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做戲

第三十二章做戲

薛蘭澤實在不是個負責的上司,口頭調戲完,居然真的将把風放哨的爛攤子丢給陸臨淵,自己則業務熟練地撬門遛鎖,堂而皇之地進了犯罪現場。

前刑偵支隊長眼睜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緊接着傳來“咔嚓”一聲輕響——房門被掩上了。

有那麽一時片刻,陸臨淵額角青筋亂跳,十分想将辭職報告拍在這混賬玩意兒的臉上。

但他終究沒這麽做,須臾微微呼出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一邊倚着窗口假裝欣賞風景,一邊不着痕跡地觀察四周格局。

這棟建築是民國時期遺留下的,最大的特點是中西結合,走廊是半開放式,手邊圍着雕花鐵欄杆,複古的拱券下支撐着羅馬式的大理石立柱。樓下環繞着茵茵綠草,不管籌備晚宴還是舉辦婚禮都是非常合适的場所。茂密的灌木後隐約有人影閃動,那是身着工作服的清潔女工在打掃衛生。

在4·12投毒案之前,錢英也是清潔女工中的一員,她的日常生活十分單調,除了按部就班的上班、買菜、做飯,偶爾探望女兒,幾乎沒有任何私人空閑與娛樂時間。

錢英文化水平有限,閱歷也淺薄得很,甚至連普通話都說不順溜。她躬肩端脖、畏畏縮縮,哪怕同樣穿着會所制服,和那些體态婀娜、賞心悅目的正牌服務員之間的差距也是一目了然。

那麽,錢英是通過什麽途徑進入這家高級到仿佛鑲着金邊的會所,并且順利成為一名工作人員?

這個疑問閃電般劃過腦海,沒等陸臨淵抓住形跡,就聽身後傳來極細微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從腳步聲傳入耳中到人影出現在樓梯盡頭,其實只有短短幾秒鐘的光景,在陸支隊眼中卻仿佛電影慢鏡頭,被拉得格外漫長。電光火石間,他以卧底多年的城府飛快做出決斷——在來人邁過最後一級樓梯的瞬間扶住欄杆,痛苦地彎下腰,細細密密的冷汗人眼可見地滲出額角。

來人:“……”

她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生人,半是驚疑半是詫異地問道:“你……沒事吧?”

陸支隊的卧底功力在這一刻顯露無遺,将低血糖發作的症狀模仿得惟妙惟肖,就算專業人士在場也挑不出半點破綻,只聽他顫巍巍地說道:“沒、沒事……就是有點頭暈心慌,緩一會兒就好。”

會所服務員大多經過簡單的急救培訓,一眼認出這是低血糖的症狀。只聽來人搶上兩步,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陸臨淵:“你、你是不是犯了低血糖?要不要緊?”

陸臨淵順勢擡頭,看清對方面孔的瞬間,難得流露出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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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意?”他不動聲色地想,“這可真是巧了。”

然後他不勝孱弱地半垂下頭,将小半個身子壓在來人的臂彎裏:“可、可能吧……我是陪女朋友來的,早上來得急,忘吃飯了,吃點東西就沒事了……”

安欣意不比薛蘭澤,扶着高自己半頭的成年男人着實吃力。她回頭看了看,沒見着人影,只得道:“我們服務部的辦公室離這兒不遠,你要不要去坐一會兒?我們那兒應該有零食。”

陸臨淵虛弱地說:“那就麻煩您了。”

事實證明,薛大律師的話是有道理的,陸支隊的顏值雖然不至于“神擋殺神、佛擋滅佛”,博得異性好感還是不在話下。尤其他眉眼俊秀,斯文中透出淡淡的書卷氣,襯着蒼白的臉色、微蹙的眉頭,很容易引發女性的憐惜。

沖着這張臉,安欣意連陸臨淵是怎麽進來的都不計較了,關切備至的将人扶回辦公室,給他倒了熱水,又主動奉獻出自己的私人珍藏——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小零食。

“這附近沒有吃飯的地方,你先随便墊墊肚子吧,”安欣意好心好意地說道,“需不需要幫你聯系急救車?”

陸臨淵剛吃完午飯,其實并不餓,但是為了做戲做全套,他還是拆開一個紙杯蛋糕,慢騰騰地啃了:“沒事,不要緊……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等陸臨淵緩過一口氣,安欣意終于想起自己“服務部領班”的職責,謹慎細致地問道:“你也是會員?怎麽會跑去那邊?那棟樓之前死過人,已經被警方封鎖起來了,你沒看到嗎?”

陸支隊曾在雲滇卧底六年,演技精湛連毒販都能瞞過,糊弄個把農村出身的服務員領班不在話下,只見他露出恰到好處的錯愕,仿佛吃了一驚:“我是跟我女朋友來看結婚場地的……怎麽,那樓裏死過人?什麽時候的事?”

他演得毫無破綻,安欣意果然信以為真:“就是半個多月前……唉,你沒看新聞嗎?當時傳得沸沸揚揚,好多客人都不敢來了。”

“4·12投毒案”後,警方雖然有意封鎖消息,架不住風聲從手指縫裏往外漏,不過短短半個月,各路小道消息已經在網上傳瘋了,縱然真假摻半,也足夠有心人拼湊出一個大致的來龍去脈。

陸臨淵果然面露恍然:“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那個……”

他話音一頓,似乎是覺得不好開口,猶疑片刻,露出難以啓齒的表情:“那個……姓包的?”

百般不便訴之于口的情緒,都在短短“姓包的”三個字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演戲功底堪稱爐火純青。

安欣意遞給他一個“你懂的”眼神,倒了杯熱水遞過去:“這些人仗着有錢有勢,私底下亂來得很……唉,我們也不敢說什麽。”

陸臨淵道了謝,伸手接過水杯,餘光瞥見女人纖細秀美的手指尖裹着厚厚的創口貼,于是問道:“你的手怎麽傷了?”

他本是随口一問,安欣意卻觸電般抽回手,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表情,快到令人難以抓住痕跡,然後若無其事地笑道:“沒什麽……不小心割傷了。”

陸臨淵眯了眯眼,将她那一瞬的表情變化——緊張、心虛、不自在,分毫不差地收入眼底。

然後他喝了口水,低低垂落眼睫:“是啊,這些有錢人荒唐得很,幹出什麽都不稀奇。”

半個小時後,檢查完現場的薛蘭澤溜溜噠噠地找了來。她剛要開口,陸臨淵已經先一步搶上前,用後背擋住安欣意的視線,換過親昵的口吻招呼道:“你剛才去哪了?我找半天找不到,還差點犯了低血糖,幸好撞見安小姐,把我帶來這裏。”

薛蘭澤先是一愕,觸及陸臨淵微微眯緊的眼神,立馬反應過來。下一瞬,她毫不猶豫地挽住陸臨淵胳膊,仰頭甩過去一個一萬五千瓦的微笑:“等着急了吧?等晚上回去我好好補償你。”

陸臨淵:“……”

這個梗殺傷力太強,以陸支隊的城府居然都有點接不住。幸好薛大律師演技精湛,一個人就能撐完全場,只見她光說不夠,兩只鹹豬手還趁機攬住陸臨淵腰身,隔着襯衣蹭了蹭:“親愛的,別生氣了,我下回一定牢牢牽住你的手,再也不放開。”

陸臨淵活活炸開一身雞皮疙瘩。

從安欣意的角度看過去,這對“狗男女”當着外人面就開始卿卿我我,絕對是情侶無疑。然而細細探究,會發現襯衫布料下,陸臨淵的肌肉繃得死緊,甚至在襯衣上帶出明顯的肌肉紋路。

可惜安欣意沒留心,她正默默撇開頭,只覺得钛合金狗眼都被閃瞎了。

薛蘭澤還在不依不饒地揩油水,嘴裏膩膩歪歪道:“親愛的,我不知道你會犯低血糖,早知道我就把你喂飽點……”

眼看那只爪子有逐漸滑落褲腰的驅使,陸臨淵終于忍無可忍,把爪子提溜出來鉗制在手裏,回頭笑着打了個招呼:“多有打擾,我們先告辭了。”

然後,他也不管安欣意是什麽反應,徑直将作死無下限的薛蘭澤拖出門去。

薛蘭澤很懂得“敵進我退”的道理,眼看陸臨淵有被搓出真火的跡象,立馬抽出爪子,正襟危坐地插進衣兜:“你怎麽跟安欣意攪和在一起?偶遇嗎?”

陸臨淵被她占了半天便宜,原本憋了一口躍躍欲試的肝火,然而薛蘭澤提起正事,他再有氣,也只能先憋着:“剛才她突然出現,我一時情急,只能裝低血糖把她引走……”

薛蘭澤點點頭,一句“我就說你的顏值足以秒殺異性、老少通吃”到了嘴邊,瞅着陸支隊冷冷淡淡的眉目,到底沒敢宣之于口:“跟她聊什麽了?”

陸臨淵回頭看了她一眼,那意味甚是複雜,從“轉移話題的技巧不錯”到“我還沒問你你倒先審起我來”,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包建白是茗笙會所的常客,在會所甚至擁有一個固定套房,”氣惱歸氣惱,牽扯到公事,陸臨淵還是一板一眼不容玩笑,“會所的VIP會員都是大金主,每次來都得工作人員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天剛好是安欣意值班,她看包建白一直沒出屋,想問他需不需要服務,誰知敲門一直沒人應答。她一開始以為包建白睡着了,過了兩個小時才發覺不對,闖進去察看時,人已經沒氣了。”

薛蘭澤掏出鑰匙解鎖車門,彎腰鑽進駕駛位。陸臨淵已經養成習慣,不用她提醒就緊跟着鑽進副駕位,一邊拉過安全帶綁住自己,一邊繼續說道:“據安欣意回憶,錢英那天的表現是有點古怪,原本排的晚班,可她中午一兩點就到了,還跟安欣意打了照面。”

薛蘭澤沒急着發動引擎,手指貼着上唇蹭了蹭,露出一貫的思考表情。

陸臨淵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你去現場發現什麽了?”

薛蘭澤回過神,從衣兜裏摸出手機,解鎖後丢給陸臨淵:“你自己看吧。”

陸臨淵低頭一瞧,只見手機上放大了一張照片,看布置像是豪華套房,國王尺寸的大床占了大半個房間,頂天立地的酒櫃排滿半堵牆。

如果忽略地上标出的人形輪廓,這就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高檔套房。

“是包建白的遇害現場,”陸臨淵肯定地說,而後擡起頭,有些不确定地問道,“卷宗裏有案發現場照片,你特意又拍了一遍,應該是發現什麽了吧?”

薛蘭澤打了個響指:“你往後翻。”

陸臨淵依言劃動屏幕,下一瞬險些被浩瀚星海晃瞎了眼。

那并非真正的星河,而是燈光造成的效果,炫藍彩燈打在雪白牆壁上,人為制造出一片萬裏星海。更令人發指的是,這玩意兒還能動,燈管緩緩旋轉,星河也跟着移動方位,頗有銀河倒流的視覺效果。

陸臨淵心頭“咯噔”一跳,仿佛有根細針刺入顱腦,将他身為刑偵人員的本能和警覺喚醒了。他往後撥動兩下,房間的全貌展現眼前,只見卧室和浴室居然是連為一體的,中間沒有任何隔擋,只欲蓋彌彰地罩了層藍色輕紗。

陸臨淵毫不猶豫:“這是個情趣套房!”

薛蘭澤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我問過會所工作人員,雖然沒明說,但是那間套房最初的設計就是主打情趣風,對外的說法是希望為高端客戶提供多樣化的服務。”

她提到“多樣化服務”時稍稍咬重了字音,話裏話外的嘲弄意味不加掩飾:“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錢英和包建白不算熟悉,她本人也不是什麽出挑的美人,包建白見就見吧,為什麽要選在情趣套房這麽暧昧的地點,事前還開了紅酒?”

陸臨淵和她交換過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低頭繼續翻動照片,不留神翻過了,将之前拍的一張照片調了出來。

陸臨淵:“……”

只見照片上的主角赫然是他自己,時間是幾個小時前,他躺在明華醫院的單人病房裏,身上裹着雪白的被子,眼睛緊閉表情無辜,正睡得人事不知。

剎那間陸支隊像是被雷劈了,又仿佛作奸犯科時被防爆治安的派出所民警逮了個正着,兩只手不知放哪合适。他來不及細想這鬼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也顧不上質問薛蘭澤,第一反應就是要毀屍滅跡。

薛大律師早有防備,就在陸支隊即将摁下删除鍵時,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探過來,把手機搶走了。

“你看就看,翻我的私人收藏做什麽?”薛蘭澤随意瞟了兩眼,大概是嫌不夠刺激,又将人物的面部表情刻意放大,照臉怼到陸臨淵眼前,“怎樣,好看吧?”

陸臨淵險些跟照片裏的自己臉貼臉,滿心的不自在簡直逆流成河:“你、你沒事拍這個幹嘛?”

薛蘭澤嘻嘻一笑:“覺得好看,留作紀念呗。”

陸臨淵:“……”

薛大律師可能是怕陸支隊惱羞成怒之下,直接毀滅罪證,趕緊抽回手,把手機小心翼翼地藏好了:“劉院長說你有睡眠障礙症,可我怎麽看你睡得挺香?搬進來這麽久,除了昨晚,你沒鬧過失眠的毛病吧?”

陸臨淵心頭微跳,終于意識到這個被自己忽略許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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