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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舉辦向熠生日會的場館去年才建成,本市的地标性建築,建築風格很賽博朋克,據說藝術性卓然,剛一完工就成了熱門網紅打卡地。

夏小遲對自己為數不多的藝術細胞很有自知之明,從沒來湊過熱鬧,導致第一次來,被東西南北ABCD口繞得暈頭暈腦。

還好,她在徹底迷失在人潮的前一刻接到了向萦心的救命電話。

整棟建築都裏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等待驗票入場的觀衆,但锃光發亮的粉色定制款豪車自帶金錢光環。

夏小遲在衆目睽睽之下,如踩針尖地走向blingbling閃着熒光粉的豪車,盡量忽略背後各種意味的紛亂注視和竊竊私語。

直到拉開車門坐進去,夏小遲緊鎖的呼吸系統才得以釋放,剛才憋得太久了,一口長氣差點沒緩上來。

“小遲小遲,我好激動哦!”向萦心一貫的誇張,撲到夏小遲身上,看她一眼,詫異地挑了下眉,“小遲,你平時上班都會化淡妝呀,今天怎麽這麽樸素?今天可是要見向熠诶!那可是向熠诶!”

夏小遲不自然擡手遮了下臉,含糊道:“向熠好看就行了,反正大家也不是來看我的。”

有點不好意思說,其實她早上五點半就醒了,把衣櫃裏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試了一遍,要不就是覺得上衣和裙子顏色不搭,要不就是嫌連衣裙的款式過時,挑挑揀揀一整天,直到再不出門就要來不及的時候,匆匆拿起門口的基礎款白毛衣、牛仔褲套上,随便搭了一件駝色大衣,鞋也只能選擇不出錯的運動鞋了。

還有,她本來當然也想化妝的,先照着網上教程學了一個心機釣系妝,化完一看,啊呀太豔麗了,差點被鏡子裏的自己閃瞎。趕緊卸妝,重新找視頻,先後嘗試了仙女無辜妝、元氣小鹿妝、歐美純欲妝,各種妝容看下來都不合适,最後洗得臉都發紅了,只能作罷,塗了個隔離霜就出來了。

“不過你素顏也好好看哦……”向萦心想了想,搖搖頭,說不行,“我把我的化妝師和造型師叫來吧?我們不和向熠比,難道還不能當觀衆席裏最閃耀的嗎。”

不等夏小遲再說什麽,向萦心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粉色的豪車徑直越過大排長龍的停車場,開進标明vip通道的地下車庫,有個瘦瘦高高的男人谄笑着在站在通道盡頭,一看見向萦心就殷勤地迎上來,“陸夫人!哎呀,您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們您到了,我好出去接您啊,這都怨我,剛才忙暈了都,沒顧得上。”

夏小遲跟在向萦心身後,看見向萦心差點被“陸夫人”的名號吓得絆一跤。

瘦高男人殷切地在前面帶路,邊回頭自我介紹,“陸夫人,我是向熠的經紀人,您叫我小劉就好。”

他的餘光從夏小遲的頭發掃到鞋,慧眼如炬地判斷出夏小遲的社會階級,不需要額外費心去社交,不帶內涵地沖她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了。

夏小遲并沒有覺得什麽不适。

一方面,她本來就是沾了向萦心的光,才得以走vip通道。

另一方面,她的思緒已經完全被向萦心和經紀人的對話吸引了——

演出前,向熠的經紀人會帶她們去後臺見向熠。

是的,向熠本人。

她居然又有機會,再度見到向熠本人。

懵懵地走進一道長而深的走廊,至此接近後臺,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各種推着設備器材的小車把走廊堵得七七八八。

一個虎背熊腰的黑臉壯漢面露難色地從走廊盡頭一路小跑過來。

夏小遲在街拍視頻裏見過他,知道他是向熠的助理,粉絲們都親切地稱呼他大熊。

大熊貼在經紀人耳邊,壓低聲音說:“劉哥,熠哥說他不想……”

後面說的話,夏小遲沒有聽清。

“那怎麽行!”經紀人臉色微微變了,低叱了聲,“我去勸勸他。”

轉頭過來,換上一副笑臉,“陸夫人,那邊兒忽然有點事要處理,我先失陪一下。”

向萦心像是很适應別人為她做事,點點頭,很自然地說:“你給我們找個換衣服的房間。”

夏小遲只知道向萦心很有錢,不是太清楚她具體的身家背景。

但一定是來頭不小。

否則,在向熠生日會的演出場館裏,本就經紀人怎麽可能硬是給她們騰出了一間化妝室來。

幾乎沒怎麽等,全副武裝的化妝師和造型師就來了,還有四個助理,一人推了一移動衣架的大牌秀場禮服。

夏小遲被迫化身裝扮游戲裏的虛拟模特,被向萦心指揮着試穿一套又一套。

一衆人忙不疊地跟随向萦心為夏小遲挑選的衣服變更妝發和首飾。

整間化妝間團團亂得沒眼看了,夏小遲被助理攙扶着,左蹦右跳躲避地上的雜物,艱難尋找落腳點出了更衣室。

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向萦心難以置信地捂着嘴,眼睛裏閃出淚花,“天哪小遲,這條裙子好适合你!送給你吧。”

夏小遲對向萦心大起大落式的表達早已習以為常,擺擺手,“謝謝,不用啦,我就穿一天,送去洗衣店洗完再還給你。”

“小遲,你不要誤會,看你平時用的東西,而且你還出國留過學,我覺得,這份禮物……應該不會讓你産生心理壓力的哦?”向萦心試探着問道。

夏小遲笑了笑,“我家……嗯,怎麽說呢,是可以允許我在留學的時候不打工,但是我沒辦法做到心安理得的不打工,的那種程度。”

“OK,我懂了。”向萦心不再提送衣服的事,單純地看着夏小遲,感嘆地又搖頭又點頭,“唉,太好看了,我的眼光真是完美。”

造型師滿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對夏小遲說:“照照鏡子吧,真的太美了。”

一旁的化妝師也不住點頭,“真的,比我早年化的那些女明星好看太多了。”

夏小遲不确定他們誇張的誇贊是出自真心還是恭維,半信半疑地走到旁邊的落地鏡旁,往鏡子裏一看,呼吸一滞。

上天會原諒她的吧?

竟然膽敢厚顏到如此地步。

夏小遲腦海中第一個蹦出來的詞,居然是“仙女”。

完美貼合的白紗短裙,細碎的銀色閃光像七夕夜空中流淌的銀河。為她量身打造的妝容,完美又隐約地向外彰顯“清麗脫俗”的氣質,眉眼柔和,唇色溫柔,又俏皮又柔美,像摻進溫水裏的蜜糖,也像秋日的陽光,看一眼就心口發甜發暖,卻半點也不會感覺到膩。

這……這這這,這還是她嗎?

“會不會……”她震驚地退後半步,問向萦心:“太誇張了?”

向萦心張牙舞爪地就撲上來了,“一點也不誇張,太适合你了,嗚嗚小遲你真的好好看!”

夏小遲在助理的懷裏趔趄兩步。

奇異又心顫地再瞟了幾眼鏡子,像坐上南瓜馬車之前的灰姑娘,心旌搖曳,又怕一眨眼就是幻覺。

不知道其他人存不存在“美而不自知”這種情況,反正夏小遲是一直都知道她屬于漂亮的那一類,走在路上,別人會多看她幾眼,逢年過節會收到不少鮮花、巧克力,還曾經創下從大學教室到食堂買飯再回宿舍短短一路被要微信五次的最高記錄,讓室友又氣又好笑地發誓再也不跟她一起出門,否則會一直被她的光芒掩蓋以至于單身四年。

不過,即使她向來漂亮,也沒有像今天這麽漂亮過。

果然是人靠衣裝,專業人士的妙手賦予了她夢幻的魔法,讓她從自己懵頭懵腦搗鼓的平凡造型中羽化,飄飄飛入不屬于她的奇幻世界。

可是,即便是自出生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美麗,向熠會在意嗎?

大概率是不會的吧。

夏小遲很有自知之明,她的漂亮,是相對于娛樂圈之外的普通人而言的。

和向熠合作過的那麽多女明星,“漂亮”是她們的基本職業素養之一,每一個拿出來都是萬種挑一的美貌和氣質。

終日在美的熏陶下呼吸,審美早在千錘百煉之下達到品味鮑參翅肚的水平,對素淡的清粥小菜還會報以欣賞之心嗎?

夏小遲短暫地失落了一瞬,很快又重振旗鼓。

她看到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依然想要展現在向熠面前。

哪怕他不會在意,也沒關系。

只要能把最漂亮的一面展現給他就好了。

夏小遲發着呆,越想越遠。

向萦心還在盛贊她的美貌,多少有些浮誇,“當初我就是看你好看,才讓經理把你的工位調到我旁邊的——”

話到一半頓住,“呃,我什麽都沒說。”

夏小遲忍不住笑了,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道:“其實我也是,分工位那天我好高興。”

她忍住了擡手摸腦袋的習慣,不忍心破壞這樣看似随意實則技術含量奇高的微卷發型。

門外“篤篤”響起兩聲敲門聲,經紀人的聲音隔着門響起,“陸夫人,請問您現在方便嗎?”

*

夏小遲跟在向萦心身後穿過人仰馬翻的走廊,走廊上人來人往異常忙碌喧鬧,所有聲音都随着每一步踩下而放大成加倍的鼓點。她在隆隆的心跳聲中走到走廊盡頭的休息室門口。

經紀人推開門,向熠正在化妝,背對着門口,手裏拿着幾張紙翻閱着。

今天的開場服是一件墜滿亮片的西裝,有點八零年代港星的複古風格,各色亮片被鑲滿一圈燈泡的化妝鏡一照,不動聲色的炫目朝四面八方急速迫近。

鏡面反射昭顯出有人進來的事實。化妝師剛想放下刷子,向熠面無表情地擡了擡手,示意化妝師繼續。

經紀人好像說了什麽,向萦心又說了些什麽,大熊接了幾句話,大家打趣地笑起來。

夏小遲只能看見大家的嘴唇在開開合合,可她什麽也聽不見了。

她被釘在門口,格格不入,一尊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在微笑的雕塑。

上兩次意外的接觸,向熠的打扮都随意簡單,沒有給她太多“明星”的遙遠感。

外面整齊的吶喊浪潮穿透牆壁,一浪一浪的呼喊聲湧進她的耳朵。

他們在叫向熠的名字。

外面那麽多人,幾萬人,都是專程為向熠而來。

直到耀眼奪目的形象真真切切地撞進她的眼睛,她才不應該地後知後覺到明确割裂的分界線。

他是遙不可及的星辰,不屬于她平凡又普通的世界。

夏小遲有點呼吸不暢,不安地拽了拽裙擺。

快要走到他身邊了。

她在笑嗎?應該在笑的吧?不然臉頰為什麽這麽僵。

救命,怎麽辦,她是不是同手同腳了。

向熠擡起頭來,嘴角職業性地挂上禮貌疏遠的微笑。

正在努力做表情管理的夏小遲和他在鏡中對視。

向熠的眼神冷淡又疏離。

向熠還記得她嗎?

啊,可是她今天和上次差別好大,就算向熠記憶的邊角還殘存着丁點關于她的片段,應該也對不上號了吧。

她飄起來了,腳再也沒有踩到實地的觸感,整個人完全懸浮在半空中,拴住氣球的那根繩落在他的手裏。

是夏小遲的錯覺嗎?

明亮得不像話的燈光下,她看見向熠怔了一下,一側嘴角咧開的弧度往上,變成了一個看上去像是有幾分出自真心的笑容。

等化妝師做完眼部遮瑕,向熠叫住了他,“不好意思,請稍等一下。”

站起來,他從亮得近乎刺眼的那一邊走過來,邁進夏小遲面前的陰影裏。

向熠走到她們面前,紳士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向熠。”

夏小遲的心跳快要蹦成一根直線,眼神和她發不出聲的嗓音一樣被迫僵直,毋寧說早已失去功能的手臂。

向熠好像忍了一下笑,在她手足無措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裏緩慢啓唇,字字砸在她沸騰的岩漿噴發口的正中心。

“好久不見,夏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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