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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是, 聽說綠腰要嫁人後,最反對的竟然是她姐。
“你怎麽能嫁人呢?”
紅眉一大早就趕回來站在她面前興師問罪。
屋內設了各種紅幔喜帳,火爐燒得正旺, 一點都看不出年初孀居的冷清寡淡。
綠腰放下手裏正繡的紅蓋頭,想,一直在催我嫁人的不是你嗎?
“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悶聲就做了決定,這算啥?”
“商量也沒用。”綠腰頭也不擡,用火鉗子搛一塊劈開的木柴, 填進爐子裏。
“我給你千挑萬選你不要, 現在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嫁了?你先跟我說說, 嫁的誰?”
“不是嫁人, 是嫁老天爺。”綠腰站起身,走到門邊, 推開門, 冷風都湧進來,吹動她身上的綠色長袍, 明天起就要換成紅嫁衣了, 再以後, 必須一直穿白的。
嫁老天爺?
紅眉被這個說法搞得很迷茫,她也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直到看見櫃子上的泥塑,紅眼綠眉, 威武有神。
“你不會……”紅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對。”
綠腰看着窗外, 想着老族長昨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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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去當雨花娘娘, 你願意嗎?”
雨花娘娘,和當地的一個雨神有關, 由于氣候幹旱,植被缺水,所以本地的十裏八鄉都敬奉着掌管降水的雨神,按照古歷,供奉可不是憑空拿嘴說,而是要給雨神進貢的,雨花娘娘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做了這個,這輩子就不能再嫁人生子,然後一輩子只能穿白。
除此之外,其實倒沒有別的壞處。
不光沒有壞處,甚至可以讓那些來招惹的閑漢全退避三舍,每年正月裏鬧社火的時候,還能被人八擡大轎,繞着大街小巷游覽一圈,偶爾甚至還能收收供奉的香火錢。
對她這樣無依無靠的女人來說,算是個不錯的出路。
之前鄉上的那一位雨花娘娘活了八十歲,壽終正寝,現在正好等人替補。
這個雨花娘娘呢,雖然名義上叫得好聽,其實充其量也就是個供品,和牛羊之類的犧牲沒有啥區別,當地人家要不是沒辦法,沒有父母願意送女兒去孤獨凄涼一輩子的,這幾年收成好,大家就更不願背上賣女子的惡名了。
但是對于她這樣嫁過人的去,已經算是擡舉了,不過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種時候,有人站出來還不好嗎?
按照九叔公的話:“并不是要你真的一輩子隔絕人世,守活寡,只要等小樓考上進士,被派了官,滿打滿算,也就這半年的時間,半年過後,路引給你,愛去哪兒去哪兒,你愛幹啥幹啥,我們保證再不幹涉你,你也和我們嚴家再無瓜葛,前提是,你得保證你不會耽擱我們小樓的前途。”
綠腰心裏想:這些人也太看得起她了。
老族長竟然以為沒有她,會把嚴霁樓影響到那麽嚴重的程度,所以使出這種細膩的手段,這麽周全的籌謀。
不過,聽起來對她沒有壞處,綠腰略一思索,就應了下來。
所以現在,她在給自己準備明天的嫁衣。
聽說她要做雨花娘娘的紅眉坐在凳子上,顯得很憔悴,她懷孕三個多月,目前已經有些顯懷了,身材雖然比尋常婦人瘦,肚子看着竟然更大,臉上因為不像從前那樣擦脂抹粉,鼻梁兩側顯出點點青斑。
綠腰放在她面前的水已經涼了,可是她也沒心情去喝一口。
“你要不要再想想?”
“我已經答應人家了。”
“答應就不能反悔了?你不要死腦筋。”紅眉說,“和我回去,我那兒房子多,還能沒你住的地方?”
綠腰搖搖頭,“我不去。”
或許是風水問題,她總覺得姐姐住的那宅子很古怪,至于她那個當官的姐夫,也給她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雖然除了上次用飯的時間,幾乎沒怎麽搭理過她,但是他那雙陰恻恻的眼睛,卻像是無處不在。
在那座堡壘一樣的宅子裏,她覺得姐姐有些事瞞着她,過去這麽多年了,她們彼此之間也只有最早那幾年共度的回憶,雖然重逢,總不如別人家姐妹親熱。
錯過的緣分,不能再強求。
“姐,你再不用多說了,我有分寸。”
紅眉知道自己這個妹子,看着不言不喘,心裏卻比誰都有主意,一旦她認定的事,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好,你自己不後悔就成。”
紅眉走前又問:“那你以後住哪兒?”
“除了剛嫁過去那幾天,還有逢年過節,到廟裏住,平常還是在自己家裏。”
紅眉沒再說話,把繡籠裏的紅蓋頭拿起來,默默地靠着窗前,一針一線地繡。
綠腰看姐姐心事重重的樣子,以為她懷孕難受,反倒安慰起她來。
“姐夫給你請過大夫了嗎?怎麽說的?”
紅眉臉上浮現不自然的神情,手撫着小腹,擡起頭笑道:“大夫說一切都好。”
看綠腰坐在火爐邊,身上還穿得很厚,便又囑咐她:“我看這還沒入冬,你都架起火爐了,你這身子也不太行,平常也要注意。”
到了下午,忽然刮起大風來,烏雲漫天,似乎要下雨了。
這個時節,差不多是今年最後的一場雨。
“對了,”紅眉走前忽然回過頭,站在大門口問她:“這事兒你有沒有給咱爹娘說。”
綠腰眯起眼睛,“說什麽?”
“你沒去上墳嗎?”
“我覺得沒必要。”
“墳在啥地方?”
這幾年,因為心裏還對小時候被賣的事兒有疙瘩,紅眉一次也沒去祭奠過,今天終于忍不住問出來。
“姐,你還不知道嗎?咱爹娘是天葬。”
天葬?那不是藏族人下葬的方式嗎,聽說要把骨頭切碎了喂給禿鹫吃,對于習慣土葬的漢人來說,似乎很殘忍。
綠腰淡定道:“我親自送去的。”
“為什麽?咱爹要求的?”
綠腰站在門口點頭,神情沉篤,滿目孤絕。
同一時刻,漫天彤雲,凜冽朔風下,一匹黑馬駿馬正在官道上快馬加鞭。
雍州至關中一程,中間有數枚驿站,其中的某個草窗窗口,被昏黃的燭火點亮。
簡陋的案板上,一燈如豆,旁邊是半盞冷茶。
這些驿站的小卒,很是會看人下菜,倘若來人是什麽欽差大臣,富貴子弟,便青眼相加,騰出上房,好酒好菜招待,倘若是無權無勢,清貧單薄的過路客,便只能住草房板間,若需用燈油茶水,還得額外掏錢。
嚴霁樓坐在晃蕩的舊板床上,盯着信封上的署名,暗自忖度其中內容。
到底是什麽信,必須由他親自去送,還不得贻誤。
那位關中大儒,他從前竟沒有聽過他的名號。
小小的信封,如同一座盛着奇妙誘惑的匣子,嚴霁樓很想打開看看,他心裏總有股不好的預感,這封信會将他引向不可知的境地。
他沉思良久,還是放下信封。
窺私實在是小人所為。
再者,杜老爺籌建書院,雖然是功利心驅使,卻為雍州學子切實提供了益處,現在他還不想明面上與他為敵。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嚴霁樓以為又是那個勢力的驿站小卒來找茬,下地開門。
不想,竟然是個身長九尺人高馬大的漢子。
央拉雍措連日趕路,身上風塵仆仆,皮袍子都被吹得褶皺縱橫,一張臉紅裏透紫,嘴唇凍得發青。
“怎麽是你?”
嚴霁樓知道這個人,确切地說,他一直默默關注着這個藏人的一舉一動。
央拉雍措進門,先抓起桌子上剩下的冷茶,仰頭灌了一氣。
“你中了調虎離山計了!”
冷不丁地,這個藏族漢子突然砸下這麽一句話。
嚴霁樓聽完一驚,立刻反應過來。
“我嫂子怎麽了?”
剛才還十萬火急的央拉雍措,這時候卻繞有耐心地兜起彎子來,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好着呢,好得不得了。”
嚴霁樓本就微挑的眼角帶出冷意,“你最好有話快說。”
“你小娃子能得很,有種來跟我單挑,”央拉雍措仗着自己身形和年紀都比嚴霁樓大,對面站着也壓他一頭,“我看不慣你老長時間了,可惜你整天就讀你那破書,我是找不着機會,要不然早把你揍扁了。”
聽他的話像是知道些什麽,可是又表現出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嚴霁樓猜想,這是在套他的話呢,否則真想打,不會騎上馬追他這麽遠才現身的,嚴霁樓并不懼怕他的挑釁,心裏只擔心寡嫂的安危,于是說道:“我受你三拳,如果我還能站起來,你把關于我嫂子的消息交給我。”
“好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人。”
央拉雍措說着把拳頭捏起來,嚴霁樓閉上眼睛,只覺面前罡風湧動,直沖面門,到了眼前又堪堪停下。
“算了,你現在倒下,你嫂子真沒救了。”
央拉雍措嘆一口氣,把來龍去脈說清楚,最後說:“旁人不清楚,我可看得明明白白,你們這是天生的一對,我不能從中搞破壞。”
嚴霁樓補充道:“也破壞不了。”
央拉雍措瞪嚴霁樓一眼,“就不應該來跟你說,直接把新娘子一搶,那不抱得美人歸了嗎?”
嚴霁樓笑笑,“你阿嬷不會同意你娶漢族女人的。”
“你連這個都知道?”
央拉雍措從小喪父,跟着母親一個人過活,他母親是個有本事的女人,藏人部落裏少見的女性領主,為人大方而強勢,為部落壯大而殚精竭慮,這樣的一個人,必然會選擇替兒子聯姻,而不是接受一個漢人作媳婦。
“這就叫知己知彼。”嚴霁樓笑道。
央拉雍措不肯服輸,“我又想揍你了咋辦?”
“遲了。”嚴霁樓把手裏的信塞到央拉雍措懷裏,把收信人和地址都告訴他,并囑咐他“務必要送到。”
看着嚴霁樓冒雨上馬的身影,這個高大的藏族漢子倚在門邊喊:“我後悔了咋辦?”
嚴霁樓不以為意,揚起手裏的馬鞭,回頭大聲笑道:“後悔就追上來!”
央拉雍措笑一笑,隔着雨幕揮舞手裏的信封,“你小子。”
央拉雍措坐下,拍桌子把人喚來,想買一壺酒。
“哎,剛才那個人呢?”驿卒見住客變成了這麽個鄉野漢子,很不客氣,“換了人得重新交錢!”
央拉雍措活動活動脖子和拳頭,揍不了他還揍不了你嗎?
嚴霁樓剛縱馬出去不遠,就聽見背後的小屋傳來慘叫聲。
不要緊,那是暴脾氣的央拉雍措替他報仇呢。
勢利眼的驿卒,門縫裏看人,這回被鷹啄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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