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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周一上課那天童笑趕在下午放學之前拿着江昂給的筆記本去學校外面的複印店複印成冊，然後在放學的時候把筆記本還給江昂，她沖江昂笑道：“謝啦，江同學。”

江昂不明白還個筆記本有什麽好笑的，他點點頭，把筆記本裝進書包裏，收拾好後背着包離開。

江昂每天晚自習都在“江江”打零工，做作業的時間只能從別的地方壓榨出來。

晚上九點關了店門回到他那個不到三十平的小單間後，江昂先把書包和從店裏打包的剩面包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從床底下抽出水桶，看了下裏面的洗漱用品，從挂衣服的架子上面取下睡覺穿的衣服，提着桶去走廊盡頭的公共浴室洗完澡後順便把換下來的衣服洗幹淨，拿回來挂在門口的晾衣繩上。

做完這一切，江昂回到房間裏，把桶放回原來的地方，坐到床邊，打開書包開始做今天老師安排的作業。

待他翻開筆記本時，一張巴掌大的紙從裏面飄出來，晃悠悠落到他的腿上，他拿起來看了看。

“江同學，我喜歡你”

句子末尾畫着一個怪模怪樣的笑臉。

江昂面無表情把紙團了團丢進垃圾桶裏，繼續做作業。

十一點半左右，江昂合上書，熄燈睡覺。

江昂又夢到了那一天——他放學回家，養母躺在地上，洗的發白的印花棉布裙被血侵染出大片大片的紅，整個屋子都是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他那時候才九歲，像被人抓着頭發狠狠往牆上撞了好幾下一樣，腦子裏嗡嗡直響，直愣愣在門口站了好半天才想起要給醫院打電話。

他想不起當時自己打通電話後說了什麽，只知道自己很慌，也很怕。

後來醫院的人來了，把養母接上車，問他“你爸呢？”，江昂搖頭，然後被人提着也上了車。

江昂從人們口裏零零碎碎了解到了整件事情，這就像是個滑稽愚蠢的冷笑話。

養母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今天去了醫院做了身體檢查，當醫生告訴她她肚子裏的寶寶已經八周的時候她覺得這是上天給她的恩賜——她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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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醫生反複确認，拿着b超興高采烈回家給丈夫看，沒想到迎來的不是丈夫的擁抱，而是一頓暴戾的拳打腳踢。

丈夫的腳一下下踹在她的肚子上，這個平時溫柔愛笑的男人面目猙獰地罵她：賤人！賤人！

不論她怎麽辯解哭訴都沒有用，因為他們結婚四五年都沒有孩子，兩人一起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丈夫的精/子存活率低，很難有自己的孩子。

她是有些失落，因為她想有個自己的孩子，但面對丈夫，她還是笑着說沒關系。這件事以後丈夫對她更好了，她也漸漸真的覺得沒有關系，特別是丈夫把小小一個、可愛乖巧的小江昂帶回來的時候，她便徹底寬了心，不再想孩子的事。

沒想幾年後孩子來了，卻不是她以為的上天恩賜，這是一場災難。

後來……後來養母和養父離了婚，江昂被留在了養父家，養父家的親戚不幹了，他們認為姜棽養父以後肯定是要再婚的，帶着他這個沒有血緣關系拖油瓶會影響他養父再婚。

養父并沒有把江昂趕出去，但其中的理由并不溫馨——他把江昂對江昂養母的恨全都轉移到了江昂身上，他至始至終都不相信那個被他打掉的孩子是他的骨肉。

他離婚以後就染上酗酒和賭博這兩樣東西，他在外面喝通宵的時候還好，一旦回家，江昂就免不了一頓打。江昂班上的班主任管過，反被養父指着鼻子從祖宗十八輩罵到了子子孫孫，一個剛出大學的小姑娘被罵的雙眼通紅，從那天起就沒人再管他了。

哦……對了，隔壁于家的那個小女孩會在他每次被揍的第二天上學的時候來問他一句“你還好嗎”，江昂并不覺得溫暖，他只想告訴她：“滾遠一點，別拿看可憐蟲的目光看我”。

她時不時的憐憫對江昂的生活并沒有任何的幫助，只會讓他更覺得虛僞惡心。

——這種口頭上的廉價關心，他并不需要，自己好不好，住隔壁的她能不知道嗎？

這種日子持續了四年，四年裏江昂身上每天都帶着傷，他無數次在晚上養父睡着的時候偷偷摸到廚房，拿着菜刀一下下地對着菜板筆劃，他還小，不用償命。

但江昂并不願意因為這麽一個人搭上自己的一輩子，他告訴自己，等到十八歲，等到十八歲他就能離開這個破地方。

這麽反複念幾遍，他把刀放回原處，離開廚房。

變化永遠比計劃來的猝不及防，在江昂十三歲那年，養父晚上喝醉酒後沖到大馬路上大喊大叫，手舞足蹈，自然，不是每個司機都會慣着他，一個同樣喝了酒的貨車司機在醉酒中結束了江昂養父四十幾年的人生。

路上有監控，清清楚楚，雙方都有責任，但是養父已死，讓一個死人負責任這種事聽起來就很扯淡，貨車司機賠了二十多萬，順帶獲得吊銷駕照以及三年牢飯大禮包。

這些都和江昂沒關系，因為他養父的那些親戚就跟聞着味的蒼蠅一樣湧了上來，搶房子搶錢。而江昂則被他們默契的忽視了，最後這場大戰的結果江昂并不清楚，只依稀知道最後的贏家好像是養父二哥，因為是他帶着江昂去辦了戶口，從派出所出來，江昂擁有了一本只有他一個人的戶口本，從那刻起，江昂徹底和養父家沒有了關系。

好在他成績好，他讀書的那個小學校的校長還等着他給學校争光，知道他的情況以後，跑上跑下給他辦了助學補助，還免除了江昂的學雜費、夥食費，因此，江昂才沒半途辍學，去工地搬磚。

“滴滴——滴滴——”

枕邊江昂花五十塊在手機維修店淘的老年機響起來，江昂伸手關了鬧鐘，掀被子起床。

去外面的洗衣臺洗漱好後回房間背着包拎着面包關門離開。

他邊走邊從袋子裏拿了個面包慢慢吃，過了一天一夜，有些幹，但是味道很不錯。

“哎，那小孩兒，”房東家的窗戶拉開，露出房東太太有些刻薄的眉眼，“要月底了，記得繳房租。”

“好。”

“六百。”

江昂眼睫顫了顫，“阿姨，怎麽突然漲了一百？”

“你以為我想漲？你也不看看，大夏天你們用了多少水，水費不用錢啊？”

“好，晚上回來給您，”江昂點點頭背着書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