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緣分

第二十一章緣分

那天之後,薛蘭澤也曾向風篁打聽陸臨淵的行蹤,可惜陸支隊就算引咎辭職,終究是刑偵口前支隊長,反應敏銳業務過硬,不是什麽人都能輕易打探到他的下落。

就算走了楊副支隊的後門,風篁也只隐約聽說,陸臨淵拒絕了警院遞來的橄榄枝,似乎打算下海闖一闖。

“就他那張閻王臉和寧折不彎的臭脾氣,能幹什麽?”薛蘭澤靠在真皮轉椅裏,一邊随手點開人事轉來的應聘簡歷,一邊漫無目的地想,“還不如來給我當律師助理,薪資從優,福利豐厚,最重要的是……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心疼下屬的上司嗎?”

仿佛為了印證她所言非虛,下一秒,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來人壓根不在乎薛蘭澤是什麽反應,走完流程,徑直擰開門把:“薛律,咖啡泡好了。”

薛蘭澤一挑眉梢:“我讓你進來了嗎?”

王珏跟她大眼瞪小眼片刻:“你不讓我進來啊?那行,我出去了。”

小王助理作勢要走,走也不是空着手,連帶那杯剛剛泡好、還冒着熱氣,醇厚馥郁、奶香誘人的拿鐵一起。

薛蘭澤慌忙叫住她:“你把咖啡放下!”

王珏晃了晃香氣四溢的咖啡杯,挑起半邊眉梢,那意思大約是“到底讓不讓進趕緊給個準消息”。

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王助理跟了薛大律師将近一年,鐵齒銅牙的能耐學沒學去姑且不論,這副三不着兩的狗慫脾氣倒是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薛蘭澤在“上司威嚴”和“口腹之欲”間躊躇須臾,終于認慫了:“……進來吧。”

大獲全勝的小王助理心滿意足地走到近前,借着放咖啡杯的機會探頭一瞅,恰好和PDF文檔裏單調乏味的一寸免冠照看了個對眼。

王珏:“……”

她跟簡歷中眼神呆板、面色青黃的男生對視片刻,嫌棄地別開頭,然後在兩秒鐘後意識到什麽,又猛地扭回來——只聽“嘎嘣”一聲,她因為常年對着電腦而不堪重負的頸椎被主人的反複無常氣得撂了挑子,直接扭了筋。

小王助理捂着脖頸龇牙咧嘴,哪怕半身不遂也不忘找薛律算賬:“你看簡歷幹什麽?你又要招新人?你不要我了嗎?你這個始亂終棄的負心人……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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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蘭澤:“……”

她還一句話沒說,這一堆黑鍋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

王珏可能是網劇刷多了,苦情戲演得聲情并茂,換個專業妥妥能拿奧斯卡小金人獎。薛蘭澤隐晦地翻了個白眼,将這位被律師行業耽誤了前途的戲精助理撥拉到一邊,然後将一張A4紙推到王珏面前。

王珏瞥了眼,只見A4紙擡頭赫然是一行黑體加粗的:辦理律師執業證所需資料。

她收斂了嬉色,猛地擡起頭:“薛律!”

“你別告訴我,連自己加入君倫的日子都忘了,”薛蘭澤捧着咖啡杯,懶洋洋地靠在皮轉椅中,“你大四那年就通過了司法考試,眼看在君倫實習快滿一年,也是時侯申請律師執業資格——材料都列在上面,自己照單準備好,不用我教你吧?”

王珏在薛大律師手下當了一年碎催助理,什麽苦活累活都幹過,起五更爬半夜,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換個身體素質差些的早就神經衰弱了,難為小王助理能勤勤懇懇地忍到現在。

眼看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非但沒有“苦盡甘來”的欣慰感,反而有點難以割舍的心酸。

“那我以後還能跟着你嗎?”王珏半真半假地抽抽噎噎,“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薛蘭澤心說“這丫頭平時都刷些什麽毒害心靈的狗血電視劇”,嘴上還得耐着性子哄道:“怎麽會?我好歹是個高級合夥人,也該建立自己的團隊,等你轉了正直接進我的組,除了獨當一面,其他都跟以往一樣。”

王珏這才眉開眼笑,想了想,又不放心道:“等我轉正了,你是不是要招新助理了?我聽人事說,投簡歷的人挺多的,你會不會招個帥哥過來,然後就不搭理我了?”

薛蘭澤:“……”

薛律既不明白這姑娘的小腦袋瓜裏哪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念頭,也不知道正經嚴肅的律政劇是怎麽一路走偏,朝着宮鬥方向一去不複返。

不過王珏有句話說得沒錯,“招聘助理”的消息剛一放出去,發來的簡歷差點擠爆郵箱。畢竟“薛蘭澤”三個字就是無可替代的金字招牌,只要往網上一挂,甚至不需要任何營銷和附帶福利,自然有無數的競争者哭着喊着搶破頭。

薛蘭澤被王珏異乎尋常的醋勁弄得哭笑不得,在她腦袋上呼哧一把:“放心,不管帥哥還是美女,都只是磨人的小妖精,你才是我的正宮娘娘,行了吧?”

王娘娘這才滿意,一步三踮地溜達出去。

堪堪走到門口,就聽身後鼠标“咔噠”一下,緊接着傳來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王珏回過頭,只見薛大律師一口咖啡嗆在喉嚨裏,咳得死去活來。

“——怎麽了怎麽了?”王珏吓了一跳,忙不疊沖到近前,抽出兩張餐巾紙遞給她,“薛律你沒事吧?”

薛蘭澤用餐巾紙擦去眼角咳出的淚花,在淚水迷蒙中望向筆記本電腦,只見屏幕上呈現出“小妖精10086號”的個人履歷,最上方是一張免冠一寸照,照片上的男人神色冷淡眉目俊秀,赫然是一張化成灰都能認出的面孔。

剎那間,薛蘭澤和王珏對視一眼,內心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句網絡用語:緣份這玩意兒,真是妙不可言!

面試時間定在兩天後的下午,人事篩出的簡歷又被薛大律師親手過了遍篩子,最後進入面試環節的只有九個人。

四男五女,年紀不等,經驗迥異——有剛完成學業不久的,也有已經拿到律師職業資格的,卻是清一色的名校畢業,第一學歷“五院四系“是起步價,國外名校jd或是llm的也大有人在。

“這個履歷,擱在紅圈所也不算差了,”布置一新的會議室裏,景倫一邊翻閱裝訂好的簡歷,一邊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是丁兒帶出來的,眼光好,心氣更高,但你不能拿自己當标杆,不然沒幾個看得上眼……”

薛蘭澤從浩如煙海的簡歷中擡起頭,百忙中施舍給景主任一個眼神:“景哥,您是有什麽誤會嗎?”

景倫:“……?”

薛蘭澤:“你覺得王珏同學哪點像我?”

景倫:“……”

景主任歪着脖子想了想,飛快修正自己的前言:“妹子,選助理的眼光還是要高一些,會賣萌的呆貨有一個就夠了,再多會審美疲勞的。”

薛蘭澤:“……”

真該把這段錄下來,讓小王助理好好聽一聽。

面試定在下午兩點到三點之間,平均六到七分鐘一個人。面試官有三位,除了薛蘭澤和景倫,還有一位高級合夥人——就是曾在景倫面前給薛蘭澤上眼藥的梁佑之。

梁佑之和薛蘭澤不對付,但也不至于将不和擺在臺面上,當着景主任的面,兩人還是客客氣氣,甚至會相互恭維兩句。

下午兩點,面試準時開始,雖然是給薛蘭澤挑助理,她本人卻表現得興致缺缺,六分鐘的面試時間,有一大半倒是梁佑之在發揮。而很顯然,這位高級合夥人對名校畢業的候選者更感興趣,除了态度上的微妙不同,連面試時間也适當放寬。

接連五個候選人過去,景倫已經哈欠連天,随着又一位候選人的簡歷被丢進廢紙簍裏,會議室的門再次推開。

薛蘭澤擡起頭,和簡歷上的一寸免冠照一模一樣的面孔印入視線。

景主任顯然沒事先做好功課,冷不防見了新進來的候選人,吓得一哆嗦:“你、你……陸警官,怎麽是你?”

來人正是陸臨淵。

薛蘭澤雖然開過類似的玩笑,但她很清楚,讓一個曾經的正處級支隊長來面試助理律師,其實是一種隐晦的折辱——不是每個享受過高高在上、一呼百應的人都拉得下臉面,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被人挑三揀四的難堪。

最重要的是,陸臨淵并不是沒有退路——臨江市警院曾向他遞出橄榄枝,只是被拒絕了。正因如此,薛蘭澤才更想不通,陸臨淵投出這份簡歷時究竟出于什麽樣的考慮,又是為了什麽而選擇面對面地坐到自己跟前。

“總不會是沒錢了吧?”薛蘭澤心說,随即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這個猜測,“怎麽說也是臨江市局前刑偵口正支隊長,不至于這麽慘吧?”

面試的過程非常程序化,無非是候選人自我介紹,再由面試官挑出感興趣的部分着重提問。薛蘭澤似聽非聽地垂落眼簾,只覺得陸臨淵的目光始終若有似無地盤旋在自己頭頂。

就聽梁佑之用她一貫輕柔又鋒芒內斂的口吻問道:“陸先生的履歷很優秀啊,不過……之前的案子姑且不提,單從您這份簡歷上看,您并不是法學科班出身?”

陸臨淵當然不是法學出身,他第一學歷是公大刑偵系,不然也沒法坐鎮市局刑偵口。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陸臨淵的敏銳和洞察力,不難察覺梁佑之看似尋常的提問背後種種隐而未發的刻薄與刁難。

他不着痕跡地瞟過薛蘭澤,淡淡道:“我是公大刑偵專業出身,兩年前自學通過法考,當年分數是四百三十二。”

薛蘭澤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如果她沒記錯,那一年的題目難度異乎尋常的大,這個分數就算不是臨江市法考狀元,至少也是前百分之五。

“也對,”她想,“這貨小時候就是個學霸,長大了只有進化成學神的份。”

梁佑之翻了翻手裏的紙質版簡歷,繼續挑刺:“我看陸先生公大畢業後,中間有六年的履歷是完全的空白,能解釋下是怎麽回事嗎?”

陸臨淵眼底掠過意味不明的光。

薛蘭澤知道那個眼神意味着什麽——從二十一歲到二十七歲,這個男人人生中最美好的六年是在潛伏卧底中度過的,雖然他曾破獲數額巨大的販毒窩點,雖然他曾親手抓獲令國際刑警趨之若鹜的邊境毒枭,雖然他在暴露身份後受盡折磨、九死一生……但是這些功勳,這些堪稱輝煌的履歷和過往,只能藏在身後的陰影裏,不能透露一絲一毫給人知曉。

這其實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事實上,薛蘭澤毫不懷疑,如果不是2·15肇事案中,站上被告席的陸臨淵已經命懸一線,這段經歷根本不會出現在他的履歷表中。

因為背着陸臨淵委托辯護律師的楊帆并不确定,自己這個臭名昭著的“訟棍”是否願意接手案子,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将這條補充上去,希望贏得一點同情分。

事實證明,他的策略很有效,至少薛蘭澤心甘情願地入了套。

陸臨淵的态度始終很平和,沒有任何過激的起伏,他似乎知道這場面試真正的主導者是誰,目光不着痕跡地瞟向薛蘭澤:“當初年少輕狂,走過幾年彎路,幸好及時拐回正軌……見笑了。”

梁佑之聽出他的回避,卻不願輕易放過去:“到底是什麽樣的彎路?”

薛蘭澤偏頭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倒是景倫打了個哈哈:“年輕人嗎,難免有撞南牆的時候,都是黑歷史,咱們也沒必要揪着不放——誰還不是這麽過來的?”

梁佑之有些不甘心,換了個角度捅刀:“陸先生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來應聘律師助理的,年紀最大也才二十七……跟這些更年輕的應聘者競争同一個崗位,會不會覺得有壓力?”

說到這裏,她話音一頓,仿佛才想起什麽,略帶幾分誇張地笑起來:“這麽說我突然想到,薛律師好像也比陸先生小吧?在比自己小的上司手下幹活,會不會覺得不自在?”

陸臨淵微微皺眉,只見薛蘭澤擡起頭,說了今天下午的第一句話:“沒事,我就喜歡年紀大的。”

陸臨淵:“……”

梁佑之:“……”

氣氛突然有些微妙,尴尬泰山壓頂似的砸落腦門,被夾在兩座大山之間的景倫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只得繼續和稀泥:“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優勢,閱歷更豐富,眼光也不一樣。”

梁佑之步步緊逼:“可是陸先生将近三十歲才轉行,不會覺得有壓力嗎?”

陸臨淵在她和薛蘭澤之間掃了個來回,微一沉吟,不慌不忙道:“有壓力未必是壞事,不到絕境,人也未必有背水一戰的勇氣。”

梁佑之用保養精心的玉手捂住嘴,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哭笑不得。薛蘭澤沒費什麽力氣就看懂了她的暗示,她是在用優雅的微笑、精致的妝容、入時的衣着打扮,傳遞出:我的天啊,這些都是哄孩子的心靈雞湯,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會有人信?

當然,梁律師不會将這層意思宣之于口,她只是用一以貫之的輕柔口吻,略帶無奈地說道:“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這麽辛苦?你這是既給了自己壓力,也讓別人不好過。”

薛蘭澤看向陸臨淵,出乎意料的,陸臨淵也正擡頭看來,兩人目光交彙,又一觸即分。

只聽陸臨淵淡淡道:“确實,人都不喜歡辛苦……按照您的邏輯,斯蒂芬霍金躺在床上就好,沒必要考慮什麽廣義相對論;比爾蓋茨就該老老實實讀完大學,反正世界日新月異,也不缺一個微軟;甚至于……咱們的前輩先祖也沒必要抗争奮鬥——國家淪為殖民地又有什麽關系?還不是一樣活,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麽辛苦?”

薛蘭澤一個沒忍住,捂嘴“噗嗤”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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