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為愛做三
第32章 為愛做三
上藥的過程并不輕松。
忍痛掀開布料後, 許思祈看着膝蓋那一片醒目的烏青,中央有塊血跡凝結而輕翻的皮肉,鮮紅的液體還在不斷滲出。
傷口在白嫩的腿上顯得格外猙獰。
程師兄眉頭輕鎖, 說道:“痛的話告訴我。”
許思祈點頭, 不忍心看。
但出乎意外的, 棉花吸飽了棕色汁水,柔軟地宛如摸不着的輕雲,帶着一點點刺激的涼意,在傷口上羽毛般的輕撫。
雖然也疼,但完全處于可忍耐的範疇。
許思祈繃緊的神經得到舒緩, 她抽空看了眼。
程師兄的手指被染上了藥液,幹淨的皮膚被弄髒, 仿佛是白釉瓷器沾了泥。但他卻一點兒也不在意, 眼神專注地看着那片棕紅交替的膝蓋。
許思祈抿了抿唇,看着醫藥箱裏的一包棉簽,跟他商量道:“師兄,要不你用棉簽吧?”
程嶼年擡眼, “弄疼了嗎?”
“不是,”許思祈搖頭, “把你手弄髒了...”
程嶼年不以為意,繼續給她擦藥,“等會洗手就行。”
哎。
許思祈默默嘆氣,她有時候給自己塗藥嫌麻煩,直接用抹了藥膏的棉簽擦過, 雖然疼, 但是快,弄完一扔就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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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會這麽輕柔又細致。
上完了藥, 程嶼年沿着她的膝蓋纏了幾圈紗布,拴了個結後,程嶼年沉聲道:“去校醫院再開點兒藥吧。”
“啊?”許思祈眨眼,沒領悟就應了聲“哦”。
程嶼年看向她,有些無奈,“你之前的傷口沒處理好,有點兒發炎了。”
許思祈底氣不足地應了聲好。
-
回到315,大家都在各幹各的,氛圍略微凝滞。
餘城暧昧地沖程嶼年笑,“給許師妹上完藥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八卦起來粗犷的臉上竟一樣露出一種微妙、羞臊又了悟的複雜表情。
程嶼年沒否認,問他:“趙林峰去哪了?”
餘城“嬌羞”片刻,正色過來。似乎已經跟趙林峰談過了,跟他解釋:“小趙都跟我說了,那個許師妹吧,跟他是高中同學,兩人以前可能有點兒過節吧。”
餘城一副大事化了的模樣,“小趙說話确實不對,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我批評過他了。”
意思是,一事不再罰,不用太較真。
但程嶼年卻說:“我親自問問他。”
找到人時,趙林峰正在休息室裏,食指無聊地刨了刨發動機的螺旋槳。
看程嶼年進來,嘴邊的那句“師兄”就要脫口欲出,但生生咽了回去。手上停了動作,卻也沒出聲。
程嶼年落座,“你和許思祈怎麽回事?”
趙林峰沒看他,輕哼了句,語氣不屑:“我就是看不慣她。”
“原因?”
“她這人很假,以前上學時就喜歡裝不愛學習,又回回考得好,想跟大家表現自己很聰明一樣,結果考試作弊還被抓了。”
程嶼年沒說話。
“真的,”趙林峰終于看向程嶼年,“我們那屆随便抓個人都知道,老師也是,後來她自己受不了也轉學了。”
程嶼年依舊不語。
“也不知道她怎麽混到宴大來的,估計是轉學後故技重施,怕別人覺得她沒裝出來的那麽聰明,所以背地裏偷偷努力……”
趙林峰自顧自地說着猜測,間或夾雜着嘲諷的輕呵。
“她就很像大家說的那什麽,”趙林峰想了想,“學婊?就是……”
程嶼年的目光驀地沉了下去。
他擡睫,冷聲道:“所以,你的猜測,就可以給人随意定罪,然後公開侮辱了嗎?”
趙林峰的聲音一下子斷了。
程嶼年的五官冷峻,甚至有些鋒利,“站在制高點,靠着一些所謂的‘真相’就去評價甚至侮辱人,你是道德的法官還是正義的裁判?”
“你是親眼看見她作弊?親耳聽見她因為受不了才轉學?你又知道她轉學後‘故技重施’,偷偷努力上了宴大?”
“還是說,不需要——因為只有你趙林峰的感覺,才是唯一正确?”
趙林峰嘴巴微張,想說話,卻一時間啞口無言。
“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在外偷聽牆角的餘城一瞬間有些尴尬。
“呃…”餘城舉手,“我、我那個東西落裏面了。”
看人離開的背影和裏面男生略微呆滞的神情,餘城嘆氣,好像是第一次見程嶼年這麽生氣。
不是,是第一次生氣。
自己以前幹過多少缺德事啊,明知程嶼年有潔癖,還夾筷子搶他的飯菜,故意把他擺放整齊的桌子弄亂,事情太多,甚至理直氣壯地把自己的任務丢給他。
但程嶼年最多只是無奈,從沒朝誰發過火。
這樣咄咄逼人,連環使用反問句的,真是頭次見。
抛開小趙做的确實不對這個緣由,看來,許師妹在他心裏,真的不一樣。
嘆氣歸嘆氣,為了打圓場,餘城還得充當和事佬,兩邊跑去說和一下。
程嶼年聽他講,小趙确實有做得不對,但大家都處這麽久了,也知道他不是個會說謊的性格,最多就是嘴賤了點。
許師妹沒怎麽接觸,但人看着挺乖的,性格也好,倆人可能就是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程嶼年:“誤會?”
“是啊。”餘城說道,“我們沒經歷過,也不知情。”
程嶼年搖頭,只說了一句:“她不會。”
有些人省心,憑五官看人。有些人多心,憑背景看人。還有人最有趣,憑別人的評價。
但他只憑自己的眼睛。
*
周四下午,替師雪菁最後一次值班。
許思祈駕輕就熟地到了航空學院樓113,坐在辦公室裏開始整理報賬單和發.票。
老師給她布置完工作就走了,說是要出去辦事。走前還跟她說,弄完就直接下班,不用等到五點。
許思祈一個人在行政辦裏,工作一會兒,摸魚一會兒,好不惬意。
但玩着玩着,就被突然響起的擰門聲吓了一跳。
許思祈手忙腳亂地收了手機,一臉嚴肅地看向電腦,手裏的鼠标還頗為忙碌地點了點桌面刷新。
“許師妹,是你啊——”來人粗豪一嗓子。
許思祈反應慢半拍,回頭看餘城:“...餘師兄你有什麽事嗎?”
“交東西啊。”他晃了晃手裏的一沓資料,“不是你讓我弄完來嗎?”
許思祈點頭,拿過他手裏的報賬單以及發.票。
她仔細核查着,旁邊人卻神秘兮兮地彎腰,對她道:“你程師兄現在也在樓上,要不等會兒一起上去玩?”
許思祈懵:“啊?”
什麽叫上去玩?他們不是在做正事嗎。
而且,她上去了,是準備再跟趙林峰幹一架嗎。
“不了不了。”許思祈拂手。
“沒事兒。”餘城頗為自來熟地推來一個椅子,坐她旁邊,“你程師兄護着你,小趙不敢亂說話的。你就不想看看,他平時在做什麽?”
許思祈被他一口一個的“你程師兄”說的眉頭微皺。
好奇怪啊。
而且什麽護不護她的,說的...也太暧昧了。
估計是上次程師兄幫她塗藥的事,被餘城誤解了什麽。
許思祈微一思索,啓唇道:“程師兄應該很忙吧,我就不打擾他了。上次他幫忙還沒來得及道謝,下次要是方便,請你們一起吃飯呀。”
她笑了笑:“要是餘師兄你有空的話。”
餘城聽懂了小姑娘的意思。
一是表明,她與程嶼年不是多親近的關系,幫了忙還要請吃飯還回去。二是想說,他們也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思,連請飯都要帶上他這個無關人員。
暧昧斷的幹幹淨淨。
餘城咂舌,難不成——程嶼年這是單相思?還是為愛做三?或者準備撬別人牆角??!
無論哪一種說法,都讓餘城感慨:
程嶼年,你也有今天!
想當初大一剛進校,圍着他轉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宴大本就女生少,他一人就捅了個馬蜂窩。
可這哥們兒清心寡欲,兒女情長什麽的栓不住他,一心搞研究,大家讨了個沒趣後也都作鳥獸散。
現在好不容易看他有個在意的女生,結果人根本沒那意思!
暗爽歸暗爽,但畢竟是兄弟,餘城默默給程嶼年點蠟,還是忍不住說了句:“許師妹,你聽過嗎,人啊,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許思祈點頭,疑惑。
“所以啊,別忽視你将來的一片草原吶。”餘城一臉語重心長,“其實你程師兄,長得帥對吧,又有錢,能力又強,而且呢,還沒戀愛經歷,什麽忘不掉的前任根本不存在。”
“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
許思祈聽他越說越扯,她連忙出聲打斷餘城的喋喋不休,她驚訝,又疑惑:“師兄,你在說什麽——”
“哎,雖然你...但是一切都說不準,以後也可以考慮下我們單身21年的程師兄是吧。”餘城落下這句話,就要起身。
許思祈一下子更蒙了,什麽叫雖然她...?然後考慮下程師兄?
說的就像別人願意被她挑選似的。
許思祈先前還不能确認他是不是誤會了,現在就是牽只狗來都知道他想歪了!
而且最可怕的是,等會兒他回去,要是福至心靈朝程師兄說一句——許師妹在一樓,你要不要下去找她玩?
沒事兒,現在整個辦公室都是許師妹的天地,她會護着你的!
就我們許師妹吧,人balabala,雖然你高貴冷豔,但你也可以考慮下我們單身19年的許師妹是吧。
許思祈一想那場面就已經開始窒息了。
她急的滿臉紅暈,一口氣不歇地朝餘城道:“師兄不是,我跟程師兄不是那關系我們只是朋友,然後程師兄幫過我幾次我也很感謝他......”
餘城:“那天他抱着跟演偶像劇一樣的不是你?”
許思祈:“...是我。”
餘城:“那天他替人上藥的也不是你?”
許思祈:“...也是我。”
餘城雙手環抱,一臉“都是你,看你還怎麽狡辯”的模樣。
許思祈扶腦袋:“我膝蓋摔了,走不了路,背的話可能又會碰到膝蓋,所以程師兄才...”
“NO、NO、NO,”餘城搖了搖食指,“許師妹,你膝蓋摔了和他就要抱你、替你上藥并不是充分必要關系喲。”
“你要知道,當年我們去溪城參加比賽,我滑了一跤,也摔的膝蓋。”餘城回憶往昔,“你程師兄就站在旁邊,然後...”
“然後?”
“他給我叫了個擔架,找了隊裏的人擡我。”
“......”許思祈沉默兩秒,猶豫着開口:“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抱不動你?”
餘城:“......”
餘城:“我是男的他就不能背我?!你是女生他還抱你?!要是每個女生都在他跟前摔一下,他是不是要把每個女生都抱一遍?”
“抱完了不送醫院還要親自上藥?他是準備轉型去當醫生還是怎麽滴!”
餘城是個略彪壯的大漢,急起來,那音量居然相當的震懾力,在辦公室裏幾乎呈3D式環繞。
你是女生他還抱你。
這句話在許思祈耳邊不斷回響。
細說起來,她和程師兄有過多少次肢體接觸了?被他背過,拉過手,兩人離很近地說話,被他抱過,還俯身給自己上藥。
雖然都是事出有因,但是,真如餘城說的,二者是充分必要關系嗎?
她身體不舒服,但他可以推輪椅,或者拽着她手等她慢慢來。
魚竿要掉了,但他可以不在意,等着脫鈎就行。
反正自己也是個新手,釣不上魚是常事,不是非要站在後面給她指點的。
至于摔了腿,也完全可以如餘城師兄般,找人幫忙送去醫院就行了。
程師兄...這是在對自己特殊嗎?
許思祈一時有些思維混亂。
但是,為什麽又不能這樣呢?世間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必然,就像有人随手插柳,卻長成了蔭。牛頓去樹下休息,卻發現了萬有引力。
也許,程師兄只是剛好想到了,只是因為他人很好,只是恰好附近有醫藥箱而且會上藥。
“許師妹,”餘城揚聲,手握着門把手,“你別告訴我,你從沒發現程嶼年喜歡你吧?”
許思祈怔愣,嘴唇輕張,下意識地反駁:“不是。”
“行。”餘城爽朗一笑,“你覺得不是那就不是吧,可能真不是。”
關了門,餘城一會兒感嘆,一會兒又覺得好笑。
看來程嶼年的情路也坎坷啊。
人長得帥有什麽用?追人追的,人家都沒發現他有那意思?丢臉!
·
值完班的許思祈,一臉茫然地出了辦公室門。
餘城說,程師兄喜歡她?
開什麽國際玩笑。
喜歡她什麽啊?喜歡她搞凰搞自己頭上,喜歡她渾身靜電充滿力量?
喜歡她不學無術,還是喜歡她這個年齡還穿粉愛心秋褲?
許思祈望天,最後得到了一句結論:
餘師兄,該換眼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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