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四字箴言

第57章 四字箴言

許思祈是一路飄着到家的。

姨媽正在煮紅花與艾葉, 聽見聲響,拽過廚房的推拉門,一眼就看見拖鞋穿反、神情恍惚的許思祈。

“思祈?”姨媽上下打量着她, 走近, “花送完了嗎?”

許思祈遲鈍地啊了聲, 擡頭,眼睛亮得驚人:“哦,送了。”

“怎麽了這是?”

“沒、沒事兒啊。”

“鞋子穿反了。”姨媽指了指,又回到廚房。

許思祈低頭,愣了幾秒, 迅速将拖鞋換掉。

泡完腳後,許思祈關上房門, 盤腿坐在床中央, 整個人魂不守舍。

她深吸一口氣,大腦強制重啓,嘗試邏輯稀碎地複盤。

程師兄剛才是...抱她了嗎?

是吧。

她耳邊仿佛還回蕩着那清晰的、完全不同于自己的有力心跳聲,即使隔着不薄的冬衣。

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原因。

所以, 那應該不是,朋友間的擁抱吧。

而什麽又叫。

我其實也沒那麽好的耐心

一股熱氣紅透了臉, 直至耳根,許思祈不住地咬唇,卻根本壓不了上翹的嘴角。

許思祈你笑屁啊笑,幹嘛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許笑!

忍不住地閉眼在床上打滾。

片刻後她又睜眼,呈“大”字型地平躺。

所以, 餘城曾讓自己考慮下單身21年的程師兄。也許, 他眼鏡還是很合适的。

蘇玥的各種暗示,什麽夫妻房産、驀然回首的, 不只是出于逗弄。也許,是知情後的刻意撮合。

最重要的,他不是把她當成記憶裏需要照顧的童年玩伴。誰會分開時去抱一個朋友,然後說自己沒耐心呢?

所以所以。

程嶼年,他是......

三個字剛從腦海劃過,手機“叮”地一響,許思祈的身體幾乎彈跳了下。

有種強烈的預感。

心髒砰砰砰。

抿唇,許思祈伸手去拿手機,微信有一條新的未讀消息。

cyn:【我到家了】

許思祈用手搓了搓臉頰。

只是同行人一句正常的安全報備而已。深吸了口氣,她快速回複:

Blessing:【好】

他們平時一般聊到這兒,就應該打住了,但是。

對方正在輸入...

許思祈摁滅屏幕,反扣手機。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髒怎麽可以跳這麽快,呼氣過重,這種緊張到手抖的滋味讓她甚至想着要不把手機關機好了。

但一聲震響後,她卻幾乎是抓了起來。

cyn:【思祈,明天有空麽】

cyn:【我過來找你,可以嗎?】

許思祈不知道為什麽程嶼年能這麽...直接。

以前倆人的相處總是有着無數的正當理由——比如朋友邀請,比如監考,比如奶奶的囑托。

他說,他也沒那麽好的耐心。

似乎從這句話後,程嶼年就像打破某種束縛般,直白地讓許思祈有些招架不住。

所以,拒絕嗎?

...可她不想拒絕。

但是,但是。

許思祈一時但是不出來,于是另辟蹊徑,心想程嶼年只是說來找自己,也沒有具體的、其他的意思。

朋友也可以來找自己玩的,不是嗎?

她敲字:【行】

發送時間和對方的消息已經有了時差,程嶼年卻幾乎秒接道。

cyn:【嗯,那我明早給你發消息】

cyn:【早點兒休息,晚安】

看到對面發來同樣的晚安字樣,程嶼年垂眼,扯了張紙,拂去手心的薄汗。

等待回複的幾分鐘,他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滄海桑田。

自己一向順風順水、游刃有餘慣了,連極少數不擅長的事也能做到一身從容不迫的淡然。事前努力,或事後随緣。

卻屢屢在同一個人身上,體會到了這麽多複雜的情感。

原來面臨沒有把握的事,會讓人如此心緒澎湃,緊張,期待,卻又害怕。

程嶼年扯了扯唇。

-

早點兒休息是不可能早兒休息的。

許思祈亢奮的像連灌了好幾杯濃縮咖啡,夜裏雙眼炯炯有神,來回翻閱倆人的聊天記錄。

“咔嚓”一聲,鎖屏。

不行,她不能再看了。得快睡覺,不然第二天頂着個黑眼圈多難看。

哦,對了,明天穿什麽衣服呢?

......

摟着史迪仔在懷裏揉搓,許思祈胡思亂想了很久,睜眼一看,已經淩晨兩點了!

十分鐘前,同樣愛熬夜的向芸選手還給她發了條微信。

【思祈,明天一起去玩嗎?我聽說這個巨好玩!】

下面跟着一張海報,貌似是得了什麽金獎的密室逃脫微恐劇本。

許思祈敲字:【我明天有點事,要不下次我請你?感謝向老師之前的傾情陪伴-3-】

自己的确有約在先,才不是那什麽...見色忘友。

向芸:【捉夜貓子!居然還沒睡!】

向芸:【行,那下次吧】

向芸:【話說,你那花送的怎麽樣了?】

說到這個向芸就大寫的服。不知道許思祈哪根腦筋搭錯了,非要買冬天還開着的栀子花。

兩人打車幾乎把整個浔南的花市、花店都逛完了,終于在某名不見經傳的小店角落裏,找到一正吹着空調有花骨朵的栀子盆栽。

Blessing:【挺好】

Blessing:【奶奶很喜歡[龇牙笑]】

而且她這花送的,引發了後續一系列不可控也...不可告人的事,許思祈揉了揉顴骨。

和向芸聊了會兒天後,許思祈終于有了一點兒困意,閉眼沉睡前都還在嘟囔。

“到底穿什麽衣服啊...”

·

天際剛劃過魚肚白,許思祈就醒了。視線模糊,大腦卻瞬間清明。

迅速看了眼手機,解鎖後還停在那一頁。

不是做夢。

昨天的擁抱是真的,意有所指的話是真的,等會兒要見面也是真的。

許思祈彎唇,從床上鯉魚打挺,拉開衣櫃,看着一排整齊的衣物,為難地緊眉頭。

穿裙子?

太刻意了吧。

穿羽絨服牛仔褲?

太随意了吧。

好難啊。

...許思祈閉眼,三下五除二,随手扯了一件奶白色的木耳邊針織裙出來。

反正,就,她本來就穿過裙子在他面前,那天在私房菜的時候。

所以,她就是,很普通地穿了個裙子而已,街上随處可見的那種。

再套上粉色毛衣和及膝長腿襪,許思祈理了理頭發,去衛生間洗漱。

到樓下客廳,姨媽剛熱好牛奶,見到許思祈時眼前一亮,高興地道:“思祈,打扮這麽好看是要出門嗎?”

許思祈笑:“對,今天約了...朋友出去玩。姨夫已經出門了嗎?”

“他早出門上班了。”姨媽皺了皺眉,“還是有點兒薄啊,要不你外搭個羽絨服吧,大衣不抗事兒的。”

許思祈揚唇,“沒事姨媽,我裏面穿了保暖秋衣,而且也不怎麽在外面待的。”

姨媽遲疑着點頭,邊走邊說:“那你先吃早飯,我去叫宋長錦,都幾點了,這兔崽子還不起床。”

許思祈咬了口貝果,刷着手機上的資訊。嘴裏幹,她抿了抿牛奶,旁邊的位置倏地被人拉開。

宋長錦困倦地搓了把臉,斜瞥了眼她,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哼。

“穿成這樣,出去相親啊?”他懶聲道。

許思祈一噎,從上到下打量他,微微笑,“想誇我好看就直說嘛,搞這麽迂回。喜歡嗎?喜歡等會兒也給你找一條穿穿?”

宋長錦:“......”

他穿裙子幹嘛,有病。

吃着早飯,看許思祈要去廚房洗杯子了,宋長錦突然:“喂。”

她沒理。

宋長錦啧了聲,“許思祈。”

許思祈還是不看他,而是背身道:“乖,叫姐。”

廚房裏響起嘩嘩的水聲。

“......”宋長錦被乖這個字眼惡心了下,“我媽說今天去買年貨,你去不去?”

“不去了。”許思祈很幹脆地拒絕,“我剛跟姨媽說了今天要出門。”

“呵,真相親?”

又來。

許思祈轉過身,笑容可人,“親愛的弟弟,姐姐真是出去給你買裙子呢。”

宋長錦:“......”

-

接到程嶼年消息時,陽光已經完全從雲層滲透,天朗氣清,讓人有種春日降臨的錯覺。

許思祈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的男人。

他的黑發被日光染上一層淺金色,睫毛傾垂,下颚線幹淨明晰,一身灰色系衣服,掩不住的清俊淡然。

過往不少行人側目打量他。

默念了好幾遍“我不緊張”後,許思祈小跑過去。

“師兄。”許思祈笑着招手,自以為大方地喊了聲,耳根卻繞着紅。

“嗯,”程嶼年看起來比她自然多了,黑沉眼眸裏倒映着面前人渾身的暖色,聲音低醇:“吃午飯了嗎?”

剛好11:30。

許思祈搖頭,“還沒。”

“那我能請你吃個飯嗎?”程嶼年食指蜷起,看她詫異,又緩聲解釋:“提前感謝你幫我翻譯稿件。”

“...好。”她點頭。他請自己,下次她再請回來就行。

程嶼年斂了斂眉,還是沒能忍住地伸手,理了理女孩兒跑過來後松掉落在頸後的圍巾,動作輕緩地放好。

“抱歉。”程嶼年說,“我可能有一點...強迫症。”

許思祈的呼吸屏住。

她早在之前做鳕魚酥時就發現程嶼年有強迫症了,蘇玥也調侃過。

之前給她摘頭發上的雪花,也許是出于同樣理由,那時還沒跟她解釋。而現在明确地說出來,也并沒阻止她耳朵燒紅一片。

許思祈咬唇,默念四字箴言。

上車後,程嶼年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他側過頭,“思祈,你想吃什麽?”

許思祈正色: “我不緊張,我都可以。”

“......”

車裏蔓延着一種致命的沉默。

許思祈轟地瞪眼,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

她明明想說的是:我不知道,我都可以!

啊啊啊啊啊!怎麽說成我不緊張了?!四字箴言不是這樣用的!

許思祈腦袋裏混亂一片,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旁邊一聲低低的笑。

程嶼年垂着眼睛,淡抿着唇,他說:“你不用緊張。”

“緊張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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