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一列官兵上前, 将祠堂內的幾人都帶走,因為打架,這幾人個個面紅耳赤、鼻青臉腫。
綠腰這才發現, 原來嚴霁樓所謂的換地租種,只是緩兵之計,他的根本目的,是在衙門的人來之前拖住他們。
抗租是可大可小的罪名,綠腰的奶奶和舅舅兩家,長期因為交租和綠腰扯皮,每年都拖欠到最後才上付, 今年嚴霁樓和官府的人事先通了氣, 趁着祠堂議事的工夫, 把他們帶走蹲幾天大牢, 以儆效尤。
最後,在村長的做主下, 之前的地契作廢, 綠腰重新找到本地一個老實的農戶作租戶,因為種的是果樹, 所以一口氣簽了年限很長的契, 并且租戶承諾每年給綠腰分成。
事情算是圓滿告一段落, 外面已近黃昏,雨小了,綠腰和嚴霁樓從農戶家回來, 走在山間的小路上。
“昨天我來的路上, 發現一個好地方。”嚴霁樓牽着馬說。
綠腰騎在馬上, 這是一匹紅色的駿馬,高大俊美, 背上無一絲雜毛,因為這馬是嚴霁樓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而且性格極為不馴,她并不熟悉,不敢貿然揮鞭,只好交給嚴霁樓在一旁控制馬缰。
方才在別人家門口,人多眼雜,他便只扶她上馬,自己在前面牽着,一路走來,褲腿和袍角都是泥濘。
“什麽地方?”她好奇發問。
這裏是她的老家,她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難不成還有她不知道的密境?
“到了就知道了。”
嚴霁樓說着,忽然停下,然後敏捷地翻身上馬,将她攏在胸前。
“駕!”
他高喝一聲,聲音在山崗上回蕩。
暗紅色駿馬奔馳在山間,穿過巍然高聳的林木,徑直朝那幽深蒼綠的谷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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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秋季,喬木葉落,滿山深黃淺紅,只是不知為何谷底依然深綠,今日又正在下雨,簡直密不透風,連那濃重的鉛雲都難以望見,那種窒息的綠,像是一汪湖泊,所有的樹都沉在裏面。
馬兒的腳步慢下來,地底傳來草木和樹枝的輕微折斷聲,還有樹葉刷過肌體的窸窣——綠腰意識到,其中有一部分,來自她和他的衣服刮擦聲。
不知為何,或許是有前幾次的經驗,她現在和他同乘一騎,已經不再有那種尴尬的情緒。
甚至可以向後靠住,好像青蛙蹲在石頭上,蟬抱住大樹。
向前繞過幾裏小路以後,終于來到谷底,前面赭紅色的崖壁底下,巨石峥嵘。
就在這駭人的綠和瑰麗的紅岩裏,不遠處,奇怪的白色石像,在昏暗的綠中透出冷的白光,不斷穿過長滿苔藓的枝桠,頂着穗子拂動的綠草,滄桑幽靜的古老樹皮……以一種緩慢而輕巧的姿态,時隐時現。
一擡頭,一尊斑駁的石觀音像正睥睨着他們。
心跳猛然停止。
綠腰沉默良久,終于忍不住回頭,臉上寫滿不可置信,語氣裏帶着一絲質問:“你是怎麽知道這兒的?”
嚴霁樓低頭,看着寡嫂輕輕笑道,“不是說了嗎,偶然撞見的。”
嚴霁樓翻身下馬,一面說話一面把手遞給她,“之前我陪周禮到這兒附近打獵,碰見一只獐子,我去追,結果就追到這兒來了。”
綠腰将信将疑,“這麽巧啊?”
嚴霁樓定聲道:“怎麽,嫂嫂也知道這裏嗎?”
綠腰自己從馬上跳下來,“這地方,我從小就熟。”她環繞着四周,甚至走到紅岩底下,用手摸那石像,臉上顯現懷舊的表情,然後回過頭看着嚴霁樓,“這是我的秘密,我第二個家,從小到大,對誰都沒說過,結果你現在也知道了。”
她露出秘密敗露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很高興。
嚴霁樓心跳得有點快,他也不确定這一步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這個秘密還是不久前,他才從她小時候的玩伴那兒弄到的,還找了山上的牧羊人确定,可以說費了一番周折,但是要不是這個,他也不能知道她小時候過得那麽不好,除了不靠譜的父母外,竟然還有那麽些虎狼親戚,要不是有這個前情,更不可能在今天,及時來到她的娘家村裏,埋伏好計策,遞上那紙假贅書。
“原來寡嫂早就知道這兒了嗎?”嚴霁樓作訝然狀,語調輕揚,“我還心想,附近竟然有這麽神秘的地方,想叫嫂嫂過來看一眼呢。”
綠腰坐到石頭上,用手去拽旁邊的茅草,“我小時候在家過不下去,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就跑到這兒來,一個人呆着,呆到太陽落山了才回去,好幾次想留下來過夜,都沒那個本事,最後還是回去,順便提上兩筐豬草,以防再挨一頓罵。”
嚴霁樓說:“寡嫂小時候不快樂。”
綠腰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約是覺得同小叔子說起這個話題很古怪吧,她本來也沒有賣慘的意思,被別人主動安慰,反而感到不适。
于是她說:“算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嚴霁樓垂下眼睛,“嗯。”
寡嫂還未對他打開心防。
嚴霁樓于是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她坐着,一直到月亮出來。
下過雨的夜晚,月亮尤其地亮,那種皎潔的光底下,四周的一切都變得透明了,馬在旁邊吃草,青草汁液的氣息緩緩彌散,是種宜人的苦味。
“這個觀音和嫂嫂有點像。”嚴霁樓回頭看着身後的巨大菩薩像,然後對她說。
綠腰有點生氣的樣子,冷着臉道:“不要胡說,這是對菩薩的冒犯。”
愛板起臉教訓人的寡嫂,真的非常有意思,嚴霁樓忍不住笑了。
綠腰仰起頭問他,“你笑什麽?”
“沒什麽。”
綠腰說:“你還不回去嗎?”
“嫂嫂不是說之前從沒有在這裏過過夜嗎?不如咱們今天就留下。”嚴霁樓似笑非笑,幽深的黑色瞳孔在月亮下發光,像是某種引誘小動物的餌食。
綠腰矢口否決,“那不行。”
“嫂嫂怕什麽?”
“山裏有狼。”
她說着站起來拍一拍屁股後面的土,“咱們走吧。”
嚴霁樓将拴在樹幹上的馬解下來,先等寡嫂上去,然後自己翻身上馬,經過一片暗處的密林時,他忽然靠近她耳邊,很有脅迫感地沉着嗓子說:“我把嫂嫂留到這裏,嫂嫂會不會吓哭。”
“你敢。”綠腰拿拳頭砸他。
嚴霁樓一陣低笑,“那把我扔在這裏,嫂嫂會擔心我嗎?”
綠腰一直沒說話,過了很久,才說:“不會的。”
正好坡上有風吹過來,嚴霁樓心口忽然感到一陣涼意,又聽見綠腰說:“根本不會扔下你。”
這本該笑的,不知道為什麽,這回嚴霁樓卻沒有笑了。
他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
綠腰帶着一點故意拿捏出來的長輩的腔調,笑道:“我要扔下你,叫你有個好歹,等我死了,到下面也沒臉見你哥了。”
聽見這句,嚴霁樓開始後悔,剛才為什麽不早點接話,那樣就不會給她說出這句話的機會。
他有點不喜歡聽她提到兄長了。
于是他深深地嘆一口氣,咬了下牙,惡劣地發狠道:“我現在把嫂嫂扔下去,叫狼叼走算了。”
“狼才不會吃我呢。”綠腰懷着一種莫名的驕傲說。
“為什麽?”嚴霁樓不解。
“我老了,狼喜歡吃年輕的。”綠腰把頭埋在他橫握缰繩的臂彎裏,窸窸窣窣地笑了好一會兒,才笑着說道。
“你也就比我大一歲,或許,只有幾個月。”
“一天也算。”
“我早點投胎,下輩子争取比你大。”
綠腰頑笑道:“誰不長眼,下輩子還要嫁進你們嚴家啊。”
馬行得快,話剛說完,已經到了門前,由于村裏還剩一點事沒有處理完,兩人今夜便在綠腰娘家的窯洞裏過夜。
夜間的舊窯洞太冷了,嚴霁樓在外面拾來一點柴火扔進炕洞裏,因為怕煙大熏人,便只稍微點了一會兒。
炕上光禿禿的,只有黃泥和稻草,舊的毛氈全都被人順手牽羊去了,綠腰只好穿鞋和衣睡在上面,因為舍不得自己珍貴的緞面衣裳,她小心翼翼地側睡下,姿勢僵硬像個泥娃娃。
嚴霁樓把自己的衣裳脫下來,幫她鋪到身下。
“這衣裳反正要洗了。”他蠻不在乎地說。
他自己則睡在地下,身下只墊了一層不知道從哪兒抱來的稭稈葉子。
才下過雨,地上本就潮濕,綠腰想起他不久前才傷了腿,輾轉反側,到後半夜,終于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小叔叔?”
“嗯。”
原來他也沒有睡。
這話對綠腰來說,比較難以出口,她再三斟酌,聲音裏帶着一點澀意,小聲道:“要不你上來吧?”
嚴霁樓沒有說話,過了片刻,站在地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揖,“多謝嫂嫂。”
兩人中間隔着一尺寬的距離,她依然感到男人炙熱的溫度,他身形太高,即使她此刻背對着他,依舊被那股揮之不去的存在感所籠罩。
經過白天這些事的磋磨和勞累,綠腰終于忍不住,半個時辰後,沉沉睡去。
嚴霁樓輕輕叫了她一聲,“嫂嫂?”
沒有回答,濃稠的黑暗中,只剩旁邊清淺的呼吸聲。
嚴霁樓試探着伸出手,将寡嫂的手攏在掌心,輕攏慢撚,撫過每一個指節,然後将她玲珑的小指噙在口裏。
他的心跳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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