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酒香
大堂裏人聲嘈雜,蘇哲并沒聽清薛挽香的說話。她正看着水牌, 專心想着鍋子裏除了牛肉羊肉還要放點啥。直到薛挽香乍然起身往客棧門口走, 她才眨眨眼, 跟着她走出去。
幾步路的距離,蘇哲并沒問薛挽香出了什麽事, 她已看到臺階上站着個老人, 須發半白,衣衫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店小二不耐煩的塞了個冷饅頭,揮手打發他走。蘇哲将店小二攔住,對那老頭拱了拱手:“這位老丈,晚生有禮了。不知老丈可願一同進來飲杯水酒。”
老頭站在臺階下,還未來得及答話, 薛挽香已走了上來:“範老爺子,您怎的在這。快來喝杯熱湯,暖暖腸胃。”她的語氣裏是真誠的焦急,一邊說着一邊雙手扶着老人家的手臂, 請他到店裏。
店小二見着小倆口似是認識這老人, 也沒作梗, 由着她們扶進去了。
蘇哲聽到薛挽香喊他範老爺子,便猜到了這是在鄢州城送藥幫扶過她們的範光明範老前輩。她忙斟了一盞熱茶,雙手捧上,恭敬道:“晚生蘇哲,謝過範老先生援手救命之恩。”
範光明在薛挽香開口前就認出了蘇哲, 他點點頭接過茶盞,兩口灌下去,才算勉強驅了些寒意。
薛挽香待要問他何以落魄至此,蘇哲卻道不着忙,讓範老前輩先緩一緩,一會兒鍋子上來了,才好說話。
她說着到掌櫃那兒又開了個上房,讓店小二引着範明光到樓上稍事梳洗,見他身上衣衫單薄,自回房拿了一件大氅,等範明光下樓,雙手将氅衣送上。
鍋子配着一桌菜肴,滾滾燙燙的冒出誘人的肉香。天時冷得哈氣成冰,有肉豈能無酒?蘇哲讓店小二燙了一壺百花釀,不一會小二哥吆喝着送上來,蘇哲和薛挽香雙雙向範老爺子敬了一杯酒。
範明光也不客氣,喝了酒接過碗筷呼哧呼哧用了兩碗肉,才暫停了筷箸,摸着肚皮長出一口氣:“老頭兒可算活過來了!”
薛挽香莞爾一笑,攏着袖子給他和蘇哲都添了酒:“當日在鄢州城,您開了三日的藥劑,說好來看診三日,豈知第三日阿哲是醒過來了,您卻不見了蹤影。我們也曾到幾處藥坊打聽過,皆不得要領,迫不得已,只得先一路北上。好在今日遇見您,救命之恩終于得報點滴。”
範明光斜斜瞄她們一眼,打趣道:“我救的人還沒這般在意,你倒着急。還是好朋友?”
薛挽香臉一紅,極怕他又說出什麽為老不尊的話,忙擎着小酒盞又敬了一杯,喝得急,險些兒嗆着。
“小情兒”這詞,自己聽了沒什麽,現在蘇哲在身邊,若是一同聽了,她可要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了。
蘇哲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他倆打什麽啞謎。薛挽香俏紅了臉,老先生滿眼戲觑,她也陪着笑了笑,往薛挽香的碗裏夾了一塊嫩牛肉:“喝這麽急做什麽,你身子才剛好。”
“小丫頭病着了?”範明光對這兩個小姑娘頗有好感,見她臉上不像有病容,但蘇哲既然這般說,他便多問了一句。
不知不覺飲了好幾杯酒,薛挽香面上一層紅暈,她扶着桌沿坐直了身子,搖頭憨笑:“沒事兒。在山上給人撞了一下,早好了。适才還沒問,老爺子怎的也在此?”
範明光吃飽喝足,說起遭遇還能氣定神閑。
事情遠比預料的簡單。在鄢州城時範明光聽說城郊有個棘手病例,他向來對疑難之症用心,想來蘇哲已無大礙,索性擡腳就往城郊去了。過得幾日藥到病除,他也繼續雲游四方。
前些時日來到梓陽城左近村莊,天時愈加深寒,範明光找了個小酒肆小酌幾杯,半醉之時一腳踏進村外溪水間,給沖出去老遠。別看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治病救人手到擒來,腿腳上的功夫卻只是平常,腳下打滑,溪水又冷,沒淹死也差點凍死了。
溪水頗急,将行李都沖散了,範明光好不容易從深溪裏爬上來,到村子裏讨了碗姜湯。
村子不大,甚是貧窮,他住了兩天回了神,拿着給村人看診得的些銅錢進了城。
“不曾想我範明光也會有落魄至此的時候。”範老頭哈哈大笑,雖是身無分文,依然一身桀骜。
蘇哲性子本就磊落,一老一少談話間甚覺對了脾胃,幾成忘年之交。
“小二!再添一壺百花釀!”蘇哲喝得高興,擡手将三人的杯子滿上,望向薛挽香時,眼裏都是笑。
“說來,那日在鄢州城,你用了三日藥,後來催醒你的,你心中向往之物,究竟是什麽呀?”範明光夾起一塊炙羊肉,入口即化,不錯不錯。
咦,為什麽對面兩個丫頭都不說話?
“怎麽了?臉怎麽紅成這樣?”範明光納悶。
薛挽香臉紅愈盛,舉起一杯茶,用廣袖遮住臉,作勢飲茶。
蘇哲咳了一聲,讪笑道:“喝……喝酒喝多了。這牛肉做得很好,老先生再用一點?”
範明光不疑有他,夾了一筷子牛肉,再問道:“你還沒說呢,到底是何物?”
……!!!
這麽多肉都關不住您的嘴是吧???
“嘶……”蘇哲還想着怎麽打岔過去,忽覺腳面一疼,心知薛挽香羞極了,暗地裏踩她一腳呢。蘇哲嘿嘿笑了笑,勉強答道:“夢裏的事,哪還記得住呢,都忘記了。嘶!!!”桌子底下薛挽香一腳踩實了,蘇哲疼得咧牙咧齒的。
用過晚膳各自回房,蘇哲與薛挽香商量了幾句,拿出一百兩銀票,送到範明光的屋子裏。
範明光接過銀票點點頭,看着她的眼神頗帶了贊許:“小丫頭心地好。老頭子會記得的。”
蘇哲笑道:“若沒有老爺子妙手回春,晚輩早就到閻王簿上報道啦。晚輩在君山時曾聽師父提過您閻王忌的名號,沒想到在絕境中能得老爺子援手,阿哲謝過老爺子救命之恩。”她說着,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再回到客舍,恰遇上廚下的婆子擡着熱水送來,薛挽香曲手支腮,坐在梨木桌旁看着蘇哲指揮人将浴桶擺到耳房裏。
“要沐浴麽?”蘇哲走過來,柔聲問。
薛挽香擡起頭,臉上薄紅一片,聲線黏乎而嬌憨:“要。”
她極少飲酒,更別說飲得這般深醉。蘇哲看得又好笑又心疼,攙着她的胳膊道:“來,我扶你過去。”
薛挽香想是醉得狠了,掙開她的手,把臉蛋貼到她長腿上:“我不。”
蘇哲道:“那我抱你過去?”
薛挽香美目微阖,貼着她蹭了蹭,沒說話。
蘇哲彎下腰來,雙手抄住她腰背和曲膝,毫不費力的将她橫抱起來。薛挽香将臉蛋埋在她一樣帶着酒香的懷抱裏,吃吃的笑。
送她到耳房,蘇哲放她下來,在她耳邊問:“我為夫人寬衣,可好?”
薛挽香媚眼橫波,晲她一眼,纖手在她身前輕輕一推,将她打出屏風外。
客棧的上房修得寬敞又精致,弧形的月門正對着一張梨木圓桌,旁邊的幾案上擺着紅銅熏爐,蜿蜒出袅袅青煙。青煙香氣缥缈,籠罩着寝卧,迷離着呼之欲出的情緒。
離着幾案不遠處,是一道素色垂紗,将床榻隔出相對獨立的空間。蘇哲沐浴出來不見了薛挽香,視線在屋子中轉一圈,才望見一抹窈窕身影,隐約的坐在垂紗之後。
冬夜極寒,這屋子卻燃了地龍,暖得不像話。蘇哲走到垂紗外,擡手撩起素色的垂簾,薛挽香就坐在床沿邊,慢慢的揚起一張美到驚心動魄的臉。
那一瞬間的心情,就像一場屬于她們倆的婚宴,她在洞房花燭夜,帶着忐忑歡喜的心情,掀開了屬于她們的紅色喜帕。
蘇哲靜靜的看着薛挽香,微紅的臉蛋也不知是因為飲了酒,還是因為女兒家的羞澀。無論何故,總是因為她。蘇哲這般想着,心裏好生歡喜。
垂紗外的燈燭透進橘黃的光,蘇哲站在薛挽香身前,挑起她的下巴,看她垂着眼眸,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她忍不住低下頭,輕輕的吻在她花瓣兒般的香唇上。
薛挽香眼睫顫得更厲害了,她閉上眼睛,捉着蘇哲的衣袖,不由自主的往後躲藏。蘇哲的心砰砰直跳,她想貼近她,更貼近她,于是她扶着她的背脊,與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阿哲……”薛挽香迷蒙喚道。
蘇哲含糊的應了,摟住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酒香伴着熏香缭缭繞繞,激得人心頭一蕩。薛挽香被她吻得心神蕩漾,一雙眼睛泛着迷蒙的水光,蘇哲的吻從她耳邊滑下去,在耳垂上輕輕的咬了一口。
“壞蛋……”薛挽香淺淺的哼了一聲,并未發覺,這一聲低吟,有如清音激浪。
“壞蛋很喜歡你呢。”蘇哲低低的笑,收緊手臂擁抱着她,靈巧的手指摩挲着她細膩的臉蛋,吻到她白玉般的頸項,輕咬了一口。
“阿哲……阿哲……”她回吻她,一遍一遍,喚她名字。
屋舍裏彌漫的酒香花香越發濃郁,薛挽香抱着她的腦袋,感覺暈乎乎的,仿佛哪裏哪裏,都是她的氣息。
夜風枕浪,缭繞指尖,燭光搖曳中看得到薛挽香微微蹙起的雙眉,零落的聲音嬌俏婉轉,蘇哲的吻從她腰上轉回來,親吻着她泛紅的臉蛋,無限憐惜。
窗外是凜冽的風,窗內是層層疊疊的花香,香氣烙印在命格裏,彼此都避無可避。
蘇哲攀上來,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手臂不自覺的越摟越緊,随着滾燙的心意,只想轟轟烈烈,生死都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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