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瘦了

蘇哲一番話,陷入震蕩中的不止是薛挽香, 也包括了林霜兒。

林霜兒傻愣愣的看着蘇哲與薛挽香在視線中漸行漸遠, 兩個人只是手牽着手, 并沒有更親密的舉動,可即便單看背影, 也不難看出倆人的牽絆眷戀, 好似世間萬物,再無可将其斬斷分離。

午後飒飒清風,卷起腳邊細雪落花,蘇哲略低着頭,囑咐些什麽。薛挽香擡眸聽了,将連帽披風的絨帽戴了起來,又停下腳步, 幫蘇哲把冬氅攏緊。倆人相視一笑,轉過一個彎,再看不見了。

林霜兒在雪地裏站了一會,才悶悶的往回走, 一邊走, 一邊忍不住把蘇哲的話在心裏一遍遍回放。

已過了午齋時間, 吳啓明在屋裏提着筆坐在桌案前,他想請個和尚幫忙把信帶到城裏交給大師兄。前幾日林霜兒剛傷着,他已請小沙彌送過一次信,只說師妹受了點小傷,過幾日再回城。這一回的信, 是想問問大師兄可曉得少門主與蘇姑娘的恩怨。

斟酌半晌,還未下筆,有人敲了房門。

“吳師兄。”外頭道。

吳啓明知道是誰,他揚聲道,請進。

林霜兒推開房門走進來,吳啓明略等了一會,見她期期艾艾沒有開口的意思,想了想,問道:“給蘇……蘇姑娘道歉了?”

林霜兒點點頭。

吳啓明斟了兩杯茶,一杯遞給她,一杯自己擎着。

“師兄。”林霜兒下定決心,望着他時滿眼堅定。

“嗯?”吳啓明不知發生了何事,舉着茶盞漫不經心的抿一口。

“師兄。你放心。即便你做不成男子,我也……我也不會離開你!”林霜兒忽然眼淚汪汪,說得情真意切破釜沉舟。

吳啓明“噗”的一下将茶全都噴了出來,顫抖着手指指住她,邊咳邊無語:“你!!你你!!!”

這是幾個意思??

林霜兒撲進他懷裏,嘤嘤的哭:“師兄,師兄,你別怕。我總陪着你。”

吳啓明氣得胸疼,越發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蘇哲!!你給她說什麽了???

另一側的客舍裏,蘇哲擰着眉,捂着臉蛋打了個哈啾。薛挽香聽到了,轉過來看她:“感風了?”

蘇哲揉揉鼻子,忍不住又“哈啾”一聲。

“讓你穿件厚實的袍子再出門你又不聽。”薛挽香的語氣帶了埋怨,快步走到木架前,倒了熱水給她洗洗臉。

蘇哲揉得鼻尖都紅了,接過熱巾布撲到臉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嘆謂。

那件新袍子,是薛挽香給她買的,她不舍得穿,總藏着,時常穿件舊棉袍。

洗好臉,她拉着薛挽香的手,坐在椅子上仰着頭看她,眼裏星光璀璨,好一會,都沒說話。

薛挽香點點她鼻尖,蘇哲摟住她腰身,将臉蛋埋進她軟軟的小腹裏。許久,沒有這般黏糊了。薛挽香心裏溫暖,擡手摸着她烏黑的發,一下一下,像給貓兒順毛。蘇哲藏在她懷裏,心滿意足的眯着眼睛。

隔日天色放晴,薛挽香已大好,蘇哲收拾好随身的一點行李,請了個小沙彌引路,去向住持方丈和行醫和尚道謝并告辭。

山門外百步高的青石臺階蜿蜒曲折,因着一場瑞雪,兩旁的樹木倒有些枯敗了。蘇哲心疼薛挽香的傷勢剛好,不許她多走,便背着她從臺階上走下來。蘇哲身形玉立修長,一步一步走得穩當。薛挽香伏在她背上,一雙腿在她身邊兩側晃啊晃。

時光逆流到從前,她們初相遇,她也曾這般背着她,走過一程山,走過一程水。

偶有香客從她們身邊路過,男子會挑眉側目,而女子的目光,多半帶了一點兒羨慕。

薛挽香感覺到了那些或者含着挑剔又或含着善意的視線,她将臉蛋埋得深了些,貼在蘇哲的脖子上,輕輕道:“阿哲……”

蘇哲應道:“嗯?”

很簡單的一個音,薛挽香卻聽出了熟稔和縱容。她低低一笑,摟緊她脖子,又喚了一句:“阿哲。”

蘇哲略側過頭,用眼角餘光看看她,眼裏帶着笑。她反手托着她往上舉了一點,曼聲道:“挽香啊,一會兒到了城裏,你多用碗飯,再多用點菜。”

“為什麽呀?”

“在山上呆了幾天,人瘦了一圈……”蘇哲的手依然托住她,語氣一派認真:“你這屁屁,都尖了不少。”

薛挽香:……

還能不能說點好的???薛挽香又羞又惱,掙紮着要下來自己走!

蘇哲忙護着她回手抱緊了。“诶呀呀!別動別動。一會兒一起滾下山去!”

哼!

到了山腳下,原先租來的車子早讓車夫先回去了,路邊還停着幾輛車馬,想是來上香的信衆。蘇哲與一行也剛下山的人家說明了情形,那戶人家是得了長孫來還願的,一家大小好幾輛車,樂得做個随手善事,很爽快的應允的一道回城。

蘇哲扶薛挽香進車裏坐定,車廂裏還有個年輕婦人,蘇哲目不旁視,低聲道了謝,自己坐到外邊車轅去了。

年輕婦人見她容貌俊秀,克己複禮,心中很是贊賞,便拉着薛挽香閑話,問她是不是也來求子的。

外人面前薛挽香不好說什麽,只得含含糊糊的應了。

年輕婦人拍手道:“我就知道你們定也是來求觀音送子的。這裏的菩薩呀,靈得不得了!我家大哥大嫂剛得了個兒子,讓我也來求一求呢。”

薛挽香含蓄道:“恭喜啊,家裏添丁。您心誠則靈。”

年輕婦人面上露出一點兒含蓄:“你也心誠,必定一舉得男!”

呵呵呵。

薛挽香笑笑,沒接話。

年輕婦人只當她害羞,自顧自的眉飛色舞:“我一看你就覺得面善,咱們這麽有緣,以後若是一道懷了孩子,說不定還能湊一對娃娃親。對了,妹妹住在城中哪裏?我在城北,許家大院就是。等回城了往後常來常往,生了娃娃帶來我家玩啊。”

面對這樣的自來熟,薛挽香當真哭笑不得。她想不明白,為啥這些人一個兩個的都打她們孩子的主意?從前有個劉桐禧,現在又出來個許夫人。別說她倆沒孩子,就是有,也不關他們事吧?!

其實原因很簡單,蘇哲生的明眸皓齒俊秀非常,舉手投足間顯見磊落大方,薛挽香更是眉如遠山,目似青黛,芙蓉花兒般的漂亮。她們倆生出的孩子,能差到哪裏去呢?

薛挽香頓了頓,看到許夫人還在等她回複,她微紅着臉禮貌的笑笑:“我們家在臨淮城,路過貴寶地,這兩日便走了。往後天南地北,也不知何時才得一見。姐姐好意,妹妹只能記在心裏了。”

“噢。”許夫人嘆一聲,有些失望的挨回車壁。

許家興許頗有些錢財,馬車安置得挺舒适,車裏兩人談談說說,時光也好打發。到了客棧門前,許夫人還有些依依不舍,探出頭來道:“妹妹,異日若是再路過我們這兒,可記得帶孩子來我家玩兒,城北許家大院,妹妹一問便知的。”

薛挽香無奈,又感慨她純良善意,只得笑着點頭,謝她一路照拂。

許家馬車粼粼走遠,薛挽香回過頭來,看見蘇哲一臉高深的往她肚腹上瞄。

蘇哲道:“就這一會兒,你不會又給咱們招了個親家吧?”

薛挽香臉一紅,瞪她!

蘇哲:啧啧。

薛挽香氣得跺腳,剛要惱她兩句,客棧裏走出個人,看到她倆,那人歡喜道:“蘇公子!蘇夫人!你們可回來了!”

這不是車夫還能是誰呢?

原來車夫已等了她們好幾日,要不是看在大件的行李都還在馬車上,他都要以為她倆想耍賴些車馬費,直接跑路了!

三人走進店裏,蘇哲叫了幾個精致的菜肴,請車夫一道用飯,席間将山上情形略說兩句,車夫也不多問,拿人錢財,做好本分的事。

當晚休整一晚,次日一早,車夫套了馬車,在客棧門口等着小倆口出來,一路往梓陽城進發。

小城離梓陽城約莫百餘裏,路上并無別話,車子走走停停,第四日午後,便遙遙看到了一座廣大城樓,城門上有兩個朱紅色大字,書着:梓陽。

離北境越近,天時越發冷了,城外風聲呼嘯,車裏還好些,車外簡直凍得人欲哭無淚。

進了城,找着了客棧,蘇哲付清了車馬費,又另外給了一吊銅錢,讓車夫買酒喝。車夫接過銀子收到貼身的荷包裏,幫蘇哲将行李擡進去,便拱手告辭。

梓陽離臨淮已經很近,過了一條大江,再走七八日便是。路上再無這般大規模的城市,蘇哲兜裏有錢,想着天冷成這樣,明日定是要出門,再添置些禦寒的衣物的,索性挑了家好些的客棧,住得舒服些。

薛挽香讓她不要浪費銀錢,蘇哲道銀子是賺出來的又不是省出來的。一壁說着,一壁要了間上房。

她是心疼她受了傷才剛好,一路上但凡能挑好的都挑了最好,她又豈會不知呢。

薛挽香無法,蘇哲取了鑰匙,回眸一笑,牽着她的手,跟着小二哥上樓去了。

小倆口梳洗一番後仍舊下來,正是飯點,大堂裏一片喧嘩熱鬧。蘇哲看着水牌,說想要個鍋子,涮牛肉吃。話音未落,客棧門口傳來店小二的吆喝:“起開起開,這裏不容留叫花子,莫擋了貴客的路!”

薛挽香遁聲望去,看着門外一人好生眼熟,定睛細看,不由得驚喜道:“呀!怎麽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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