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無罪
第十九章無罪
直到審判長宣布休庭,全體起立的一刻,風篁憋在胸口的氣才長長呼出。
一場庭審下來,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打透,裏外衣裳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心中的震撼卻無以複加。
其實大多數庭審都是枯燥且無趣的,畢竟國內采取大陸法系,可供律師發揮的餘地十分有限。非得像今天這樣——案件本身就複雜兇險,恰好又碰到一個死磕到底的辯護律師,拿着放大鏡審視卷宗,硬是從固若金湯的證據鏈中挑出幾絲微不足道的裂痕。
才能成就今天這場精彩絕倫的庭審。
風篁無意中轉過頭,就見身旁的男人大筆一揮,在筆記本上刷出一道氣勢磅礴的橫杠,然後筆走龍蛇,勾出一個花體的A。
末了,他像是完成任務,将筆記本往兜裏一揣,拍拍屁股走出法庭。
風篁:“……”
所以這貨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合議庭與控辯雙方依次退場,法警上前帶走陸臨淵,轉身的剎那間,陸臨淵頓住腳步,向着薛蘭澤的方向,欠身鞠了一躬。
薛蘭澤颔首致意,嘴角微微勾起,用唇型比劃出三個字——別擔心。
如果是一天前,聽到薛蘭澤這麽說,陸臨淵只會當成不走心的安慰。但是經過方才那場看不見硝煙的庭審,陸臨淵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他是一個習慣了在懸崖上走鋼絲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一腳踩空、萬劫不複。
可當他真的跌下去的一剎那,卻發現自己既沒粉身,也沒碎骨,因為深淵裏有個人張開手臂,牢牢托住了他。
陽光從薛蘭澤身後透入,為她不算高大的身影勾了個濃墨重彩的邊。女律師笑着彎了彎眼角,竟有幾分溫情脈脈的味道。
陸臨淵回了她一個幾不可察的微笑,在法警的挾制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審判長會宣布“擇期宣判”并不出乎人們意料,畢竟,以案件的複雜性和重大程度,足以跻身臨江市最近三年“十大懸案”之一,單憑七人合議庭,很難做出令所有人信服,也讓各方滿意的判決,弄不好還要上審委會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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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如何,經過今天這場庭審,原本板上釘釘的“被告人有罪”印象已經被徹底扭轉,當薛蘭澤重新坐回辯護席的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潛移默化地認可了“被告人是被栽贓陷害”的論斷。
對于庭辯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當意猶未盡的旁聽者陸陸續續走出法庭時,宣稱“請病假”的楊帆也悄無聲息地回到臨江市局。這一天是庭審的日子,除了刑偵支隊代理支隊長徐鳴捷出庭作證,不少刑偵隊員也偷跑去旁聽庭審,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一兩名值班隊員,被楊帆輕而易舉地避了開,徑直摸到市局局長馬靳安的辦公室。
他沒喊報告,而是飛快地擰開門,閃身鑽了進去。伏案的馬局聽到動靜,擡頭看了眼,不由錯愕道:“小楊?你不是請病假了嗎?你這胳膊……是怎麽了?”
楊帆右側肩膀被打手砍傷,到現在還吊着一條膀子,乍一看有些不倫不類的滑稽,可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馬局,我有樣東西交給您。”
楊帆的性格跟前後兩任支隊長南轅北轍,這貨天生自帶逗逼屬性,硬是将嚴肅認真的刑偵工作幹成了段子手的歡脫日常。素來嚴謹負責的常務副局長孟恺中一看到這小子就唉聲嘆氣,恨不能将他的腦袋瓜擰下來,好好控一控裏頭的水。
冷不防看到姓楊的鄭重了神色,見多識廣的臨江市公安局局長居然有點不适應:“什、什麽東西?”
楊帆從衣兜裏摸出一支錄音筆,摁下播放鍵,擺在馬靳安面前。
這段音頻應該是在夜店或是KTV包廂裏錄制的,大功率的DJ鼓點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馬靳安一言難盡地揉了揉耳朵,下一秒,臉色突然變了——
他聽到錄音筆裏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
也許是錄音筆擺放的位置比較巧妙,雖然背景音樂十分嘈雜,卻不耽誤聽清對話內容。其中一人聲線粗犷,又刻意壓低了聲,顯得十分凝重:“後天就要開庭了,什麽事非得見面說?”
另一人的口吻斯文許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就是因為後天要開庭,所以才得事先碰個頭……物證和證人證詞都沒問題吧?”
粗嗓門的男人嗤笑一聲:“不都是你們一手安排的?事到臨頭,你居然跑來問我?”
斯文男人笑了笑:“手下人做事比較糙,有疏漏的地方,還得徐隊多照應……”
那兩人你來我往地掰扯大半天,有些是場面上的寒暄,有些卻頗有深意,聯系起下午那場庭審,讓人沒法不冒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揣測。
馬局一雙總是半眯着的老眼完全睜開,錐子似的釘住錄音筆——他雖然有些老花眼,聽力卻沒問題,記性也很不錯,幾乎第一時間分辨出,粗嗓門的男人是個老熟人。
而這人眼下正在臨江市中級人民法院,作為重要人證出庭作證。
馬靳安倏爾擡頭,老幹部的氣質蕩然無存,就像一把鏽跡斑斑的刀,非得拉出刀鋒,才能顯露出吹毛斷發的本色:“這段錄音是什麽時候、在哪錄的?”
“前晚八點半到九點之間,在英才區一家名叫‘花香鬓影’的夜店包廂裏偷錄下來的,”楊帆難得正經,“行動前沒跟組織打報告,這是我的疏忽,稍後會把檢查補上來。”
馬靳安沒心思計較這些細節,褶皺叢生的眉頭皺得死緊:“另一個說話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記得他的臉,”楊帆說,“我上一次見到他,他還是世鈞集團的特助,直接向集團總裁彙報。”
馬靳安的臉色陡然嚴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世鈞集團總裁”這幾個字意味着什麽,更加明白這份錄音一旦公開,會造成多麽大的震動。
“如果他真的見了世鈞的人,還私下裏進行了這樣一番密談,絕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馬局的聲音壓得極低,一字一句像是含在牙縫裏,“這份錄音是誰給你的?”
楊帆:“沒人給我,是我自己錄的。”
馬靳安這回是真驚了:“你你你……你自己錄的?你怎麽錄的?你怎麽知道他會跟世鈞的人見面?”
“我不知道,”楊帆坦然道,“我只是在他公文包的夾層裏偷裝了竊聽器和定位儀,然後一路跟着他,遠遠看到他和世鈞的人一起進了花香鬓影……”
徐鳴捷是市局刑偵支隊代理支隊長,不經組織批準就給他上竊聽手段,是妥妥的違反紀律,絕不是一份檢查能了事的。
馬靳安只覺得手心癢癢,終于明白徐鳴捷見天對楊帆運氣是為哪般——攤上這麽個滾刀肉的貨色,涵養差一點真心忍不了:“你跟蹤他?誰讓你跟蹤他的?你哪來的膽子?這份差事不想幹了是吧!”
他話音微頓,似是終于想到什麽,痛心疾首地瞪着楊帆:“所以你根本不是生病,是跑去人家夜店踹館,被人發現後暴打了一頓,對吧?你胳膊上的傷也是這麽來的,沒錯吧?”
楊帆:“……”
話是沒錯,可咱正在讨論這麽嚴肅重大的問題,您老人家的關注點怎麽淨在這些細枝末節上?
馬局“安步當車”的老幹部氣場終于維系不住,手指顫巍巍地指住楊帆:“現在的小年輕,做事怎麽這麽瞻前不顧後?你都知道那是世鈞集團的地盤還敢往前湊?你也不想想,萬一撞見點什麽,人家狗急跳牆怎麽辦?你要是有個什麽,叫局裏怎麽跟你家人交代?你……”
楊帆在馬局緊箍咒似的唠叨聲中頭痛欲裂,忽然很想穿越回五分鐘前,把摸到門口的自己一巴掌敲暈。
馬局不帶換氣地禿嚕了足足一刻鐘,直把孫猴子轉世的楊副支隊念得頭暈腦脹,這才收了神通:“我姑且不追究你跟蹤竊聽市局支隊長的行為,但我有個問題。”
楊帆唯恐不端正認錯态度,再被馬局念叨一刻鐘,慌忙夾緊腿肚:“您說。”
馬靳安神色凝重,深深看着他:“為什麽是他?”
——為什麽你會将懷疑的目光投向市局內部?為什麽你不相信自己朝夕相處、并肩作戰的同事身上?為什麽你認為從警十多年、立下無數功勳的刑偵口代理支隊長身懷嫌疑,甚至不惜違反紀律,也要私自上竊聽手段?
楊帆聽懂了他隐而未發的質問,随之收斂笑意:“陸隊的為人,大家心裏都清楚,他不可能幹出那種事……”
馬靳安不依不饒:“但是現場痕跡、證人證詞,還有從他家中搜到的贓款一應俱全,不是你一句‘不相信’就能解釋的。”
楊帆:“能對陸隊的行蹤了如指掌,還把手腳動到他家裏和車上,不是外人能做到的……從那時起,我就懷疑局裏有內鬼了。”
馬靳安緊緊盯着他:“就算你有所懷疑,為什麽是徐鳴捷?”
楊帆用舌尖舔過上颚牙根,輕聲道:“其實二月十二號,也就是陸隊聲稱自己被綁架的當晚,隊裏幾個兄弟小聚了下……”
馬靳安驀地眯緊眼。
“當晚聚餐時,有兄弟提議把陸隊叫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但是徐隊表現得很排斥,”楊帆低聲道,“一開始,我沒想太多,只以為徐隊和陸隊不對付,會有抵觸情緒也很正常。但是後來,徐隊拗不過兄弟們起哄,掏出手機給陸隊打電話,我當時稍微留意了下,發現他并沒有撥通陸隊的號碼,只是撥了個空號裝樣子。”
馬靳安難以察覺地繃緊腰背。
“我記得很清楚,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八點五十,也就是說,如果陸隊的供詞是真的,在那個時間點,他其實已經被綁匪帶走了,”楊帆低聲道,“所以徐隊這麽做到底是出于同事間的不合,還是他事先知道些什麽,不希望我們那麽快發現陸隊遭人劫持?”
馬靳安臉色凝重:“就因為這個,所以你把懷疑的重點放在徐鳴捷身上?”
“不僅因為這個,”楊帆沉聲道,“還有陸隊出事後,徐隊接手案子的一系列反應,都跟他以往的作風大相徑庭。也許這些反常只是單純的巧合,但是在當時的情形下,我首先懷疑的目标只能是他。”
馬靳安将錄音筆撈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半天。
“我知道了,”不知過了多久,他一字一頓地說,“這事我來處理,這支筆也先留在我這兒,出去後別跟任何人提起只言片語……這是為你好。”
楊帆知道厲害,點頭答應了。
“還有,既然請了病假就要有病人的樣子,這兩天不用來上班,回去把你胳膊上的傷好好養養,”馬靳安沒好氣道,“看到你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我就心裏來火,傷好之前不許歸隊,免得在我跟前礙眼!”
“——滾!”
慘遭嫌棄的楊副支隊揉了揉鼻尖,默默溜走了。
他溜着牆根避開監控攝像頭,從後門“滾”出了市局,确定沒洩露行蹤,這才長出一口氣。就在這時,揣在褲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姓楊的顧不得自己還在養傷期間,用左手不甚利落地摸出香煙,叼起一根點了,慢騰騰地戴上藍牙耳麥:“喂……庭審結束了?”
耳麥裏傳出風篁的聲音,仿佛剛經歷一場鏖戰,簡直有幾分虛脫的意味:“……結束了。”
楊帆嘬了兩口煙屁股,懶洋洋地靠着牆根:“姓陸的判了幾年?”
對面的風篁默然片刻:“沒當庭宣判,估計有的等。”
“也對,這麽大的案子,一般人可不敢擔幹系,怎麽着都得把審委會搬出來撐腰,”楊帆仰脖吐出一串煙圈,“那丫頭表現怎樣?我花了這麽大價錢,要是敢出工不出力,看我回頭怎麽收拾她!”
風篁被他氣笑了:“那是你出的價錢?楊副支隊,欠我的五十萬,還有那天的醫療費,什麽時候還?”
楊帆秒慫,悶頭不吱聲了。
風篁大約知道這貨的尿性,聽耳機裏老實下來,也不為已甚,自自然然地轉過話頭:“我不知道審判長和合議庭是什麽感受,反正……我是被她說服了。”“雖說我跟姓陸的不大對付,不過那小子說過一句話,給我印象挺深刻的。”
風篁:“什麽話?”
“他說,法律人的判斷永遠不能超越民衆樸素的道德情感,”楊帆說,“連你都這麽想,審判長跟合議庭也是人,多半不會做出違背人性和常情的判決。”
事實證明,楊副支隊雖然自帶逗逼屬性,偶爾正經一回,說出口的話還是挺靠譜的——一周後,臨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再次開庭,主要是向控辯雙方宣讀判決書。鑒于流程比較簡單,偌大的旁聽席空空蕩蕩,只有審判長擲地有聲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中。
省去冗長的套話,關鍵詞只有八個字:宣告無罪,當庭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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