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破煞氣

破煞氣

初嘉月像是在沙漠裏行走多日的旅人突然見到了綠洲,面色終于和緩,對着李自然長長一揖:“還請李兄賜教,不勝感激。”

李自然卻不急着作答,慢悠悠地把玩着自己的折扇。衆人中,居紅音與他打交道最多,也最熟悉,見他這樣磨蹭,忍不住就上去拍了他一下:“你倒是說啊,賣什麽關子。”

他笑了一聲,終于開口:“這方法是有,但卻不容易。”

姜舒看着李自然,覺得這笑聲有些熟悉,卻一時還抓不住腦海裏的那道影子。

“千難萬險,我也要去試一試。”初嘉月接口道。

“這辦法說不易也難,說容易也簡單。”李自然停下了把玩折扇的手,但不是看着初嘉月,而是看向了姜舒:“只要取一滴魔血滴在眉間自然可破除煞氣。”

随着他的話音落地,姜舒只覺得像是被他的目光穿胸而過,心中不由一悸。

衆人默默,一時無人接話,只因都明白了李自然所說的這辦法不容易。誰不知道,當年血河一戰後,世上再無魔族蹤跡,莫說一滴魔血,就是半滴也天下難尋。

初嘉月苦笑了一聲,捂住了臉,慘然道:“李兄這是拿我尋開心麽?”

李自然不應他的話,仍是看着姜舒:“我說的方法可不假。而且舍妹只剩下一炷香不到的時間,等到她眉心的那絲煞氣連到額定,就人性全無了。”

須海魄此時也覺得李自然有所古怪,這一句一句分明是沖着姜舒而來,就像清楚她的身份一樣。但他也心知,李自然這下是掐住了姜舒的死穴,她已經開始急躁起來。不用想也知道,姜舒肯定是要冒險滴血救初柳柳。

須海魄緊緊抓住了姜舒的手,讓她不要在衆目睽睽之下铤而走險。同時也在四下觀察着這間宮室,既然此處是蛟龍安葬母親的冥宮,自然是按照龍族的規格建造。肯定有什麽,有什麽可以讓他和姜舒擺脫眼下的困境。

初嘉月眼睛盯着姜舒,目光如同凝結的冰。姜舒有些擔憂,緊張地抱住初柳柳再往後一退。初柳柳在她懷中掙紮着呻吟道:“小舒……殺了我……才是為我好……”

怎麽可能呢?

沒有人真心想要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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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的媽媽,多少次試圖自殺又被送進醫院搶救,直到終于成功的那一次,她伸手去按住血流不止的手腕,可是太害怕了,雙手不停地發抖使不上力氣,紅色的血不斷地從指縫中湧出來。她的媽媽流着眼淚,喉嚨裏只能斷斷續續地哀叫,掙紮着把自己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可是血還是不斷地流出來。

離開的時候,流淚的眼睛大睜着,恐懼又後悔。

放棄、死亡永遠不會是最好的辦法。

姜舒并指做手刀劈在初柳柳的後頸讓她睡去:“我會有辦法的,柳柳。”

“辦法就是讓她解脫。”初嘉月答了一句就持劍沖了上來。

姜舒被須海魄拉到身後,他将龍骨劍橫在兩人身前接了初嘉月一劍,然後帶着她淩空踏了幾步落在一處虎獅逗趣的浮雕之下,他将劍柄在老虎眼睛上一捅,整面浮雕向上升起,姜舒跟着須海魄往裏面一滾,順着石壁一路向下滑去,到底再擡頭,那面石壁複又合上,嚴絲合縫一片黑暗,初嘉月沒能追上來。

經過了這麽多次,姜舒已經習慣,很自然地在黑暗中找到了須海魄的手。他反手牽住後拉着她往前走去:“先往前去找個地方,待會救人。”

下面的空間很大,能聽到他的聲音在回蕩。

他們走了大約十幾米,姜舒能夠感覺到周圍的變得空曠起來,須海魄領着她停下來,見到他赤金的黃金瞳在黑暗中亮了一瞬,然後四周就亮起了燈火。姜舒把初柳柳放在地上,她眉心的那絲黑氣延伸向上,即将要漫過額發。刻不容緩,姜舒割破了自己的指尖,按在了黑氣開始處。

“想不到,不僅有條龍,還有個魔,難怪你們兩個總是在一塊。”空曠的石室中,突然想起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黑氣在姜舒指尖回縮,她保持着那個動作,只轉回頭看去。甬道深處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仔細分辨,其實與曾經熟悉的模樣有了很大的變化,更加消瘦也佝偻着背。

姜舒皺起眉頭來,她竟然沒能發現顧劍飛也跟了下來。

“顧師兄,你想做什麽——”姜舒話沒問完,身邊的須海魄已經持劍沖了上去,龍骨劍與顧劍飛的劍在空中铮地撞在一處,随後須海魄飛身倒回,長劍深茶進地中劃了好長一處才停下身形。

姜舒心口一緊,見到須海魄捂住胸膛吐出一口鮮血來,難以置信地回身望向顧劍飛。這怎麽可能?他是自己親自診斷的,經脈脆弱難在修行,又怎麽會在短短時間內功力飛漲至此。

“我想做什麽,當然是為了師父斬殺你們這對妖孽。”顧劍飛獰笑着上前來,劍尖托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這麽說,居馥節懷疑須海魄是龍?他不是早因為龍骨劍而放下疑心了嗎?起了疑心為什麽又會派重傷不愈的顧劍飛來?他對顧劍飛做了什麽?

姜舒腦海中飛快地轉過這些疑問,眼睛死死地盯着顧劍飛詭異的神色,她指下的黑氣仍還有微微幾分,顧劍飛的長劍已經要揮到她的面前了。就在這時,須海魄發出了一聲似金似玉的長嘯,亮着一雙黃金瞳揮劍迎了上去,連連揮劍裹挾着風刃把顧劍飛直逼到牆邊。

既然顧劍飛已經識破兩人身份,須海魄幹脆顯出龍力對付他。姜舒松了一口氣,重新屏息凝神用指尖的魔血引導吸附初柳柳眉間那最後一點黑氣。很快,她這邊終于大功告成,初柳柳輕顫羽睫緩緩醒轉過來,微弱地喊了她一聲。姜舒滿是欣喜,正要應答,突然心口傳來一陣劇痛,她再沒力氣抱住初柳柳,兩人均滾到地上。姜舒緊緊按住心口,有些不祥預感地、艱難地看過去。

不遠處,須海魄單膝跪在地上,長劍穿胸而過,淋漓的鮮血一滴一滴地順着劍尖往下滴,一瞬間就在地上聚成了一個血池。

姜舒忍着痛往須海魄身邊爬去,那一柄長劍在刺穿須海魄胸膛的那刻,仿佛也刺穿她了的心髒,劇烈的疼痛像是地上生出的一只利爪緊緊将她攥住,根本無法直不起身來。

她踉跄着往前去,身份被識破,也顧不上許多,揮袖就驅動赤璃花直取顧劍飛。赤璃花攻擊向來迅捷又狠厲,可顧劍飛反應更快,立時就從須海魄胸口拔出劍來,幾下便将花藤斬成幾截。

赤璃花藤剛如金石,怎麽在他劍鋒之下如同削泥切豆腐。姜舒心上疼痛加劇,膝蓋一軟再堅持不住。

也不知是她自己受傷緣故,恍惚中見到顧劍飛滿臉血氣,他提劍走上前來,嘴角詭異地揚起:“姜師妹,還是不要忙着送死,師父且讓我留你一命。”

姜舒已經有些看不清了,但聽到這一句心中一靈醒,強撐上去搭住了須海魄的肩膀,進而将其大半要害部位都擋在自己身後,同時也不斷将體內魔血輸進他體內修複傷處。顧劍飛無處下劍,再次進攻備受牽制,須海魄咬牙将姜舒撐起來,另一手揮劍極速攻了上去。

須海魄的劍極快,風刃極烈,顧劍飛招架之下臉上血色也愈來愈重,終于在幾百招之後,顧劍飛的臂膀連同長劍被須海魄一同斬斷,他捂着斷臂吃痛地跌坐在地上。伴着顧劍飛的慘叫聲,他們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破聲,回首望去是東來解等人終于沖了進來。

姜舒連忙伸手遮去須海魄的黃金瞳,眼光落回在已經知曉二人身份的顧劍飛身上。但未及她想好如何應對,東來解等人也還未擁上來,一道黑色的旋風直直沖破人群先到了他們身前。

那黑風落地顯出人形,長長的袍袖往顧劍飛身上一抽,顧劍飛脖頸一歪整個人就軟了下去。黑蛟陰柔尖利的聲音響起:“不中用的東西,就算居馥節教了吸食精血也派不上用場。”

場中衆人皆是一驚,是居紅音先凄厲地叫起來:“顧師兄——”

須海魄則是聽到了黑蛟口中所言,面色一下便沉了下去。姜舒也想到了,黑蛟這話說的是顧劍飛也如當年犯下東海七城血案的那人一般煉化吸食了人類精血才得以一時功力大漲,而這法子是居馥節給他的。

那當年将這起罪狀按在白龍身上,居馥節和知情的黑蛟都脫不了幹系。

須海魄眸色一暗,挺劍就朝黑蛟沖殺上去。兩人鬥在一處,須海魄在盛怒之下長劍揮得密不透風,一時間竟将黑蛟克住,更是一劍劃過他的脖頸,砍下了幾片鱗片。黑蛟吃痛,招數也狠厲起來,須海魄漸漸也讨不到上風,姜舒擔心須海魄,忙回身喊其他人一同對敵,正好看見失散多時而在此刻趕來的秦吉子等人。他顯然也聽到了黑蛟先前所言,捏着符篆的手都克制不住地在發抖,他搶上前去質問黑蛟:“你說!你說顧劍飛的吸食精血是誰教的?”

黑蛟不答,一袖子揮開秦吉子和他的道道雷符,擰眉看了看擁上來的衆人,極快地揮出兩道風刃當胸穿過須海魄,擊中後将其卷進袖中,化作一道旋風又原路撞開衆人沖了出去,眨眼之間就沒了蹤跡。

姜舒跟着衆人一同去追,可須海魄身受重傷,她也還不到哪裏去,跑了幾步便跌在地上。還想要咬牙站起來繼續,就被東來解一把拉住了。日沉峰峰主珂問也攔在了出道口:“姜師侄稍安勿躁,也請諸位停下來,秦峰主已經領人去追了,相信定會有結果,在場各位皆有負傷,強追無益,還是原地療傷,等待消息為上。”

姜舒既怕那些人找不回須海魄,又怕他們找到了卻會識破須海魄的身份,半顆心就像放在油鍋上煎,怎麽也不能在這裏等着。

她掙紮着再次站起來,卻被另一雙小手強硬地按了回去:“人家日沉峰主說話是委婉,你這樣去追就是送死,老實坐着!”

順着點在自己眉心的指尖看去,把她按下的許久不見的了了。姜舒有點無力地捉住她的手指,卻也再沒力氣支撐自己站起來,胸口的疼痛仍持續着傳來,不知須海魄現在如何了。

了了也不勉強,拿出從顧劍飛屍體旁撿到姜舒的乾坤袋,掏出幾丸春風化雪丹就塞進姜舒的嘴裏:“你的袋子怎麽會在他哪裏?”

姜舒嚼着丹藥沒回答,想來這袋子是顧劍飛先前有意找機會拿去的,他一早就在找機會對她和須海魄下手了。

了了還沒得到答案,初嘉月不知怎麽地也走了過來問起這個:“姜舒,為什麽顧師兄會拿走你的乾坤袋?”

姜舒還是第一次被他用這樣冷的聲音叫到,整個身子被激得一抖。

還未等她回答,他又接着發問:“是不是你救的柳柳?”

縱然是了了也聽出來他言語之中的敵意,她走了一步擋在姜舒身前:“初家的,你什麽意思?不是又怎樣,是又怎樣,是的話還算你們初家的救命恩人,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态度嗎?”

姜舒知道初嘉月問的是什麽,可此時她的喉嚨裏就塞着一塊冰一樣,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初嘉月不再開口,他轉身向珂問走去,作了一揖,開口說起來。了了點點姜舒肩膀:“他說什麽?怎麽回事?是不是你救的初柳柳啊?”

姜舒掙紮着要從東來解懷裏站起來,東來解攬住她的手頓了一頓,又堅定地把她扶住,也跟着起身,側了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擋住了珂問如電一般的目光。

東來解握了握她的手,然後一手握住法杖一手按住乾坤袋,低聲道:“小舒,待會你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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