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這日, 駱駝坊剛打上燈,二樓窗邊濟濟坐滿一桌,前天夜裏, 杜慶和人打一架,今天姑娘說要攢席,算是道歉,杜慶也給面子,真的應邀赴宴,酒過三巡,那黑裏俏的姑娘上來, 拿着一幅舊畫, 說是上個月有個外地的落魄商人頂賬給的, 自稱是祖上傳下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跡。

正好座上有個老手,也是看慣了金石古玩的, 這畫甫一展開, 那人就叫起來,“竟是抱石先生筆墨。”

衆人循聲看去, 畫面□□有十位盲人, 圖的最左側兩位盲人靠一起, 一位抱着古瓶,另一位正在鑒定青銅盤,中央的盲人腋下正夾着一卷古畫, 急匆匆向外行去, 仿佛是得了佳作怕被人搶去, 最右,三位俯身鑒定青銅鼎, 另外四位,圍坐一圈,手捧古畫,煞有介事地進行欣賞品閱,明明是盲目之人,卻端的是一副洞察之态。

這畫名字古怪,內容卻是實打實的紮實,只這走筆就極為高超,構圖舒展,用色經古而潤澤,這座中大半人,譬如杜慶,都算不上內行,但依舊能看得出,這畫,絕對出自名家。

“杜小少爺,聽說最近令尊正收抱石先生的墨寶?”

杜慶半信半疑,“是嗎?”他确實不知道,他在家中一向是個富貴閑人,只有好耍的,沒有操心的。

不過聽了這話,他倒是想起,老父親快過壽辰了,自己正愁着送什麽禮好呢,這正好是天賜良機。

旁邊黑裏俏的姑娘,冷冷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若真是什麽勞什子先生的筆墨,能流落到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那行家便笑了,先說這個黑裏俏是頭發長見識短,又一番大論特論,笑話衆人說:怎麽沒可能,你們看上面這人物的面龐、氣韻,與本朝的工筆大相徑庭,粗放中顯曠達,潦草中見真章,再看這畫的名字,《群盲鑒古圖》,若是假的,誰敢這樣大張旗鼓自揭面皮,這般手筆,世上只抱石先生一人能為。

又說:至于為什麽淪落至此,更好理解了,這東西好是好,內容也确實古怪,不管是誰拿出來到行家跟前,人家都會以為是諷刺,熟人犯不着開罪自己的好友,商人誰敢得罪自己的主顧,如此一來,豈不是限制了流通,依我看,這是老天爺專意要傳到窮鄉僻壤來,給咱們這些鄉下人,好好開開眼界。

衆人一聽他這解釋,也都信服起來,疑慮消了大半,一旁的杜慶,更是心下稱奇,只覺得這是老天爺助他,助他杜家,再擡頭細看那畫,更好了,不知從前怎樣的明珠暗投,流落俗塵,竟然輾轉此地,有了與他杜家的這番造化,待日後他将這番話講出來給老爺聽,又是一段佳話。

心裏得意着,剛要問價,對面一直沉默的薛相公忽然率先開口,“一百兩銀子,賣不賣?”

那老媽媽當然笑着推托,也是打太極,說什麽人情恩情之類的廢話,其實意思還是價高者得。杜慶素日與這個姓薛的不和,兩人本來前天晚上才打過一架,明明喝過酒,算是說和了,現在他又跳出來要和自己搶畫,心裏當即不忿,舉起酒杯,“二百兩,一口價!”

姓薛的也不甘示弱,冷笑一聲,“二百五十兩。”

這是擺明了要和他鬥到底了,想起此人事事與自己作對,杜慶心下暗恨,想定了今日要狠狠打他的臉,出一口惡氣,當即拍案而起,直接叫到三百五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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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露出個輕佻的笑,拿扇骨輕輕磕一磕桌子,總共磕了四下。

杜慶心頭火起,立時便把理智抛到九霄雲外去了,一把将桌子掀翻,什麽瓜果碗碟砸在地上碎了一地,“五百兩,老子陪你們他媽的玩到底!”

好嘛,這是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架勢了,那位手持扇子的薛相公也有點讪讪的,把扇子阖了,插到腰間,再不說話。

杜慶看滿地的人都一言不發,跟鹌鹑似的,這才滿意了,只是待要付錢,才想起來自打上次得罪嚴霁樓,被老爺子一頓好打,事後還被克扣了半年的月錢,他又是個愛玩的人,日常排場又大,既不開源又不節流,哪裏還有餘錢,幸好那老媽子也是個會做人的,知道他家大業大,又是老主顧,犯不着耍賴,爽快地給記在賬上,當夜就叫把畫拿走了。

杜慶拿到畫,也不急着回家獻寶,反正離老爺子壽辰還有幾天。

他是個腦子活泛的人,打算直接把畫帶上雍州城裏,到專業的古玩店看一看,兩個意思,一是要鑒定真假,酒桌上那些人的話呢,不能全信,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懂這個道理,二呢,假如這畫是真的,他打算就地典個幾天,先将錢弄到手,從前自己賭債漏了幾個窟窿,這段時間沒及時還錢,利滾利恐怕已經不少了。

到了城裏,打聽到賣抱石先生畫的最有名的店,又将來意說明,那看畫的先生倒也啧啧稱奇,心裏暗道:昨天才聽人說世上有這麽一幅畫,沒想到今天就有人送上門來,扶着茶褐色小眼鏡細細看過,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這畫和他手裏的其他真跡,用筆氣韻都确實相仿,只是總覺得哪裏透着怪異。

杜慶看他緩慢又啰嗦,已經十分不耐,這行的人呢,說話慣是雲遮霧繞,老先生本來就不肯把話說死,見此人跋扈無禮更是不願多言,敷衍他兩句直接送客。

杜慶以為對方面露不悅,是因為自己的這幅真跡把老家夥的鎮店之寶給比下去了,當即放下心來,得意地來到賭坊,架不住衆人相勸,随意又玩了幾把,自然是輸多贏少,想着靠這幅畫讨老爹歡心重回舊日,就這麽花天酒地地過活,直到杜老爺壽辰那日。

杜府大辦酒席,書院衆人也都連着放假三天,嚴霁樓因為被杜老爺請到席上,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一身青綠印竹葉紋圓領袍,頭戴烏木冠,眉眼鋒峻氣質凜冽,神采奕奕的樣子,連同他交好的周學兄都調侃,“還以為你沒興趣呢。”

嚴霁樓笑得古怪,“怎麽沒有興趣,今天有好戲看。”

周學兄說:“請的都是南曲班子,咿咿呀呀的,你愛看嗎?我覺着不如秦腔,一去三十裏,通天貫地,那才叫痛快。”

看他一臉癡迷的樣子,嚴霁樓沒搭理他,按照之前排好的位次就座,因他上次拿到鄉裏的頭名,所以被安排在最前面,這個位子,嚴霁樓倒是挺滿意,滿意不是因為它離達官顯貴近,也不是為了出風頭,如他所說,只是為了看戲方便而已。

這種場合,少不了本家親族的各種獻媚,只是進行到最後,都快散席了,那位真正要出場的人還沒來。

嚴霁樓倒也不急,朝嘴裏喂一塊魚肉,很小心地,不叫刺卡住。

外面跑進來一幫穿黑衣短打的人,被杜家的家丁給截住,問他們是幹什麽的,那幫人很老實地回答說是來讨債的。

滿座皆驚。

細問之下,原來是杜老爺的小兒子杜慶,在賭坊和妓館都欠下重債,催繳不還,還出手打傷無辜的客人,如今被人告到了衙門。

杜老爺當然丢不起這人,火速派人去把闖禍的幺兒贖回來,幸虧杜家人脈頗廣,杜慶回來時是毫發無傷,只是醉得東倒西歪,身上又髒又臭,酒色氣極重,令人一看便生出嫌惡,杜老爺嫌兒子上不了臺面,正要派人将他給帶下去。

杜慶卻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地說要給老父親獻壽,杜老爺害怕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再做出什麽丢人現眼的事兒,恨不得縫上他的嘴,杜慶不管不顧,一副要大出風頭的樣子,直接從褲子裏掏出一卷畫軸,動作極為不雅,惹得在場衆人紛紛側目。

“爹,這是兒子孝敬您的,聽說您四處尋抱石先生的筆墨,這畫便是兒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手的,備作您老人家的壽禮。”

衆賓客聽了這話,紛紛打圓場,說這杜慶原來是為了老父親才花下如此重金,又稱其是如何孝敬,把這個杜慶說的跟二十四孝好楷模一樣。

杜老爺聽了這話,面色略有緩和,杜慶見狀,未免大喜,知道自己沒有白費心思,一把将那畫卷扯開。

相當大的一副卷軸,賓客紛紛上前來觀看,杜老爺心中也好奇兒子的獻寶,徑直插入人群最中心,衆人圍成一團,朝那畫上一看,五個大字映入眼簾——“群盲鑒古圖”。

鴉雀無聲。

“咳咳”,杜老爺輕咳兩聲,“抱石先生性子原本怪誕不羁,有此手筆原非異事。”

正是正是,衆人紛紛紅着臉附和。

杜老爺莫名心慌,這才想起自己書院裏還有個書畫造詣極為出衆的弟子,此時也顧不得什麽了,忙拉來為自己背書,“霁樓,你怎麽看。”

孤零零坐在席上的嚴霁樓,停下手中雙著,幽幽黑瞳越過人群,淡然一笑:“自然是好畫。”

不是真畫,也不是假畫,而是好畫。

“好畫,好畫。”衆人附和不疊。

杜慶得意至極,仰首大笑,杜老爺在這笑聲中,一頭栽倒在地,不住抽搐。

周學兄看過去,手忙腳亂的人群之中,嚴霁樓悠閑而坐,又提起了筷子,他在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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