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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鄉試在八月十四, 正是快中秋的時候,但是今年的中秋,嚴家過不到團圓夜了, 嚴霁樓去了省裏考試。
鄉試考三場,總共考三天,主要考的是儒家經論,第一場,考的是四書,作經義四首,第二場考的是五經, 除文論還需诏、判、表、诰各一道, 第三場, 考核時務策論, 結合經學對時事、經濟、政務發表議論或者見解。
嚴霁樓和周禮一塊走的,因為赴考的人多, 等他們到時, 省城大街小巷人滿為患,貢院附近的客棧已經訂滿, 周禮雖然有錢, 在這地方初來乍到, 也使不上勁,還是嚴霁樓想了個辦法,在附近的農莊裏面, 跟主家商量, 租住了一段時日, 由主家為他們提供食宿。
正式考試需要提前入場,前一天的淩晨, 嚴周二人早早就去排隊。
貢院內的考棚又叫號房,一間一間,被分隔開來,考生每人一個單間,由于考試的這幾天,不能随意出入,所以這個號房,既是考場,也是供學子休息和進食的廨舍。
有些人為了節省時間,會故意選在離廁所近的地方,防止被無關的事耽誤時間,嚴霁樓卻故意避開,選在一個很遠的偏處,他對自己的學識有相當的自信,只怕環境不潔,令他不安。
可惜科考不光是一場學識的拼搏,更多的是對身體和忍耐程度的考驗,他擔心的是後者。
幸好來之前,寡嫂給他準備得很周全。
因為往年有夾帶作弊的案例,所以今年貢院裏的檢查格外細致,每一個人要進行嚴格的搜身,嚴霁樓在監考官的命令之下,把包袱打開,露出裏面的駝毛氈還有羊皮襖、兔絨襪,以及筆墨和幹糧,甚至還有塊提神的香餅。
那監官依樣打開查驗後,笑着看向嚴霁樓,“小兄弟有位好母親。”
嚴霁樓沒有說話,眼神沉了沉,随後低眉一斂,笑道:“是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生出一股瘋狂的念頭,而且很難平靜下來,他不願意再藏了,于是他用一種隐秘的笑容,挑釁般地看向對方,“是我嫂子準備的。”
對方了然,“那你兄嫂的關系一定很好。”
嚴霁樓再不理他,轉頭就走,即使這位考官因為以貌取人,待他的态度比待旁人友好太多了。
後面周禮也很快通過檢查,只不過按照規矩,同鄉的人全部被打散,兩人在不同的監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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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號房,嚴霁樓一看,空間逼仄得可怕,極為潦草,只有上下兩塊木板,上面的木板是寫答卷的桌子,下面的作為椅子,将兩塊板一拼,就是晚上睡覺的床榻,角落裏放着幾枝蠟燭,供晚上照明用。
太陽升起,監考官将铎鈴敲響,試題很快發放下來。
嚴霁樓一看,第一道題目就是關于《論語》,對他來說并不難,于是他很快提筆,筆走龍蛇,洋洋灑灑寫下一大篇。
到了夜間,忽然地氣上來,冷風吹徹,那蠟燭的一點微弱火光,反而更添寒冷,幸好他有寡嫂準備的毛氈和皮襖,腳底下的兔絨襪子,也源源不斷地散發着熱氣。
嚴霁樓将卷紙和筆墨收好,縮在角落裏避風,他擎着蠟燭靠近,照亮自己腳踝上的紅繩。
一不小心,蠟燭的融油滴在踝骨上,給他一種不期然的疼痛,嚴霁樓沒有注意,還以為是紅繩的作用,他換了個姿勢,盤腿打起座來,心裏默念,此物果然是有用的,近來他的欲念越來越重。
走前,他為了不影響這場考試,以為自己祈福的名義,千說萬勸,終于說動寡嫂,肯再把前段時間褪下的紅繩重新戴上,這樣即使遠在千裏之外,他也能有所撫慰,不必擔心毒發的陰影。
早晨起來,有監官過來挨個送飯,所謂的飯就是饅頭、紅薯和水,嚴霁樓用那水漱了口,稍微咬一口黃米饅頭,又硬又臭,至于紅薯,更是他不喜歡的東西,簡直難以下咽,幸好他帶了幹糧。
寡嫂的點心做得極精致,他第一次吃到,還是借了她為自家姐姐慶祝懷孕的東風,他這回要來科考,趁着這時機撒嬌讨要,也得了一些。
打死也想不到,他嚴霁樓會有為了吃的折腰的那一天,方式還是最屈辱的撒嬌。
但是事實證明,這個嬌撒的,太值了,否則他不要提能不能考上,餓死在這裏都有可能。
這一考就是三天。
最後一天,考的是嚴霁樓最擅長的時務策和律法算術,他自然下筆如神,一直做到最後一個題目,竟然是一個專門的名詞解釋,叫“轉房”,正式名稱是“收繼婚”,他記憶力一向極好,自然明白,這個名詞出自《明律集解.附例.戶婚》,所謂:“兄亡收嫂,弟亡收婦者,各絞。”
題目是解釋并論述關于這條律例的看法,嚴霁樓并未多想,只是按照以往的判例和解釋,引經據典,橫驅別骛,文不加點,倚馬立就。
鄉試而已,比起逐新,更應求穩,即使心有乾坤,也要壓下那股顯耀之心。
寫完以後,嚴霁樓本想提前交卷,結果周圍沒有人出這個風頭,他想起在杜家書院的遭遇,所謂槍打出頭鳥,萬一再叫人盯上,又會惹來麻煩,于是老老實實地窩在號房裏,一直等到考官來收卷的最後一刻。
周禮一出考場,就激動地湊在嚴霁樓旁邊,“霁樓,謝謝你嫂子送我的那塊香餅,本來我中途好幾次都睡着了,硬是被這個香的味道給拉回來了,要不然最後題都做不完。”
嚴霁樓彎了眼睛,“是嗎?”
寡嫂給他做香餅的時候,給周禮也做了一塊,說是要感謝周禮素日以來對他的照顧,寡嫂說這種香能提神明目,嚴霁樓怕用了這味道,腦子裏面全是寡嫂,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就放在口袋裏沒敢掏出來,沒想到真的這麽有用,他倒為自己可惜了。
“我要能中,請你和嫂子吃飯。”
不知為何,嚴霁樓覺得此話聽着異常順耳,笑道:“那你這筆財破定了。”
回鄉之前,他們按照安排,約上幾位杜家書院的同窗,大家在省城的酒樓聚宴,中秋團圓節雖然已經過去,餘晖還籠罩在大街小巷角角落落裏,到了夜晚,火樹銀花,通明如晝。
有人過來問:“霁樓,你考得怎麽樣?”
杜老爺對他們這些學子都特別關注,至于嚴霁樓,自然是格外受矚目的那一個,可以說,杜老爺将寶全部都壓在了他身上。
“正常。”
嚴霁樓的正常一般就是特別好了,大家都來祝賀他。
嚴霁樓卻心不在焉地望着樓底下,那裏熙熙攘攘,有一條蜿蜒的長隊,一直排到巷口漆黑的轉角。
“他們在幹什麽?”他問。
周禮說:“好像是在買月餅。”
旁人附和道:“是啊,樓底那一家是個特別有名的月餅鋪子,聽說每年來參加秋闱的考生,回鄉之前都會買他們家的餅,帶回去給家人嘗嘗。”
“那月餅好吃嗎?”
“沒嘗過,不過名氣特別大,聽說每天早上天不亮,都有人來排隊了。”
“是嗎?”嚴霁樓斜倚在窗口,望着樓下,臉上浮現若有所思的笑容。
-
第二天天光微麻,農戶家的公雞就準時報曉,說好今天要回鄉的,周禮爬起來收拾行李,旁邊竟然遲遲不見動靜,手一摸,床榻早涼了個透。
巷口的隊伍中,少年穿戴整齊,頭頂罩着風帽,蕭蕭肅肅立在人群中。
前面鍋竈的白霧,彌散在黯淡的晨光中。
秋确實是深了,早晨空氣冰冷如寒刃,口裏吐出的水汽,如同白色的龍一般懸停在空中。
“要兩籠月餅。”
這種月餅一籠就有臉盆那麽大,做成花苞的形狀,各種彩色的餡都埋在內裏的肚腹之中,外皮酥脆,放得久了會爆裂開來,露出裏面五顏六色的綿軟千層。
“拿好小夥,小心燙傷。”
“可以多包幾層油紙嗎?我要帶回家鄉去,怕路上裂開來。”
店主露出了然的笑容,大約是這幾天來他這兒買的外地考生多,他也很體會他們的孝心。
“你也是給家裏老人買的嗎?我們的月餅就适合上了年紀的人吃呢。”
嚴霁樓想了想,“不是,買給小孩。”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那夜在深山裏騎馬,她說狼不吃老的,他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那像是一種撒嬌。
巨大的月餅落在自己手心,嚴霁樓問店主說:“回去有什麽辦法不影響月餅的味道嗎?”
店主撓頭,“那我還真不知道,要不下次親自把人帶來,到我們店裏吃?趁熱吃味道總是最好的。”
“好。”嚴霁樓朗聲笑道。
确實是個好主意,他從前為什麽沒有想過。
-
綠腰正在家裏做針線,忽然打了個噴嚏,把手心也給紮破了。
小媳婦巧玲在一旁正打糨子,看她這樣,笑着說:“這是誰想你了?”
綠腰嗔她,“你少胡說。”
這段日子,嚴霁樓不在,村裏老有人過來她這兒閑逛,要是女人她倒不在乎了,關鍵很多都是鳏夫閑漢,就讓人很惱火,巧玲聽說了,自告奮勇搬來她家住,陪她一起過夜。
“我說吧,你還是得找個人,如果不想嫁人,招婿也行。”
“招婿?”綠腰笑着說她根本就沒考慮,她現在就希望小叔子能考上舉人,也算圓了亡夫的一樁遺願。
巧玲聽了這話,歪着腦袋似笑非笑地看她,“哎呀,我咋沒想起來,招什麽婿,你家裏現成的就有個好女婿。”
綠腰反應過來,“你又胡說。”
“你老實說,你和你小叔子,有沒有……”
綠腰急忙打斷她,“沒有。”
按照當朝律例,禁止收繼婚,若有違反,不光是朝廷判罰,民俗村約也不容你。
“你在意那麽多幹什麽,反正人活一輩子,自己個兒快活就行了。”
巧玲給她出主意,“不是我說,你也太膽小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知不知道,管他三七二十一,對付這種小毛孩,就要趁他什麽都不懂,還偏偏是滿身蠻力沒處使的年紀,晚上衣裳一脫,你啥都不用做,保準拿下,實在沒辦法,借個種也行啊,你小叔子長得漂亮,人又有本事,怎麽也不虧,等有了娃下半輩子就有指望了,不把握好這個機會,等人家将來出息了,你就真的沒機會了。”
聽她言辭露骨,綠腰求她別說了,“真的沒有。”
“我怎麽覺得你小叔子看你的眼神不太對勁呢。”
“那是你眼睛有毛病,我們清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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