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3 、白楊少年

第43章 43 、白楊少年

大雨将停之時, 天邊破曉堪堪至。

洗完澡,又耐心地給她吹幹頭發、擦好護膚品,枕風眠才把人抱了出來。

主卧已經沒辦法睡了, 他直接抱着她去了客卧。

被精心呵護過的她, 此刻一身清爽,滑膩肌膚深陷在蓬松柔軟的被子裏,像跌進了一朵真實的雲, 渾身懶洋洋,又暖烘烘。

她舒服地閉了閉眼,漫漫黑夜對她來說,終于不再是黑暗和恐懼。

看她一臉享受的樣子, 枕風眠勾了勾唇角,在她身側躺下, 然後,伸長胳膊, 把人摟進了懷,像哄小孩一樣輕拍着她的肩, 趁着臨睡前的這會兒功夫, 嗓音含倦地跟她聊枕邊故事:“今天唱的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陶醉往他懷裏靠了靠, 說:“My Cookie Can。”

“Cookie Can?裝曲奇的罐子?”

“嗯,不過這只是字面意思。”

“那深層意思呢?”

“寶貝。”

“嗯?”

“在這首歌裏,Cookie Can表示寶貝, ”陶醉看着他解釋, “因為小孩子都會把自己的寶貝裝在Cookie Can 裏。”

枕風眠聽了,心裏比蜜都甜, 笑着問她:“那我是你的寶貝嗎?”

“是。”陶醉枕在他手臂上, 看向他的眼神, 明亮又濕潤,“你是我視若珍寶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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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失而複得的寶貝。”

這話挺樸素,但枕風眠聽着,心裏卻忽然湧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動。

這也就是戒指還沒送到,要是現在戒指就在手邊,他恨不得立刻跪地求婚。

于是,只能“空手套保證”。

他輕撫着她的長發,語氣緩緩,格外溫柔:“知道失去過我就好好珍惜我,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能松開我的手,知道不知道?”

“知道啦。”她頭埋在他胸口,甕聲甕氣地應,聲音乖得不行。

枕風眠這才放心,輕輕拍了下她的肩:“睡吧,My Cookie Can。”

——睡吧,我的寶貝。

有來有往的一個愛稱,将她撩撥得輕而易舉。

于是,她本就稀薄的困意,在這句話裏又消散了些。

陶醉枕在他懷裏,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氣息,忽然想起昨天上場前的那一幕。

臨上場的那一刻,她不是沒有緊張,不是沒有恐懼,不是沒有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

可是,有更大的聲音淹過了那些嘈雜的東西。

她翻揀來又翻揀去,那些讓她安心的證據裏,全部都是他的聲音。

是他的那句:“拿起你的話筒,走到舞臺正中央。”

是他的那句:“聲帶是最後老去的器官,所以,一切都不晚。”

是他的那句:“怕什麽指日可待,歲月最是柔軟。”

是他的那句:“你已亭亭,無憂亦無懼。”

更是他的那句:“願你從世界背面,走到世界中間。”

一句又一句,教她掀開膽怯,迎接勇敢。

這一刻,陶醉忽然好奇,一個男人,究竟有多愛,才能把一份喜歡藏匿上十一年,并且這份喜歡還是始于她并不耀眼的時刻。

她亦好奇,一個男人究竟有多溫柔,才能這樣不厭其煩地攙扶起她搖搖欲墜的夢想,将它再次送至高空。

想到這兒,陶醉眼眶微濕,在夜色裏,輕輕出聲:“枕風眠。”

“嗯。”

“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幫我重新站上舞臺。”

這句話像是一句不得不說的任務。

說完,她才像終于完成了使命般,安心睡去。

聽到她均勻清淺的呼吸聲,枕風眠微微低頭,看着她恬淡的睡顏,心境卻沒有她那般輕松。

回想起她剛才說的那番話,他不禁開始自問,他真的值得感謝嗎?

他想起第一次,她拿着話筒上臺時,不由自主的那個後退。

後來,他又發現,原來,不管是陶亦鴻,還是姜素月,他們了解的故事都不完全。

那麽她每一次上臺,每一次開口,是不是都要将那段灰色記憶連根拔起,然後,再一次一次地跟自己博弈。

這幾年,她是怎麽過的呢,他不敢深想。

她到底是怎麽獨自一人熬過那一晚晚失眠的夜。

是否在四下無人的深夜,自己抱着自己對話,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沒關系,然後咬着牙走下去。

但是,又不得不停滞不前,接受自己的無能為力。

世人都喜歡看破繭成蝶的劇本。

因為它的起承轉合都極富力量,是逆天改命,是涅槃重生。

可他知道,破繭成蝶太痛苦了。

-

四月下旬,《主持人大賽》完成了第一輪比賽的全部錄制,陶醉在這個時候,和其他入圍選手一起收到了下一階段的比賽通知。

第二階段的比賽為命題節目,現場展示,限時五分鐘,不限形式。

節目組用這樣的命題形式告訴所有人,我們要的主持人,從來不是拿着稿子念念就行的機器人,我們要的是文化、知識、眼界、創意缺一不可的複合型人才。

與此同時,完璧歸趙回到陶醉手中的那檔節目,《詩中錦繡》的錄制也逐漸接近尾聲。

比賽準備、節目錄制,再加上雅思之的本職工作,陶醉忙得可謂是不可開交。

但她不怕忙碌,總能用超強的時間管理能力将所有事情排兵布陣。

不過,有一點,她确實有些苦惱,那就是下一階段的比賽要用什麽方式去呈現。

怎樣才能在五分鐘的時間內,完成一個具體又弘大的敘事,她一時間沒能想出一個最優解。

這天,陶醉錄制完《詩中錦繡》的最後一期節目,正準備回雅思之上課,結果,在電梯裏無意間碰到了她之前電臺時采訪過的那位歌手,鹿島。

那天的采訪,對陶醉來說是臨時救場,對鹿島來說卻是兜轉再遇。

那個女孩在冬夜遞過來的那半顆玉米,永遠是她對涼薄人性的再次相信。

“有時間嗎?”看到她,鹿島示意經紀人,拿出幾張演唱會的門票,送給了陶醉,“我來這邊開演唱會,送你幾張票,可以過來看看。”

陶醉沒推脫,大大方方地接下:“謝謝,我一定會去的,到時候一定拿個大燈牌給你加油。”

話音剛落,電梯到達一樓,兩個人從中走出,因為車子停靠的方向是一東一西,所以兩個人沒有再同行,而是說了告別語。

“有機會來京溪——”鹿島邊說着,邊朝她揮了揮手,“請你吃玉米。”

陶醉聽了,貼己地笑了笑,應了聲好。

鹿島這才轉身離開。

陶醉卻沒立刻邁步,而是站在那裏看着她的背影,想要将面前這個星光閃閃的大明星與她記憶裏描述的那一幕聯系起來。

卻沒曾想,記憶沒有被喚醒,倒是一個想法突然間破土而出。

陶醉抓住這靈光一閃的時刻,及時叫住了正在前行的鹿島。

鹿島停住腳步,回眸。

“如果可以的話——”陶醉走到她面前,目光很誠懇,“我能跟你約個曲子嗎?”

-

來接人下班的枕風眠,一進電視臺就聽到了這番對話。

“怎麽,”他牽着她的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饒有興致地問,“真的準備轉行當歌手了?”

“才不是呢,是我下次比賽要用。”

“我家醉醉會的可真多。”

陶醉聽着這樣的褒獎,沒任何自傲,而是側眸看向他,眼神崇拜,語氣俏皮:“可我不會造晶片呀。”

信手拈來的一句話,卻輕而易舉就滿足了一個男人的虛榮心。

枕風眠簡直是拿她沒一點辦法,笑着看她,聲音無奈又寵溺:“你是真能拿捏我啊。”

陶醉:“我無心的。”

枕風眠:“得,又拿捏一次。”

陶醉聽了,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兩個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地往門外走,快要走出電視臺大廳時,正好與工作人員擡進來的《詩中錦繡》的宣傳牌擦肩而過。

這是電視臺的傳統,王牌節目都會被印成宣傳牌,在櫥窗裏展示。

擦肩而過時,兩個人都不約而同擡眸看了那個宣傳牌一眼。

上面的她,穿着一身改良版旗袍,笑容溫柔,氣質出衆。

曾幾何時,她在這裏收到他的消息:

“我在等一個屬于你的時代,

“并且我堅信,我能等來。”

她心潮澎湃地讀完,然後,決絕悵然地離開。

那一次轉身,她以為自己與舞臺終究無緣。

萬幸的是,那只是一場短暫沉淪。

她最終,還是被無數雙期待的眼睛溫柔托起,站上了夢寐以求的舞臺。

亦如此刻,她沉寂數年,終于要迎來屬于自己的時代。

想到這兒,陶醉看着身邊人,有感而發了句:“歲月最是枕風眠。”

“嗯?”

“最是誠不欺我。”

枕風眠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是在道謝,但他沒邀功,只是沉默無聲地,把她的手牽得更緊。

兩個人一起吃過午飯,枕風眠又把她送到了雅思之樓下,臨走前,跟她囑咐:“我走了,等你下課我再過來......”

話沒說完,就被一群叽叽喳喳的聲音截斷:“陶老師陶老師,這是我們師父嗎?”

陶醉看着面前這一群突然閃現的學生,臉紅着答:“是。”

枕風眠倒是不臉紅,甚至還很喜歡這種宣誓主權的感覺,大大方方地做起了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枕風眠,是陶老師的男朋友,辛苦各位幫我看好你們陶老師。”

他這話裏看好的意思是照顧好,沒事別為難她。

結果,學生卻會錯了意,跟他拍馬屁:“放心吧師父,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比你還帥的男人,你放心,肯定沒人能搶得走。”

枕風眠倒也将計就計地跟他開玩笑:“這小子真上道,結婚的時候給你預留個VIP席位。”

此話一出,陶醉臉更紅了。

最後,被一群學生“調戲”着上了樓。

-

不過,其樂融融的氛圍并沒有在枕風眠身邊持續太久。

從雅思之大樓走出,枕風眠口袋裏的手機便響了一聲,看到來電顯示,剛才還笑容滿面的他,面色驟然一沉。

他走到一個稍微背人的地方才按下接通鍵,那邊立即傳來一道冰冷沉靜的嗓音:“前一段時間,城西大廈發生坍塌,實際傷亡人數遠大于十人,但最後被壓了下來,我覺得這個就能把他置于死地。”

枕風眠聽到,“嗯”了一聲:“再往偷稅漏稅這上面查,那帳面肯定不幹淨,一查一個準兒。”

吩咐完,他摁滅手機,正準備轉身去開車,結果,沒有任何預兆地,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撞擊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緊接着,一個拳頭,便迎面蓋下。

沉默的、凜冽的、不由分說的,鉚足了勁兒,像是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但枕風眠也不是好惹的,曾經的荒野萬裏,極限挑戰,體能訓練,素質拓展,他哪一個不是第一。

即使他身負過重傷,但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實力。

于是,他手臂一擡,将兩個人對峙的局面在瞬間翻轉。

枕風眠扣着他的肩,把人死死壓在牆上,本想看看是誰,結果,卻意外撞上一雙犀利又深沉的眼睛。

那人雖處于下風,但一點都不妨礙他的氣憤,他擡手,死死揪着枕風眠的衣領,筆直對上他的眼神,話裏全是質問的聲音,那質問一字一句地,悉數不落地打在枕風眠心上:

“你為什麽要讓她再去當主持人!為什麽要讓她再拿起話筒!就你能!就你愛當救世主!顯著你了是不是!你這樣做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每質問一句,他手上的力道就會加大一分。

枕風眠看着面前這個勃然大怒的男人,腦海裏的猜測幾乎是瞬間成行,他看着他,雖是初見,但他卻以異常篤定語氣叫了聲:“季青臨?”

沒想到他會認識自己,季青臨聽到,手控制不住地忽然一松,顫抖着聲音問他:“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枕風眠聽到,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着他,喉結重重滾動了下。

有那麽一段時間,兩個大男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目光靜靜對峙。

只不過,這目光裏,再沒了剛才的劍拔弩張和刀光劍影。

最後,分不清是誰的拳頭先松開。

唯一能分清的,是枕風眠先開的口。

松開彼此的那一刻,枕風眠看着面前這個氣質斯文儒雅卻為了她大發雷霆的男人,重重哽了下喉。

這一刻,他想說的話有很多,可最終,還是落腳在了兩個字:

“謝謝。”

作者有話說:

明晚不更,後天雙更。

提前祝大家元宵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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