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飛來鳥
飛來鳥
居馥節受了何襲明那一拜,将人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夜裏風涼,回去吧。”
兩人回到席上,襲明正滿懷激動地想要告訴姜舒,自己有了一個新名字。一入大廳,便看見姜舒正拉着承遺香的衣袖說着要同居紅音一道回合山派去玩。襲明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已經坐回案前的須海魄,他正舉着杯謝謝居蘭微添的酒,似乎沒有關注姜舒那邊。
承遺香幾乎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姜舒,語氣之中難得地嚴厲。
孟欽欽也勸承遺香:“你那藥王谷冷冷清清的,小舒一個小姑娘怎麽待的住,便讓她去合山派玩幾年也好。”
承遺香半點也不松口:“這丫頭就該好好留在谷裏養養性子。”
居馥節正好走了過來:“欽欽說的也是。遺香,你也許久沒有回山了,此番就師徒一起回去。我也有事需要和你商議。”
姜舒不曉得原來自己那個天老大我老二的師父竟然還有聽話的一天,之前如何如何堅決,可居馥節一開口,他擰着眉頭心不甘情不願也點頭應了下來。姜舒和居紅音開心地抱在一塊,居紅音拍着她的背,跟她說合山派小玉峰何處有山蜜何處有瓊果多麽多麽好玩。
姜舒嗯嗯嗯地應着,暗自也放下心來。要讓小白龍獨身入合山派,她到底還是不放心的,合山派居馥節啊,當年不知道在孟須海屠了多少龍,須海魄拜在他門下,簡直是羊入虎口。她至少要親眼見着他在合山派安定下來。
她趴在居紅音的肩膀上,搖頭晃腦地看着對面的須海魄,他持着酒杯只坐在那裏,偏生就是和顧劍飛幾個師兄不一般。明明年歲是最輕的那一個,眉眼之間卻自然一股傲氣,像是天潢貴胄不似凡人。
和她這樣泯與衆人的魔種截然不同,太危險了。
好像是怕什麽來什麽一樣,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坐在上首的居馥節開口問道:“海魄,你在岷海城長大?父母可還在,這名字是老城主替你取的?”
姜舒聽得呼吸一窒。
她先前就和須海魄說過,他給自己取這樣的名字會不會太明顯張揚了。孟須海白龍,須海魄,很難讓人不聯想其中之意。
廳上衆人興許都想到了這一層,本是酣暢的氣氛一下靜了,只有須海魄輕輕的笑聲,他端着酒杯不疾不徐地開口:“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名字是挂在襁褓裏帶來的。我并未從父姓,聽說他們與老城主是當年孟須海之戰的生死之交,取這個名字興許是想紀念那一戰。”
須海魄這一番解釋可以說成是紀念當年血戰孟須海的修仙者,也可以說是紀念血沉孟須海的白龍一族。姜舒覺得自己那僅剩的半顆心像個兔子一向狂跳,可那小白龍卻還是面不改色一臉坦然。真的是心有多大,演技就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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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自然,居馥節沒有多說什麽,只點頭嗯了一句。倒是孟欽欽聽得有些動情,道:“今後師父師母便如同你父母一般,師兄師姐都是你的家人。”
顧劍飛也一把攬過他的肩膀:“正是,小師弟你以後有什麽,盡管和師兄說便是。”居蘭微也為他添了一碗熱湯,抿着唇畔淺淺的梨渦,笑得溫柔。
姜舒悄悄拍了拍胸口覺得過了一關,擡眼望去,須海魄對她挑了挑眉。
大比結束,次日各門派便紛紛啓程回返,姜舒與承遺香等人也就随着合山派一同回去。路途遙遠,除了擔任護衛的弟子禦劍飛行,其餘衆人都乘坐飛行法器,姜舒與孟欽欽、居蘭微同坐一艘樓船,居紅音自然是不願意安安分分地坐在樓船上,早就驅着寶劍飛在了前頭。
船隊行至雲海霞道的時候,船身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居蘭微本捏着針線繡着一支水芙蓉,被這一晃,針便紮進了指尖裏,她“啊”地一聲便捏着手指叫起來。大門忽的被一道藍光撞開,青袍弟子禦劍飛進來:“前方狂風乍起有妖作祟,船隊暫停,請師母師妹小心。”
話音剛落,船身又是一次猛烈地搖晃,狂風掃開四處的門窗灌進來,将人吹得東倒西晃睜不開眼,姜舒憑着記憶甩出長鞭捆住了一根柱子才不至于被風卷出去,又摸索着去抓住被刮到半空中的襲明。
狂風中,她見到道道紅光在眼前飄過,呼呼的大風還在耳邊作響,可室內卻沒有了那四處搖擺人的力。姜舒終于睜開眼睛,廳中孟欽欽雙袖之中飛出數道紅绫,繞着大廳将破開的門窗都一一纏繞嚴實,一絲風也透不進來。
風止住了,衆人都落回地面,居蘭微往廳中走了幾步,帶着哭腔喊了一聲:“趙師兄。”
姜舒連忙撲過去,先前那個精壯的年輕弟子如今只剩下一把皮包骨頭在青袍之中,她連忙伸手去探,體內靈脈枯竭,精血盡失。這種死狀,姜舒先前還曾見過。
又是那黑袍人來了。
了了收起了話本伸開手臂将姜舒擋在了身後,姜舒也緊緊拉住了襲明。此時,孟欽欽的紅绫劇烈的抖動起來,然後響起道道裂帛聲,紅绫裂口之處,數道黑影沖了進來。姜舒甩鞭回去,擊散道道黑影,那黑色物體墜落到地上,這才看清原來是一團一團的吸血蝙蝠。
了了看了一眼那蝙蝠的尖牙綠眼,便高聲喊道:“這蝙蝠吸食人血牙有劇毒,小心別被碰到了。”說着,她便在周身祭起火牆,飛來的蝙蝠穿不進來,燒着了翅膀便掉到地上,地面一時都是焦灼難聞的氣味。孟欽欽和居蘭微也揮舞着紅绫,雖然蝙蝠來勢洶洶,但卻不能傷到衆人半分。
姜舒一手攥着襲明一手揮舞着長鞭,手上突然一緊,回頭見到襲明一臉緊張,還有一些不确定地說:“師父,船、船要塌了,那蝙蝠在咬船。”
說話間,船身就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像是被人當中折斷一般。孟欽欽喝了一聲起,雙袖中的紅绫再度暴漲出十幾丈,在空中風一般地揮舞起來,将所有的吸血蝙蝠都遠遠掃開。
衆人視線一清,果然見到船身當中裂開一個大口,已經再難支撐,紛紛禦器飛出去。出船一看,來襲的并非只有黑袍人和吸血蝙蝠,他在當空與居馥節和承遺香纏鬥,禦下無數蟲蛇蝙蝠都與其他人鬥在一處。合山派此番回去帶了不少如同襲明一般尚未引氣入體的弟子,還與幾個弱小門派同行,如今敵人勢衆,合山派對敵時還要分神出去救他們,便顯得有些左支右绌。
孟欽欽一出去便揮舞着紅绫沖進後面襲擊船陣的蝙蝠群中,居蘭微留在姜舒身邊,一袖紅绫也揮舞得獵獵生風,對敵數道蟒蛇也不落下風。姜舒背對着她,也揮着長鞭應敵。了了見他們尚能應付,便對姜舒道:“我去幫幫藥師。”說着就化作一道紅光沖向承遺香。
姜舒小心地把襲明護在居蘭微和自己中間,手裏長鞭不斷擊殺迎上來的蟒蛇。找上他們的就是一些巨身蟒蛇,雖然力大,卻都沒開靈智法術低微,對付起來還算是輕松。可她望須海魄那邊,戰況就不是很容樂觀。他身邊繞着五只人頭鳥身的妖怪,雙翼之下都還長着人的雙臂,雙手拉弓齊齊發箭射向他,須海魄只能揮着長劍不斷斬斷射來的利箭,沒有喘息和還擊的餘地。
姜舒皺起眉,看準了一只鳥人,抖袖就甩出了冬青藤直擊他的背心之處。只差半寸就能貫穿其心髒之時,另外一只鳥人忽然煽動翅膀一翅扇來拍歪了冬青藤。雖然偷襲未果,但須海魄卻有了機會揮劍斬斷了一只鳥人的雙翅,只聽得一聲厲叫,那鳥人便直直地墜落下去。
失了一只同伴,其餘的鳥人紛紛引頸叫起來,然後兩只拉弓搭箭、數箭齊發,剩下兩只棄弓換長槍就向須海魄刺去。姜舒抛出青芥子就把襲明收了進去,然後飛身沖向須海魄,居蘭微也緊随其後:“小舒,我們一起去助小師弟!”
兩人加入戰局,四鳥漸漸有些不支,突然領頭一只張嘴發出一陣短促的鳴叫。四方雲間都響起相似的鳴叫應和,姜舒覺得面上有勁風掃來,回頭一望,重重雲霧間破開,十數只鳥人舉着刀斧沖了過來!
三人臉色微變,下手更果決起來。居蘭微飛袖紅绫将三只鳥人雙手并長刀緊緊纏住,卻不料那三只鳥人振翼猛地往後一扯,居蘭微身姿輕盈在空中穩不住,乍被拉扯,整個人就失去控制。姜舒在她身邊,連忙抓住她的手臂,可是那三只鳥人力大無比,竟然将她們兩人都一齊扯倒過去,在前還有七八只鳥人高舉着刀槍對準了她們的腰腹心口。
眼見那刀槍就要刺穿兩人,須海魄閃身過來一劍斬斷了刀槍,而後立刻轉身對着居蘭微姜舒,并掌将她們推送出去。如此,他再難反身,姜舒伸手去拉住他的手臂,突然心口一悸,就見到他唇間溢出了鮮血,那鳥人竟是用斷槍直直刺穿了他的腰腹。
姜舒忍着心口的疼痛,抓緊他的手臂要将他帶走,那鳥人又把斷槍往上送到底,牢牢将須海魄挂在了槍上,姜舒肩頭也被鳥人的尖爪緊緊扣進皮肉。鳥人拍打着翅膀便将兩人帶進雲海,極速飛走。
姜舒最後只聽見背後傳來居蘭微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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