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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清晨天剛亮,白家鎮的裁縫鋪,女掌櫃正盯着底下學徒,把地掃了一遍又一遍。
打門口進來一人,高冠博帶,氣度清冷,腰間的玉佩價值不菲。
穿紫衣的女人眼睛一亮,小跑迎上去,并招呼學徒倒茶,“樓上請。”
樓上雅間闊綽,紅木衣架上衆多織物,琳琅滿目。
“麻布、棉紗、絲綢、葛布……您中意哪種料?”
男人淡淡掠過五花八門的織品,神情冷漠,“聽說關外最近來了一批好貨。”
女人一愣,旋即笑道:“看來您是懂行的人,正好最近打西邊來了些新貨,樣式新奇,質量也好,有吐蕃的缂絲袍子,還有一種是葉城的且克曼布,駝毛紡的……”
男人打斷她,“我不要布,也不缺衣。”揭開青瓷盞蓋,輕抿茶水,男人說:“我缺的是一味藥材。”
女人臉色一變,眼睛沉得厲害,只不過還嘴角保持着那種模棱兩可的假笑,“您說笑了,裁縫小店,又不是藥鋪,哪裏來的藥材?”
男人掏出一錠白銀,拍在桌上,“家父中邪,郎中說須得二兩阿芙蓉下藥。”
女人露出為難的表情,一面卻又不住觑那錠白燦燦的銀元寶,“你說的話我真聽不懂,我就知道朝廷剛下令,不準買賣這類東西……”
“我說我要阿芙蓉了嗎?我要的是底也迦。”男人冷聲道。
所謂底也迦,其實就是一種衆草合成的藥,剛開始是西方拂菻國的醫師發明用來解毒的東西,裏面主要包含的成分就是阿芙蓉。
因為本朝許多人吸食阿芙蓉上瘾,朝廷曾下令禁止買賣,只不過這裏面利益實在太大了,實在是屢禁不止,再加上西北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着,這東西便搖身一變,借着底也迦的名頭,藏在商隊裏面,照舊流傳進來。
藥鋪裏面是查的最嚴的,不敢做這生意,當地一些做五花八門生意的、不起眼的小店,為了利益铤而走險,常從那些異域商人那兒拿貨,再賣給有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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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裁縫鋪,其實就暗中幹着這勾當。
“啪”的一聲,男人又拍下一塊元寶。
這下算是一錘定音,女人飛快撿起銀子,掼入袖筒裏面。
“明天晚上關門後,來取貨。”
男人擡眸,冷冷看女人一眼,笑着說:“好。”
說完快步下樓,很快就消失在門口的車水馬龍之中。
見男人走遠,樓下的小學徒噔噔噔跑上樓,面露隐憂,“掌櫃的,咱們這麽幹沒事兒吧。”
“有啥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以為咱真靠着織布裁衣賺錢呢,指望鎮上這幫窮鬼吃飯,早餓死了。”
女人将兩枚元寶放在手裏掂了掂,喜不自禁,當目光轉到小學徒身上,臉色一變,頤指氣使道:“去,把櫃臺和架子再擦一遍!”
樓下,男人走過轉角,來到巷子盡頭。
那兒停着一架青色油布馬車。
男人跳上去,飛快脫下身上的華冠麗服,露出裏面的粗麻布衣。
把玉佩交還到裏面坐着的人手裏,“多謝周兄的衣冠襄助。”
姓周的男子手心展開,是個玲珑精致的小金鎖,笑道:“多謝昨日送給我兒的滿月禮。”
又說:“玉佩你就留着,算是我的回禮,霁樓。”
嚴霁樓不肯要,兩人推脫一番。
“感謝周兄送我的情報,要不,想找到此人的罪證,恐怕還要難上一番。”嚴霁樓說。
“舉手之勞,畢竟你才回來不久,對這邊還不是很熟悉,摸不清這些人的底細,情有可原。另外,我也是才知道,內人竟然和這個婦人攪合在一塊,昨天我家娃的滿月禮上,讓你嫂子難堪了,是我們不對,我昨天晚上知道這件事後,已經訓我家那口子了,改天親自讓她給你嫂子登門道歉。”
嚴霁樓本想說不用,忽然寡嫂淚濕的小臉湧入他腦海,他心中一酸,于是就只客氣道:“言重了。”
畢竟,旁人沒有資格代表受害者慷慨。
“事情還順利嗎,沒有叫那個掌櫃看出破綻吧?”
嚴霁樓說:“沒有。”
想起剛才那女掌櫃一臉財迷心竅的表情,他不禁冷笑起來,“那人心術不正,一見銀子就沒命了,哪裏還顧得上破綻不破綻。”
姓周的學兄見他眉目冷峻,知道他是決意要做成這件事。
又問:“啥時候拿人?”
“明天晚上。”
“要不要叫衙門的人來?”
嚴霁樓搖頭,“不,我還有一筆舊賬,要跟這厮先算一算。”
他想搞清楚當年那樁偷竊案件的來龍去脈。
昨天在周家,聽見這個裁縫鋪的女掌櫃和周學兄的妻子講的那些,他第一反應就是可笑。
寡嫂怎麽會是那樣的人?
他從前因為兄長之死,也懷疑過她,可是後面真相揭開,将他的所作所為襯得幼稚和可憐,她也從未報複,甚至沒有口頭上的怪罪,好像她真的可以包容一切。
還有她的品行,在村裏是衆口一辭的稱贊,溫婉□□,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是他從未聽到半點關于寡嫂的閑言碎語。
偶爾有那種有意的單身漢子,也都先打探他這個小叔子的口風,看着意思是要明媒正娶。
他雖然暗中拒掉了,心裏卻常覺虧欠。
她是個好嫂子,就算哥哥九泉有知,也不會同意她離開。
不知道她從哪兒聽到的自己在杜家私塾的事兒,那一天,她站在自己面前,微微側過身去,不經意間流露的那種委屈和脆弱,他後來才知道是感同身受。
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那樣為他過。
如今,也該他為寡嫂一回了。
馬車停在倒淌河村的村口。
嚴霁樓跳下車,“我先回去了,明天晚上動手,到時有勞周兄。”
“我回去準備,你也注意安全。”
“好。”
目送馬車從村口駛遠,逐漸消失在大霧之中。
嚴霁樓轉身,剛回到家門口,遠遠地就瞧見有人在門前的高臺上翹首張望。
婦人一身黑色麻衣,頭發随手挽成圓髻,因為長發過濃過重,簪發的柳枝難承其重,兩鬓便松散開來,鴉黑的碎發,将銀盤一樣的小臉,襯得愈發雪白。
“小叔叔回來了。”
她走上前來。
嚴霁樓輕輕點頭,“嗯。”
“飯菜熱了好幾次了,我以為小叔叔今天不回來了呢。”
嚴霁樓見她頭上柳木發簪,不禁一陣心酸,今日在城裏所見,街邊婦人都是穿金帶銀,若為木簪,也是沉香一類稀有之木。
“我去了書院。”
他目前還不想說實情。
大約是怕飯菜再涼,嚴霁樓看她飛快地走着,腳下的鞋子正是昨天晚上的那一雙。
那種潮濕冰涼的觸感,和被浸濕的針線的紋理感,重新回到他指尖,他好像又獨自一人在月光下的草木中穿行。
“不涼嗎?”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問出這句。
綠腰一愣,想起昨天晚上兩人連着馬一起掉進河裏,把鞋襪和襦裙都給弄濕的事。
雖然後來在河灘上,搭火堆烤過了,不過她當時為了避免尴尬,只是略微烘到半幹,就謊稱已經好了,再後來,她似乎在回家的半道上睡着了,今早起來,掀開被窩,才發現自己竟然穿着鞋上炕,這麽睡了一夜,硬是給在被褥裏面烘幹了。
想起這個,未免有些赧然。
大約是小叔将自己帶回來,扶她下馬,送她進屋,又添枕覆被,叫她安眠。
她自然知道女子的腕足,不能給男子碰的,所以對于趿鞋上炕這件事,沒有半句怨言。
沒在露天地睡一晚,已經算是恩德。
她感激他的分寸感。
她哪裏知道,嚴霁樓确實沒為她脫鞋褪襪,卻走了很遠的路,在夜露深重的草叢裏,撿回她掉的繡鞋,又在思慮良久之後,半蹲在炕沿下,替她穿上。
如此這般,才使兩人免于今日本該預見的難堪。
“已經全幹了。”綠腰坐在飯桌前的條凳上,向下扯了扯裙子,試圖将一雙腳,連并其下的地,全都遮住。
嚴霁樓臉上流露出一點悔色,大約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輕咳兩聲,“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好,害嫂嫂受驚。”
“那馬是租的,原未與你磨合過,又是夜路,一時受驚,也是有的。”
綠腰表現得深明大義,主動替他開脫起來,好像那只是一個幼童孩子氣的胡鬧。
“吃飯吧。”
嚴霁樓拿起筷子,看着寡嫂身上粗糙的麻衣,寬大的袖口,渾身上下竟無一絲紋飾,再想想方才在裁縫鋪,那女人所穿綢緞衫裙,花團錦簇,心中不忿漸次蔓生。
當真是天道不公。
為善者貧窮落拓,作惡者富貴延年,他從小便知天地不仁,本以為已經成為合格的冷情之人,但親眼再看蒙難者經受與己相似的惡意,還是無法冷眼旁觀。
“快喝吧,一會兒粥都涼了。”綠腰小聲催促。
嚴霁樓輕輕應了。
順從地低下頭,喝一口碗裏的陳皮紅豆粥,微澀的滋味在喉嚨裏盤旋,良久之後,唇齒之間餘香回散。
他欲起身再去盛。
綠腰接過碗,“我去吧。”
看着寡嫂轉身的背影,他忽然想道:那鋪子裏,任意一匹料子,若能裹到寡嫂的身上,不知會散發出怎樣的光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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