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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06
楊琪接過來那幾份資料,看了看,這幾份他這裏也有,不算是什麽重要的文件。
不知道周乘什麽意思。
向明月站在楊琪左手後方,借着這樣十幾年都沒有過的好機會,正大光明看他,看他久經考驗的側顏,聽他的聲音。
幻想他能帶來的一切。
心中的時間一躍飛回了十幾年前。
原來都已經有十幾年,她沒有親眼這樣,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的看他了。
好似錯過這次機會,她就再不能這樣看他了。
向明月能感覺到自己目光中的貪婪與欲望。
當年的她是多麽的單純,以為能夠吻到他就是最罪惡的欲望。
楊琪回頭和向明月說這幾份資料,向明月才收回那種目光,回答他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
她心中暗暗與自己的臉面較勁,若是不要臉,還有可能和他睡一睡,如果要臉,……就算了。
周乘聽見他們兩個又湊一起說話。
雖然剛才有點慌,但經過這個貿貿然的電話,他這會已經完全鎮定下來,臉上漸漸浮現出不高興,順手就把電話挂了,回頭看向挨得很近的那兩個人。
他看向楊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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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琪停止了與向明月的交談,看過來。
周乘平靜的好似完全不認識向明月一樣,單刀直入問楊琪,“有事找你商量,有沒有時間。”
同時,他意有所指的瞥了眼楊琪旁邊看着別處的向明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摻雜任何感情色彩,擡了擡下巴,淡淡道,“我不管你的私事。”
這意思是随便你怎麽搞男女關系,但現在我要和你說正事,你得克制克制。
楊琪笑笑,“什麽事?”仿佛渾不在意周乘的誤會。
向明月的臉卻漸漸發紅,她不知道剛才自己和楊琪有多少話被周乘聽去了,也不知道他怎麽看待自己。
她繃着神經,保持微笑給楊琪道了別,“我先走了,你們聊。”
然後她給楊琪點了點頭,又強撐着羞恥感,給那邊根本不看她的周乘點頭,離開這叫她窒息的環境裏。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好像踩碎一地的玻璃,腳底痛地叫人發暈。
那兩個人能通過這聲音,清楚地知道她走到了哪裏。
向明月一走開,背對着周乘,臉上的笑容就垮下來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看着她,或者沒有。
一邊走一邊恨,又愛又恨。
她越走越快,一口氣走到了電梯那裏,等回過神,想起她還麽有帶包,又木着臉回到辦公區,收拾桌子,拿包。
周乘一直聽她的腳步聲消失了,才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裏沒有暧昧的環境,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
她不愛香水,這裏面幹幹淨淨的很正常。
周乘為自己的龌龊思想感到失望。
他對後面跟進來的楊琪道,“我對三號礦有興趣,打算買下三號礦。條件是轉讓西嶺山礦業的部分股權,但這些不能讓姑姑知道。”
楊琪舉手笑着拒絕,“抱歉,這個我做不了主。”
周乘道,“好。”
幹淨利落的談完,他就走了,留下愕然的楊琪。
好似他就是為了說這個沒頭沒尾的話而來。
難道不是漫天要價,坐地還價,雙方彼此慢慢試探着達成合作嗎?他怎麽就說走就走了。
楊琪心中有疑慮,但暫時猜不出問題關鍵在哪裏。
向明月躲在自己的辦公區,她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回憶剛才遇到周乘的所有細節,她給他點頭他竟然看也不看。
他好像一直都沒看她。
是刻意忽略她?如果是刻意忽略,為什麽在群裏接龍的時候,他一定要緊跟着她接龍呢。
向明月說不出的心煩意亂,恨自己自作多情。
又恨他這樣的無情。
過了好一陣,她鎖了櫃子,關了自己這一區域的燈,心神沮喪的離開大廈,漫無目的在外面走了好一陣,最後天色實在不早了,才落寞的回了酒店。
第二天,向明月恢複正常來工作,這一日與平常沒有任何不同。
而周乘卻開始正式強行收購楊慕和楊琪父子兩合作的另一個上市公司的股份,行動迅速又果決。
一上午時間,這支股票的行情就發生強烈震蕩,當天下午三點收盤前,周乘已經購入了相當數額的股份,穩穩成為了散戶中最大的一支。
令人心悸的是,他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這次狙擊。
楊慕聽到這個消息,慌得急急忙忙趕到公司來,怒而質問周潔,“你這個侄子在搞什麽!究竟怎麽回事!他知不知道那是我和阿琪的公司,明知這樣還胡來,是不是你的主意?”
周潔先是驚訝,繼而冷笑,“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我還想問他呢。好端端的,你跟你兒子又惹他幹什麽。咱們自己的事情我都忙不過來,我知道你們怎麽招惹了他?”
楊慕氣得沒辦法,把楊琪叫上來問。
楊琪當着繼母的面,淡然道,“周表弟想以私人身份買下三號礦,我說這個恐怕不行,周表弟大約覺得我折了他的臉面吧。不過爸,周表弟實力不錯,作為小股東,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相反他入駐董事會,咱們的客戶一定會對咱們更有信心的。”
楊慕跟這個榆木疙瘩兒子說不清楚,又不能在周潔面前罵周家人奸詐,只能把這個沒用的兒子轟走。
人家是想加入你的公司嗎,人家分明就是要吃掉你的資産!
楊琪與父親也沒什麽可說的,當然就走了。
誰知到禮拜二,周乘竟真的以西嶺山礦業的股東身份,提議三天後召開股東大會,周潔十分不解,但畢竟是自家人,她沒有反對。
股東大會的召開,上層如何震蕩,對于下層來說,都是談資。
向明月聽張蘊說了不少最近她打聽來的八卦,什麽豪門辛密,什麽斬首行動之類,說的頭頭是道。
真正到了股東大會那日,審計部的人全都嚴陣以待。
寧女士深深懷疑,這次莫名其妙的股東大會,是針對他們審計而召開的,因此她對三個小組的所有成員開會警示,嚴加約束。
39樓的外來戶們戰戰兢兢,做事比平常慢了許多。
66樓股東大會成員對于周乘的指責,充滿了前期的不惑與聽明白了指責內容後不惑化成的惱怒。
周乘這段時間在西嶺山礦業大廈上下走訪,調閱各種文件,和許多基層員工、中層領導都談過話,了解過許多礦業現狀。
他一條一條列出問題,對西嶺山的一切都有異議,提出了打量的質疑,以及正式的事故問責。
周潔聽得心驚膽戰,她幾次想打斷侄子的話,但一回頭,看見楊慕比她更懼怕,此情此景,誰出頭就是誰的鍋,她壓着驚怒,與楊慕扛着看誰更能撐到最後。
周乘講完自己的問題,最後提到了審計,他唯獨對周潔提議的大規模審計,沒有質疑,反而十分贊揚,認為這次審計來得非常及時等等。
上層的消息隔了一個周末才傳到中下層。
寧女士對周乘有一些了解,以前打過交道,但不論如何,通過他這一系列的操作,可以确定如果她們雲登要做好這一單,他是個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物。
回頭一起與向明月吃完飯時,寧女士就問她,“你和周乘聯系上沒?”
向明月心中喊苦,當時她一鼓作氣說服馬軍拉了那個校友群,但是再而衰三而竭,第一天她沒有敢下手加他微信,到後來就慫了,至于現在,有了那晚被徹底忽視的一次經歷,她根本一點勇氣都沒有。
寧女士飽含希望看着她。
向明月咽下嘴裏的菜,幹笑兩聲,答道,“快了。”
“快了?就是還沒有嗎?”
向明月點頭,為自己畫蛇添足的辯解,“也不算沒有,已經見過一次面了,就是感覺挺尴尬的,沒怎麽說話。”
寧女士滿意,“不要緊,慢慢來。如果你能說服周乘給咱們雲登注資,不用明年,今年年底,你合夥人的身份就百分之百能敲定了。”
合夥人!
年薪千萬以上!
向明月一時激動起來,滿懷信心給寧女士打包票。
回到房間她就萎了。
傳說中和客戶睡一睡就能拉到單子的那種,到底是怎麽靠睡上位的,她好想學習學習。
這種又能睡又能拉單子的好事兒,怎麽就輪不到她。
現在別說睡他,人家可是連看你一眼都不看呢。
向明月無助的歪躺在床上,向明月對着校友群發愁,十分頭禿。
群裏又在說聚會的事兒。
海京的聚會她是不會去的,西京的聚會她此時哪裏有心情應酬。
若是周乘不去,她肯定不會浪費時間,要是周乘去了,她怎麽敢去再看他冷面孔,再被他這堵南牆撞到頭痛心痛呢。
校友群裏熱火朝天的很。
周乘今晚一直沒看到向明月吭聲。
她不去嗎?
他看着群裏消息一直往上翻,不由得回想那天晚上,向明月和楊琪究竟在說什麽,有什麽事和楊珊有關系。
楊珊本身被她父母養歪了,楊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樣想着,他把手指移到向明月的頭像上。
點開。
猶豫了好久,最後仍然沒有下定決心加微信。
說什麽?說楊琪不是好東西,你少和他來往?
周乘想到這裏,自嘲一笑,關了她頭像的界面。
沒有想到讓她無法拒絕的理由,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她的耐心。
回到群裏,他看了一會兒,又有人發了個組建小群的二維碼,真不要臉。
向明月哪個小群都不加。
這裏唯一需要她攻略的只有周乘,周乘那個人肯定不會加小群的,她從容的叫了奶茶、燒烤和甜品外賣,一邊等好吃的,一邊把校友群重新爬樓看有沒有遺漏信息。
過了會兒,她給群裏發了幾十個大紅包,留言道:“社畜要加班,哪裏都去不了,小的在此恭祝大家聚會愉快!紅包收下!”
周乘的手指拂過她的頭像,不小心點了她頭像旁邊的紅包。
紅包啊。
不知道她每次都給群裏撒多少紅包,還有捐款,十萬捐款。
她以為她家很有錢嗎?
周乘下意識摩挲屏幕時,竟不料自己點了那個“開”,然後看着上面的21.45,頓時愣住了,臉蛋迅速翻紅,左看右看找不到退紅包的地方。
向明月從門口取回來外賣,回頭再看紅包已經被搶光了。
她随意點開紅包看看今日誰手氣最佳,結果看見榜首周乘兩個字,她簡直驚呆了,不可思議的退出紅包,确定是她發出去的,點進來再看,還是周乘。
他搶了她的紅包?
周乘簡直要砍斷自己的手。
他此生從未做過如此丢臉的事情。
公開處刑,後悔還來不及,但凡群裏有個有心人,都能看見他竟然窮鬼一樣搶了向明月的紅包!
那麽多人不搶,偏偏搶向明月的,甚至還是手氣最好的那個。
周乘想了一萬條手滑的理由。
後悔。
趁着後悔,他把這個後悔加深,硬着心點開她的微信頭像,在強烈的後悔心還沒徹底消失前,把所有可能會後悔的事情全都做完。
他堅定地加她微信。
向明月手機發出消息鈴聲。
她退出群,眼看左下角通訊錄那一欄,有個紅亮的1,有人要加她好友?
向明月點開“新的朋友”,然後震驚地看着新好友列表裏的頭像,以及“我是周乘”四個大字。
她激動的捏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麽辦,激動又害怕,在屋子裏游走了半天。
最後按下同意。
手機界面跳入兩人的對話框,然後她第一時間去看他的朋友圈,結果光禿禿什麽都沒有。
周乘看着對話框,喉嚨發緊。
他握着手機冷着臉打字:“抱歉。”
這是什麽意思?
向明月試探的發了個微笑表情。
對方回她:“抱歉,不是故意要領你的紅包。我給你退錢。”
這條消息後,緊跟着來了一個紅包。
向明月心裏的粉紅泡泡瞬間碎了,她沒有點開那個紅包,遲了好久,才回了一個“不用”。
她現在不缺錢。
不用這樣。
周乘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是不是蠢。
既然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為什麽要還她21.45元,為什麽他不能發個200的紅包,或者就算200太紮眼,發個30的不行嗎。
兩人沉默時間擴大,這一晚再沒有人多說半個字。
向明月睡覺的時候,都忍不住打開手機多看一眼,看對方有沒有發來新的消息。
沒有。
早上惦記着是否有未讀消息,六點不到就醒來,還是沒有新消息。
向明月半夜未眠,起得又早,坐到工位上,整個人都出于沒睡醒的樣子,混混沌沌做事,僵僵硬硬檢查簽字。
熬到中午,她讓張蘊幫她帶包方便面,趁着中午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她快速回酒店補覺。
下電梯的人特別多,等了好幾撥,她覺得還不如就在辦公室對付睡覺。
心生退意,向明月打着哈欠算着時間,打算去寧女士辦公室沙發小憩,這時,她手機一響,屏幕裏出現了未讀信息,“周乘”的名字顯在中央。
向明月雲深霧繞的大腦立刻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她迅速把手機正面貼在自己心口,快步走到沒人的地方,點開消息,迫不及待把兩行字一眼就看完:“有沒有時間”最先映入她眼簾,沖進她腦海中,在大腦裏炸開花。
其餘的文字這才慢慢浮上來,“打擾了。下午有沒有時間,有件事想和你溝通。”
他約她!
向明月沒有比現在更冷靜的了。
她假裝很忙沒有看到信息,矯情的等了三分鐘,才開始醞釀打字:什麽事
言簡意赅,并且沒用句號,表明了她的冷漠和不在意。
點擊發送,發出去。
周乘很快回複了她,“公事。”
向明月心想,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嗎?
原來只是公事而已。
既然是公事,就不能拒絕了,她說“好”。
向明月慢慢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既然是公事,那見面的時候就不能打扮的太過明顯,讓他以為她對他還有什麽想法,也不能太過熱情和急切,畢竟那天晚上,他連一眼都沒有看她。
不用刻意打扮,現在這一身上班的裝束就很好,要以平常心對待,接人待物更是大方得體,不要露怯。
然後見面完了回來,她還是要繼續加班,——這樣更能體現她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意思,只是見面談公事而已。
如果見面結束後她回酒店,他稍微紳士一點送個她,結果送到了酒店裏,那他豈不是以為她是那種女人?絕對不行。
向明月這樣亂七八糟想着,張蘊已經帶了飯回來,給她把盒飯放在她面前。
張蘊看着魂不守舍的向明月,詫異的問,“思春了?”
向明月點頭,“厲害,這都被你猜到了。”
張蘊“呵”了一聲走了。
一中午,一下午,向明月都在想下午下班後見面怎樣怎樣,要這樣不要那樣。
越是快到下班時間,她越緊張,各種坐立不安。
這哪裏是去見前男友,這比見現男友還叫她焦慮。
那條約見面的信息她看了不下一百遍。
眼看下班倒計時開始,她忽然發現沒有見面地址,可現在問是不是過于急切?不如等到六點以後再問,顯得她沒有一直盯着時間。
快到六點零五,向明月終于把準備好的詞兒打出去:“哪裏。”
發出後,她又後悔,應該六點十分以後再說的。
周乘很快回複,安撫了她加速的心跳,“十分鐘後下樓,地下車庫,車號7788。”
向明月立刻冷漠答道,“我還有工作沒做完,不用去多遠,就公司附近的人民廣場吧。”
周乘盯着這條信息看了好久。
她還是這麽絕情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他說“好”。
人民廣場在附近,步行十分鐘。
向明月想問還要坐你的車嗎?可她剛才放了硬話,現在說有點氣弱,手指在九宮格鍵盤上掙紮。
對方卻先發來了消息:“我在廣場等你。”
向明月輕輕松了一口氣,卻也有一絲矯揉造作的失望,打了個“好的”,發送。
她真是受夠自己了。
這一片的廣場有專門的人養鴿子,每到下午,就有許多人帶着孩子來廣場喂鴿子。
向明月提着包補了口紅的妝後,去坐電梯,眼瞅着這一趟電梯沒有在66樓停,她才安心等待,下樓,步行往人民廣場的方向慢慢走去。
下班的人流挺多,還有放學的小孩。
這裏和海京不一樣,并不是很明顯的商業與居民分離。
人民廣場在望,向明月走得有點急,心跳如雷不能平息,她想,能有什麽事兒值得他終于向她開口呢。
這麽多年他們兩個人,好似老死不相往來。
當年在學校裏,他那麽追她,用盡手段逼她和他交往,不是很行麽。
現在甚至兩人連陌路人都難做。
向明月反省自己沒有sm傾向,當年他手段不光彩,她不該留戀從前的錯誤,……而且到最後,他都不肯吻她。
哪裏有正經談戀愛的人不想接個吻呢。
她後來相親的好多男的,光是和她在公園裏坐一坐說說話,那些男的褲子拉鏈那裏都能濕了。
所以,他那些追求,統統都是假象。
她被逼離開一高無法參加高考,他始終沒有出面,那才是真相。
冷靜下來的向明月還是心跳加速。
她惱自己的這種樣子。
這種心要跳出胸膛的感覺,在她遠遠看見廣場上站着的那個人時,達到頂峰。
她佯裝沒看見,左顧右盼等着紅綠燈準備過馬路。
周乘略一遲疑,還是走到了紅綠燈這邊,等着她走過來。
說什麽打招呼的話比較合适?
紅燈轉黃燈,繼而轉成了36秒的綠燈。
向明月跟着人流往前走,對面的人,正在看她,不能裝作看不見。
她握緊手裏的手機,走過來。
高跟鞋給她了力量,她與他距離三米遠的地方,就提前朝他點頭示意,面容冷淡揚着下巴,示意往廣場那裏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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