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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04

周潔想起來,“哦對,那天接風宴你沒來。”

姑侄兩個一起坐電梯下樓,去了39層。

寧女士在電梯口等着,看見周潔旁邊站着的人,暗暗吃驚,卻也面上笑得溫和,聽周潔介紹這是她侄子。

如果王忠華知道周乘竟然最近在西京,肯定要飛來這邊“視察工作”。

“你好,周乘。”周乘言簡意赅,伸出手。

寧女士笑着與他握手,道,“久聞大名,上次接風宴沒見到,今天終于見到本人了,果然是一表人才。”

周乘微笑,“寧女士謬贊了,請。”

周潔和寧女士走在前面,這一層許多辦公區都沒有人,零星一些人遠遠看見周潔過來了,要麽回避要麽過來打招呼。

一段路走了兩倍的時間。

三人到了專門的審計區,合上大門,周潔和寧女士坐在沙發那邊,說起八號礦的一些近期成果。

周乘聽了兩句,就走到玻璃窗那邊往外看。

看了會兒外面的星光路燈,沒什麽意思。

他随意走到審計區域辦公區這邊閑逛,看着某個辦公臺上的擺設,很典型的女性辦公桌。

審計區沒有獨立辦公室,大家都在同一個辦公區域內,既是公開公正,也是方便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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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辦公桌上除了電腦、筆筒、文件架子之外,還有一些別的小物,桌子旁邊的垃圾桶沒有清理,裏面有兩杯‘将心’奶茶的空塑料杯子。

這裏有一張桌子主人的自拍照片,照片裏有個女人低頭抱着一只貍花貓,盡管主人笑得燦爛,但貓兒明顯不合作,一巴掌糊在主人臉上。

周乘擰眉。

他把照片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就放下了,重新坐回沙發那邊,聽姑姑她們說話。

第二天,向明月和張蘊在各自辦公區前分了手,她走到自己這裏。

手裏的包還沒挂起來,她就覺得不怎麽對勁。

“小麗,早上有人來我這裏了?”

助手小麗搖頭,“沒有啊。怎麽了?”

向明月奇怪的把自己的相框重新擺好,沒再糾纏什麽,坐好後彎腰按下電腦主機開機,準備工作。

張蘊很快給她打了內線過來,“你手裏的活兒還好吧?怎麽你家寧女士沒在?這都幾點了,不應該啊。”

“沒在嗎?我不知道啊,”向明月脖子肩膀夾着座機,噼裏啪啦在電腦上敲字,“我這裏多輕松,沒什麽麻煩。不過事情比較多,沒辦法幫你分擔重任。”

張蘊嘀咕幾句,就挂了。

大家雖然是好朋友,但張蘊畢竟是老王的人,向明月也不能随便同她亂說什麽。

很快有不同部門被審計到的人來她這邊遞交資料。

今天來交資料的是三號礦的後勤,後勤處的人都是楊家的自己人,後勤的領導把工作做的很仔細,直接就能通過審計組組員的初步審查,因此很快就遞到了組長這裏。

向明月翻看資料,伸手往筆筒裏找筆。

找來找去沒摸到自己那根貓頭的可愛簽字筆,她擡頭去看,筆筒裏果然不見了她的那支筆。

人家還在旁邊緊張的等着。

向明月只能随便拿了支這邊給派發的一塊錢一根的中性筆給簽了字。

等這人走了,向明月把筆筒倒過來,還是找不到自己那根心愛的筆,有點氣喪。

那支筆是她在海京逛街時,偶爾在一家文具店買到的,筆頂是只可愛的貓兒,十分漂亮,她都用了一年多了,筆杆都沒怎麽褪色。

太可惜了,不知道哪個挨天殺的把她的筆摸走了。

向明月擡頭去找監控。

找到監控頭,她又覺得為了一支筆沒必要。

忍了。

她平時有愛逛文具店的習慣,看到好看的筆和本子,就喜歡買下攢着,有時候要用了,從那麽多好看的筆裏挑最愛的,簡直是人生享受。

可惜,她的小可愛們都在海京的家裏。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向明月給張蘊提前說了一聲,沒和她一起在西嶺山礦業大廈裏的員工餐廳就餐。

她準備打車去一高的老校區,那裏肯定有許多文具店。

到了吃飯的時間,向明月走得略晚一些,等電梯不那麽擁擠了,她才提了包去等電梯。

電梯緩緩打開門,向明月看着手機走進去。

她感覺氣氛不怎麽對,準備找個更好的位置站着,結果一擡頭,看見了震驚地看着她的一個女人:楊珊!

那個高中時,以為她勾引了她青梅竹馬的男友,于是聯合全班女生對她冷暴力霸淩的女同學楊珊。

楊珊看起來保養的很好,只是臉色難看,怒容顯現。

兩人對峙不過幾秒。

不等楊珊說什麽難聽的話,向明月一副冷漠的表情,朝她點點頭,“你好。好久不見。”

電梯裏還有別的人,偶爾停在某一層,又進來許多人,把楊珊和向明月隔開。

有人敢于和老板家的千金打招呼,也有員工不吭聲低頭看手機。

向明月心想,挺巧的。

到了四層,是大廈的員工餐廳所在樓層,很多人魚貫着湧了出去,只有三四個人在電梯裏。

楊珊這時才有機會,冷冰冰攔住她,揚着下巴發問,“你怎麽會在這裏,可別說你找工作找到我家來了。”

那兩個員工佯裝什麽都不知道,擠在一起站在電梯門前,等着電梯一開就溜走。

向明月和楊珊兩人站在電梯後面,各執一角。

向明月笑的漫不經心道,“嗯。最近我就在這裏。”

“叮”的一聲,電梯順順利利到了一樓。

向明月大步走出去,看也不看楊珊一眼。

楊珊想追上去拉扯,可她硬生生忍住了,盯着向明月的背影,給未婚夫汪曉打電話,“……你在哪裏?我剛來找我媽吃飯,我媽忙着呢沒理我,你陪我一起吃午飯吧。”

那道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倩影很快從大廳門口走出去。

向明月早約好了車,出去後等了一分鐘,上車,去母校那邊。

一高的地理環境非常好,學校坐北面南:正大門對面是朝陽廣場,從前叫“東方紅廣場”其在西京的地位可見一斑。

學校東邊是整個西州最好的文科大學“西州大學”,幾乎整個西州一大半的官員,都從這裏走出來;

西邊是西州最好的理工大學“西州理工大”,幾乎西州一大半的研究所研究員,都是這裏的校友。

雖然兩所大學在全國都是榜上有名,但一高的老師總會這樣激勵大家:“再不好好學習,就只能去兩邊的爛大學了。”

盡管這“爛大學”,也是一高年級前兩百名才能考進去的。

如果她當年有機會,說不定也是要進東西之一。

可惜向明月當年運氣不好,高考受阻;運氣也好,提前收到了國外全額獎學金,沒有參加黑色六月的洗禮。

因此她當年從一高離開得一點也不憋屈,甚至是頭頂光圈的那種。

往事已矣,回憶起來,她對母校其實還是蠻有愛的。

學校外面,東邊是一溜兒小店,吃得玩的用的什麽都有,西邊就光禿禿種着兩排高大的梧桐樹,綠蔭遮地,幹淨又清爽。

向明月在一高門口下了車,歡喜的在校門口盯着校園裏看了半天,拿着手機拍了一張自拍,發了朋友圈。

然後看着栅欄內的校園,漫步走去東邊的步行街,發個朋友圈。

本地小吃豐富多彩。

繼續拍照,朋友圈發一個。

她才吃了兩樣小吃,肚子就飽飽的了。

吃完飯,向明月一個一個在步行街的文具店裏游蕩,激動又興奮的在店裏挑着許多漂亮的筆和本子,看見了好看的就忍不住自己的手,使勁買買買。

才逛了兩個文具店,她手裏就提了重重的好幾個袋子。

從這個店裏出來,隔壁還有一個店。

向明月把手機擋在額頭,遮着外頭的太陽,準備匆匆走去隔壁的店,可一出來,門外,她腳步頓了頓,……好像看見了,周乘?

她目光追着那個人的背影看去。

是他嗎?

十來年沒見過面,她舉着手機的手放下來,凝視那個背影看着,越看越像。

周乘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向明月,越走越緊張。

他原本只是路過,偶爾路過母校東邊小吃街,他沖車窗外看那一溜兒沒怎麽變的小吃店,看見她從其中一個熟悉的店裏出來。

車都開過這條街了,也不知怎麽的,他就叫停了小張,把車停靠在路邊。

看見向明月去文具店,周乘下車,走去那家小吃店,也想要不要也買一份。

猶豫了一會兒,他就放棄了。

等會要去開會,這種小吃的味道很重,嘴裏味道會怪。

他重新走回車那邊。

她從其中一家店出來時,周乘手不自居的的握了握,克制自己不往旁邊看,不看站在店門口好像看見了他的人。

他鎮定的繼續往前走,假裝是個真路人。

走到車前,停了停,他看了一眼手表,慢慢坐上車。

小張看着老板半天都不系安全帶,很想提醒。

周乘打開手機,漫無目的的看各種未讀消息,看見校友群裏許多人和她說話,說學校步行街小吃怎樣怎樣,一直爬樓爬到最上面,才看見原來二十分鐘前,她在群裏發了照片。

周乘看了好久,擡起頭去看外面,沒有見她追上來,倒車鏡裏也看不見她在哪裏。

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望,伸手系上安全帶,對小張道,“走罷。”

向明月看見他了,應該就是他,他來這裏做什麽。

她手機響起來,是張蘊打來了,“寧女士那裏出了點問題,你趕緊回來。”

向明月心中一凜,立刻把剛才偶遇到周乘的小心思抛去了九霄雲外,一邊提着重重的東西伸手去攔車,一邊問電話裏的人,“怎麽回事兒?什麽問題?”

張蘊說不清楚。

與其說張蘊說不清楚,不如說這件事沒法說清楚。

她回到礦業大廈,從電梯走出39層,就感覺到這一層的氣氛很不對勁,平常這個點許多人都會休息半個多小時,可今天,好像都在竊竊私語。

這一層除了專門的審計區之外,還是西嶺山礦業集團的能源部所在位置。

楊琪的地盤。

本來這次審計,就是周潔針對楊琪,把審計組放在這裏,擺明了集團公司的上層對楊琪的态度。

向明月走進審計區的辦公區,進來,合上門。

她掃視一圈,沒看見張蘊。

她的助理小麗立刻朝她招手,朝她跑過來。

兩人剛剛就通過電話,此時,小麗快速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昨天晚上,寧女士那一組有個去年新加入的小夥子,被人仙人跳。

寧女士今天一早就去撈人。

向明月簡直想罵人。

剛剛在出租上上就聽說了大致情況,此時向明月快步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打開郵件,看今日的工作備忘。

沒有寧女士的消息。

她把包扔到桌上,着急的差點撞翻了相框。

向明月一手拿着手機給寧女士撥電話,一手把相框和提包分別放好,然後打發了助手,自己走去辦公桌後面的玻璃窗,看着外面林立的樓宇,焦慮地等待電話被接通。

電話打不通。

江湖闖蕩多年的向明月冷笑,這要沒問題就有鬼了。

這邊才斷了線,立刻張蘊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向明月這一組和張蘊那一組挨着,但是兩人的辦公桌距離較遠。

她按下接聽鍵,往張蘊那邊看,張蘊大概是坐着的,只能看見她隔擋裏的半個頭,“喂?”

“小道消息,今晚晚飯你請,要不要?”

“行行行,快說,吃什麽都行!”

有人來這邊遞交資料,向明月從塑料袋裏翻出新買的一根筆,在草稿紙上劃了兩下,彎着腰快速翻看了那資料,簽字之前,她皺眉,用筆劃了幾個地方,示意那個人這些地方有問題,快速對來人低聲道,“重新算好了拿來。這份留我這裏。”

那人只能空手離開。

電話裏張蘊道,“寧女士沒有把人撈出來。”

大家都只是來這裏接單子幹活的,寧女士是大家的領隊人,但是這也撈不出來,就很奇怪。

向明月沉吟片刻,問,“周潔和楊慕都不行嗎?”

張蘊冷笑,“說是今天一直在開會,咱們的人見不到正主子。”

想起中午那會兒看見的楊珊,向明月掐斷了問楊珊的想法,她道,“還有別的辦法沒?”

“我聯系不上楊琪。”

向明月點頭,“嗯,我試試。”

張蘊與她此刻心有靈犀,叮咛道,“有什麽事兒及時和我聯系,實在不行,我給老王打電話。”

他們雲登的老大王忠華別的不好說,各種門路多得很。

雖然遠水解不了近渴,可好歹也是一條路。

向明月嗯着挂斷了電話,她在通訊錄裏翻找,找到楊琪那一欄,撥了過去。

電話沒有占線。

向明月心知這事情成了一半。

振鈴過三回之後,電話被接起來,張琪的聲音傳過來,“你好,向組長,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向明月轉過身,背靠着自己的辦公桌,看着玻璃窗外似乎刮起了風,有塑料被吹上了天,她的目光随着那塑料飄移,笑道,“楊總,有沒有空,三號礦有個文件得您過目。別人拿過去我不放心。”

楊琪道,“過來吧。”

挂了電話,向明月心中罵了一句,面無表情把電腦關了,買來的一堆戰利品放在桌子旁邊,備受冷落。

她随便從文件筐裏抽出幾份文件,最後還是把剛剛那一份數據有問題的拿在手裏,和助手說了一句,就離開了審計區。

她的高跟鞋走過外面的辦公區,光潔的地板映襯着她嬌瘦的身形。

今日審計區風聲鶴唳,不論走到哪裏,手持資料面無表情的向組長,都是衆人眼中的焦點,她習慣了被人矚目,大步走到能源部總經理的辦公室外,敲了敲總經理秘書的桌子,用目光示意秘書。

秘書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看見審計組的向組長,不由自主就站起來,主動帶着她去敲總經理的門。

剛剛楊琪叮囑過,人來了直接放進來。

可他沒想到對方來的這麽快,他以為最起碼他得等上一個兩個小時。

向明月的高跟鞋踩在他鋪了地毯的辦公室裏,笑着揚了揚手裏的文件,“會不會打擾到楊總?”

楊琪請她坐到沙發,走過來坐下,對秘書道,“一杯咖啡一杯果汁。”

“楊總還記得我喜歡果汁?多謝了。”向明月微笑,将文件打開,有錯誤被她劃出來的那一頁,鋪在茶幾上,她把資料推到他面前。

怎麽在拒絕了別人後,開口求這個人幫忙呢。

向明月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自然而然地說起了這幾個有點問題的數據。

無關痛癢的小數字。

楊琪也認認真真聽着這個沒實質性內容的話題。

秘書送了咖啡和果汁進來,偷偷瞥了眼那份文件,快速退了出去。

向明月把該說的說完,一句不提寧女士,只是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果汁,就起身告辭了。

仿佛她來,就是為了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她做事認真精細。

楊琪很意外,同時對這位向組長升起了一點興趣,果然做事認真的漂亮女士還是很有魅力的。

向明月回到自己組裏,打聽到寧女士還是沒回來。

她再給寧女士撥過去電話,電話終于接通了,兩人聊了兩句後,向明月得知具體情形,挂了電話,外邊開始下雨。

寧女士說楊琪和她聯系上了。

但是具體情形,要看案件的性質。

他們做這一行的,遇到刁難很好理解,可遇到這種明着來的“仙人跳”,大家文明人難免一時腦子跟不上來。

寧女士簡單同她說了這個小夥子這幾天處理的審計內容。

向明月自小在西州長大,所以來之前,她就和組員都溝通過許多種可能出現的情形;張蘊為人精明,她的組員都一樣的各個人精,不大可能有問題。

唯有寧女士剛直不阿,她手下的人同樣秉性相同。

小年輕不懂事,在西州翻車很正常。

向明月今日加班,打算等寧女士回來後,兩人深談一回:這裏是富起來不過五十年的西州,不是已經闊了一百多年的海京。

晚上張蘊知道她有正事,暫時把敲詐的那一頓留在了以後。

向明月等到九點多,寧女士還沒來,她打發了無事可做的其他組員先回酒店,她自己和助手小麗又多等了一個多小時,沒辦法只能一起下樓回去,誰知外面竟然下起了雨。

她和小麗一起去大廈樓下的便利店,把最後兩把便宜的雨傘買下。

送走小麗回去,她重新回了便利店,買了一盒泡面,打算在這裏吃完再走,說不定還能等到寧女士。

向明月把買來的雨傘靠在便利店內側窗子下的桌上,問清了開水在哪裏,小心翼翼把面泡好,端着坐去了玻璃窗下的長條桌子,輕輕嘆一口氣。

饑餓的時候,泡面的味道尤為誘人。

外面好像越下越大的雨,雨幕裏,周乘從礦業大廈的大門出來,望着漫天的雨,往便利店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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