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綠腰來到府裏, 在老嬷嬷的帶領下進到內院,只見小院裏丫鬟匆忙,一群人進進出出, 她被告知等在外面,直到郎中出來。

“我姐姐怎麽樣了?”

“很不好。”郎中搖搖頭。

綠腰示意大夫說詳細。

“兇多吉少。”

郎中講得模棱兩可,綠腰急壞了,“怎麽回事?不是再有一個月就生了嗎?”

郎中支支吾吾,卻不肯往下說了,綠腰聽見裏面姐姐在叫她,于是她也顧不上再細問, 趕忙跑到房裏。

那郎中嘆了口氣, 提上藥箱快步出去了。

紅眉睡在炕上, 臉色蒼白, 身上的團花褥子中間騰起一大塊,即使是在如此暖和的室內, 額頭依然裹着貂絨抹額。

那杆被她挂起來的白玉煙槍, 不知道怎麽掉在了地上,綠腰上前把它撿起來, 發現頂端的濡濕, 她心中惦記着姐姐的情況, 也就對這一點沒有太過在意。

“你怎麽樣,姐?”

紅眉嘴唇翕動,要水喝。

綠腰給她喂水。

“你不要走。”

“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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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求你一件事。”

綠腰等着姐姐說, 她卻忽然睡過去了。

綠腰吓了一跳, 旁邊照料的嬷嬷卻說, 這是喝了藥的正常反應。

綠腰心下有一絲奇怪,沒有說話。

入夜, 在老嬷嬷的帶領下,她來到為她準備的房間。

直到被帶進月洞門中,她這才發現,原來這座堅固龐大的堡壘裏,竟然也有她的一個院子。

這就是姐姐上次說的為她準備好的院子嗎?

那時候她差點就住了進來。

這屋子的格局和布置,同她姐那間毫無二致,華貴而擁擠,有一股俗豔的熱鬧。

綠腰不禁想:這是誰的手筆?

屋子裏的紫檀木立櫃和黃花梨箱籠頂蓋上,都蒙着一層厚厚的灰塵。

她忽然意識到:這房子恐怕已經布置很久了。

想到此的一瞬間,她的心裏無由來地泛起一層寒意。

回頭一看,卻是窗戶開了條大縫,不時有風鑽進來,于是她轉身将支摘窗放下,又阖上窗簾。

這一夜也就這樣過去。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過去看姐姐,她靠在炕桌旁,氣色倒比昨天好多了,很快有小丫鬟上來,擺上各樣小菜和清粥。

兩人正吃着,紅眉忽然擱下筷子,“我求你一件事。”

綠腰心跳了一下,“什麽?”

紅眉的眼睛紅了,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堅毅,“郎中說,我和孩子只能保住一個,你得幫我。”

綠腰以為她在說胡話,“怎麽就肯定會出事呢,我在這兒陪着你,等你順利生産了我再走。”

紅眉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又過了一會兒,她垂着眼睛說:“也好,有你在我就心安了。”

到了夜裏,綠腰想着白天的事,不得入睡。

看着窗外的月亮挂在枝桠上,泛起青黃的毛邊,她忽然有了一絲奇怪的感覺,好像這月亮長出了臂膀,要吃人似的。

空氣中飄來絲絲縷縷的哭聲,同時有一股奇異的味道在空中彌散,她推開門,在那味道之中,有令人迷醉的氣息,此時天已熱了,夜風入戶,她忽然覺得飄飄欲仙起來。

不知不覺順着那哭聲,出了月洞門,逐漸向前面走去。

此時,夜風吹過,那城堡樓上的扇門開開合合,在春夜裏像許多雙眼睛同時在眨。

像是被什麽誘惑,她第一次踩上臺階,爬到石樓的二樓上去。

裏面有個女人,頭發散亂,衣服褴褛,細瘦如骷髅,滿臉潰爛,正抱着長長的煙筒,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在地上匍匐着,整個房子裏煙霧缭繞。

她沿着走廊,往前走了很長的路,每一扇門裏都有很多這樣的女人。

有些在炕桌上,有些坐在窗前,最上層的樓閣上,甚至有些成了幹屍,長發掉了一地,一團一團糊得到處都是。

驚恐之下,她飛快跑回去找姐姐,此時,那素來奴婢魚貫的院子,阒靜無人,她越過門洞,來到姐姐的房間。

隔着桐油窗紙看去,那大着肚子的女人,也同別人一樣,正抱着煙鍋,卧在榻上,嘴裏吞雲吐霧。

“您覺得怎麽樣?能拿得下來嗎?我看小娘子雖然悶聲悶氣,卻是個不好惹的人。”身旁幫她燒制底也伽①的老嬷嬷擔憂道。

“不急。”

“什麽時候動手?”

“我說不急!”

綠腰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姐姐臉上的表情猙獰而陰沉。

“埋了這麽大半年的線,現在不收網,只怕要功虧一篑。”

“你想多了,大局已定,不急于這一時。”

紅眉這樣說完,鼻腔裏溢出小股奶白色煙霧,臉上呈現出醉生夢死的神情。

綠腰忽然像是明白了些什麽。

在過去相處的日子裏,她偶爾窺見過這樣的古怪,像是毛線球裏的小小線頭,她以為那是家常般的親切,今日撥開以後才發現裏面拴着毒蛇。

到了後半夜,夜深人靜,綠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蹑手蹑腳,打算趁夜溜出這座深宅。

這地方她來過幾次了,除了第一次的懵懂,後面幾次都暗中記着路線,此時正能派上用場。

只是令她感到奇怪,偌大的一個宅子,竟然也無丫鬟家丁巡夜。

泛黃的舊燈籠,在地上閃着毛茸茸的影。

花園角裏有個豁口,她注意到平日裏竈房的婆子們總是打那兒進出,抄近路去城西菜場,只要出了前面的葫蘆門,就能出府。

一步之遙。

“綠腰,你去哪兒啊?”背後響起道冰冷陰沉的聲音。

她還要再往前走,被幾個粗壯的使喚嬷嬷給按住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沒必要再跟你廢話。”

紅眉揮手向後面的人,“把人帶回去!”

綠腰重新被送進那個富貴而又蒙塵的別院,聽見外面上鎖的聲音。

老嬷嬷隔着窗和她說話,“小娘子早點想好,也少受些苦楚。”

“這是誰的主意,我姐還是那個老男人?”

前幾次姐姐力邀自己在府裏留宿,每次都被各種意外打斷,她以為那只是巧合,卻不知是上天庇佑。

只是她實在不明白,事情的走向為何會變成這樣?

一直到深夜,才有人來解答她的疑問。

-

紅眉摘下頭上的貂絨抹額,那地方已經有些潰爛,同閣樓上的那些女人一樣,正是長期吸食底也迦的惡果。

“為什麽?”綠腰靜靜盯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紅眉順手阖上門,外面的人立即将門上了鎖。

她笑盈盈地說:“不為什麽,叫你來享福,這個理由還不好嗎?”

綠腰打斷又問了一遍。

“我問為什麽!”

“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麽?”

面前這個大着肚子的女人忽然開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露出來的地方,沒一塊好皮,全是陳年的傷疤,有些是鞭傷,有些是燙傷。

“你不知道我這麽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我在地主家為奴為隸,三伏跪地,九冬下河,吃不飽穿不暖,日日挨打,生不如死的時候,你在家裏做大小姐,又學裁縫,又做新娘。我今天告訴你,十三年前,那時候要債的人上門,本來要帶走的是你,結果爹把你留下,讓我頂替你去,你知道嗎?該留這些疤的人是你!該受這些苦的人是你!該不得好死的人也是你!”

“你為什麽不去,難道我天生就比你賤嗎?”

饑寒交迫的日子裏,她那時候也才八九歲,每日天不亮就起來幹活,因為寒冬臘月下河裏洗衣裳,手被凍得爛到棉襖袖口都進不去,又沒有藥治,凍得淌血,也感覺不到疼,天一晴就癢,只好掰了冰塊,不停放在爛的地方擦,想讓它不要癢,好快點給主家幹活,因為活幹不完,就要挨打了,在她身上被地主和地主婆打得沒一塊好皮時,她總是在想,冬天過去就好了,可是等到了夏天,又要給人扇扇子,扇不好被針戳到肉裏的時候,她就會看看天上的太陽,心想這輩子還有多長。

她是想過很多次死的。

“後來,我終于熬到了年歲,長大了,我跟了一個有錢人,準備把自己贖出來,結果你跑過來,說你已經用自己的彩禮錢,把我的奴籍銷掉了,那一天,人人都跑到我跟前,說你有個好妹妹,為了救你,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了,你可要知道感恩呀。”

紅眉說到此處仰頭大笑,“你以為我很稀罕你那點錢嗎?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享盡了福又來當好人,你多聰明呀,你的聰明是給全世界的人看的,我的血淚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吞,我告訴你,要是當初送走的是你,我也可以慷慨,我也可以大方,我甚至會做得比你更好!”

“後來我嫁了人,雖然只是個外室,我以為終于能翻身了。”

她的眼淚掉下來,“沒想到,這是個更大的坑。”

“我嫁過來沒有圓過一次房,我急得不行,為了穩固位置,只好主動出手,源源不斷地往府裏納新人,我想盡辦法懷了孕,卻被告知老爺傷了根本,早不能人道了,他不是個男人,但他還是個大官,他能決定人的生死,小唐就這麽被他們給弄死了……”

她癱坐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來。

綠腰想起那個趕車的白淨少年,她記得他來村裏接過她幾次,話很少,原來姐姐的孩子是他的。

紅眉忽然歇斯底裏,爬過來掐住妹妹的脖子,“這都是你害的……”

綠腰任由她掐住自己,一字未說,只有眼淚流了滿臉。

過了良久,當紅眉藥瘾發作,丢開手在地上痙攣時,綠腰忽然站起身,擦幹臉上的淚痕。

“我就問一句,嚴青的死是不是你害的?”

“是又怎麽樣!”紅眉冷笑道。

她不是沒有心軟過,她想着,只要她能過得慘,哪怕只有那麽一天,有自己的一半,她就滿足了,只要她過來求自己,她這個當姐姐的,一定出錢出力,叫她重新過上好日子,她願意做個好人,做個好姐姐。她願意的。

可惜,她低估了她這個妹子的好運氣。

雖然死了男人,但是小叔回來了。

她早早就發現了不對勁,所以一個勁地要替妹妹介紹新人,可是她又不願意真的讓綠腰過上人上人的生活,所以替她相中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棗。

她要她也嘗一嘗自己經歷的痛苦。

那個駝背痙攣的侏儒少爺,就是她的一則經典手筆。

可惜她從不肯墜入她布置好的深淵去。

眼見她當了寡婦還能過得越來越好,而自己,卻連要個孩子都不能。

心态失衡下,她動了歪腦筋,在懷孕之事上欺騙了老爺,老爺也因此殺了小唐,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于是提出要以自己的妹妹來償債。

她為他找了那麽多女人,再多一個又能怎樣?

“怪就怪你自己!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紅眉扔下這句話,走進濃稠的夜色。

月光下她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緩緩在石板上爬行,院中無數脫落的頭發,如同萬千蛛絲。

-

三日後。

“怎麽樣,她從了嗎?”紅眉的心越來越亂,近日需要的大煙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連水都不肯喝了,這麽下去,我看是不成。”老嬷嬷道。

紅眉咂了兩口煙鍋。

“莫非是真的念着她小叔子?”

這時候,紅眉得知了個好消息。

聽說是和嚴霁樓以前有過宿怨的杜家小少爺,之前闖下大禍被送到鄉下的老宅去了,現在又回來了。

還到處吹牛,說自己拿捏住了當朝的新科進士。

別人問他怎麽拿捏的,他不肯說,紅眉派人去使了點小手段,将人灌醉,問了出來。

等不到第二天,當夜就領着人去了綠腰的院子。

短短幾天,綠腰就瘦得不像樣,她斜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隔着窗,聽見有好幾個人進了院子來,聽腳步聲音,其中有個一瘸一拐的人。

那人聽着酩酊得厲害,說話結結巴巴,語氣又橫沖直撞,“我說,他……嚴霁樓……不是厲害得很嗎,我杜慶,還不是把他耍得團團轉?”

“杜小少爺,你把話說明白些。”

綠腰聽出,這是她姐的聲音。

“我給他下了點蠱毒,要破了童子身才能解,否則就會毒發身亡,但是看他考得這麽好,可知一點沒受影響,大概毒早解了,真是怪了,也不知道誰給解的?”

片刻,紅眉聽見裏面玉瓶的破碎聲,滿意勾起嘴角。

之前在這屋子裏的炕桌上,她曾放置了一個美人觚,裏面插着桃花。

看樣子是碎了。

紅眉擡高調門,故意問:“那毒解了以後就不需要女人了嗎?”

“看你說的,什麽不需要女人了,又不是和尚。只是這蠱毒解了以後,不拘哪個女人都成,等有了更好的,原來那個自然就可以扔了。”

紅眉又說:“聽說嚴家老二中了榜眼,後面又被尚書大人給看上了,要招去做女婿呢,到現在都沒回來。”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人家有福呗。”

紅眉哀嘆道:“只是可憐了從前給他解毒的那個女人,這下用完了,被扔在一邊,沒人要了。”

“那都不算啥,你想,之前他又沒有多少錢,找女人肯定都是圖便宜,圖方便,找不到什麽良家的。”

紅眉笑了一下,再沒說話。

輕輕向左右使了個眼色,将人帶下去,又付了一大筆錢,把人前後腳送到賭坊裏面去了。

接下來,她又拿出一副銀票。

真是老天爺助她,不知道為什麽,雍州城裏新開的那家票號,忽然上門,送了一大筆錢過來。

說是之前的股主買的,現在這個季度分紅,他們按照約定要送給姓沈叫綠腰的婦人。

只是之前登記的那個住處沒有人在,打聽到沈娘子來了姐姐府上,這才趕過來。

紅眉一過目,原來是嚴霁樓買的。

她心裏不由得失衡,這小子走之前,竟然還為他嫂子留下一筆財産。

只是這個時候送來,卻是助她的力,成就她的好事了。

紅眉派人把銀票遞進房中去,還有一份杜撰的婚書。

相信她看了這些東西,就什麽都明白了。

到底是親姊妹,她知道,她這個妹妹,雖然不聲不響,卻是個心氣高的。

一個人再厲害,只要心氣沒了,也就不足為懼,任人搓圓捏扁了。

做完這些,再也不去打擾,甚至連鎖也下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

果然,随着太陽出來,那緊閉的門扉大敞開了。

紅眉見自己手段得逞,自然得意。

“你這是想好了。”

綠腰說:“世事并不由人。”

紅眉見果然如此,本來應該趁機奚落,大耍威風的,不知為何,心下忽然閃過一絲暗痛。

她迅速背過身去,“這是老爺給你的。”

嬷嬷遞上托盤,綠腰接過。

原來那竟也是一杆煙槍,只是同紅眉的不一樣,這一杆是翡翠的,通體碧綠,搭配着紫砂煙鬥,器身接口處包了銅,紋飾也精美。

紅眉笑着說:“你這一杆比我的好多了,看來老爺疼你。”

綠腰冷笑着。

紅眉語氣悠長又遼遠,“當初我跟老爺的時候,第一天,等了一夜,也不見人來,直到半夜,嬷嬷給我端來個紅托盤,裏面是我現在用的白玉煙槍。”

當時嬷嬷告訴她,從此以後這東西就跟她一輩子了。

要是願意,就當男人用,不願意,就當飯碗用。

反□□裏有供應不完的鴉片。

下午,綠腰跟着衆人去前廳吃飯,她本來是不願意的,紅眉告訴她這是規矩。

怪不得這桌子這麽大,原來府上的人并不少——雖然一多半都和死人沒有什麽區別。

今天也和上次一樣,這張桌子上,只坐了三個人。

綠腰看着對面養尊處優的老男人,心裏不覺湧起一股反胃感來。

大約是察覺她一直盯着他,這位老爺擡起眼睛來,也和上次一樣,向她點一點頭,聲音平淡不起波瀾,“吃好。”

綠腰不由得心中冷笑。

竟然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她可真佩服此人。

壞事都叫別人做了,他的雙手倒是幹幹淨淨。

夜間,按照規矩,老嬷嬷也給她送來二斤炮制好的底也迦,也就是能讓人上瘾的鴉片。

第二天紅眉早起,就看見對面院裏,門簾高揭,綠腰半靠在榻上,房內煙霧缭繞。

當即冷笑道:“我還以為你能撐多長時間呢。”

“為了不叫姐姐失望啊。”

紅眉臉色一變,扶着身子回了自己房裏。

又過了幾天,直到院牆外面奇異的香氣忽然盛大起來,綠腰問嬷嬷,外面是什麽,嬷嬷說是南下賣荏的商人要啓程了,附近的行腳商行在點貨呢。

綠腰想起家門口的那家作坊,她之前在那裏買過荏,同掌櫃熟識。

時機就這樣成熟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她從衣服內層的口袋裏面,掏出之前從姓段的手裏得來的小盒,在紅眉夜裏将要入睡的時候,派人給她送去。

廊上的滴漏一直在響。

終于,那阒寂幽深的院中,傳來痛苦的嘶吼。

服侍紅眉的老嬷嬷慌不擇路,一面叫救命,一面喊着郎中。

大門敞開了。

固若金湯的深宅大院,露出它嗜血的獠牙,卻也給予唯一一道通往生門之路。

綠腰則按照準備好的計劃,在郎中出府之前,趕到飯廳。

第一次進到這座飯廳,還是去年夏天,那時她就注意到,這座飯廳地緣孤僻,離後宅各院極遠。據她觀察,或許是因為從前□□受傷,這老東西走路并不方便,然而每次他都能在她們來之前,于主位正襟危坐。

所以她推斷,老家夥一定是深居于此。

果然,就在飯廳的巨大屏風背後,有一座極小的佛堂,一人背對門,盤腿面向觀音而坐。

盤腿嗎?

那就一定不會錯了。

幾乎沒來得及看到他的正面,她就将在飯廳随手提的板凳砸了下去。

手裏的翡翠煙鍋,塞進他嘴裏,裏面有足量的毒鴉片。

還嫌不夠,放了一把火。

火勢大起來,一片混亂狼藉,仆役如螞蟻般亂竄。

她趕往側門,經過紅眉院子時候,聽見一片哭喪聲,在那嘈雜之中,夾雜着嬰兒的微弱啼哭。

綠腰腳步一緩,卻并未停留,緊接着就逃出府,藏身于旁邊加工荏的貨行,販荏的掌櫃認出她,綠腰向他粗略說明原委,因是熟人,綠腰又肯掏錢,便和行腳商講好,這一程将她也帶上。

到達風陵渡口,已經是四月中旬了。

這裏是南下和北上的交界點。

荏商分了兩隊,一支東走,一支南下,綠腰也到了必須做抉擇的時候了。

她從口袋裏翻出嚴霁樓給的銀票,數了又數,還好,夠她開店了。

至于那個不知真假的婚書,扔進河裏好了。

反正她本來就不在意。

望着遠方的天,綠腰果斷登上南下的渡船。

船上,幾個人在讨論雍州城裏的那場大案。

“聽說雍州都護死了。”

“死有餘辜,這人不是個好種,在邊境弄了一堆大煙,府裏小妾全都叫這玩意兒弄得半死不活。”

“這人好像是個太監?”有個綁着頭巾的老漢小聲道。

“不是,以前不是,據說年輕時候還是個将軍,入贅到大官家,後面在戰場上傷了子孫根,被自己岳父家退貨了,發配到咱們這個偏遠地方來,從此以後人就變态了。”

看着渡船下的波濤,她不禁幹嘔起來。

“沒事吧,姑娘。”船家好心問。

綠腰搖搖頭。

什麽底也迦,什麽鴉片,她又不傻,怎麽會真的把自己葬入這種活死人墓呢?

早在動身之前,因為舍不得懸崖貨場上,南方老板贈送的香料,所以早打包好預備一齊帶走,只是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那些事,這香料又竟然會幫她發揮這麽大的作用。

紅眉以為她失了心氣,其實一切都只是障眼法罷了。

從此以後,她不再欠任何人的了。

包括她的小叔叔。

她有想過利用他,幫自己擺脫那些不願面對的回憶,然後帶自己離開,可是現在,既然他也利用過她,那麽他們兩清了。

綠腰吐得厲害。

她一面捂着小腹,一面想:嚴二這麽厲害,還不是才考了個什麽榜眼,她只知道狀元,可不知道什麽榜眼。

她未來的孩子,如果是男娃,一定要考到狀元,然後弄死他爹,如果是女娃,那就女扮男裝再考到狀元,然後弄死他爹。

這個嚴霁樓這麽壞,或許将來是個大奸臣也說不定,何況他還說過他要做大貪官,這樣也算為民除害。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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