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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嚴霁樓走後,家裏一下空蕩蕩的。
世上的事就是怪,一個人吃飯,沒人跟你搶,就總是提不起興趣,再好的飯,滋味都得減淡三分。
既然沒胃口,慢慢的,人也就懶了,糊弄就可以滿足,所以沈綠腰每天只做早上那頓,下午就吃剩飯,所幸她飯量不大,剩飯總是夠用。
剛開始幾天,她把家裏的活都幹完了,到最後,随着天漸漸熱起來,她也就閑下來。
清晨的時候,她穿過籬笆,來到菜園子裏面,剛長出來的菜苗,葉片嫩綠,邊緣挂着長長的水線,夜晚沉積的露珠,讓它們透露出一種晶瑩的脆弱,遠遠近近都有鳥在叫,麻雀停在樹梢上,專等人一走,就下來吃地裏的谷米種子,然後在一不小心的瞬間,又被附近的野貓捕獲。
到了下午,她騎上馬,到很遠的戈壁灘上去。
蒿草叢生,足有半人高,經過正午陽光的暴曬,如同一只巨大的食草動物的胃,不斷反刍出清苦的熱氣。
荒野漫無邊際,四面不見人煙,她騎在馬背上,漫無目的地閑轉,一身黑色麻布長袍,頭發不梳,髻也不挽,瀑布一樣散在身後。
有時不帶目的地追趕一只旱獺,遇到後足站立的土撥鼠,跳下馬投喂,喂完後再以吓唬的方式趕走,或者故意讓馬蹄淹進溪水裏,水花濺起來,嘩地一下,裙角都濕透。
傍晚的時候風暴來臨,黃風中煙塵滾滾,她緊緊貼在馬背上,迎着風,兜幾個大圈,快意橫生,鬧夠了,回家上緊門窗,燒滿滿一大鍋水,洗個痛痛快快的熱水澡。
日子這麽過,似乎也不壞。
只是刮風的時候枯燥,下雨的時候無聊。
但比着指頭細算起來,其實還是晴天多。
在這片土地上,只要有太陽,一切都還能忍受,生活也就這麽過下去了。
在一個萬裏無雲的日子,她去三十裏外的雲邊鎮上,給一戶人家送之前定下的東西,什麽百衲衣、虎頭鞋和棉圍兜……裝了滿滿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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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測這是給小孩子準備的用物,不敢怠慢,用的都是最好的面料,一針一線,比給自己繡東西更上心十倍,做完了,甚至不敢上手多摸兩把,就用棉布,仔仔細細地包裹起來。
這回她并沒有騎馬,而是選擇搭牛車,背着包裹騎馬,總覺得負擔太重,村裏去鎮上有許多車可以搭,付上五個銅板,就能安安穩穩坐一路。
趕車的老翁和他的牛,都是慢脾氣。
牛走得不慌不忙,老翁的鞭子高高甩起,輕輕落下,幾乎把把滞空,沈綠腰未免多看幾眼。
老翁見自己對牛的憐惜被客人發現,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呵呵賠笑,說:“轉過前面,到了下坡,就快了。”
綠腰卻很寬容,“沒事,天氣這麽好,我們走慢點,正好看看景。”
景色确實是極好的。
時值初夏時節,綠滿山原,遠山□□的赭紅色岩壁,被葳蕤的灌木所覆,老鷹的巢穴鑄于峭壁之上,如同銅色的落日。
輪聲辘辘,芨芨草、牛蒡草沿着車轍兩側生長到遠方。
到了鎮上,眼前倏然變得開闊起來,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她順着河流過了橋,來到一座高門大戶,隔牆聽見裏面敲鑼打鼓,熱鬧非凡。
守門的婆子将她帶至院內,原來是小孩在過滿月禮。
主家看過她做的東西,對她的手藝非常滿意,将她邀請到席上,說今天正好還有許多夫人小姐在,大家看了她做的東西,也都驚嘆不已,想為自家定做。
綠腰自然高興,跟着丫鬟的引導,便到了太太們集會的後院。
遠遠地就聞見香風陣陣,院內繁管絲弦,十分喜慶。
推門而入的一剎那,言笑晏晏戛然而止,座上衆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有人問:“你就是沈氏?”
綠腰正要笑着應付過去,當看清人群最後面坐着的那位,當即手腳冰涼,定在原地。
-
馬車在官道上行駛,兩側行人如織。
“今日這雲邊鎮如此熱鬧,怎麽樣,霁樓,我們這兒,也不比你們的靈鄉寶地差多少吧。”
“家鄉本就是邊陲小鎮,不敢托大,我們那裏,像雲邊鎮這樣的盛景,也只有恰逢每月一度的趕集,才能得見。”
嚴霁樓雖然笑着,卻一貫的淡漠,回答完對方的問題,又恢複了矜冷的狀态,對面的男子不禁要急着找話題了。
馬車行駛過橋,男子又說:“霁樓,你上次給我那墨真是好東西,別說,我用了以後,字都寫得更工整了。”
嚴霁樓聲音沉靜地說道:“是你底子好。”
上次書院大鬧,衆人都知道了嚴霁樓有一箱子上品好墨,兼之他人又慷慨,眉頭也不皺一下,就給好幾個同窗送出了大禮,所謂“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這裏的衆樂,其中就有這個周某。
此人年齡偏大,在書院中不聲不響,屬于老好人型,打扮樸素,用度節儉,沒想到家裏竟然頗為殷實,因見嚴霁樓所作所為,心中佩服,又得了上等好墨的便宜,兼之早就對杜慶那個草包不滿,立刻順應大勢,全力以赴倒向嚴霁樓,只可惜嚴霁樓雖有出類拔萃之能,卻絕無拉幫結派之意,面對周某的頻頻示好,依舊保持禮貌距離,這回自家孩子滿月,他便極力邀請嚴霁樓來參加酒席,想借此拉近二人關系。
“感謝你能來參加犬子的滿月禮。”
嚴霁樓聽了這話,客氣而又疏離地笑道:\"是謝謝周兄賞臉。\"
談笑間,馬車停在朱紅大門前。
“到了!”姓周的跳下馬車,站在前面等着扶嚴霁樓。
嚴霁樓笑起來,“周兄,嚴某手腳齊全,不用麻煩你。”
周某憨厚一笑。
嚴霁樓皺起眉頭,他不喜與人接觸,對方的越界,令他頭疼。
幸好,門裏婆子丫鬟湧出來,分散了這位周學兄的注意力,嚴霁樓迅速跳下馬車。
兩人朝裏走,大廳裏已經是高朋滿座,絲竹繞梁。
酒過三巡,衆人敬到他面前,他假意借身體不适,出門暫避。
走到一座石洞門前,聽見兩個婆子蹲在牆角嘀咕。
“哎呀,咱們把這東西扔哪兒去?”
“我是舍不得,你看這面料,這針腳,這繡工,哪個不是百裏挑一!”
另一個試探的口氣說:“要不,你把這拿回去給你小孫子用?”
“好主意,反正夫人也不要了,扔了也糟蹋了。”
無意介入他人私事,嚴霁樓正要離開,院內忽然湧出一群衣着光鮮的太太夫人們。
沒有主家陪同,外客不便見內眷,嚴霁樓避到牆角的花架下。
只聽見人群中心打扮華麗的貴婦說:“果真如此嗎?”
貴婦身旁的女人,穿紫色長褙子,下身同色襦裙,皮膚微黑,一面挽着貴婦的臂膀,同時身子微微前傾,看起來像是在聆聽訓誡,又因為個子格外高大,刻意做出這樣弓背呵腰的姿勢,顯得有些滑稽。
女人滿面陪笑道:“哎呀,其實也說不上來,人都是會變的,只是變好變壞就不知道了,畢竟當年那件事鬧得太大了,差點連衙門裏的人都驚動,別的不說,我就是可憐杜家小姐,您想想,大喜的日子,對一個女人來說多重要啊,被個手腳不幹淨的給攪合了,出了那麽大醜,這輩子心裏恐怕都留下陰影了……”
身後衆人也都紛紛附和。
婦人眉頭深蹙,“可是,我瞧見,那姑娘也不像是做那種事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當年,我們還睡一張床呢,贓物搜出來之前,誰能想到偷東西的會是她。”
婦人半信半疑,“會不會是她家裏太窮了,沒辦法?”
紫衣女人嘆氣,“唉,您就是太善良了,窮山惡水出刁民,您沒和那些人打過交道,不知道那些人的秉性,您要是給他們一寸,他們就敢進一尺,你好心好意的,人家還把你當冤大頭呢,幹我們這行的,最怕的就是和這些人打交道,量衣裁體的事就不說了,一剪子兩線頭的雞零狗碎,都能跟你掰扯幾天,遇到這樣的主顧,那真是頭都大了。”
“對了,她是哪兒人啊?”婦人問。
“是白家鎮倒淌河村的。”
“聽說她才死了男人?”婦人嘆息着問。
紫衣女人愣了一下,“對,我說這個人……邪門得很,前幾年父母就死得挺突然的,這回男人又死了,反正不太吉利,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不是白說的。”
婦人點點頭,“還是給她些錢吧,東西就不要了,也別讓她白出力,我看她瘦的也怪可憐的。”
後面跟着的幾個丫鬟忙不疊應了,很快就退下。
白家鎮倒淌河村?
死了男人?
見那群人走遠,嚴霁樓當即返回朝牆角瑟縮的兩個婆子走去,“東西拿來。”
婆子見此人來者不善,也是怕自己私吞主人財物的事暴露,顫顫巍巍把東西遞出去。
他一看,上面的繡法,還有那種熟悉的味道,都是來源于同一個人。
心中一沉。
掏出随身攜帶的給這場滿月宴準備的賀禮,丢給婆子,旋即大步踏出周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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