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在一個晴天的早晨, 有人上門來了。
那是一張請柬,鄰村有人娶媳婦,成親辦席人手不夠, 聽說綠腰手巧能幹,專門上門來請她去幫忙。
綠腰本來不想湊這個熱鬧,奈何對方軟磨硬泡,又極力表示自己家确實遇到了難處,她心一軟,就答應下來。
到了日子,她很早就爬起來準備, 怕穿黑白太素, 人家覺得不吉利, 又怕大紅和深綠會搶了新人的風頭, 所以挑來挑去,換上很少穿的淡粉色衣裳, 去了那戶人家裏。
這家人娶婦, 算是個大席,一共擺了有四五十桌子, 葷素齊整, 冷熱俱全, 幹的湯的一樣不少,所以當廚子是很不容易的事,綠腰和其他幾個婦人呆在後廚, 從清晨一直忙到下午, 中途也就勉強填幾口馍墊墊肚子。
當地習俗是黃昏時分去新娘家接親, 到了接親的時候,本來這些年輕媳婦都要跟上去的, 沾沾喜氣的意思,綠腰也站在人群裏,那主家卻猶猶豫豫,遲遲不肯出發,直到一個老人出來說,紅事喜重,寡婦是不能去轎子前的,怕沖撞了新娘,不吉利。
這話出口,大家都不約而同朝綠腰看去,人群裏面也就她才新寡不久,主家大概也覺得這樣很對不住綠腰,上前安慰她,說這都是規矩,他們也沒辦法,但是願意遞上紅包作為補償,綠腰露出一點疲憊而尴尬的笑,“紅包就不用了,大家都是鄰裏鄉親的,你們盡管去好了。”
她說完一個人回到竈房。
都是殘鍋冷竈,幸好她還留了些面食,拉開紅漆條凳,坐到桌前,拿剩下的材料拌幾樣小菜,天冷了,唯一的一個葷菜,涼拌豬耳朵的油有些沁住了,上面的香菜葉子倒還能撿得吃。
“你就吃這個啊?”
窗戶上有人影若隐若現,露出一雙漂亮的眉眼,在黃昏的光下,頭發閃着絲絲金色,綠腰定睛一看,站起身,“你怎麽回來了?”
“試考完了,我自然回來。”
嚴霁樓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擡手松開風氅最上面的紐扣,雖然身上風塵仆仆,但是一張臉依然幹淨,“看家裏大門上了鎖,我打聽到嫂嫂在這邊,就過來了。”
他站定後,向竈房環繞一圈,盯着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殘羹冷炙,眉頭深深擰起,“大喜的日子,外面讨飯的都搶到肉了,你怎麽吃這個?”
“人都接親去了,我一個人随便吃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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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寡嫂避重就輕,嚴霁樓依然很快想明其中症結,神色冷冽,“我去跟他們理論。”
綠腰急忙扯住他的袖子,“也算不上針對我,這規矩一直都有,人家大婚日子,翻了臉有點不太好看,你不要去鬧。”
“狗屁規矩!”
綠腰硬把他扯得坐下了,“我都不氣你氣啥,你鄉試結果還沒出來,現在得罪了人,要是被告上一嘴,或者被人耍點小手段,豈不是因小失大?”
嚴霁樓聽了這話,戾氣減去不少,眼神深了深,“原來嫂嫂是為我考慮。”
“反正不要去鬧。”
“好吧,聽你的,”他臉上笑着,心裏卻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綠腰起身添了一副碗筷。
嚴霁樓奪過她的筷子,不讓她吃了,把自己從省城背回來的月餅從油紙包裏面翻出來,“咱們吃這個。”
“這是什麽?”
“月餅,”嚴霁樓低頭笑道,掏出小刀割餅,“我不在家,沒能和嫂嫂過團圓夜,特意買回來個月餅,咱們再過一遍。”
“其實過不過都一樣。”綠腰自己是對這些節日無所謂的,過節總要準備飲食、走親訪友,還要祭祖上供,使本就繁重的家務雪上加霜,她從小就不喜歡。
“從前的我或許會贊成嫂嫂這話,現在不一樣了。”他開始覺得節日不錯,就像梯子,能讓世上的人踩着靠近想見的人。
這啞謎莫名,綠腰聽不懂他的話,只好專心于眼下,随着刀的深入,這塊花苞狀的糕點露出裏面彩色的千層內芯。
綠腰見這東西形狀奇怪,香味也很不同,“這也是月餅嗎?和咱們這兒的完全不一樣,我好像沒見過。”
“省城買的 。”嚴霁樓說。
“貴嗎?”綠腰以為省城的東西,肯定是比本地要價高的。
嚴霁樓将刀收了,切好的部分放在盤子裏,遞給綠腰,“你覺得好吃,就不算貴。”
綠腰靜靜咀嚼,不再說話。
這下她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吃了。
外面天黑下來,敲鑼打鼓,唢吶歡啼,原來是接新娘的人回來了。
那是一支百鳥朝鳳的曲子,聽着聽着,好像真有百鳥雲集。
“別管他們,咱們吃咱們的。”嚴霁樓道。
房中一片靜默,竈洞裏有火星明明滅滅,将桌椅凳腿映得發紅,綠腰聽見外面主事的嘉賓唱起來:
“一撒金,二撒銀,
三撒媳婦進了門。”
外面的紅氈上,兩個喜娘迎了上去,其中一個手拿木鬥,鬥子裏有紅綠紙屑,碎麥草,還有麸子飼料。
一身大紅的新媳婦被扶下轎,那身穿綠綢繡花襖裙的迎姑嫂,趕緊跟在後面,抓起鬥子裏的花屑,往媳婦的頭上身上揚。
“一撒麸子,二撒料,
三撒媳婦下了轎。”
等新人走過中庭,到了門口了,換人又唱:
“一撒金,二撒銀,
三撒撒到事主門。
賠箱子,賠櫃子,
你們兩口子,好上一輩子。
洞房裏箱子一對對,
和和美美一輩輩。
金娃娃配了個銀娃娃,
明年養一個胖娃娃。”
這首歌唱完,說明新人已經進了門了。
“新人禮成,入洞房!”這是本場婚禮的最後一句。
不知道哪個搗鬼的接了一句“明年早生狀元郎!”院裏的人都大笑起來。
世上的婚宴都一樣嗎?
兄長成親的時候,他人在淮南,當時年少,身處異地他鄉,還沒有站穩腳跟,瑣事纏身,荒腔走板,仿佛行到陌路,因為曾經誓不成名不歸鄉,加上不想面對多嘴的親戚們,所以錯過了那場盛宴,雖然他也後悔過,但是後悔的內容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他忽然想起,他還曾在夢中夢見過新娘,後來寫信當作笑談告訴哥哥,哥哥笑他是不甘人後,也想娶婦了,他讀後只覺得詫異,因為他是從沒有動過兒女情長的念頭。
光影流轉,他腦中的新娘形象逐漸與身旁的人重疊。
人都在外邊,除了小孩們,全跟着鬧洞房去了,後院一片靜谧,只有鍋竈底下偶爾的炭火爆裂聲,火光投射過來,将綠腰身上的粉色襖裙洇染成大紅,連同那上面的燕雀織花,像活了一樣,馬上就要飛走。
綠腰專心吃盤子裏的食物,擡頭就見嚴霁樓忽然滿臉虔誠地盯着她,然後問:“你跟我哥當初成婚也是這樣子嗎?”
這話問得古怪,綠腰低頭咬了一口剩下小半的月餅,敷衍道:“都是一樣的。”
世上成婚都是這套,看熱鬧的是賓客,新郎新娘只是演戲的人而已,和皮影戲上的小人兒沒有區別。
“嗯。”嚴霁樓也再不問了,低頭沉思。
“你考得怎麽樣?”綠腰想起來正事,借着這個岔開話題。
“很好。”
看他不屑一顧的樣子,綠腰被逗笑,白他一眼道:“小心樂極生悲。”
“老天爺對我再不眷顧,也不可能讓老虎變成兔子。”
多麽自負的一句話,真是少年意氣,綠腰只好笑道:“祝小叔金榜題名。”
鍋裏的水開了,沸滾不止。
嚴霁樓像是忽然想到什麽,輕輕挑眉,“這月餅還可以蒸,蒸熱的話是另一種味道。”
他切好以後連碟子放進去,估摸着溫度合适,便拿出來,捏在手裏,遞到綠腰嘴邊,“嫂嫂吃。”
綠腰猶豫片刻,房間裏沒有人,只有鍋蓋被揭開,裏面不斷蒸騰出的白色水霧,霧氣缭繞,站在竈臺邊,她幾乎看不清嚴霁樓的臉,只知道他遞給自己食物。
加熱過的糕點清香誘人,她低下頭去,輕輕咬了一口。
嚴霁樓見狀露出微笑,心滿意足把剩下的丢進自己嘴裏。
綠腰被他的舉動駭了一跳。
他全然沒有發現任何不妥,面孔潔白無辜,“趁熱味道更好。”
綠腰把鍋蓋蓋上,那些潮濕熱烈的氣息萦繞在周身,叫她覺得濕漉漉的。
嚴霁樓在她身後道:“你知道嗎,這家月餅店的老板說下次可以一起去,剛出鍋的味道最好。”
綠腰背過身,打斷他,“天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路過前院,可以看見窗紙上透出來的影子,新人正在咬蘋果,那是一種常見的鬧洞房方式,線一抽,蘋果被抽走,男女的嘴唇碰到一起,新郎新娘害羞得逃開。
房子裏面傳來歡聲笑語。
“你在看什麽?”綠腰扭頭向後看去,窗戶上人影幢幢,雜亂紛沓,裏面鬧洞房的人不知道又在做什麽令人難為情的惡作劇。
嚴霁樓回過頭,“沒什麽。”
他順手從寡嫂頭發上摘下一絲紅綠紙屑,遞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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