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心有不甘

第39章 心有不甘

本着以解決麻煩的目的才陪她一起丢牙, 但程嶼年發覺,自己似乎陷入了更大的麻煩。

先前許思祈還只是串串門。

現在發展成,不僅常來串門、偶爾跟他們共進午餐、甚至傍晚還要一起散步。

一個長相姣好的大人, 很不好意思地提了個果籃來, 說自己侄女天性頑皮, 給他們添麻煩了。

銀發老人笑:“您太客氣了。小思祈很可愛,我每天都盼着她來呢,她不來,我這個老太婆還挺孤單的。”

小女孩聽聞,輕哼出聲, 朝大人驕傲地擡了擡下颚,後者無奈地搖頭笑。

程嶼年則在一旁翻着《白居易詩集校注》, 恪盡職守地扮演空氣。

第二天一大早, 奶奶就要做手術了。

之前她就查出了膽囊結石,但老人身體剛好有點兒炎症,年事也高,所以經過一系列治療和調理, 這才商榷了最後的手術方案。

由此,明明通常是陪老人一同飯後散步的, 今天卻變成自己和許思祈。

程嶼年本不想去,但奶奶悠閑地說了句,花園裏的栀子花開得很好,想摘幾朵放房間裏。做完手術後她看着聞着,心情也會好。

程嶼年:“标識寫的, 禁止采摘, 違者罰50。”

奶奶:“醫院不是行政機關,又沒有處罰權。你沒學過法?”

程嶼年:“...沒有。”

奶奶:“嗯, 那我給你普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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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嶼年:“不違法,但有悖公德。”

奶奶:“你說的沒錯。還好不是我摘。”

程嶼年:“......”

奶奶:“你不願意?你要是勉強,不能滿足我做手術前這麽個樸素的心願,我也能理解。”

小許思祈聽不明白他們說什麽法啊、德的,但奶奶想要栀子花,那摘幾朵不就完事兒了?

她拉了拉程嶼年的衣服,“走啦——”

程嶼年起身,被人領着,認命地出了房間。

南方七月的傍晚天色未黯,雲層翻湧,碎金般的晚霞流光溢彩。悶熱的暑氣下沉,盡管長風穿堂,吹來時仍滿是燥意。

花園不算大,但有湖有涼亭,迂回的石子路上也有稀稀落落幾個行人。

栀子花叢就在路的兩側,枝葉扶疏,抵人膝蓋高。

紮着哪吒頭的小女孩徑直地走過去,不帶一絲猶豫,上手利落地薅了幾朵開得熱烈的。

只是她手小,摘了三五朵就拿不下了,多的一個還臭美地別在了自己耳後。小許思祈轉過頭來,“你怎麽只摘了一朵呀?”

還是一個帶有枝葉的花骨朵。

程嶼年握着花枝沒回話,反而有人高聲叱道:“你們在幹什麽!”

那是個看起來和許思祈差不多同齡的小男孩,一雙弧度下耷的三白眼,明明年紀不大,卻有成年人一般的兇神惡煞。

她之前見過的,在花園的秋千那邊。兩人因為先後問題争執了下,但先到的許思祈還是讓給了他。

她答:“摘栀子花。”

“誰允許你摘的?”小男孩兇巴巴的,脖頸伸的很長。

“不能摘嗎?但我看見剛才那些叔叔阿姨也在摘呀!”小許思祈虛指了指前面的行人。

“不許摘!”小男孩怒道,“我爺爺可是這裏面的警衛,整個醫院都歸他管!我說不行就不行!”

“好吧。”小許思祈很好商量的樣子。她心想,反正他們都摘夠了。

小許思祈撓了把被蚊蟲叮咬的手肘,捏着栀子花,回頭朝程嶼年道:“我們回去了嗎?”

但那男孩卻走到跟前,伸手攔住她。

“你耳朵聾了嗎?!”他斥道,“我說了,不許摘!”

“但我們沒摘了呀。”小許思祈不解。

男孩指着她手裏的花,“那這是什麽?還有你腦袋上的?!村姑,簡直笑死人了。”

小許思祈難得擰眉,唇角下撇:“你這人說話好難聽啊。”

“不是嗎?你不會以為自己戴朵花就是仙女了吧?肥、妞。”那男孩像是對自己的用詞很滿意,又重複了遍,“土、肥、妞。”

小許思祈被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了,鼻翼翕動,大聲道:“你這人沒禮貌,我不跟你吵架!”

她八點前就要跟姨媽離開,得快點把花給奶奶送去,才沒時間搭理他呢。

小許思祈要走,卻被人扯住了裙子的後領。

瞬間窒悶。

她痛苦地“呃”了聲,下意識地用雙手去拉自己的衣服前襟,栀子花掉落一地。

但不出兩秒,新鮮的空氣又重新湧入鼻腔。

程嶼年箍住了男孩的手,微一用力,對方立馬吃痛,松開了女生的後領。

他本想破口大罵,只是看程嶼年比他大,雖然臉色沉靜,但似乎并不好欺負。

直到那男孩的大人也被他們鬧出的動靜吸引過來,出現在面前。他自上到下打量了他們一眼,偏頭問了句:“小傑,怎麽回事?”

“我讓他們不許摘花,他們不聽!”

男孩見自己爸爸來了,底氣讓他站在了高堂廣廈般,下巴恨不得擡到天上,“還有這個該死的獨眼怪、臭瞎子,還想跟我打一架!”

被人指着鼻子罵,程嶼年也只是微掀了掀眼皮。

“嗯,他們沒素質,我們不學他們。”大人點頭,一點兒要“兼聽則明”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順着男孩的話道。

被罵肥妞時小許思祈最多是生氣,沒想跟他計較。

但聽到別人罵程嶼年是“獨眼怪”、瞎子,還被說沒素質,她一下子火了,眼睛瞪圓:“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啊?!之前坐秋千就是,這次明明是你先罵人的,還扯我衣服!”

“罵的就是你!兩個沒素質的偷花賊,窮死你們了!”

“你…你。”小許思祈被氣的眼眶發紅,胸脯起伏,偏又不擅長吵架,只是重複着車轱辘話:“分明是你、你先罵人的。”

男人才懶得管小孩子間的玩鬧,他擡手看了眼手表,“小傑,時間差不多了。”

“爸爸,你說是不是他們沒教養?”被叫做“小傑”的男孩回頭,尋求長輩的認同。

男人點頭,“嗯,他們沒教養,走了,我們不用理他們。”

小男孩滿意地哼笑出聲。走之前,還當着倆人的面,把許思祈掉落在地的栀子花——用鞋底使勁地來回踩碾。

……

小許思祈先是愣了下,沒過幾秒,幾乎立刻哭了出來,聲音斷斷續續:“我要去找…媽媽,我要去跟姨媽說,他們欺負人!”

她拉住程嶼年的手腕,抽抽搭搭的,“你要跟我一起嗎?我們去告他們!”

但程嶼年只是沉默,而後,輕輕摘掉了她的手。

“…你不想去嗎?那我自己去!”小許思祈氣沖沖地,拔腿就要朝住院樓跑去。

“有意義嗎?”程嶼年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女孩停步,呆滞地回頭看他,“什麽?”

“我說,”程嶼年道,“你去找了人,他們就會等在原地給你道歉?還是把花重新還給你?”

“但是、但是…”小許思祈一時也不知道該但是什麽,只是看見他的那只眼睛,那只被紗布遮住的眼睛。

她其實一早就想問,他怎麽了。但媽媽說,醫院裏大家都是來治病的,治病并不是什麽快樂的事,所以不要去主動揭別人的傷疤。

“但是,”小許思祈輕聲道,“他罵你……”

“罵我‘獨眼怪’、瞎子?”程嶼年主動提及,“他罵我是,所以我就是了嗎?如果我真的是,那他又說錯了什麽?”

小許思祈被他的問題給難住了,嘴唇輕張,接不上話。

“就算我不是。那他罵我,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他從來沒主動跟自己說這麽多話,一字一句,清晰而富有邏輯。但他說的每一句話,對許思祈來說,都有些難以理解。

小許思祈:“…我不想別人罵你。”

“沒必要。”

“可是,”小許思祈咬唇,“可是我們是朋友啊,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

“……”

“就像剛才他扯我衣服,”她開始舉例,想得到他的認同,“你也會幫我呀。還有,你還幫我丢牙呢!”

程嶼年面無波瀾,“幫你是因為如果你受傷了,我也許會被奶奶責備。至于丢牙,是因為怕你哭,吵到她休息。”

小許思祈難以置信地望着他。之前的或許沒聽懂,但這句話她聽懂了。

她聲音輕顫,“你、你是不是,從來就……”

從來就沒把自己當過朋友。

他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是問她到底有什麽事。

第二句,她很吵。

那麽多顯而易見的沉默、敷衍和不耐煩,只是自己以為他對誰都這樣,所以沒放進心裏。

比她高半個腦袋的男生沒說話。

但這就是答案。

原來,他是真的從沒把自己當朋友過。或者更嚴重的,他并不喜歡自己。

畢竟,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曾知曉。

一想到這兒,許思祈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悲傷太重,讓她小小的身體承載不住地顫抖。

“才、才沒什麽了不起!我也不要你這個朋友了!我再也不想找你玩了!我、我最最最最最讨厭你了——”

小女孩邊跑邊哭,淚水滿溢,就像栀子花上的晨露。

留程嶼年一個人在原地。

男生依舊握着花枝,垂下眼簾,打量地上被人踩得破碎又發黑的花朵。

花朵生來就是要枯萎的。

莫須有、沒有意義的感情也是。

他不愛說話,并不代表他不會說話。他一只眼睛看不見,也不代表他看不懂人。

他們不是一路人。

許思祈想要的,是燦爛的日照,是盛開的鮮花,是彼此毫無保留地交換喜怒哀樂。

但他沒有。他想要的,也只是一片安靜的海域。

海域不需要朋友。那些複雜的人情交往,只會讓它混亂,繼而産生災難性的風暴。

所以,就停在這裏吧。趁這只陌生的船只還沒駛向中心,還沒攪起漩渦。

停在這裏吧。

-

只折了一朵栀子花,程嶼年回到病房,将它放入細頸花瓶。

奶奶問:“小思祈呢?”

程嶼年:“不來了。”

奶奶默了一瞬,重複:“不來了?”

程嶼年:“嗯。”

銀發老人沉默片刻,也沒追問,反而看他:“你知道,為什麽我讓你多讀些人文歷史、詩詞歌賦,而非只是你那些科學著作嗎?”

“不是很清楚。”

“因為,人也是值得尊重的。企鵝君羊衣物貳貳七五二爸以整理本文如果你要活在這個與人交往的世界裏,就不應該太傲慢了。或者說,太膽小了。”

“最起碼,不應該辜負別人的真心。”

“真心是有限的。辜負太多了,總會後悔的。”

程嶼年擡睫,看着閉眼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有一瞬間的失神。

什麽是後悔,怎樣會後悔。

他不明白。

連續多日,病房裏再也沒響起過波浪般的問號、感嘆號,回歸寂靜後,又成了一望無垠的寬闊海域。

陰雨綿綿的一天,老人在休息,屋內光線暗淡,程嶼年拿着沒讀完的《白居易詩集校注》,搭着電梯去了頂樓的休息室。

他安靜地閱讀着白居易最出名的那首長篇敘事詩——《長恨歌》。

詩句洋洋灑灑,無非是說了些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

出于壓力,舍棄愛人,而又追憶。

他不理解的“後悔”。

合上書。程嶼年望向窗外另一棟樓宇的屋頂,先前許思祈乳牙的“栖息地”。

房間有些悶,他打開窗,讓風吹進來。但窗簾後,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吹的搖曳。

程嶼年輕輕拉開——

那是幾朵枯掉的花。發黃的花瓣,萎縮的枝葉,被安穩地插在塑料豆漿杯裏。

是風幹的栀子花。

下面壓着一張紙,能看得出來寫的人态度很認真,但字跡仍歪歪扭扭:

“我還沒送給奶奶花呢。如果你看見了,就拿去吧!”

背後仍有字跡,筆劃很重,他翻過來。

“你真的很讨厭!超級讨厭!最讨厭!但你要是給我道qian的話,我會原亮你的,因為我很大方!如果你真來的話,請我吃個雪糕,再幫我寫下暑假作業,我就收回你最讨厭這句話!”

……

程嶼年端着那杯水質呈淡褐色的花,到住院樓四樓,問值班護士,有一個叫“許思祈”的女孩,在哪個病房

護士“啊”了一聲,回道:“那個小女孩啊?她媽媽上周就轉院了,現在不在這兒了。你找她有什麽事嗎?”

程嶼年垂下手腕,輕輕搖頭。他右手捏着一張紙條,但又不只是紙條,而是一份小女孩迂回的求和。

因為誇下海口再也不找他玩了,又怕惹他讨厭,所以不再出現。

但又心有不甘。

因此,就在這種對方能不能看見,以及會不會來的想象中,等待,等待,直到離開的那一刻......

在那瞬間,12歲的程嶼年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

後悔,原來就是你想找一個人,然後,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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