐,過分個性。

如果當年看到這封信,本來不哭,估計也會被吓哭,而且可能以後再也無法正視蘋果糖了。

她還在信封裏發現了配套的蘋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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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過期,外包裝的袋子變得軟塌無形。

好可惜。

又過了會兒,她才去醫院,到病房門口,周吾以為宋蘭時正睡覺,小心翼翼敲了幾次門,直到裏面傳來一聲無精打采的“嗯”,她才推門進去。

一打開門,隐隐感覺到一股冷氣壓。

“宋蘭時?”周吾試探着喊道。

宋蘭時仰躺在病床上,偏頭望窗外,聽到聲音,視線才慢悠悠轉過來,之後目光一直定格在她身上。

直愣愣,怪滲人的。

周吾被他看得心底發涼,随口找了個話題:“咳,做檢查了?醫生怎麽說?”

是他早上說要做中西醫全方位檢查的。

卻沒想到宋蘭時态度急轉直下,“哼!”

猛然側身,背對着她。

脾氣也不是忽然變冷,從她進門,好像就是這種狀态,剛才只是靜靜地釋放冷氣壓,她問話之後,這種冷氣壓就直接具體外化出來了。

周吾摸摸鼻子,真做檢查了?

這反應,不能是得了急症吧?

見他不想搭理自己,周吾悄悄退到門外,和守在外面的保镖打探消息,主要想知道醫生說了什麽,讓他反應這麽大。

有之前和小羅的聊天經歷,周吾再面對兇神惡煞的這幾位,心裏緊張消了大半,表達還算流暢。

然而他們依然如雕塑般,除了眼睫毛偶爾動一下,一點反應都沒有。

接連問幾遍,對方都把她當空氣。

周吾:“……”

還是不是一起穿紅秋褲的友好小夥伴了。

怎麽和小羅差那麽多。

這時一位護士小姐姐路過,大概聽到她問的話,停留周吾身上的眼神複雜,欲言又止。

周吾跟上去,“你好,請問宋蘭時……”

剛開了個頭,身後房門‘咔噠’一聲打開,緊接着就是宋蘭時冷冷的語調。

“周吾。”

轉身,身材欣長的宋蘭時,身着病號服,握着門把手站在那裏。

面色平靜,但那雙漆黑的眼睛,卻仿佛藏着洶湧的暗潮。

小護士瞟了眼宋蘭時,跑開了,臨走留下一句:“林醫生是我們醫院最好的老中醫,脾氣有點古怪,但醫術值得信賴,人還是很好的,就是比較喜歡說實話,希望您別見怪。”

林醫生就是給宋蘭時面診的老中醫。

實話?

宋蘭時心中郁氣又升起幾分。

“你去看中醫,醫生說了不好的話嗎?”周吾邊往病房走邊問。

宋蘭時經常不按常理出牌,說不定是他先惹的人家。

勸他:“醫生平時接觸的都是疾病之類的負面信息,又比較忙……”

“你暗示我太閑?”

門口處,宋蘭時又一次涼涼地開口。

周吾擡頭看他,沒等她反應一下兩句話之間的邏輯關系,一陣風撲面而來。

“砰!”

房門應聲砸上。

周吾睫毛顫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這看的是精神科吧!

他都摔門了,她也不進去讨嫌,站在外面充當保镖。

模仿九羅漢的姿勢,挺胸擡頭,繃着一張臉,就是身高拉垮,清一色的大高個兒,到她這兒突然變盆地,路過的醫生護士紛紛打量幾眼。

那幾位高冷的保镖也分過來幾縷眼神,周吾和他們搭話:“你們好。”

還是沒一個人理她。

病房內,宋蘭時聽着動靜,見人遲遲沒進來,心裏更煩躁了。

“周吾!”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周吾自動補充出剩下的話:“進來端茶遞水啊!”

周吾慢吞吞握上門把手,打開一條縫隙,伸了半個腦袋,“你想喝水還是喝茶?”

宋蘭時下巴點了點病床邊的椅子。

周吾當做不懂似的問他:“什麽?”

宋蘭時:“你是不是忘了我為什麽會進醫院?”

周吾立刻閃進來,小跑過去,恭恭敬敬道:“您有什麽吩咐?”這是債主大爺。

宋蘭時雙臂環胸,看向她,還是那種帶着打量的,停留時間明顯延長的眼神。

半晌,才移向窗外。

周吾總有種這人正絞盡腦汁坑她的錯覺。

“那個,醫藥費還有你說的全身檢查的費用,中醫西醫的,貴嗎?”

如果只是醫藥費,周吾覺得吃幾天土,大概能付得起,但加上全身體檢的費用,她怕是要把明光花園的土都撅完才行。

宋蘭時冷聲道:“不用你付,就當花錢買教訓,千萬不能相信某人的大話。”

“我會還的。”周吾掰着指頭,按她上次住院的标準計算數目。

宋蘭時瞥她一眼,沉默着挪開視線。

周吾心一橫:“你就說多少錢吧!”早死早超生。

宋蘭時閉目養神,沒理她。

“能不能痛快點!”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宋蘭時眼睛倏然睜開,語氣不耐煩:“随你便!”

周吾去醫院前臺問了醫藥費,回來時,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壺。

宋蘭時真是個嬌嬌,病房每天的費用堪比五星級酒店。

周吾看着宋蘭時,欲言又止。

宋蘭時本來合着眼,被她盯得煩躁,“說。”

周吾支支吾吾,半晌才開口:“中醫……”和西醫的體檢費用。

宋蘭時:“他才吃飽了撐的!”

周吾:“我可能還要打欠條。”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周吾疑惑:“誰吃飽了撐的?”

宋蘭時又不說話了,緊抿着唇轉向另一側。

許久,他才悶悶地說:“我偏要檢查,用得着你付體檢費。”

“你不付錢,我還能不做了。”

片刻後又補充一句:“你高興就好。”

周吾撇嘴,高興個鬼,過期牛奶她不是沒喝過,但沒像他這樣,一口而已,嬌弱得就進了醫院。

自從遇到宋蘭時,債務就沒停過。

周吾:“支持分期付款吧?”

宋蘭時:“随你。”

中午,有專人來送飯,是上次她住院時送飯的許阿姨,提着兩個保溫桶。

許阿姨笑容慈祥,“小周,又見面了,你和我們先生關系真好啊。”

周吾腼腆地笑笑,也沒反駁這個所謂的‘關系好’。眼神落在保溫桶上,因為欠債郁悶了一上午的心情,終于有所緩和。

上次她住院的時候,宋蘭時讓人做藥粥,他一個人紅燒肉吃得開心,饞得她直流口水。

這次總算輪到她吃肉,宋蘭時旁觀,只能喝沒滋沒味的藥粥了。

周吾面上的那絲興奮沒逃過宋蘭時的眼睛,黑眸微眯,“你在高興什麽?”

周吾搖頭,“沒有。”

宋蘭時在她臉上逡巡一圈,沒說什麽。

阿姨把其中一個保溫桶放在宋蘭時吃飯的小桌上,另一個遞給周吾。

“先生特意叮囑,周小姐每天盯着電腦,用眼較多,讓做些養肝明目的藥粥,味道可能差些,但都是上好的藥材,外面買不到。”

周吾:……

宋蘭時看她呆愣的模樣,唇角終于有了弧度,“春季最宜養肝,多吃點。”

“不用那麽感動,我喝珍貴的藥粥,肯定不能讓你就吃點肉。”

就吃點肉?

‘就’這個字可謂用得非常傳神,成功激怒了周吾。

周吾目光像飛刀,歘歘歘射向他。

偏偏對方一點沒反應,還‘好心’提醒她:“趁熱喝,涼了效果不好。”

人家提供午餐,她又不花錢,實在沒立場嫌好道歹。

周吾默念剛才欠條上的內容,握了握拳頭,一雙滿含小刀片的眼睛漸漸變得十分和善。

“好的。”

打開保溫桶,一股非常明顯的中藥味傳來,比上次的要難聞幾倍,許阿姨剛才的話保守了,什麽一點難喝,分明巨難喝。

而宋蘭時,雖說看他神色也不算喜歡,但至少不像她苦大仇深。

“你不覺得難喝嗎?”

宋蘭時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裏,慢條斯理,姿态優雅,“味蕾上的滿足固然重要,若為健康故,一切皆可抛。”

“如果健康有一百分,喝下這些藥粥可以加一分,你會覺得它們味道很好。”

周吾皺眉咽下,“紅繞肉那樣油膩的食物,上次也沒見你節制,吃得挺多呢!”

宋蘭時:“紅燒肉可以讓我心情愉悅,情緒健康也是健康的一部分,偶爾吃一次沒什麽問題。”

周吾自動把這話翻譯成:讓她看着他吃紅燒肉,饞得流口水,卻又吃不着,可以讓他心情愉悅。

藥粥喝得周吾嘴發苦,午飯後,周吾去醫院外的超市買了一大包蘋果糖。

小姐姐送她的糖過期不能吃,也是為彌補這個遺憾。

給小羅和其他八羅漢分了些,剩下的,本想全部塞口袋藏起來,因為直覺告訴她,宋蘭時大概率會無理取鬧沒收。

但想到早上他讓小羅送她回家,又準備早餐,周吾勉強留出幾塊。

宋蘭時有時候挺像個人。

結果她還是低估了宋蘭時的難纏程度。

一直問她:“這糖是單給我一個人,還是他們都有?”

周吾又不能告訴他,你只是個添頭兒。

出于‘吃人嘴短’的道理,回報他那份早餐,才臨時算上他的。

周吾被宋蘭時煩得無法,随口編道:“蘋果味奶糖很甜,吃了它,如果你還這樣不依不饒,晚上它會來找你的。”

說完,她就後悔了,宋蘭時這種人,怎麽配得上小姐姐,那麽個性又可愛的話。

周吾低頭懊惱,許久沒聽到宋蘭時說話,擡眸,就看到。

宋蘭時正定定地望着她,眉眼唇角染了笑。

周吾愣愣的,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宋蘭時唇角愈發上翹。

梨渦像含了蘋果糖,她竟覺得有點甜。

被他盯得心慌,周吾借口家裏有事,明天早來,宋蘭時和早晨一樣,居然又沒攔她,還讓小羅送她回去。

手心裏躺着蘋果糖,宋蘭時盯着它,出神。

她雖不記得他,說他是無關緊要的人。

但,她很認真地看了那些信,記下他曾經說給她的話。

連糖都買了他說的蘋果口味。

宋蘭時攥着那顆糖,擱在胸口。

砰砰砰。

它又開始不受控制了。

宋蘭時懵懂地意識到,或許他這反常的行為和周吾有關。

多年前相遇,讨厭交際的他就想和她做朋友,但又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知道她‘暗戀’別人,他非常不開心。

知道她要相親,他想和她結婚,想給她設計最漂亮的婚紗。

但,事實上。

宋蘭時在和周顯打電話之前,從沒想過,這是男女之情。

在他異常的三觀裏。

他想和她共度一生,為什麽就一定要是愛情。

愛情,這個詞真的很讨厭。

會讓人變得不幸。

他所做的一切,僅僅是出于本能。

周顯接到宋蘭時電話時,正在開會,今天難得正經,西裝革履,不茍言笑,然而電話一接通,宋蘭時一句話就讓他破功了。

“你知道吧,我有病。”

周顯剛抿了口茶,差點噴出來。

就算本來不知道,這會兒也了解了。

周顯從會議室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才詳細地問了他的‘病情’。

宋蘭時說了一堆,控訴老中醫的‘無能’,他身體明明有問題,對方還罵他太閑,吃飽了撐的。

周顯抖着肩膀笑,但還要壓抑着,不讓宋蘭時聽到。

“兄弟,你把兩件事兒的順序調換一下,或許有解。”

宋蘭時:“嗯?”

周顯:“明明就是因為你太閑,才說自己有病!”

宋蘭時手機開着免提放在旁邊,半躺在床上,将剛才老中醫給的那張紙又翻出來搓成一團,然後再展平,再用力捏成紙團,如此反複,紙上的字跡不甚清晰,紙的柔軟程度此刻堪比衛生紙。

宋蘭時斬釘截鐵:“這不符合邏輯,一般來說,正常人只有在中高速運動過後,或者精神突然受到刺激,心髒跳動頻率才會加快。而我當時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

周顯扶額,他還好意思提邏輯,這就不是正常人的邏輯。

“按照我們正常人的邏輯,出現這種情況,一般我們會約她出去玩,請她吃飯,請她看電影。”

宋蘭時:“她會治病?”

周顯:“……因為你愛上了她。”

宋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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