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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進了夏,天氣是越來越好了。
之前陰雨連綿,把馬棚給沖毀,連帶着好些馬具都不能用,趁着每月十五的草市,沈綠腰打算去趕一趟久違的集。
市場在七八裏外的觀音廟旁,離他們村不算太遠,兩個人步行而去。
正午的陽光,把大路照得一片雪亮。
道路兩旁,長着歪七扭八的野樹,開粉的紅的雜花,蒿草密密麻麻,恨不得從路當中長進來,荨麻、婆婆丁、灌木叢絞成一團,蜜蜂到處亂飛。
遠處,一群羊正在河灘上吃草,有人牽着馬在河裏飲水。
嚴霁樓似乎有意和她避開距離,一個人走在最前面,但是又好像怕她跟不上,總是走走停停,使兩人的距離,一直保持在一個恰當的範圍。
空氣靜谧,兩人一路無言,只有窸窣的腳步和衣袍的摩擦聲。
蛱蝶穿過兩人中間,短暫懸停,很快又飛走。
路上有時候碰見同村的人,大多數人都能認得沈綠腰,而認不得嚴霁樓,但是他們的眼神,卻往往第一時間,集中在嚴霁樓身上。
等看飽以後,才後知後覺地看向沈綠腰,用那一種驚奇的目光。
如果是女人,多半是掩唇而笑,意思是好奇她和他之間的關系,并以此為調侃。
甚至有個牽着一兒一女的婦人上來,爬到她耳邊問她,“這麽快就找到新男人了?長得這麽好,在哪兒弄到的?”
要是男人,多半不懷好意,目光來回在兩人臉上逡巡,好像是既羨慕這個,又嫉妒那個,就像一個搗蒜的大錘,要把兩個人連續錘爛了,搗成餡瓤,包到一個皮裏面去,統統囫囵下鍋。
這麽被看了幾回,嚴霁樓有些生厭,腳下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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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距離大幅拉開。
終于出了村,走到鄰村的地盤,這就好多了,路上沒有人認得他們,也不怕被人說閑話,他逐漸慢下來,有意等她。
結果剛走幾步,就有個老漢,牽着牛,當面堵住嚴霁樓,拿牧牛的草鞭指着嚴霁樓,罵道:“你這個小夥,長得人高馬大,自己走那麽快,把婆娘撂到後面,這像啥樣子!”
嚴霁樓面色鐵青。
綠腰趕快從後面跑上來解釋:“那是我弟弟。”
老農大怒,“那就更不成了,連長輩都不知道孝敬,多可怕!”
這下連綠腰也怔住了。
嚴霁樓聽了這話,不知道想到什麽,竟然露出笑意,走到沈綠腰旁邊,懶懶地拽住她的袖子,“姐姐,走吧。”
“哎,這樣才對嘛。”老農趕着牛,得意地遠去了。
人一走,嚴霁樓很快松開手。
綠腰氣惱:“還不如解釋清楚。”
嚴霁樓回望一眼老人背影,說:“遂他們的意,才能叫他們更快閉嘴。”
後半截快到觀音廟了,路上人來人往,他們兩個走在其中,終于不再引人注目。
因為早上還沒吃飯,沈綠腰坐在一個涼粉攤子前。
樹下确實涼快的多。
嚴霁樓到前面地攤上去看馬具。
那賣涼皮的婦人,在案板上将圓圓的皮凍都切成碎塊,給裏面淋上花椒油,涼醋和蒜水,又撒一把小蔥。
綠腰口味重,怕調料放太少,囑咐老板多加辣。
老板爽快答應。
不一會兒,一碗紅油鮮辣的涼粉就端上來。
婦人彎腰,順便湊到她跟前,看向不遠處正把玩着馬鞭的嚴霁樓,笑着問:“那是你男人啊?”
綠腰心裏好沒意思,怎麽人人都來亂點鴛鴦譜。
“我弟弟。”她這樣回答。
“我還以為……”婦人為自己的走眼失笑,貌似還是不甘心,朝嚴霁樓所在方向又看一眼,問道:“你弟弟多大,還在讀書嗎?”
“是。”
“今年可婚配了?”
“沒有。”
“那正好了,我娘家有一妹子,年方十六,生的如花似玉,不知……”
綠腰正要回答,嚴霁樓手裏提着剛剛看好的馬鞭過來,“嫂嫂快些吃吧,這裏蒼蠅太多,我瞧着不大幹淨。”
綠腰剛吃幾口,就被嚴霁樓這樣扯走,未免心疼無辜支出的錢財,就問他說:難道不是他自己說的,只有遂他們的意,才能叫他們更快閉嘴嗎?
嚴霁樓側頭看她一眼,相當傲慢地舉了下鞭子,“直接動手也能。”
綠腰語塞,知道這個小叔子是個頂頂古怪的人,也不去再糾結此事。
她只是在心裏更加确定,此人對待旁人,有一種視若塵泥的傲慢,而且不可更改,甚至樂在其中。
只不過同那種眼高于頂的人不一樣的是,他這種傲慢十分平等,當然,也因着這種平等,而顯得更加殘忍。
婦人站在原地,見二人遠遠離去,露出氣餒神色。
又一想,方才聽見少年叫什麽嫂嫂,當即面露忌諱,做起世塵之嘆,暗中感慨:如今這些野鴛鴦,都敢這樣明目張膽了嗎?
嘩的一聲,将碗裏剩餘的涼粉,全都潑到一旁的雜草地裏,然後開始洗碗。
集市上又有些賣瓜果糕餅,雜耍點心的,綠腰随走随看,各樣買了一些,至于馬具,嚴霁樓眼光高,還真看不上地攤上這些雜貨,左挑右撿,也就拿了一個馬鞭而已。
這時候暮色缭繞,炊煙四起,已經到了下午。
兩人打包好各自采買的雜貨,回家。
路上經過村口,遠遠地望見有一隊小兵押人。
嚴霁樓生性冷淡,從不為路邊的熱鬧駐足,這一回,卻主動停下腳步。
綠腰心下生奇,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在那邊的沙丘上,幾個穿官差衣裳的小兵,正押着一隊人馬。
囚車停在一旁。
“把錢交出來!”
一個戴鐐铐的婦人跪在地上,“沒有,真不是我,我沒偷……”
“你怎麽證明你沒偷,你沒偷,我們買酒的錢怎麽沒了?那麽多人可都看着呢,趕快交出來,也少受些活罪!”
婦人伏在地上幹嚎,這些天哭的太多,她已經沒了眼淚。
“押你們這些賊囚,真是半分好撈不到,盡他娘的受苦受累。”那兵丁望一眼雲天,扶正頭盔。
綠腰看明白了,這是押送犯人服刑的囚車,地上那個女人,正是當初為得到裁縫鋪,陷害她的罪魁禍首,也是在滿月宴上,孜孜不倦,向衆人诋毀她的那一位。
“聽說你當初誣陷別人偷東西,如今看來,做賊的原來是你自己。”
其中一個小兵不知道從哪兒聽到這消息,嫉惡如仇地把它給說出來。
衆人聽後 ,紛紛嗤之以鼻,唾向地上那人,以示鄙夷。
“咱們先走,叫這賊囚自己在後頭慢慢攆。”
于是車隊遠去,那婦人手腳并用,在沙地裏掙紮着,鐵鎖鐐铐嘩啦作響,沙地經過一天的炙烤,正是滾燙之時,随着婦人向前爬去,留下一道道猙獰痕跡。
如今她這副模樣,會想起四年前,被自己陷害過的人,也是如此的狼狽嗎?
或許會,或許永遠不會。
“走吧。”
綠腰回過神來,嚴霁樓已經走出半裏地,以一種事不關己的姿勢,站在遠處看着她。
-
路走太多,兩人回到家,安靜歇下,最熱鬧的一天,就這麽過去。
第二日,是嚴霁樓要去書院考試的日子,是以他早早就起來收拾行囊。
飯還沒吃完,門口蘋果樹枝頭上喜鵲高啼,又來了客人。
原來是嚴霁樓在書院的同窗。
綠腰去過雲邊鎮的周家,認得這位周公子的妻子,見過周公子的兒子,卻唯獨不認得周公子本人,雖然對方在飯桌上,對她的廚藝表示極大的贊賞。
洗完碗後,兩人離開,她正要收拾屋子,發現嚴霁樓的書掉在桌下。
這是忘了拿嗎?
怕他要用,她趕快撿起來,騎馬給他送去。
幸好那兩人并未走遠,只是站在戈壁灘的矮丘之上說話。
高原廣袤,正值夏日,草海荒波,四野茫茫。
好友勸嚴霁樓:“我說句不該說的,霁樓,你難道沒發現,自己有些越界了嗎?”
嚴霁樓面色冷然,“何以有如此之見?”
好友道:“恕我多嘴,你前途無量,放一個那樣的女人在家中守寡,又對她那樣照顧,實在招惹閑話,往後看,是遺患無窮。”
“照顧?”嚴霁樓攢眉,似乎對這個用詞很有異議。
“你為她做那麽多,又是處置害她之人,又是攢局讓曾經的旁觀者道歉……還不是照顧嗎?”
“無稽之談。”嚴霁樓打斷他,冷聲道:“嚴某如此,全是為了兄長的緣故,服孝三年,源自禮法要求,在此期間,讓她安穩給兄長守貞,是我應盡之責,況且不久嚴某就要赴試,怎會這個時候自毀長城,更何況她還是長嫂,倫理之事,如何悖逆?”
好友詫異,問:“你為嫂子做了那麽多,竟不打算叫她知道?”
嚴霁樓聽他這樣說,當即流露出不解之色,“為什麽要叫她知道,我原是為了兄長,兄長珍重她,我自然要護她周全,他人的感激,于我而言,別無用處。”
恐怕這話分量不夠,嚴霁樓又往其中添碼,“除此之外,我對她,亦有同病相憐之嘆,她與我,都飽受窮困之苦,被人誣陷構罪,倘若我袖手旁觀,何嘗不是對自己的背棄?這些事若放在你身上,我也會為你出手。道義所在,何關風月?”
好友聽了這話,當即大笑,“此話當真?”
“自然千真萬确。”
山丘後,打馬而過的沈綠腰卻愣在原地。
夏日的風柔柔吹動她的襦裙,她的心裏也像這戈壁灘一樣,時而盛大,時而荒涼。
哦,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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