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欲蓋彌彰

第24章 欲蓋彌彰

“師兄......要不, 你還是背我吧。”

許思祈說完這句話後,大腦有片刻的停頓。

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種心理學的陷阱——要是先拒絕了別人的第一個要求,對他第二個要求就會不自然地讓步, 因為心裏已經形成一種愧疚感。

其實, 本來兩個要求都可以不接受的。

許思祈剛反應過來, 旁邊的人已經在她面前彎了腰。

第三次了。

許思祈磨蹭了下,她覺得......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只是腹部的痛覺沒能讓她的腼腆有多的發揮餘地,許思祈俯身,雙眼一閉,伸手環住他的肩。

女孩兒剛貼過來的時候, 兩人都有一瞬間的僵硬。

不同于許思祈以為的硌手,程師兄的肩膀寬闊而有力, 即使清瘦, 卻有種讓人安心的沉穩。

鼻尖的松木味不再若有若無,一改凜冽的冷淡,變得溫暖而具體。

她剛繃着的神經又微松下來。

程嶼年一只手拎着許思祈的書包,另一只手背過, 輕壓着她的腿。

他剛起身,許思祈只覺得海拔陡升, 她怕掉,剛虛環着的雙手一下子收住,按在他肩頭。

“沒事。”盡管這麽說,但程嶼年一向平靜的語氣竟也帶了絲緊繃的感覺,“你要是怕, 可以抓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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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思祈低低地“嗯”了聲。

她其實很想放輕自己的重量, 盡量讓程師兄不要吃力,但實在沒有精力去完成, 腦袋耷拉着,無力地貼着他的背。

程師兄的體溫好燙。

許思祈大腦暈乎乎地想,即使隔着衣料,似乎也滲過了她冰涼的皮膚。

打止疼針的地方在二樓。

穩穩地走到值班病房外,許思祈沒被立刻放下來,而是像一個易碎的瓷器般,在程嶼年輕輕直起身後,被放在旁邊一排候診椅上坐着。

許思祈剛落座,程嶼年輕聲道:“你先坐,我去叫下護士。”

她點了點頭。

護士很快地出現,穿着一身白衣,懷裏抱着個病歷本,在程嶼年旁顯得格外嬌小。

“這姑娘跟我進去吧,你去繳一下費。”護士姐姐道。

程嶼年應好,卻還是等把許思祈扶入病房才離開。

許思祈平躺在病床上,看着護士從床頭櫃上的銀色托盤裏拿了只試劑,推入注射筒。

“小姑娘在生理期嗎?”她問,“對藥物有沒有過敏反應?”

許思祈搖頭,“沒...”

護士點了點頭。

程嶼年很快地拿着繳費單出現在病房,護士一眼掃過表示确認,然後朝擰眉的許思祈道:“這樣,你側躺着,背朝我,我好打針。”

說着,就要拉上病床的藍色隔簾。

側躺?

這是個什麽打法?

許思祈一下子從小時候的發燒經歷中領悟過來,明明跟軟骨頭般沒什麽勁兒,卻也突然起身,“不能打...手臂嗎?”

“可以是可以。”護士點頭,“但我看你這麽疼,打屁股的話藥效會快點兒。”

“不、不了。”許思祈想都沒想,在聽到“打屁股”三個詞時大腦都要爆炸了。倒也不是往污穢的地方想,畢竟她現在也沒這個精力。

只是,太羞恥了。

許思祈開始一本正經地瞎說,“我其實...好像,也沒那麽疼。”

護士:“?”

程嶼年自覺不便,隔着一層簾子,他的聲音傳來:“我先出去一下。”

等門鎖聲落下,護士了然地回頭,“害羞啊?”

許思祈堅持:“我真,真沒那麽疼。”

“你臉都痛白了。”護士無情揭穿道,“你男朋友出去了,不用害羞了。”

“......”許思祈已經沒力氣辯解了,她脫掉外套,擡手抹過自己的襯衫衣袖,露出白嫩的胳膊,“姐姐,來吧。”

護士嘆了口氣,用消毒棉在她胳膊上擦了擦,語氣納悶:“這有什麽好害羞的?我簾子都給你拉上了。”

等酒精晾幹的時間裏,她八卦道,“就昨天,跟你倆差不多年紀的小情侶,人男朋友帶着女孩兒來打胎呢。”

許思祈:“???”

“啧。她那臉白的,跟你一模一樣。”護士接着道,“她男朋友還不是把她抱來扶去的。”

許思祈:“...姐姐,你到底,混哪個科室的?”

“消化內科啊。”護士接話,“那不是他們從婦科出來,我正好看見了嘛。”

......

針尖隐入皮膚的時候,許思祈想,就她今天這狀态,要是也從婦科出來,指不定多少人在背後看着,覺得是程師兄帶她來打胎。

她腦子這句話剛飄過,整個人激靈一下,手臂一抖。

“別動!”護士小姐姐輕呵。

許思祈抿唇,開始咒罵自己——

許思祈,你可真神經病啊!

胃抽疼轉移到腦子了是吧。

等藥液均勻地被推入到血管後,護士拔針,迅速拿了只棉簽壓在針孔上,朝她示意。

許思祈領悟,小心避開護士的手,右手大拇指按住棉簽頭。

藥并沒立刻起作用,但許思祈右臂挂着外套,左邊袖子依舊撸到最上端。

明明也沒流血了,也不疼,腳邊就是只垃圾桶,但許思祈就是摁住棉簽,一點兒也不松。

她腳步沉滞地跟在護士後面。

程嶼年回頭,看她按着手臂,出聲:“打完了嗎?”

“嗯。”許思祈點點頭,煞有介事的模樣,“護士小姐姐,技術很好,打的一點兒都不疼。”

說着,還揚了下自己的左胳膊。

護士:“......”

看許思祈恢複了點兒精神,程嶼年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地偏過頭,無聲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這幅欲蓋彌彰的樣子有多可愛。

笑容片刻就收,程嶼年緩聲道:“不疼就好。”

·

得知現在醫生休息,下午2點才能照腹部CT。許思祈被扶到木質等候上,程嶼年問她:“想吃什麽?”

說到這個,許思祈突然想起他給自己墊了錢,她忙道:“我都可以。師兄,我把剛才的錢轉你吧。”

說着,就要從外套兜裏翻找手機。

“不急。”程嶼年從旁邊站起來,垂眼,“白粥可以嗎?”

許思祈應好。

“那你先休息會兒。”

看着程嶼年離開的高挺背影,許思祈緩緩地将左衣袖放下來,又把外套穿上。

凍死她了。

止疼藥在她身體裏緩緩起作用,胃部的銳痛漸漸平息,最後,除了饑腸辘辘外她沒有任何的不适。

過道裏是濃濃的消毒水味,讓人熟悉又覺得平靜。

平靜下來後,許思祈的大腦逐漸清明。

剛才被痛覺占據的神經,開始後知後覺地恢複,勻給那些被記錄卻沒精力計較的細節。

比如,程師兄的體溫,像烙鐵一樣灼燒她。

再比如,上樓時她手背無意蹭過他的脖頸,動脈的劇烈跳動震的她手顫。

還比如,她蹲在地上,雙手抱膝,掉下眼淚後看見程嶼年的那一刻。

她發覺,胃的左上方,傳來一陣劇烈的心悸。

世界在義無反顧地前行,翻滾的烏雲被日照驅走,所有人都在慶祝雨後——

蒼鳥匆匆疾過,驚鴻向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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