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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外面下着大雨,沈綠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出去,攔腰扔上馬。
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馬背嶙峋,四蹄奔曳,天空鉛雲密布,雨點劈裏啪啦,狂風把發髻都吹散了,鬓邊潔白的小花,也飛進了路邊的泥坑裏。
她被颠得四肢快要散架。
眼前冒白光的時候,心裏一橫,還不如跳下去算了!
結果剛有動作,就被逮住重新按在馬背上。
“不許動。”男人冷聲道。
雨勢大起來,馬兒一去數裏,跑到河邊。
流水滔滔,白浪奔騰而來,顯然是上游在漲水。
河床已經被淹沒了大部分。
馬被缰繩扯着,還在向河流深處走去。
綠腰感到自己的繡鞋和裙擺漸次沉重起來,腳底冰寒,身上也被雨水打得濕涼粘膩。
“你以為我去城裏,你就可以随意擺弄你的狐貍尾巴了,難為你藏了這麽久,憋壞了不是?”
嚴霁樓反手剪住身下人雙臂,膝蓋抵在她腰間,“還不交代嗎?”
“交代,交代什麽?”滔滔水流聲中,只聽見身下傳來一陣毫不畏懼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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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腰忍住劇痛,将臉強硬地別過來,以一種別扭,卻不容小觑的姿勢,雙目溢滿恨意,滿口牙都快咬碎,“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好。”頭頂的人揚着下巴,涼涼地笑了一聲。
空氣裏落下皮鞭破空聲,馬一吃痛,竄進河底更深處。
胸口一陣冰涼,然後大水漫灌,幾乎要沒過綠腰的下巴。
“你要幹什麽?”綠腰囫囵着嗓子問,那是唇齒在水中掙紮吞咽的聲音。
良久,她感到幾乎要窒息了,後頸的衣服被人一把提起。
“你自己說,還是我逼你說。”
他踢了一腳河水,“或者,你下去跟河神說,看它會不會饒恕你的罪過。”
綠腰在浪花飛濺中,叫道:“我沒有罪,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更多的話到嘴邊,綠腰又停下來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願開口,好像她一開口,就輸了。
其實本可以解釋,如果他肯好好與她交流,而不是一回家就鬼一樣觀察她,然後現在又把她的頭按進河水裏的話。
現在的情況,就像心裏長出來一只手,透過食管和聲帶,把她的喉嚨給扒住了,又仿佛冥冥之中,存在着一種力,控制着她。
她心裏隐約明白,這是自尊心的較量。
她執拗地認為,自己沒有解釋的義務,反而是他,如果想了解真相,就應該坦誠謙遜地配合她,可惜他以貌取人,先入為主,傲慢又讨厭,她有意要折磨他,不惜以自己為代價。
當然,自己也知道這對旁人來說太苛刻,可就是死性不改,因為她自視太高,連痛苦都是通往為自己的神廟塑身的臺階。
“好,你真不把我們兄弟放在眼裏。”
怎麽他在的時候,她就眉眼羞澀安分守己,偏偏他一走,她就出去花天酒地,為非作歹?
這個人往常就是這樣在兄長面前僞裝的嗎?
她的狡猾已經有所領悟,她的頑固卻遠超出他的意料。
“既然這樣,咱們兩個一起去見神吧。”他詭異地笑着說。
話音剛落,他就一手叩住她後頸,旋即傾身覆下,兩個人都跳進河裏。
“瞧見神嗎?”
“你死去的男主人要來帶我們走了,可憐的烏雅,你還懷着孕。”綠腰抱着馬頭在水中親吻,像抓住救命稻草。
誰是烏雅?
看情形是這匹馬。
“別裝可憐了。”
又說:“裝也沒用,它可憐,你卻不。”
一邊這麽說,一邊很順手地解開了缰繩,不知他用的什麽利器,害馬吃痛嘶鳴,驚亂之中跑回岸上,連着打了幾個滾,抖幹淨鬃毛上的水珠,好奇又不舍地望向水裏的兩人。
“奸夫是誰?”聲音冷肅無情,像是公堂上的拷問。
她長久地不回答。
在他有下一步殺傷性的動作之前,她忽然冷漠地說了一句:“你兄長的死,我也是受害者。”
因為态度過于冷漠,所以并不像為自己的辯白,反而像是嘲諷,嘲諷他。
這女人還好意思說?
她是哪門子的受害者!
趁嚴霁樓沉思的空當,綠腰瞅準時機,抱着他的頸部,糾纏、強迫他随着自己一直下沉。
然後在水裏,忽然纏身上來,附在他耳邊,說:“兇手姓段。”
因為沒有防備,嚴霁樓被拖到水底,嗆了好幾口泥沙。
可是他絲毫沒有在意,因為他還在消化剛才的那句話。
段姓很少,在這座小鎮上也只有一家。
竟然是那位段大哥……給兄長寫信的發小……
他是奸夫,還是兇手?
或者,兩者都是?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綠腰抓住時機,飛快逃回岸上。
“其實你殺不了我,我會游泳。”
綠腰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衣服被浸得濕漉漉的,渾身都在淌水,臉上還有大顆的水珠在流淌,她的頭頂之上鉛雲密布,如同陷落的城池。
大河中央,露出一顆頭,長頭發随意散開,面相飽滿堅毅,像是那種佛教壁畫上華麗的頭顱。
很快,那顆頭就漂了過來。
将她撲倒。
天旋地轉。
馬撒開蹄子,向山上的雲柏層爬進去,濃重的苦香味滲入各處,兩個人的臉上都被枝柯劃爛,露出細小的紅痕。
聽着底下人隐忍的嗚咽聲,他莫名煩躁。
東奔西跑,馬在他的控制下,漫無目的地在林間穿梭,樹枝和葉子阻擋了大部分雨點。
這一回,她是被翻到正面放在馬背上。
她心裏想,這大約是為了方便審視她的神色。
果然,他說:“我接下來問你幾句話,你敢騙我,就會被丢下去,到狼肚子裏過夜。”
天色确實不早了,綠腰垂着腦袋打量,因為這個倒置的視角,天空和大地像是交換了位置,帶來一種奇異的美感。
她毫不在意的神情,令他很不悅。
“不許分心。”
他将馬頭朝後一勒,劇烈的跌宕,提醒她集中精神。
“你有沒有動手?”馬背上的男人質問道,寬闊挺拔的肩膀在起伏,但是頭顱高揚,表情肅殺冷漠。
在樹林的簌簌聲中,嚴霁樓想起上岸時,在荒村偶然聽到的戲文。
過去許多天,那種血腥亢奮的曲調依舊回旋在耳邊,沉沉浮浮,常常使他聞見莫名其妙的鐵鏽味道,好像一支戲班子駐在腦子裏。
“是姓段的一個做的,還是與你合謀?”他目光銳利地看着前方,手裏的匕首起落,無情斬斷擋他去路的一衆枝條。
空氣中瞬間溢滿新鮮又苦澀的樹汁液味道。
他可不信西門慶無緣無故就要殺武大,何況他的兄長高大英武,絕非任人宰割的可憐蟲。
但是兇手和奸夫,是兩個概念。
“我說過了,我也是受害者。”她的聲音不如先前有力,随着馬背上的颠簸,她的大腦開始充血,整個人暈暈乎乎。
“什麽時候開始的?”
“在你哥哥死後。”
竟然不是提前的預謀嗎?
他的目光降臨,持續逼問。
“他威脅我。”
說完這句,她謹慎地打量他的神色,發現他頭頂有天空透過樹冠投下的光圈,以鼻梁切割陰陽,顯得面部半明半晦。
這個人的鼻梁比菩薩還高。
心卻比閻羅還壞。
鬼使神差地,她又小聲補充了一句:“我沒有對不起你哥哥,沒有做過那種事。”
像是為自己的清白辯護,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同自己丈夫的弟弟講這件事。
他的神情終于松動,施舍一點慈悲,将搖搖欲墜的她從馬肚子底下撈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聽她說完,他忽然松了一口氣。
很好,這女人為哥哥守貞了。
他将原因歸結于這個。
出了柏樹林,誰也沒想到暴雨會突然而至。
他沒來得及調轉她的身體,将她扳回正位,只好忍受她蜷在自己胸前,像一只受傷但還小有力氣的獵物。
亂石灘上岩石峥嵘,随着馬兒下坡,重心不斷下墜,她的上半身也跟着跌宕起伏,好幾次撞在馬腹上、他胸口上,又因為賭氣,不肯徹底抱住眼前這根唯一的浮木,只好一次次跌下去,沒到山底,腦袋就暈得七葷八素,眼神發愣。
他低頭看了一眼,女人釵環鬓散,濕漉漉的發尾在煙綠的草甸上拖行,臉色蒼白,衣服散開大片。
他別開眼睛,然後解下腰帶,将兩人綁在一塊。
幸好,再往下走,前面有個山洞。
綠腰感到自己被提起來,放在了一堆草稈上,還好不是扔,考慮到那些石楞,她要是撞到上面,肯定要頭破血流。
經過這一番折騰,她反胃得厲害。
“不要把這地方弄髒,說不定還要在這裏過夜。”
她幹嘔起來。
嚴霁樓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個山洞,是牧羊人用來避雨的,有燒剩的炭火痕跡。
他很容易就将火架了起來。
她小心挪動到靠近火源的地方,依然止不住瑟瑟發抖。
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之前的話……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是真的。”他拿一根分岔的楊樹枝撥了撥炭火,火光跳躍之下,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怎麽樣,不保真,你把我殺了嗎?”
火焰的溫度讓綠腰緩了過來,她試圖舒展身體,“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由你。”
"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兇手為什麽要給死者的弟弟寫信?"
“死者的弟弟”幾個字,說得很艱難,不過這也代表他抽離了原來的視角,變得清冷理智。
“為了要挾我,你滿意了嗎?”
她臉上閃爍着仇恨的快意,“姓段的以此要挾我跟他私奔,我去求我姐姐,才為你哥報了仇,你呢,你又做了什麽?你哥剛死,你就威脅你嫂子,把她按在水裏差點淹死?”
外面的雨忽然停了,叫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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