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拍板
第二十二章拍板
陸臨淵并不是鋒芒外露的人,他似乎更習慣用平和而無懈可擊的态度四兩撥千斤。但是剛才一番話,他少見地流露出本該內斂的鋒芒,只是短兵相接,已經讓梁佑之臉色發青。
會議室裏突然安靜下來,甚至能聽見梁佑之粗重的呼吸聲。景倫唯恐這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兩位掐起來,趕緊轉開話頭:“感謝陸……陸先生參加今天的面試,薛律還有什麽要問嗎?”
這其實是一個隐晦的暗示,潛臺詞是“趕緊把這姓陸的打發走,別待會兒收不了場”,然而薛蘭澤像是沒聽懂,很幹脆地點了頭:“有。”
然後,她将雙手交扣在一起,微微繃直了肩膀:“我想請問陸先生,假如您接受委托的當事人是一名您追蹤多年的嫌疑犯,而您發現卷宗呈現的罪證中存在漏洞,您會怎麽做?”
陸臨淵:“……”
他微微抿緊嘴唇,從薛蘭澤的角度望去,從額頭到下颔的弧線繃緊了,幾乎帶出幾分刀削般的淩厲感。
薛蘭澤就知道,自己問着了。
不管陸臨淵因為什麽理由出現在君倫的面試中,他骨子裏都是刑偵人員的思維模式——面對罪案和嫌疑人時,時刻保持懷疑的目光,無論是深挖作案動機,還是排查社會關系,最終都是為了将蛛絲馬跡編織成網,死死鎖定嫌疑人。
但律師不是這樣,他們同樣需要見微知著、明察秋毫,那雙火眼金睛卻是用來發現漏洞的。尤其是刑辯律師,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公檢法系統,沒有強大的信念和義無反顧的決心是做不到的。
刑偵人員和刑辯律師,從一開始就站在了南轅北轍的對立面上。
這個問題簡直是為陸臨淵量身打造的,将他踏入律政界後所有可能面臨的兩難和矛盾瞬間推到極致。
陸臨淵垂落視線,剎那間腦中閃現過的是薛蘭澤在庭上不動如山的背影,以及那個喻示着“天塌下來,我也能給你撐回去”的眼神。
“每個從事法律工作的人都會聲稱追求法律的公正,我曾以為,所謂的公正就是勿枉勿縱,讓每一個犯下過罪行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之前發生的事讓我意識到,也許比起放縱罪犯,更可怕的是讓未曾犯下過罪行的人承受不應有的刑罰。”
“曾經有人說過,犯罪只是弄髒水流,不公正的審判卻會污染水源,當時我并沒放在心上,不過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陸臨淵擡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這個目标并不容易實現,所以我想……”
“——親自完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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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落針可聞的安靜中,他的每個字都顯得格外清晰,有種難以形容的力量感。薛蘭澤翻開簡歷,視線再一次掃過那空白的六年履歷,定格了須臾。
然後她掀起眼簾:“什麽時候能來上班?”
陸臨淵:“……”
景倫:“……”
梁佑之額角青筋扭曲,要不是顧忌景倫在場,已經爆發了。
景倫也覺得有些不妥:“薛律,你要不再考慮一下?後面還有兩位候選人沒見呢。”
薛蘭澤将剩下的簡歷收成一攏,那意味着“無需再看”:“不用。”
畢竟是薛蘭澤挑助理,不管之前的候選人多優秀,也不管景倫和梁佑之對她的眼光是否持有保留态度,只要薛大律師發了話,這事就算板上釘釘。
雖然從梁律師的表情看,她很想不顧高級合夥人的風度,跟薛蘭澤好好掰扯一番,但是在景主任的連拉帶勸下,這份沖動最終沒能付諸實踐。
薛蘭澤親自将陸臨淵送到電梯口,等待電梯的空隙中,她話音壓在唇縫裏,語不傳六耳:“你剛才是故意的吧?”
陸臨淵:“你指的是什麽?”
“梁佑之這個女人确實不讨喜,但她是高級合夥人之一,能作為面試官出現在會議室,在律所內部還是有相當話語權的,”薛蘭澤一瞬不瞬地盯着電子屏,“還沒入職就當衆給她難堪,這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陸臨淵不甚明顯地勾了下唇角:“我以為你會樂見其成。”
薛蘭澤飛快瞥了他一眼,從這男人簡短的回答中聽出言外之意:他看出了自己和梁佑之的面和心不和,故意當面給梁佑之難堪,就是在投己所好。
“……你、你這是向我遞投名狀嗎?”薛蘭澤哭笑不得,“好歹是前市局刑偵支隊長,你至于嗎?”
陸臨淵微垂着頭,姿态放得很低,幾乎有點委婉的示弱:“如果我說,我很需要這份工作,薛律會信嗎?”
薛蘭澤想說“不信”,但是電光火石間,她心頭閃過兩個字——萬一呢?
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萬一他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呢?
萬一面試失敗,他将陷入貧困潦倒的難堪境地呢?
薛蘭澤發現,只是稍微想到類似的假設有成真的可能,自己已經難以忍受。
“不管信不信,我既然拍了板,就不會反悔,”恰好這時,電梯到了,薛蘭澤後退一步,對陸臨淵點了下頭,“明天上午十點來律所報到,下周一正式入職。”
她頓了片刻,将建議對方換身西裝的話咽回去——如果楊帆提到的“銀行卡餘額只有四位數”不是誇大其詞,類似的建議只會讓陸臨淵難堪。
“謝謝薛律,”已經走進電梯的陸臨淵轉過身,對她欠了欠身,“那麽,明天見。”
電梯門緩緩合上,陸臨淵的身影消失在光亮如鑒的金屬門後,薛蘭澤一只手插在衣兜裏,溜溜達達地轉過身。
律所一樓是個大型商場,各色奢侈品專賣櫃臺散發出紙醉金迷的氣息。電梯門緩緩打開,陸臨淵從中走出,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左右張望一眼,拐進了臨街的一家快餐店。
此時是下午三點,并不是吃飯的點,快餐店裏人流寥落,顯得格外安靜。陸臨淵挑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随便點了杯熱飲,然後摸出手機,給一個沒有備注名的號碼發去一條言簡意赅的短信:一切順利。
工作日的下午,逛商場的人不多,直到臨近下班的點,熙熙攘攘的熱鬧才重新光顧。陸臨淵捂着逐漸失去熱度的一次性紙杯,目送餘晖消散在城市邊緣,正當人流湧入快餐店之際,一個身影分流而出,徑直來到陸臨淵面前。
“對不起對不起,”她拉開椅子坐下,一上來就連聲道歉,“隊裏有事耽擱了,等了很久吧?”
陸臨淵淡淡道:“還好。”
來人正是周心潔。
她坐在位子上喘了半天氣,總算将一路上的連跑帶颠喘勻了,形狀姣好的額頭挂着細細密密的汗珠,看上去确實是馬不停蹄趕來的。
陸臨淵将菜單往她面前推了下:“想吃什麽?自己點吧。”
周心潔擡頭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陸隊……”
陸臨淵神色平靜:“我已經引咎辭職,以後別這麽叫我。”
周心潔有些着急,也有些激動:“可法院不是宣判無罪了嗎?馬叔憑什麽讓你辭職?那又不是你的錯……不行,我讓爸爸去找馬叔,讓他把你調回去!”
陸臨淵偏頭看了眼窗外,俊秀的眉頭微微擰着,用一貫不動聲色的平穩掩飾住此刻的厭煩和不耐。
“是我自己違反紀律,馬局沒有開除公職,而是讓我自己引咎辭職,已經是網開一面,”他淡淡地說,“你是實習警察,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惹禍捅婁子都有人罩着,如果想在刑偵支隊待下去,就少說這些不知輕重的話。”
這話說得很重,周心潔的臉登時漲紅了,眼底飛快蓄起一汪淚水,只是瞧着陸臨淵漠然的臉色,不敢放出聲來。
半晌,她抽抽噎噎地說:“爸爸……知道你辭職的事,托我問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陸臨淵望着窗外,深不見底的眼睛裏倒映出千重夜色和萬家燈火:“我已經找到工作了,不必他費心。”
周心潔咕嘟着腮幫,悶頭低聲說道:“爸爸說……幕後兇手還沒抓到,你一個人在外面說不定會有危險,問你願不願意……”
陸臨淵閉了下眼,不容置疑地打斷她:“不用!”
周心潔哆嗦了下,惶然看向他。
陸臨淵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将莫名騰起的火氣強壓下去,眼底透出難以察覺的嘲弄:“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習慣一個人住,就不打擾了。”
周心潔扁了扁小嘴,嗫嚅道:“哥……”
陸臨淵像是被針紮了,那一刻,再深的城府也壓不住生理性的抵觸與厭惡:“別這麽叫我!”
周心潔這回真哭了,她抽抽嗒嗒,好半天才從倒吸氣中擠出一句順溜的話:“哥,你、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陸臨淵繃到極限的神經在那一聲“哥”裏猝然絞斷,他驀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可憐小周警花坐下還沒喝上兩口水,就被撂了臉色,惶急中不知說錯了什麽,連忙拎起背包,一路小跑地跟在後面:“哥……你別走這麽快,等等我!”
陸臨淵不想等她,他甚至覺得答應赴約的自己是吃飽了撐的,匆忙中只想甩掉周心潔。堪堪轉過拐角,另一端突然傳來高跟鞋的動靜,兩邊狹路相逢,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薛蘭澤:“陸……先生?你還沒走?”
看到她的剎那間,陸臨淵已經将所有不該表露的情緒收斂住,彬彬有禮地點了下頭:“薛律。”
薛蘭澤往他身後看了眼,只見周心潔站在六七步開外,瞪圓眼望着這邊,一副想追又不敢追的模樣。
薛蘭澤了然挑了下眉梢:“怎麽,約了人?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陸臨淵毫不猶豫:“沒有,正好我也準備走了。”
薛蘭澤掃了周心潔一眼,沒有錯過她眼角未幹的淚痕,剎那間她不知哪根筋沒搭對,脫口道:“是要回家嗎?我送你?”
陸臨淵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明顯錯愕了一瞬。然而緊接着,他大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沒怎麽猶豫就選擇了後者:“那就有勞薛律師了。”
薛蘭澤今天難得準點下班,本想去星巴克帶杯咖啡回家,誰知當頭撞見這麽一幕。她也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居然對陸臨淵主動遞出橄榄枝,直到Taycan 4S載着兩人駛出地下停車場,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人家兩個依依不舍,我有什麽好不爽的?跟我有半毛錢幹系?”
想到這裏,薛蘭澤從後視鏡偷偷打量陸臨淵一眼,只見他偏頭看着窗外,臉色淡漠眼神冰冷,兩旁的霓虹燈影從他俊秀的側臉上飛快掠過,卻仿佛離他十分遙遠。
他就像一團與繁華熱鬧格格不入的影子,陰郁、疏離、拒人于千裏之外,誰也無法靠近他,他也不想融入任何人。
薛蘭澤不認為一場虎頭蛇尾的牢獄之災能讓原本前途大好的市局刑偵支隊長變成這樣,聯系起那份讓人觸目驚心的體檢報告,她隐約冒出一個揣測。
“我聽說,臨江市警院曾主動向陸隊遞出邀請,”等紅燈的間隙裏,薛蘭澤随手抓起一個話題,試圖打破堅冰般擋隔在兩人中間的沉默,“學校比律所的環境單純許多,壓力也沒那麽大,雖然工資少些……但助理律師的薪水也高不到哪去。像陸隊這樣的專業人才,為什麽會舍近求遠,非要來君倫混飯吃?”
這其實是許多人……包括周心潔心裏的疑問,陸臨淵沒必要向他們解釋自己的用意,卻不能用同樣的沉默搪塞未來上司。
尤其是,這位比自己小的“上司”不久前才在庭審中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我已經不是市局刑偵支隊長,薛律不用這麽叫我,”同樣的話,陸臨淵對薛蘭澤說來,态度比方才溫和許多,“至于理由……我以為面試時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薛蘭澤嗤之以鼻:“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但你我也都清楚,那不可能是全部理由……從助理律師到獨當一面,中間不知要熬多少年,大部分時間都被枯燥無聊的卷宗和案頭工作消磨掉。真要為了追求心中的公義,你還不如接受警校的橄榄枝,以刑偵專家的身份協助警方破案來得直接。”
陸臨淵對薛大律師的敏銳十分無奈,只能微微苦笑。
“……就當我是為了錢吧,”片刻的沉默後,陸臨淵低聲說,“警校的薪水再高也高不到哪去,但是律所不一樣,如果能熬過前兩年,有了獨立辦案的資格和能力,收入不說日進鬥金,起碼比警校教授高出一大截。”
他頓了頓,若有似無地看向薛蘭澤:“薛律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薛蘭澤哂笑:“那你首先得熬過被人當碎催使喚的前兩年,每個月連薪水加獎金也不過剛夠溫飽,萬一攤上個嚴厲挑剔又小心眼的帶教律師,007都是正常的。”
陸臨淵聽出薛蘭澤的調侃,配合地牽動了下嘴角,似乎想說什麽,下一秒卻撩起眼皮,飛快掠過後視鏡,沉聲道:“前方右轉!”
薛蘭澤不明所以,卻下意識打了轉向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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