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他們一前一後走回木棧道,這條棧道比較窄,兩人與上山爬山鍛煉身體的老人洪流們狹路相逢。

半天等不到機會過去。

周乘看她一副耐不住等、明顯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便往四周看,指着另一邊的路好聲好氣問,“走那裏能出去嗎?”

“哪裏?”

向明月順着他的指引看去,皺眉道,“那邊繞遠路,那裏是公園裏的湖景,繞過湖景還有一片鵝卵石廣場。不過從廣場出去,就快到公交站了。”

周乘便道,“那就走那裏?”

向明月忖思片刻,說了句好,帶着他從棧道這邊走下去,沿着小路,往公園湖景這條路走。

這裏也有鍛煉身體的散步走步的人,但比爬山的人少一些。

周乘漸漸摸清了她的脾氣,覺得和從前有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

他問問這個,或者問問那個。

向明月漸漸就把剛才他想逃票的氣消了一點,偶爾也給他講說景點。

走到湖景旁邊,幾只白鹳從山上飛下來,飛到湖心島。

湖水被栅欄圍着,有的放學的小學生踮着腳趴在栅欄上,用棍子戳水撩水玩耍。

等後面家長趕上來,小孩子又尖叫着往前猛跑幾百米,繼續一邊等家長一邊玩水。

向明月道,“挺危險的。”

Advertisement

周乘不自覺道,“挺羨慕的。”

向明月瞥他一眼,“羨慕你玩去。”

周乘想說羨慕有孩子。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走過湖邊小路,一大片白色鵝卵石廣場在湖岸另一邊呈現。

向明月指着鵝卵石廣場後面不遠處的那座山,感慨道,“這座山和清涼山連在一起,剛好好把興城隔成了U形的樣子,主城區在東邊,景區在西邊這邊。不過以前這邊也是居民區,除了山上的清涼寺,景區大部分景點後來擴建的。”

“你小時候就住這邊?”周乘問。

向明月一愣,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這片刻的怔愣很快就被她甩在腦後,她點頭,一邊走一邊感慨似的懷念道,“也不能說是我家,我家在林場。上初中我來市裏,那時候住在大姨家,大姨他們家就在這邊,現在早都拆了,以前就在清涼寺周圍。

大姨家的表妹比我小,當時表妹上小學,我上初中。這邊有小學,表妹上學就在家門口。但是初中是在市區裏,我要麽繞路繞過這兩座山,要麽從山上翻過去。繞路一個小時,翻山,慢的話半個小時,快的話,初三時,我最高的記錄全程跑,用了不到十分鐘。”

她的手指從清涼山指向後面這一座山,比劃道,“不到十分鐘,是不是很厲害?”

周乘不知道說什麽,只是笑。

向明月白了他一眼,“那時候興城沒有公交車。”

周乘也知道,就算有公交車,她那時候肯定也沒有餘錢去奢侈的坐車。

山其實不高,但是要連翻兩座山,還是走山路,肯定十分辛苦,也很危險。

向明月說到了這裏,那面懷念當時的情形,一起翻山的小夥伴,還有被她甩在後面的同學們,“上山的那一段最艱難,但走慣了還好,一開始我走不動,二十分鐘才能爬上去,後來七分鐘綽綽有餘,下山就更快了,一個俯沖就能一口氣從山頂沖到學校門口。”

兩人已經走到了鵝卵石廣場的中間。

有的老大爺老大媽脫了鞋,穿着襪子在鵝卵石上龇牙咧嘴的走,美其名曰鍛煉刺激腳底穴道。

向明月估計周乘有潔癖,帶着他繞路。

她說起小時候的事兒,轉移他視線,“那時候早上倒罷了,晚上如果回家晚一點,一起翻山回家的同學就會少很多。”

周乘跟着她說的話想着,忍不住往山上看。

樹林茂密,如果是他一個人走夜路,一定挺恐怖的。

向明月笑道,“有一次,初二的時候,其實那時候我學習很一般,從村裏考進市裏,有那麽一段時間跟不上城裏的進度。所以有一天,數學作業做的不理想。”

她不自覺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天怎麽回事,總會寫錯字,不是做錯題,是把題目或者別的地方的字抄錯了,然後作業就被老師撕了重做,也不怪老師。然後我一遍一遍的重新做。撕到最後交上去完全沒有錯誤的,已經放學一個多小時了。

初中下了晚自習是九點,我從學校出來已經十點。同路的小夥伴們早都回家了,我當時就想,是翻山呢還是繞路。繞路也不安全,一路上都沒有人,有人的話我可能會更害怕。然後我就選擇翻山。”

周乘站住,聽她說。

向明月靠在路邊擋着湖水的欄杆,笑道,“從前走山路的時候只想着趕緊不要遲到,那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心裏就多了個‘害怕’。我就勸自己,半夜三更山上沒人,不用怕。

但是走到一半,就是兩座山中間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那裏忽然有一個樹樁。我從前從來都沒注意那裏竟然有個半人高的樹樁。那天晚會上那個沒有月亮,樹樁影影綽綽躲在樹影裏,好像一只狼,我像個傻子一樣猛地看見那裏,又不敢哭又不敢動,都不知道傻站了多久,想到我們這裏的山是沒有狼的。

我們村裏,就我家林場那裏的野山上才有狼有野豬有豹子什麽的。然後我慢慢小步往前挪,終于挪到差不多地方,看清楚那是個樹樁子,不是什麽狼或者其他東西,才哭着一路狂奔跑了回去。也就是那時候吧,我知道要好好學習。後來……”

周乘俯身抱住她。

向明月一句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就被他完全抱在懷中,鋪天蓋地的熟悉的味道充斥她的嗅覺和神經,沖擊的她半天回不了神。

他胸膛的心跳在她耳中跳動。

她怔然許久,有小孩笑嘻嘻跑過時終于回了神,推了推,把他推開。

周乘痛苦地看着她,想說什麽,什麽都說不出來。

過了會兒,向明月側身身子避開他的目光,扯着嘴角自嘲,“沒事兒,都過去了。謝謝你的安慰。後來你也知道,我中考考了我們興城的探花,被一高全額獎學金錄取。因禍得福。”

不是安慰。

他想說,他就是想一直抱着她。

向明月心如刀絞轉身往前走,“走吧,天快黑了。”

周乘跟着她,兩人一起穿越過了鵝卵石廣場,快到廣場邊緣,他忽然開口,“我想去看看那個樹樁。”

她回頭勉強笑道,“樹樁啊,早就沒了,這裏全都改造成景區,從前上山的山路也被封了。要上去得買門票。現在這邊住戶不多學生不多,就算家裏遠要繞路,或者住校或者坐公交車,或者家裏有車自己接送。比我們那時候幸福多了。”

周乘在她身後輕輕說道,“對不起。”

“嗯?”向明月抿唇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悵然時又一瞬間想開了,輕輕答道,“沒關系。”

都過去了。

周乘沖動的話就在嘴邊,要不然我們重新開始,他深深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那句話就在嘴邊。

可看着向明月,想着她,他硬是咽下那句說不出口的話,他明白,她講那些故事根本不是想和他破鏡重圓,而是因為看開了,不覺得苦了,才會拿出來和他共享一段往事,一點樂趣。

他只能幹澀的重複了一句,“對不起。”

向明月聽了兩遍沒頭沒腦的道歉,往前又走了三四步。

他就在她身後,觸手可及。

她腳步略頓了頓,沒有停,選擇了繼續往前走。

是該多說幾句對不起。

此時再說這些,沒有什麽意思,她不稀罕,你說一百遍一萬遍都不稀罕。

天色漸漸暗下,許多鍛煉身體的人陸續回家,這裏的人越來越少,七點半,所有路燈一下子全亮了。

向明月被這忽如其來的光亮打動,抛棄心中的一點點情緒,笑道,“公交車快到了,你請我吧。”

本地公交車刷卡,周乘拿了一張一百塞進車裏,對不滿的司機師傅道,“不用找。”

司機瞥了一眼,好像說了句神經病。

向明月也是無語。

埋怨地看了眼他,坐在單人一排的位子上。

周乘坐她後面。

一路上兩人沒怎麽說話。

下公交車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人民廣場。

兩人站在充滿了幼兒歡悅呼喊的廣場上,向明月指着不遠處挺高的一棟大樓道,“我住哪裏,以前是本市最好的賓館。”

“我送你吧。”

向明月想說她還要去加班,但看周乘心誠,就想算了,等他一走,她再去加班不遲。

兩人并肩走去賓館那邊。

“你住哪裏?”

“四季。”

向明月“哦”了一聲,“五星級的,厲害。”

周乘明顯感覺到她好像對他沒那麽抵觸,反而會偶爾說一些俏皮的話,就像她和組員和其他人一樣。

送她進去賓館大門,周乘對她擺擺手。

沒有執意跟她進去。

向明月心裏感慨,這人終于有點眼色了,她道,“再見”,然後進去賓館裏面。

周乘看着玻璃大門裏,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那邊,他站了會兒,并不知道該去哪裏,索性原路返回。

他重新走回人民廣場,這裏的廣場和別處的一樣,有許多小孩騎的電動動物車,奇形怪狀的喜羊羊,或者顏色不大對勁的凱蒂貓。

興奮地小孩兒們在電動車上尖叫,圍着廣場一圈圈慢吞吞穿行。

沒坐上車的孩子們原地撒潑,嚎哭叫鬧。

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海豚或者霸王龍的車,速度更快一點,是更大一些孩子們的坐騎,小車子在廣場上溜溜開着,開心的笑鬧聲歡來呼去。

周乘心想,看起來挺有意思的。

等他以後有了孩子,一定天天陪着孩子玩這個。

不,他給小孩買回家,在家裏玩個頭。

買正版的。

一時,他又想,玩具都是別人家的好,還是得在這種場合,有競争了小孩子才會玩的開心。

向明月在酒店裏枯坐了近一個小時,她也不知道自己躲在黑漆漆的房間裏瞎想什麽,時間倏忽一下就過去了。

組員們還在崗位奮鬥,她一個人在外頭浪了這麽久,也該回去加入社畜的隊伍,建設家鄉了。

重新洗了臉整理了妝容,梳了頭發,向明月提包出門。

賓館門前就有公交車。

她運氣好,等了兩分鐘就坐上了車。

這路公交車終點是前往清涼寺景區的。

下一站會在人民廣場停。

向明月把手肘撐在玻璃窗邊緣,拄着下巴,看外面的霓虹燈和芸芸衆生。

偶爾公交車停下來時,她奇異的看見了坐在廣場上的周乘。

周乘下意識往那邊轉頭,也看見了車窗裏的她。

他一下站了起來。

15

向明月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怎麽還在這裏!

眼看那裏的周乘往這邊跑,向明月鎮定了一秒,想好了無數種解釋的話,看着外面跑過來的人也趕緊站起來,扶着椅背往公交車門口走。

可公交車已經重新啓動往前面開了。

周乘很快又被甩到了後面。

向明月扶着公交門口的豎杆彎着腰往車窗外的後面看。

他追着車跑起來。

向明月有那麽一瞬間的感動,她深呼吸,他追着她跑着,這是做什麽,坐在廣場上一個多小時又是為了什麽。

為了她嗎。

向明月心潮澎湃起伏,說不出的心亂。

有點甜,但更多的是苦澀。

大家都不年輕了,你這麽做又有什麽意思。

到了下一站,向明月走下車,往車後方向慢慢走,很快看見了奔跑追過來的那個人。

周乘也看見她,看見她迎着他走,總有來往車輛的燈打在她身上,照得她的表情清晰可見,他沖動的大步跑過來将她一把抱在懷中。

他因為跑得太快喘着粗氣,抱着她,感受自己的心髒瘋狂跳動。

“你是來找我的嗎?!”他抱着她急促的問。

向明月沒聽清楚,她就被鎖在他懷中。

兩個人的心跳“咚咚咚”的敲着對方的心。

向明月一肚子的解釋沒說出來,她一天之內兩次被他這麽死死困在他懷裏,身體僵硬的動不了,心都要為之化成千般繞指柔。

這是她當年最愛的人。

是她過了十幾年,即使再怨恨,都舍不得不愛的人。

如今他還肯緊緊抱着她。

向明月捧着自己要化了的心,質問自己,你願意嗎?你願意的話,就抱着他吧。

她扪心自問,你願意去接受他的世界嗎?

不能吧,她還要去加班呢。

懷中的人沒有像下午那樣立刻推開他,周乘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的心從來沒這麽滿過。

兩人抱了好久,他聽見她好像說有事要給他說。

他想,他一直覺得,不該讓女孩子先表白,——但是她當年罵他強詞奪理,罵他不顧別人感受強行逼她做女朋友,罵他都不問她願不願意就強迫她。

罵了好多。

他都記得,都記得,因此從那時到現在,他都不敢先開口。

她喜歡先開口,那就讓她說,自己能不能一下子就同意呢,周乘腦海中轉瞬就閃過無數念頭,如果不同意,她面子挂不下來,如果立刻就同意,她會不會覺得得來太容易不珍惜?

那就勉為其難同意吧。

反正她也不可能和別人在一起。

向明月說了“我有話和你說”,對方還不松手,她的臉貼着他的胸膛,磨地耳朵紅透了,她又不想說話了,不想去加班,不想說什麽破壞氛圍的話。

周乘敏感的發現她不說話。

或者是害羞?

他感覺自己開心極了,把心一橫,蠢蠢欲動準備先開口。

大不了再被罵。

他緊緊抱着她不敢看她的臉,只把鼻口放在她頭頂,聞着她頭發的清香,對她說,“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向明月心跳加速。

她胡思亂想,她是要去加班的人,現在和前東家說什麽鬼話,抱什麽抱。

可那句話在她耳朵裏生根發芽,她知道自己想一輩子抱着他。

過會兒,向明月慢慢推他,擡頭,想看他究竟什麽表情,想看他是怎麽看她。

周乘咬緊牙關絕不松手,雙臂死死困着她問“可不可以”,說來說去,都只憋出了這一句,“可不可以讓我再對你好一回?”

向明月沒有推開他,過了會兒,她再次用力推。

周乘的心好似被撕裂,他不明白為什麽。

如果等她往前走,要等到天崩地裂嗎,為什麽她就是不肯他主動求她在一起!

向明月推不開。

周乘閉眼把頭扣在她肩膀,艱難道,“你讓我抱一會兒,就抱一會兒。”

懷中的人不動了。

他想把她徹底融進自己身體裏,這樣她再也不會離開他,再也不會對他視而不見,再也不會和別人相親,和別的男人親親密密,和別的不相幹的人開懷大笑。

向明月把“我要加班”四個字在嘴裏磨來磨去。

她甚至想,我這算不算沒有拒絕?

過了許久,向明月再次推他,周乘終于肯松開手,放她自由。

向明月往後退了兩步,不知道該看哪裏。

周乘最見不了她這種不想看他、不想回應的回避姿态,他的心變冷變頹。

她沉默越久他越心痛。

兩人站在這裏,過了許久,他才低聲道,“我送你回去。”

向明月看了眼手機的時間,九點了,倒也不用再去加班。

她鼓足勇氣擡頭,表情鎮定的看他,“周乘,你是在追我嗎?”

周乘神色一怔,整個人的心都要飄起來,立刻滿懷期待地看着她,點點頭,很想握住她的手,卻也不敢造次,只能問,“可以嗎,可以追你嗎?”

向明月想了好久,茫然道,“我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啊。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她不會走的那樣決絕;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她也許會知道她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在喜歡着他。

回到賓館,陸陸續續別的組員買着宵夜回來,還不忘給她帶一份。

助手小麗提着炒面和冰鎮飲料來敲組長的門。

向明月正在敷面膜,打開門的樣子下了小麗一跳,“我的天,小明姐你居然在做面膜!”

“我不能做面膜?”

“哦,那倒不是,主要是你很少做啊,買那麽多那麽貴的東西,最後不都送我們了。”

向明月聽出了弱弱的求打賞的意味。

反正這些東西她平常買的多用的少。

于是她大氣道,“我包裏還有,你都拿走。”

小麗一聲歡呼,輕車熟路去找一張價值好幾百的面膜。

向明月覺得自己欲蓋彌彰,索性把面膜撕下來,洗臉洗手吃東西。

小麗把面膜盒子放在門口,準備等會走的時候提着,等組長洗了臉出來東西了,便坐在旁邊回報今天晚上的一些問題。

向明月一邊聽一邊吃。

小麗說完,她也沒給個什麽回應。

“小明姐?這些問題是不是該先和相關部門的領導溝通一下,直接發表通告會不會太直了?小明姐?”

向明月回神,“哦哦,你再說一遍,我聽漏了一點。”

小麗看她魂不守舍,又一反常态的做什麽鬼的面膜,忍不住問,“怎麽了,是有什麽更不好的事情嗎?”

向明月輕咳一聲,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飲料壓驚,淡淡道,“是有個事兒比較麻煩。我下午被人表白了。”

小麗頓時尖叫,“啊啊啊!什麽什麽!快說!親了抱了沒有!”

這孩子。

向明月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克制一點,這裏是你的上司。”

“啊啊啊快講啊!” 小麗滿臉通紅,雙手抱拳像個小動物求食一樣睜大雙眼發萌,“誰誰誰!是老同學?興城的老同學?!長得怎麽樣?不管了,請客!請客!”

向明月摸摸她的頭,在小朋友尖叫聲和嘤嘤聲中說,“但是我沒回應。就是沒答應,現在有點後悔,你說我要不要打個補丁?”

“要!”小麗繼續尖叫,好似她當場宣布要結婚一樣興奮。

向明月道,“你也認識,就是周乘。”

尖叫驟歇。

但很快迎來對方突破式嚎叫。

“是他!我的天!”

這個名字震得小麗厲聲尖叫的聲線立刻達到一個突發的高峰,眼看就要昏厥過去,“我的天啊!怎麽會是他啊啊太甜了啊啊啊小明姐牛逼!”

向明月無法從小孩這裏取得正面建議,自說自話,嘆息道,“可是我倆以前是男女朋友關系,就是很早以前,初戀的那種。是的就是前男友。……好馬不吃回頭草,你說呢?吃不吃?”

小麗尖叫的沒力氣了,可再叫不出來,也不妨礙她死死抱住組長,亢奮怒教她吃草,“吃吃吃!全都吃必須吃!!這麽好的草不誰會舍不得吃!!”

吃嗎?

向明月打發走了一臉紅彤彤的小姑娘,想着今天發生的各種情況。

他果然對她有想法。

抱的時候,她其實有沖動好想親他。

她舔着嘴唇,想象他的樣子,像個發春的少女,一顆顫抖的心怎麽都收不回來。

當時的她是怎麽抗拒了誘惑,堅定地沒有拜倒在他石榴裙下呢。

簡直是個奇跡。

向明月躺在床上抿唇無聲笑自己,時不時摸自己的嘴,想象更過分的事情。

想了一會兒,她又勸自己,也不要太過自信。

有可能他對自己餘情未了,但也有可能這段時間突然重逢,他就臨時見色起意。

畢竟兩人中間空格了十幾年,什麽狀況她都應該提前預測到。

第二天,周乘在興城市裏轉了一大圈,最後找到幾家連鎖店奶茶,每家他都買來試吃,最後選了味道最好的一家,買了七分,打包一起送去雲登的臨時工作點。

昨天晚上聽說了向組長勁爆曲折的戀情,七人群早就炸了,好容易今天早上起來大家鎮定了一點,中午吃完飯,竟然遇到親自來送奶茶的周大老板,其餘六個就像嗑迷魂藥一樣,三言兩句就把自家組長轟出去,叫她趕緊約會去。

向明月毫無力度的嚴肅表情,叫大家趕緊回工位開工,同時她也大大方方給周乘道謝。

周乘昨晚被她那句“不知道”打擊又鼓勵,此時見她這樣子,那一半的打擊和不确定被壓得死死的不得翻身,整個人都瞬間精神過來。

馬上到正式上班的時間,向明月不能再耽擱時間,就把周乘送出去,和他說上幾句話,也不能多說,送走人就得進來趕緊開工。

周乘想說的話更多,不僅僅是道別。

這時,助手小麗跑出來,“小明姐,周老板好,小明姐,‘裏面’打電話找你。”

如果是“上面”,就是這次審計的委托單位,“裏面”的話,指的是被審計的對象。

向明月雙手插兜,要進去辦事,就對周乘道,“我忙了,以後再聯系。”

小麗擠眉弄眼覺得這句說的太無情。

向明月用眼神把小麗逼走。

周乘要走不走的。

向明月只好多問一句,“還有事?”

他道,“我今天得去趟西京,辦一點事,過兩天再來找你。”

向明月點頭,和幾步外等着她的小麗一起進了樓房。

周乘心裏空落落的,既沒有得到她的挽留,也沒有得到臨別纏綿的不舍。

別的不敢想,可最起碼也該說一些好聽的話。

他對自己很失望,關鍵時刻,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向明月上了二樓,在辦公的地方接了固定電話,是被審計的某個科級幹部的電話,問都需要那些資料。

分明需要的資料早就分發下去,但有的人就是喜歡一遍遍打擾到這裏來問。

這種電話小麗應付就可以了,但這裏不是大城市,一個細節處理不好就容易扯皮推诿,所以只要有事,她全部都一力承擔。

她一心二用,快速把需要的各項材料、證明、蓋章都講了,滴水不漏應付這些人,偶爾從窗子往外看。

她說完該說的,又聽電話裏的小領導講許多沒用的話。

樓下的人還在那裏站着。

她假裝沒看見。

他就一直在那裏看。

電話都結束了,對方領導挂了電話,她還假裝沒看見窗外之人,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下面的人似的,也不管對方能不能看見,就表現出驚訝,然後勉為其難擡手給他揮手道別。

周乘立刻也和她揮手呼應。

看她挂了電話離開窗前,徹底不出現了,他沒了指望,這才擡腳離開。

向明月坐到自己的工位,心裏很不成熟的雀躍總停不下去。

過了會兒,小麗拿來新的數據表讓她簽字,她聽了兩三句,聽出了其中的問題和漏洞,這才讓自己腦子穩定了一點,撇開個人私事,認認真真做起了分內之事。

等小麗離開後,向明月用這組數據複查,果然查出了問題。

公私改制的問題其實到處都有,她們雲登從前也接觸了很多相同的案例。

她把所有文件整理好,拿着複印的資料,親自撰寫了一份數據報告,越過不現實的層層彙報,直接給負責改制的大領導撥打電話,要求見面談。

大領導表示聽得很認真,最後道,“如果真的有問題,我們堅決要把問題從根本上解決,我是非常支持你們的工作的。”說了一大堆。但是沒說怎麽解決和處理。

上面不發話,下面的審計還要繼續進行,如果上面不給意見,那後面的工作進展就會相對滞塞。

不配合,這就是個很大的麻煩。

次日,向明月早早出門,在大領導的辦公室外卡着見人,也不看人臉色,直接把報告和相關資料交給這個人,然後就坐在他辦公室沙發,很淡定的等結果。

她又不是州府的幹部,不過是來處理數據的。

數據有問題,跟她有什麽關系。

果然,這位領導快速看完她最上面的數據報告,就陷入沉思,同時和她懇切的聊起了有問題的那些項目。

許舊的多項目已經結束了十幾年了,并不是他任上的問題。

偶爾有別的工作人員進來找領導辦事。

幸好向明月的報告并不是很長,半個小時內就能看完,領導也看着情況給了她初步的審計意見,對其中兩個沒有問題的項目簽字,并予以鼓勵。

向明月誠懇的道謝,離開這辦公室。

才出來,外面就有個眼熟的人快速走過來同她打招呼,“小明?真的是你嗎小明?哎呀我看就像你!”

來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是剛剛進去給他們領導票據簽字的一個人。

但是這女的認識她?

向明月适當表示出疑惑與陌生,“您是?”

“你這孩子,”那婦女佯怒,繼而愛憐的笑道,“你小時候在農場,阿姨跟你一個院子,你都忘了?”

是老鄰居啊。

向明月對老家的人沒有多少印象,她笑着問了好,還說有工作,就走了。

到了晚上,她加班到九點,準備和組員撤退,忽然有電話打來,來電顯示是家裏的座機。

早上碰見那個所謂的老鄰居,她就有準備。

按斷電話後,她打發了組員先回去,檢查了這裏的門窗最後關門上鎖,坐公交車到了人民廣場,下車,在個不是很吵的角落坐下,給家裏回撥電話。

“阿姨,我剛才加班,怎麽了,是家裏有事嗎?”

不是母親,是繼母。

向明月倒沒有攤上白雪公主那種後母,但是繼母秉承了鄉下人一貫的重男輕女作風,對弟弟特別好,對她就顯得不怎麽好。

當然她完全相信如果她是男孩,繼母生出來是女孩,繼母也一定對她比對下面那個好。

所以除了最開始那幾年,現在她早就沒什麽埋怨或者想不開的。

繼母唯唯諾諾說不出所以然,把電話交給向父向虹。

向虹自打聽說自己閨女竟然能跟那麽厲害的領導坐一起談話,惱怒女兒不和家人常聯系的同時,也在老鄰居面前誇誇自談,他炫耀完後,就知道機會來了。

從老伴手裏接過電話,向虹一秒入戲開口就罵,“狗日-的你還知道把我叫爸?!要不是隔壁老趙家的婆娘打電話說在在城裏看見你,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既然回來興城了,偷偷摸摸什麽個造法?!

別以為我跟你媽是鄉下人我們就什麽都不知道!我今天找人打聽過了,你就是那個養的白眼狼,老子把你養大供你吃供你穿,還花了那麽多錢供你上學出國!你就這麽報答老子的?!”

向明月早年還沖動的和父親吵架,說她從初中就被大姨接走,在城裏勤工儉學,學費生活費都自己掙,高中更是學費全免,生活費學校補貼,至于出國,先前她手裏沒錢,給父親跪下求父親給她借七萬,她自己高中三年做家教攢了很多錢,但是不夠,銀行那裏需要很多的資金證明。

只需要證明,證明完就想辦法努力打工掙錢還給家裏。

結果父親用皮帶把她打了一頓,還把她捆起來鎖住,三天之內給她說了門親事要把她賣了。

是當時10歲的弟弟把她偷偷松綁、繼母給她塞了十幾塊錢,才幫她連夜逃走的。

要說起這些血淚史,說一天都說不完。

向明月淡定的聽父親在那邊罵的起勁,她尚有閑暇想,當年她對周乘的失望和怨恨,是萬萬比不上家人帶來的痛苦的。

所以她才那麽容易就原諒了周乘?

不,應該是當時差點連整個人生都要毀了,那裏還有心情為失去的初戀痛苦呢。

向明月回味“初戀”這個詞,有點感慨現在她和周乘的關系,……說到底,還是有錢比有愛,更讓她有愛人、或者拒絕的勇氣。

16

想了一會兒她和周乘之間的關系,向明月偶爾被電話裏的罵聲罵回神,聽了兩句,繼續神游天外。

電話裏向虹罵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看樣子好像還要繼續,向明月看時間不早了,便道,“行了,我還有開會。要是沒事兒我就挂了。”

向虹聞言一滞,氣得血湧上頭,還要再罵,被老伴拉了一下,才怒道,“行行行,你大忙人,我就問你,你明知道我跟你姨就靠這點退休金,你還敢鼓動上面改制,你這是要絕我們這些老工人的後路!你現在就給上面打電話,說不改了,聽見沒有!”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向明月難得耐心,答道,“你說的跟我的工作沒關系。我是做審計的。改制不會改掉你們的退休金,不過是換個發退休金的部門。”

“你什麽都不懂瞎說什麽!怎麽就沒關系!你随便編一個理由,說審計不過關,不建議改制不就行了?!”

“我說了,改制跟我的工作沒關系。”

“行行,沒關系就沒關系,我也不說別的,你給我和你姨弄個正式編制——”

“抱歉,做不到。”

“你這是忤逆!”

向明月聽到這兩個字,利索地按斷了電話,拉黑了事。

她父親雖然是林場工人,做了幾十年護林員,資格最老,但很不巧他沒學歷,是招工進來做的無正式編制的那種,後來因為他早年因公受傷提前內退,沒跟上漲工資那幾波,因此拿的退休金是最低的那種。

繼母兢兢業業幾十年不作妖,她的工資都比父親多。

向明月坐在廣場上,想自己的工作。

眼看還有一個禮拜就能把這個項目完結,真是流年不利。

她當時接這個案子,她的履歷和家庭關系給上面遞過,如果他父親是正式員工,她肯定過不了審查,接不到這個案子。

最後能把項目拿到手,就說明她這個非正式工的女兒不在非議範圍。

可世事千變萬化,她可以想象明天會發生什麽情形。

果然到了次日中午,向明月以最快速度把工作總進程和細節規劃全都一股腦交待給小麗,中午11點時,向虹就帶着她繼母大鬧辦公大樓。

審計辦公區是上面臨時撥的,算不上嚴格保密,興城這麽大一點兒地方,人人都認識,只要有心打聽,就一定能打聽出來。

次日,向明月作為審計組長,被點名批評。

本次審計負責的大領導卻是很會做人,查了她的履歷和家庭成分後,對向虹的鬧法明鏡似的了解。

這個向虹,不屬于林場正式編制,且前早兩年還沒開始改制時,向虹家裏的這個出息的大女兒留學回國參加工作,開始給家裏彙錢之後,向虹基本上就處于常年請病假的狀态,再後來他提前內退,工齡不夠,當年沒什麽,十幾年後大家的退休金差距就出來了。

大領導最後只是私下批評了向明月怎麽不處理好家裏的家務事,還苦口婆心教育她,像這種情況,應該早點做準備,其實完全是可以回避的等等。

向明月被放了兩天的假。

她也沒什麽不願意的,大頭工作已經做完,且她早就準備好了讓小麗接任臨時組長的職務,所有的工作一項一項安排下去,只要按部就班就能順利完成。

現在上面通告出來,她多了兩天的假,正好這兩天能回西京參加馬軍組織的給母校捐書捐贈儀式,只要将工作重心轉交給小麗,只等着項目結項最後一天,她回來簽字就行了。

上面的領導聽說她周到細致的安排,贊嘆不已,“你這樣的人才,不留在家鄉建設家鄉真是浪費了。”

向明月拿到簽了字的請假證明,笑着道謝,“您客氣了,我現在就在為家鄉做貢獻。”

從辦公大樓出來後,她先回到賓館,給寧女士撥了電話說明情況。

寧女士聽說後,知道這次事出突然,盡管她處理突發事件做到了完美的解決,還是将她教訓了一通,“我之前就說這種小案子吃力不讨好,這次還好,小麗也是你的人,這個活兒最後的績效肯定是你的逃不了,但是你心裏有沒有很挫敗?”

向明月很有。

她對寧女士沒有什麽好保留的,悵然道,“是我運氣不好,碰到了以前的老鄰居,結果被告了黑狀。”

寧女士冷笑,“運氣這種話你也信?別人我就不說了,你自己吃這麽多年苦,你什麽時候是靠運氣走過來的?”

向明月說,這次和周乘的和解,就是個運氣啊。

最起碼,她現在知道周乘對她舊情未了,就很令她滿意了。

寧女士見她不說話,以為說通了,便苦口婆心道,“如果像你說的,沒遇到什麽老鄰居,你父母遲早知道你在這裏面插過一腳,到時候老人家聯合更多老鄉老抵制,什麽靜坐之類的,你說說,牽扯面一大,你做得那麽多工作就算已經結項,但你敢肯定結項的就能保留最後顏面?咱們做審計的,最明白什麽叫秋後算賬。”

向明月怎麽不懂。

這一行她都幹了小半輩子了。

然而她現在早就不缺錢,缺的是機遇和特殊履歷。

她決定打個岔,笑道,“有個好消息,要不要聽?”

寧女士氣得沒了脾氣,沒好氣道,“你就是不聽勸!想說什麽?”

“我覺得我以後能給雲登拉個大客戶,就算這次的項目不好不壞,有這個大客戶,我的合夥人身份肯定就穩了。”

寧女士眉頭一挑,沉吟片刻,問道,“悅城集團的周乘?”

向明月小雞啄米樣的笑着“嗯嗯嗯”點頭。

正在她表功時,賓館前臺電話撥進房裏,向明月結束了寧女士的電話,接了房間的固定電話,電話裏前臺小姐說有人找,緊接着那邊電話好像被人奪走,繼母哭腔急急道,“小明啊,我是你阿姨,你爸在家裏忽然暈倒了,到現在都醒不來啊!”

向明月皺眉,“我爸暈倒了?他喝酒了?你在賓館前臺?”

阿姨哭哭啼啼道,“沒喝酒,我在前臺,你能出來一下嗎?你爸是不對,但他也氣得不行,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在家裏栽倒,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就只好來求你!”

向明月挂了電話,把行李留着,下午回西京的機票改簽明天,然後換了衣服提着包走出去。

前臺那裏站着一個手足無措的農村婦女。

看外形,繼母比之前遇到的那個老鄰居要老了十歲,但實際繼母也不過四十剛出頭。

向明月對這個女人亦有同情,她道,“我爸在哪裏,送去醫院了?”

繼母畏畏縮縮道,“在鎮子的衛生所裏。”

肯定是因為錢。

要是父親醒來知道繼母花錢叫救護車,或者租車把他送去城裏的醫院,肯定要打罵她。

向明月帶着繼母走出賓館的大院子,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和繼母一起回老家。

下午,遠在南州的周乘聽說了向明月請假兩天的事情,打電話來問,但是打電話總打不通。

最後秘書小張想辦法,小張找到向組長的助手小麗的電話,打過去問向組長在哪裏。

小麗道,“中午那會兒小明姐說她要回一趟老家,好像是小明姐父親生病了。具體我也不知道。”

周乘聽到是這個原因,失望她不和自己說這些情況,但也放了心,畢竟老人生了疾病,子女着急顧不上電話也情有可原。

又過了一天,他從南州飛回西州,也來參加馬軍組織的給母校捐書的捐贈儀式。

想着當天說不定會見到她。

可到了捐贈現場,馬軍卻道,“向總啊,一開始她還不想來,前兩天才同意說會來,結果昨天我給她打電話,她一天都關機,真是,白給她留了個c位。要不是我跟她關系好,肯定要罵她不講信用。”

周乘心裏一個“咯噔”,莫名覺得那裏不好。

他避開人群,讓人查了他沒在時,向明月工作避嫌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所有細節都要有。

等查到向明月繼母親自來賓館找向明月,但是向父卻沒有送大醫院,周乘心知出問題了。

他腦子裏迅速閃過許多細節,想起從前她說的話還有後來她做的事,立刻對馬軍道,“我有個急事立刻處理先走了,日後有機會再聊。”

說完,也不解釋,轉身就走,氣得馬軍又着急又不敢大呼小叫。

周乘甚至來不及叫上小張,自己快速走去停車場取車,小張差點沒跟上。

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小張一邊開車一邊聽自己老板各種打電話。

他開出校門點開導航,聽命直驅興城本地的機場,同時給前段時間調研時留有電話的,鎮子上最大的服役監獄前任獄長打電話。

天大地大,現管最大。

獄長級別雖然不高,但這幾十年和本地林場礦區的合作,使得這個職位天然對本地的工人有絕對話語權。

周乘焦慮地等電話接通,等對方接了電話,他來不及寒暄什麽,直接道,“齊獄長你好,我是周乘,前段時間我跟着葉州長一起來鎮子裏,還跟您喝了幾杯茶。”

齊獄長當然知道,笑呵呵道,“周老板啊,記得記得,什麽獄長,早退休了,周老板叫我老齊!”

周乘不廢話,“齊老師是這樣的,我女朋友家裏有點事,她說要回家幾天,我這忙起來就沒有跟着一起來,她就好幾天不跟我聯系。我臨時找不到說項的,只能拜托齊老師幫幫忙,能不能幫忙找個誰,給我女朋友家裏送點東西,餅幹牛奶茶葉或者酒什麽的都行,回頭我把花的錢給您打過來!”

“好說好說,原來周老板女朋友是我們這裏的人啊,那敢情好!這個忙一定得幫!”

“她家的地址我給您發過來!”

“好好好,你放心,這小事!”

挂了電話後,齊民舒了一口氣,還以為是什麽事兒,接電話前緊張了半天,結果竟然是這種小事。

估計是小兩口吵架了。

不過,大名鼎鼎悅城集團老板的女朋友,竟然是他們鎮子上的閨女,這也太意外了,怪不得上次來,這個周老板見什麽都興致勃勃。

大家還猜是不是悅城集團要在鎮子裏搞什麽大項目。

齊民嘴上說小事一樁,回頭挂了電話,就親自去鎮子上最好的超市買了許多禮物。

周乘直接給寧女士打電話,要來向明月父母的名字以及老家地址。

不管這個地址對不對,先發過去再說。

而後西嶺山礦業集團總部那邊,已經給他把本地機場唯一的一輛礦區可以随時調用的民用直升機約好,他到了機場立刻就能起飛。

在超市大肆采購了一番的齊民等來了地址,這一看,不禁樂了,看着地址,竟然還是他以前管轄過的林場下設農場的老工人的安置聚居地。

這麽一琢磨,齊民就把也已經退休了的林場這邊的農場老場長兩口子一個電話叫來,再幾個随行的工作人員裏換了兩個女同志,大家齊壓壓的往向家開車去。

這種勸和小情侶的事情,他還真的沒經驗,帶上女同志,再有老場長的老婆在,基本上就齊活了。

向家當年并不是什麽正經的工人,因此分到的安置住宅比較偏遠,屬于這一片最邊的地方。

越往目的地走,齊民心裏越打鼓。

這家什麽情況,怎麽周老板的女朋友能住這裏。

他的車開到目的地,齊民下車後先找到老場長,看着路邊三排破破爛爛的平房,忍不住打聽,“你說那個叫向虹的老場工真的有個出息的閨女?就這情況能養出金鳳凰?”

要真的有出息,他們沒聽說就算了,怎麽這向虹還住這種破地方?

老場長也不确定了。

不過他老婆對家長裏短門數,笑道,“真的是!不過那閨女十幾年沒回來了。當年小明中考還是咱們興城的探花,我們當時接到喜報,還敲鑼打鼓放炮來給向家送彩緞和獎狀來着!”

說到這個,老場長也想起來了,“對對,就是有這麽一回事兒。這十幾年咱們鎮子出過的唯一探花就他家老大。”

齊民不禁納悶,“你說那什麽十幾年沒回來什麽情況?出息了就不認爹娘了?”

老場長老婆啧啧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聽說小明當年高中談戀愛被學校處分,丢了學籍,回家她爸媽到處給她說個親事。沒想到後來那姑娘有本事考到了國外的大學,你們說這厲害的女娃,怎麽就想不開呢,他爸媽也是為她好。你們說是不是?”

要說聽話聽音,齊民簡直聽得頭都大了。

這還不清楚嗎!

周老板的女朋友肯定在家被她父母給扣下了!不是要錢就是要別的什麽!

齊民臉色很不好看。

老場長見狀,就把自己老婆罵了一頓,“你胡說什麽,老向家我還不知道,他閨女好造化,生活費一個月都沒落下,老向幺兒一年三萬那貴的學費都是他閨女給掏的錢!不回來,那是不回來?回來一趟得花多少錢!敗家娘們!”

齊民心底的盤算轉了幾個彎,他叫跟着一起來的工作人員把禮物什麽的都放回車裏,板着臉對老場長道,“你去敲門。”

這怎麽就突然變臉了?

老場長心裏緊張,幹脆指使他老婆一起,去敲那家的門。

敲了半天,沒有人支應。

他老婆走去旁邊一家問,那家看見是老場長兩口子,再往外頭看,還有一堆的工作人員,其中居然看見了鎮子上的老獄長,那鄰居立刻就歡叫起來,“他家有人!我去敲門!成天在屋裏不是打人就是罵人,早該送進去管管了!”

場長老婆聽了這話,臉都黑了,慌忙回頭看着惱氣道,“胡說什麽!什麽打人不打人的!”

老場長尴尬地對齊獄長解釋,“沒見過世面,都這副德行,沒啥啥的。”

那鄰居氣勢如虹的把向家的門一頓猛敲,“開門開門,老場長來了!老向你是不是背着我們偷偷去找關系了?!我就是到你狗日的不地道!開門!”

這嗓門一大,立刻院子裏就有了動靜。

向虹的老婆慌裏慌張跑出來,開了大門,果然看見老場長兩口子頓時就道,“啊呀您怎麽來了,快力便請,我家老向這兩天身體不好,快請進!”

齊民背着手從後面走過來,冷酷的盯着那開門的女人看,然後走進向家大門。

向明月繼母看見來的不僅僅是場長兩口子,竟然還有鎮子上當官的人物,還有好多工作人員,頓時吓得腿都軟了,想攔不敢攔,哆嗦着往後退着喊老向。

就這情形,別說齊獄長,就是場長夫婦都看出問題。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轟隆隆的聲音,聲音還越來越近。

老場長擡頭望天上看,奇怪道,“這也不是撒種子撒農藥的時候啊?”

齊民心裏一動,也不管什麽聲音,看了眼拄着拐杖出來的向虹,轉身就對着老場長一頓厲聲呵斥,“這些年農場收入不少,怎麽場裏的工人生活這麽艱苦?!你們場子裏後勤和工會都有沒有好好幹工作?!”

這一聲怒吼,不光把事不關己的老場長吓住了,就連向虹兩口子都大氣不敢出一個。

連場長都說罵就罵……

說實話他們不懂什麽,但是看衣服,再看老場長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什麽不明白。

這就更害怕了。

周乘匆匆下了四處漏風的直升機,頭發衣服被直升機帶起來的風吹得亂七八糟。

小張跟着過來,一路小跑着和農場的臨時停機坪工作人員溝通,開走了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的私家車。

這車不知道是幾手的,性能爛到爆炸,颠的就差飛起來。

小張自诩技術好,都覺得能駕馭這種破車的是真英雄,果然車神在民間。

這麽吐槽了一會兒,車裏一點額外聲音都沒有,老板臉色陰沉的好像是要去殺人。

小張敏感的冷靜下來,他的車終于從農場的土路開到了大路,然後不管不顧朝着手機導航的位置一路“突突突”狂奔。

17

破舊汽車開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鎮子邊緣。

不用問,只看見鎮子邊有幾家院子外停着幾輛很有特征的車,小張就知道地方到了,車還沒停穩,老板就推開車門風一樣的走過去,朝着圍了一些人往裏看熱鬧的大門走去。

周乘裹挾着怒火大步走過來,那氣勢驚得那門口幾個人連忙你推我我推你散開。

他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一個中年婦女笑道,“我可是聽說你們兩口子藏了不少錢,你那閨女鎮子上誰不知道,在國外留學有大出息,還在海京幹大事業。你看看你們兩口子,家裏弄成這樣,啧啧,是怕別人上門借錢還是怕什麽!”

老場長老婆也酸溜溜道,“可不是,聽說你家幺兒上學花大價錢吶!前年過年你們不還說,幺兒學費貴,一年三萬多,這四年可不就二十萬?!這都能在城裏買套房子了!”

周乘走進來時,他後面還有人瞎起哄,“會不會算賬啊十二萬!”

齊民這一回頭看見了周乘,心裏一驚,怎麽會這麽快就到了?他忙站起來,笑着和他握手,“周老板,叫你見笑了,嗨,這破地方,真是沒法說。”

周乘客氣地和齊民寒暄兩句,然後轉過頭,把視線放在仿佛是向父的人身上,冷靜的問道,“讓向明月出來。”

向虹眼睜睜看着這些大人物握手寒暄,吓得根本不敢和人對視,就往旁邊亂看,“我閨女沒在家,在大城市工作着。”

他老伴也跟着胡亂點頭。

周乘道,“是這樣,向明月前幾個禮拜在我公司做審計,出了一些問題,現在她的工作由州府的審計署全權接手,需要向明月作公正。

她如果躲在你們家裏,我不排除連同你們一起告上法庭。窩藏總金額100億以上金融案件的關鍵證人,你們有幾個命能扛下來?”

這句話不僅把向父兩口子吓得渾身打顫,他旁邊的圍觀的人全都跟着驚嘆。

一百億啊,這可真是有錢。

不過更多的是看熱鬧,別說一百億,就是一億,或者一百萬吧,在這裏的人看來都不正常。

殺人才賠幾十萬,向虹閨女還能幹比殺人更厲害的事情?

後面停好車進來的小張聽了這一句,嘴巴都要驚得歪到天上了,老板就是老板,說假話都這麽真,要不是他一直跟着老板搞那些是非,他都要信了。

可不就是一百多億,可不就是審計署,可不就是向明月的關鍵身份。

他忍不住就在旁邊湊一句,“向組長那一組涉及的金額差不多四十億吧,有些固定資産還沒算在裏面,雲登三組合起來超過一百億是一定的。我勸二老沒這個能力,就不要想着包庇,你家不是還有個老二?是不是也要把老二也填進你家老大的坑裏?”

周乘随口道,“我看你們也是不懂現在的情況,萬一這事兒牽連到你家老二考不成公務員,那就得不償失了。”

前頭說的話,什麽百億之類,對于老百姓來說,就像是聽戲一樣聽個光景,最後一句,簡直是戳中了向父的心,他瑟瑟縮縮掙紮着怒喊,“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造的孽跟我老向家沒屁毛關系!走走走,我們家沒有向明月這個白眼狼,快走!”

說到最後,向虹也被自己說服,拿着拐杖就把人往外吆。

周乘聽別的還好,聽見一句“嫁出去的女兒”,簡直要氣炸了,“她什麽時候結婚了?嫁給誰了?!”

那齊民一聽就知道壞事,本地嫁女風俗他實在太了解了,搞不好這老頭子把閨女騙回來,轉手就賣給別人家當媳婦,最窮的山裏一個新媳婦都要二十萬起頭,這種爛貨還不知道把閨女賣多少錢!

周乘像是看死人一樣看着向父,他緊拳頭,待要再說,卻被齊民攔下話,兩人一過眼神,他就從善如流的和齊民一起離開。

困在房裏的向明月感到寒冷和失望。

她從來都沒有覺得人不該善良。

甚至不該心軟。

她根本就知道父親是什麽貨色,居然還在聽見說他生病了,想着回來找人把他送去醫院。

就在她計劃後面自救行動時,那個什麽獄長在外面叫工作人員把不相幹的人都驅散,然後去而複返,對着向父很是小聲威脅了幾句。

向明月聽得不是很真切。

半晌,外頭沒有說話。

好像很快,也好像過了特別長的時間,這間房子的門忽然被打開

一個婦女進來看,果然看見被捆住雙手坐在角落椅子上的她,忙快手解開她捆着手上的繩子,罵罵咧咧道,“我就知道向虹這不是好貨!這俊的閨女,他咋就舍得作踐!”

向明月獲得解放立刻站起來往出走,活動了僵硬的手腕腳腕,對婦女連聲道謝。

那婦女聽見向明月虛弱着給她道謝,就知道這閨女怕是被餓找了,更覺得向虹兩口子都是不是東西。

向明月從屋裏走出來,用了好一會兒才适應了外面的光亮,她略穩定了一會兒,在院子裏看見那些個人,此時此刻,說什麽都是假的,但她對他們的确感激不盡。

齊民笑道,“受人所托,都好說,你快出去,周老板在外頭等你。”

向明月回頭問父親,“我的包和證件在哪裏。”

向父蹲在牆角不吭聲,她繼母慌裏慌張的把藏起來的東西都拿出來給她,拉着她的手哭道,“你別怪你爸,你爸也是沒辦法!”

向明月劈手拿走包,深吸一口氣,對向父道,“我沒有這樣的爸。”

她堅定地走出家門,一只腳跨過在門檻,卻看見外面站着的周乘。

周乘走過來,向她伸手。

向明月一直都沒哭,此時卻無法忍耐心中的苦澀和酸辛,眼淚頓時湧出來,她沒有遲疑,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周乘想要立刻抱住她,他說,“沒事,走了,以後再也不來這裏了。”

向明月搖頭,不肯這個時候讓自己軟弱,拉着他頭也不回地往外面的大路上走,簡直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裏。

永遠都不回來了。

周乘帶她上了那輛車,把小張留下來處理剩下的事情,他帶她重返農場的機場。

她和他一起坐在簡陋的農場直升機裏,聽着轟隆隆的起飛聲音,眼前的景色落在下方,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個黑點,被直升機遠遠抛在後面。

最後,什麽都看不見。

回到西京,向明月補充了體力,第一件事就找了本地最大的三家報紙,花大價錢,讓海京的律師草拟律師函,登報宣布因家人非法拘禁她人身自由,破壞她婚姻自由,所以已經向當地法院申請人身保護令,隔離所謂家人、親屬與她的接觸。

同時,一次性給父親和繼母五十年的養老贍養費,給報紙全都附上贍養費的轉賬記錄。

周乘對她做什麽都不幹涉,畢竟她是雲登大名鼎鼎的五組組長向明月。

果然,向父平白得了一百多萬,樂得要飛起,根本不覺得什麽人身保護令有什麽問題,反正他現在知道了向明月在城裏的什麽地方上班,到時候随便鬧一鬧,她還不是乖乖給錢!

能一口氣給他一百萬!還不知道她口袋裏剩下多少錢!

然而還不等向父高興多久,就有許多遠近親戚和街坊鄰居登門借錢,甚至有鎮子上放民間貸款的,來找他談大生意。

向明月處理完家事,就把拖了一天的公事也處理完,按照正常流程簽字、上傳信息、得到審批結果,就和周乘一起離開西州。

至于向父能在那些窮兇極惡的人手裏撐多久,她根本不想關心。

她這些天精疲力盡,一上飛機就睡着了。

以至于下飛機時,她從睡夢中醒來,走出機艙,恍恍惚惚和周乘手拉着手走到了提行李的地方,才反應過來。

她什麽時候和他這麽好了?

小張把大家的行李都裝上推車,跟在那兩個人身後走,心裏腹诽,難道這個女人以後真的要當自己的老板娘?

他親眼見識了這女的一招之內就把原生家庭徹底解決了,穩準狠,太狠了。

這樣的老板娘,的确與他老板挺配的。

向明月借着給小麗打電話問工作進度的機會,和他松了手。

興城那個項目結束,順利完結,她先走了,小麗她們要玩兩天才走,她說今天早上寧女士打電話找她,仿佛有什麽事情。

大概是沒有請假,自己平白消失了兩三天的問題。

等向明月電話結束,周乘又在旁邊接電話。

本來在飛機上兩人說好吃了飯,他再送她回住處,結果這一通電話打完,他遲疑着,仿佛有話要說。

向明月便主動問,“有急事?有急事你就先走。”

她生怕他說什麽,她現在完全沒準備好。

周乘道,“不是很着急,先吃飯。”

但到了訂好的吃飯地方,他電話一個接着一個停不下來,向明月主嘆道,“你先忙吧,我等會自己回去,下午還要去雲登結項簽字,等你忙完了,我這邊也理順了,咱們再一起吃飯。”

周乘猶豫再三,堅持和她吃完飯,然後才離開去辦事。

向明月送走周乘,并沒有回住處,而是打車去雲登,打算把事情一口氣處理完,回家後就不出門了。

這次因為蠢吃了這麽一個大虧,她覺得哪裏都不安全,都重新外買個房子住了。

向明月電話裏和寧女士約好時間,等她抵達雲登後,寧女士恰好和上一位客戶結束通話,就在辦公室等她。

這幾天的事情對于城裏人來說,是比較匪夷所思的。

她不打算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說給別人聽,同情不同情的,最後都是話題。

如果寧女士問,她就說她父親快死了。

然而坐在寧女士辦公室的沙發區,寧女士明顯有別的心事,叫人送來咖啡後,似乎難以開口似的,猶豫了好久,才把話題漸漸轉到重點。

她口氣和善地問道,“我最近也比較忙,很少過問你的私事。你是不是和悅城集團的周乘還沒有好起來?”

向明月聞言,難免有點不好意思,“怎麽忽然問這個了?”

這個話很不好回答,說好了,就很矯情,畢竟她到現在都沒有正式答應周乘什麽;說沒有,這兩天他們兩個在一起,人人都看得見。

寧女士那句話只是個開頭,她嘆了一聲,道,“如果你們兩個還沒好,就先等一等。”

向明月暗驚,她沒有說話,只是表示了疑問。

寧女士道,“悅城集團前段時間強行收購了西嶺山礦業,裏面可能有許多牽扯沒搞清楚,西嶺山礦業和州府之間有不清不楚的麻煩,悅城把這個麻煩吞進口裏,好像他也因此纏上一些難題。萬一他有什麽麻煩,你和他沒關系最好。對你好,也對雲登好。”

他有麻煩了?

好端端的為什麽強行收購他姑姑家的産業?

向明月心裏隐隐有個聲音,有一種解釋。

她眉頭微擰,想了半日,擡頭對寧女士抱歉道,“是我沒說清楚,我和他已經和好了。”

寧女士皺眉,“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這幾天。”

向明月的本意是今天,但這個話說要是出口,她都感覺得到自己語氣裏的沖意。

是對寧女士的不滿?……大概是有不滿,從前為了利益,寧女士讓她接近周乘,現在為了利益,又讓她遠離周乘。

她不免多說一句,把剛才語氣裏的勁兒壓下去,“才好上的,他是遇到大麻煩了嗎。”

寧女士點頭,倒不在意她的态度,“你再考慮考慮。如果悅城沒問題,你到時候給雲登弄來這麽大的客戶,今年說不定就能升合夥人。可現在他官司纏身,你未必能從中得利。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些事情我不說你也懂。男人都說女人喜歡感情用事,我希望你未來能比我走得更遠。”

這種話從前她最愛聽。

但現在她的情緒不一樣了,她聽見寧女士開誠布公說什麽“你給雲登弄來這麽大的客戶”“未必能得利”,好似被人用針紮了臉,又痛又傷臉面。

她內心很反感別人這麽說她,尤其說話的人是對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寧女士。

難道她就是個膚淺而虛榮的女人。

她面色平淡的回怼了過去,“我和他好本來也不是為了什麽利益。”

寧女士用極為複雜的目光來看她。

向明月太懂這種意思了。

從前她就是這麽鄙視那些為了愛情,什麽都不要,努力證明自己清高不貪男人錢的傻女人。

現在她就這樣。

所以她想,有時候人不能太極端,不能看見一種說法,就把對方釘死在恥辱柱上。

起碼她說“不圖男人錢”,是因為她自己這些年掙得就不少,即使比不上周乘資産的零頭,但就這座城市的大多數都市麗人來說,她一點也不缺錢。

從寧女士辦公室出來後,她去人事那裏申報了年假,下午回到家什麽都不做,洗漱,睡上一覺,準備腦子清醒之後再與周乘聯系。

結果幾個小時之後,她被張蘊的電話吵醒。

兩人約着一起吃晚餐。

向明月一邊換衣服一邊翻了手機的未讀消息,許多消息,唯獨不見周乘的消息。

難不成他真的有麻煩了?

晚上抵達吃飯的會所,向明月才知道原來她和周乘的所謂的親密關系,已經傳遍了整個雲登。

這一看,就是寧女士給她的施壓。

如果把這個事情搬上網絡,肯定有無數網友大罵:老女人自己嫁不出去,也想讓徒弟也一樣打一輩子光棍嫁不出去嗎。

向明月點了餐,把菜單合上,笑着問張蘊,“你是誰的說客?”

張蘊也是很了解向明月,笑道,“你猜?小明,我是不是說客,你都這麽覺得,那我就只好是說客了。”

“其實我和他好,有一定的利益需求是正常的。但不是你們想到那種。”

“小明,你別騙自己了。你和他好,就算什麽都不做,你也會因此得利。你別怪我說話直,這是事實。”

向明月想說“我可沒有踩着男人上位的習慣”,但這話說出來,兩人就該友盡。

她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可能我比較清高吧。這個理由怎麽樣。”

張蘊真是被氣笑,“行,勸不了。”

向明月和她笑了一會兒,等餐送了過來,兩人一邊吃,她一邊試探性的問,“寧女士今天說悅城有麻煩。我從前沒接過南州的活兒,不是很了解那邊情形,你知道多少內情?”

“什麽都不知道。”

“你要什麽都不知道,今天我跟你姓。老王盯着悅城多久了,你能不知道?”

張蘊氣得要命,幾乎要摔杯子,“你什麽意思?!”

向明月笑呵呵道,“行了行了,咱們兩個半斤八兩,你是老王嫡系,我是寧女士的關門弟子,可現在我和寧女士鬧得不愉快,我就不信老王沒有讓你來拉攏我的意思?”

張蘊果然轉怒為笑,冷哼道,“行,你要這麽認真,那我就直說了。”

“這是你們的敲門磚,別浪費機會啊。”

“滾。”

向明月哈哈大笑。

張蘊等她笑夠了,才道,“老王上半年拉得最大的單子,就是悅城集團,但是悅城集團的周大老板,是寧女士介紹來的。”

向明月仔細品了品這其中的因果。

也就是說,寧女士先認識的周乘?

張蘊沒理會向明月,她冷笑道,“不過你說錯了一點,老王沒有讓我來拉攏你,老王這次和寧女士站在同一條戰線,讓我勸你,和周大老板保持距離。西嶺山礦業集團的案子,十分麻煩。你,少給大家惹麻煩。要是你不聽話,老王會想辦法讓你聽話的。”

向明月為之一凜。

晚上回到家裏,她怎麽也睡不着。

張蘊到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抛下這些個看着厲害,但實際還是似是而非的話。

她聯系不上周乘,也聯系不上小張。

直到次日,她準備再去找寧女士談一談之前,周乘的秘書小張終于打電話來,說了實話:“我們老板不讓我說,但是現在情況比較着急,我覺得還是給您說一聲比較好。”

向明月聽得心頭一緊,把車停在了路邊,“你說。”

小張道,“其實我們老板這些年一直暗中吸納西嶺山礦業的股份。雖然是代持,但出資方是悅城。所以,楊慕先生的指控不是沒有正當理由。”

“這些年?哪些年?”

小明本來想說的重點是老板不怎麽光明正大的競争手段,但人家要問,他就回答,“大概九年或者八年左右吧。”

向明月重重捶着方向盤,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他的目的是什麽?”

所以,他開始創業那會兒就這麽做了麽。

他要為她報仇?答案會這麽可笑嗎。

18

“老板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全力收購西嶺山礦業集團。”

電話對面一片安靜。

小張繼續道,“我們老板這些年做事一直很穩,就是這兩個月忽然激進起來,強行收購西嶺山礦業的所有礦山。前兩天咱們還在興城時,原來西嶺山礦業的第二大股東楊慕從裏面一出來,找了律師把我們老板告了,指控我們老板非法收購礦産資源。

本來這個事兒不算大,但問題就出在八號礦本來就有資質不全就強行出售的問題,它尚且不構成能被再次轉售的條件。昨天我和老板重新返回西州,就是為了這件事。但是老板去處理這個問題時,被人扣下,到現在都沒有說能不能出來。”

向明月聽這些話,又好像沒聽清,她問,“他和周潔有仇嗎”

小張再次被打斷,頓了頓,這個他怎麽知道,于是他解釋道,“這是老板的私人原因。”

錢的問題,親父子都有仇,更不說姑侄,這個向組長怎麽問出這麽小白的問題。

向明月繼續問,“楊琪呢,你們那陣子忽然對楊氏私募基金下手,是怎麽回事。”

小張想說的沒說完,對方淨問他一些他不知道的,“抱歉,這是公司機密。”

向明月并不在意,她沉默着閉眼思索半晌,最終下決心,問道,“小張,是不是你們老板也和我們雲登有什麽關系呢。或者說,我們雲登的寧女士與周乘,是否早就認識?”

小張猶豫了片刻,道,“大概五六年前就認識了。寧女士一直想說服悅城注資雲登。”

本來前兩個月老板去海京,就是談這個事情的。

結果遇到了你奇葩的相親情況。

就改變了主意。

想到這裏,小張趕緊把話題扯回來,苦口婆心道,“總之這一次我們老板比較難熬,楊慕那裏的控詞雖然大多數都是栽贓陷害,但我們這邊沒有十足把握的證據,能為老板作證。”

他生怕被帶進溝裏,不再繞彎子,很快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

這樣的話,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應該不會緊巴着他們老板了吧。

向明月挂了電話,以手掩面。

原來是這樣嗎。

他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在為這一天做準備,是為了她,為她報仇所以抄了周潔夫婦的所有産業?

為了她,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寧女士私下往來。

也為了她,做出種種本不該有的選擇。

她做過西嶺山礦業三號礦和四號礦的審計,即使最後沒有做完,但根據她手裏有證據,起碼能證明周乘起碼在這兩個礦的收購正式完成之前,沒有任何違規操作。

甚至六號礦,如果她有心,以她的權限,也能從公司的系統裏調閱相關文件。

來從側面證明他的清白。

如果悅城的收購不清白,張蘊早就以此作為警告和她說了。

至于寧女士還沒完全開展工作的八號礦,……向明月雖然不清楚小張說的那些違規的問題,但除了八號礦以外,他沒有在其他地方動過歪門邪道。

她在路邊停靠了很久。

久到寧女士甚至打了電話來,催問她怎麽還沒來。

向明月臨時與寧女士抱歉的取消了見面。

見面也沒什麽好說的。

向明月沉默地把手機裏他的消息一欄打開。

最後的消息,是他四處找她,發了許多許多的信息,她幾乎能想象得出他當時的焦慮和害怕。

還有,是他最後把她從家裏救走的。

她把對話框往上翻,翻到他發來家鄉的照片,他和她讨論工作內容的對話。

越往上越生疏。

翻到第一條,是他要給她還錢,誤搶紅包的錢。

向明月看得眼淚直流。

她能拿出證據,但是她不能違反職業守則。

甚至她在想,當年獵頭将她從另外一個小審計公司挖去雲登,是不是也有他的一臂之力,因此當年初出茅廬的她,竟然能被雲登首席合夥人寧女士收為關門弟子?

也是這樣的知遇之恩,讓她在短短幾年時間裏,獲得了財富,達到了她這個年齡幾乎很難達到的財務自由。

就算她值這個價格,可他願意幫她站到值得的地方。

現在,她卻不能在他蒙難時,拿出證據。

而且這個混蛋找來各種人游說她,讓她站在岸上,勸不要輕易為他涉險。

向明月在感情和職業生涯的罪惡感中拼命掙紮。

十點半,她解開頭上紮頭發的皮筋,把頭發弄亂,然後重新胡亂地束起來,啓動車子,驅車往金融大廈,去雲登找寧女士。

提出辭職。

寧女士猜到她的選擇,沒有再質疑或者反對,甚至沒有挽留,給她辭職信簽了字,最後道,“如果以後還想回來,就得重新開始了。”

重新掙紮七八年,再談合夥人身份。

向明月給她鞠躬道謝。

搬家公司的人已經在她辦公室收拾個人物品了。

向明月從寧女士辦公室出來,張蘊抱胸攔住她,“小明,你真的要走?”

“真的。”

“為了個自身難保的男人,有必要嗎?值得嗎?”

向明月晃了晃手裏的辭職信,“這個不是代價,我才是。我欠他的,有沒有必要,我也得還我的人情。”

張蘊皺眉,“男女之間,有什麽欠不欠的。”

向明月這時候都要走了,也不忌諱什麽,笑道,“如果我賭失敗了,搞不好到時候灰溜溜回雲登,你到時候肯定已經是合夥人了,別給我二進宮使絆子可好?”

張蘊張開手臂,給她一個擁抱,面子上卻冷酷道,“滾蛋,到時候你別惹到老娘再說。”

這邊處理完離職,她把不緊要的事情托給張蘊幫忙代辦,私人物品運回家裏後,她就收拾了行李,當晚買機票飛西州。

住在了十分熟悉的西嶺山礦業酒店。

第二天一早,她給小張打電話,“你在哪裏。”

小張以為她又要問東問西,心道這人還不死心,于是順溜的找借口答道,“我等會去和悅城的律師團見面,看能不能和老板見一面,公司許多項目需要老板簽字,再這樣不見人,項目滞留一個月,公司虧的錢就要上億了。”

向明月問道,“見面地址給我發過來。”

小張莫名其妙,心想,還真是難纏,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難纏,但還是聽話的給她發過去。

這見面的地方竟然不是別的,就是她所在的酒店。

她立刻給他發去實時定位。

小張見到律師團,和為首的馬律師交流文件時,看見向明月發來什麽定位,把帶來的資料交給律師,然後施施然打開定位,眼睛越瞪越大。

馬律師看他坐立不安,奇怪道,“有東西忘帶了?”

小張愁眉不展,說了句抱歉,先離開會兒。

馬律師以為他有私事。

結果十幾分鐘後,小張帶來了一個女人,給馬律師介紹道,“向明月向小姐,雲登審計的九大組其中第五組組長。西嶺山礦業集團三號礦四號礦的前期審計,就是向組長帶着組員完成的。”

向明月客氣的和幾位律師握手,笑道,“已經不是雲登的組長了。我是周乘的朋友,以私人身份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

馬律師眼前一亮,沒注意到小張使勁給他使眼色,高興道,“有了向小姐幫忙,我們如虎添翼啊!”

這是什麽說法?

向明月聽着這位律師說話有點別扭,周乘人還不知道什麽情況,他就好意思說“如虎”?

接着別的人又紛紛笑着什麽“錦上添花”之類。

她雖然覺得不大對,但也不會這時候說什麽。

這次她的來意很清楚,帶來了一份比較正規的任命書,拜托律師帶去給周乘——按照規定,她不能私自動用別處的審計結果,但是她可以加入悅城,作為內部人員,主動審計自己的公司。

小張慌得跟什麽似的,等把這件事和馬律師等人溝通好,就趕緊把向明月送走。

再不走就露餡了。

向明月自然認為律師團還有別的要緊的事,她在場別人施展不開。

小張心裏有鬼,辦起事來就高效十足,第二天就把這份正式的委任狀送去給老板。

半日後,老板交代給他到手的文件比送去的要多,他順手看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悅城集團審計部部長”?

繼續往下翻,老板甚至從HR等部調了十五個老員工去審計部,還有各種需要立刻下發各部門的文件,下文全力配合她工作。

部長級別……

比他工資都高啊。

小張臉都黃了。

他找到新任的向部長時,向明月似乎已經猜到這種結果,即刻和小張一起飛南州,在悅城集團的總公司走馬上任,親自操刀,帶着十五人小隊重新殺回西州,針對性審計前段時間的西嶺山礦業收購案。

經過三天數據彙總,向明月即便沒有與小張多見面,也基本了解此番收購情況:激進或許有,但悅城的手段沒有越過不該越過的底線。

那麽周乘的被喝茶,該是別的原因。

或者,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嚴峻?

向明月把粗略的數據提供給了悅城集團的律師團,自己沒黑沒夜加班,用了七八天的時間,陸陸續續搜集到了許多合法的證據,以及兩條關鍵性的數據。

審計做到了這裏,她總算輕松了一些,親自把這些證據和關鍵性數據做成報告,遞交給馬律師等人。

果然到了下個周一,她的電話響鈴,屏幕上顯示着“周乘”兩個字。

向明月還在加班加點結束最後的收尾工作,看見這兩個字,竟有些恍惚,不覺拿着手機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然後按下接聽鍵。

周乘的聲音在電話裏出現,很好聽,給她報平安,“我很好,就是有點餓,你在哪裏,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向明月點頭,輕松的閉眼扭動略感僵硬的脖子,嘴角含笑,“行啊。”

周乘好像能從電話中聽見她笑,坐上車,對她道謝,“我就知道你很厲害。大恩不言謝,以後我這條命就送你了,要不要。”

“我要你的命做什麽?在哪裏吃,我也餓了。”

周乘說了訂餐的地址,“我來接你。”

向明月挂了電話。

她伸着懶腰把最後的統計報告做出來,被人鼓勵地心裏美滋滋的。

可這一點收尾的工作徹底畫上句號,可以給上面遞交完整的報告時,她心裏又有一點低落。

趁着周乘還沒來,她最後用電腦打了一份熟練的辭職報告,打印出來後,在上面簽字。

她與周乘如果想在一直一起,她就不能這樣加入他的事業。

但她要想重新回雲登,亦是難上加難。

這次她做出從雲登辭職的決定,雖然沒有抄用別家審計結果,沒有違反職業守則在雲登的系統文件中以權謀私,但她畢竟離開了乙方,直接做起甲方,一點緩沖的時間都沒有。

細究起來,等同于她把乙方抄底後撇開,然後利用職務經驗,在同一件項目中,加入甲方施展手段。

從甲方離開,她要想重新回到乙方的懷抱,如無意外,不會有心大的乙方收留她。

更為難的是,她職業生涯最寶貴的這幾年,她都只做這一個工作,重新再來選別的行業,不論時間體力,她都支付不起這個代價。

這次的沖動,她幾近十年職業生涯歸零。

眼看就要做到雲登合夥人,年薪過千萬分紅無數了,可惜,很可惜。

向明月心想,那麽不加入任何乙方,她就得選擇獨自創業這唯一的一條路,那就不用買新房了。

賣房創業吧。

向明月将電腦關機,自己少量的私人物品收好,等着周乘來接她時,直接把東西一起帶回酒店。

陸陸續續其他的部員都關了電腦,準備一起出去聚餐慶祝這次項目順利結項,有比較會說話的進來請她一起去。

向明月沒有秘書或者助手,直接把打印出來的結項文件裝訂好,讓人交去給秘書處,那邊簽收後給她電話通知。

吩咐完這些,周乘剛剛到達,到了她辦公室卻不見人,看見辦公桌上收拾好的裝着個人物品的盒子,臉色都變了。

他把帶來的一束花給她放在辦公桌上,給她打電話,“我到了。你在哪裏?”

向明月笑道,“我在人民廣場。你到了?我等的無聊,就下來走一走,你看見我桌上的東西沒,幫我帶上。辭職信也在那裏。不準不答應。”

周乘按照她的提示,看見了壓在鍵盤下的辭職信。

半晌,他才道,“你等我。”

從認識她時,他就知道她缺錢。

吃飯缺錢,打水缺錢,尤其到了學校要交資料費的時候,那肯定是她最深惡痛疾的時刻。

她有自己打工,打工掙來的零碎錢,每一份她都恨不得掰開八分來花。

這十幾年過去了,眼看她就能做到雲登合夥人,如果運氣好,一年就能掙到她前半輩子能掙到的所有錢。

她為他放棄了。

周乘明白,就她那脾氣,肯定不會留在悅城,哪怕是為了他,或者勉強算是為了他,她也不會受“嗟來之食”。

小張看着老板親自抱着一箱東西,忙跑過來要幫忙。

周乘避開,“你把桌上那束花幫我帶下來,”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花下面有一張辭職報告,你拿着,回南州帶去給HR那邊。”

小張的嘴張的能放下一個雞蛋。

這麽說,他不用給老板招認他都幹了什麽好事了吧。

小張按捺着興奮,喜滋滋的抱着那束花,把什麽辭職信揣進兜裏,跟着老板一起下樓。

然而他走得慢了一步,老板迅速把電梯關上,沒捎上他。

小張莫名其妙。

沒有老板在側,原先跟着向明月的那些人裏,膽子最大一個過來和張秘書打招呼套近乎,“張秘,老板親自幫向部長搬東西啊?”

另一個湊近了添一嘴問道,“難道傳聞是真的?老板和向部長是那個?”

小張臉黑道,“閉嘴,別瞎說。”真是那個,他必須先去死一死再說。

他好容易等來下一部電梯,擺脫了這群沒所謂的人,走去地庫,開了另一輛不寒酸的車,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

那就直接帶回酒店算了。

到時候他只要把花送到前臺,前臺有人會在向小姐回來時,把花送給她的。

完美!

小張路過人民廣場的一個紅綠燈,優哉游哉停着車等紅燈。

他不經意的從車窗往外看,外面的廣場上一群鴿子忽然起飛,鴿群鋪天蓋地十分壯觀。

飛開的鴿群下,一對男女在那邊親親我我。

小張眼睛越睜越大。

(全文完)

求下個新文古代穿越《寒露》的預收呀~~~

《寒露》文案:

寒露的老家天災人禍兵荒馬亂齊全,她帶人一路乞讨逃亡,坑蒙拐騙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後來她意外偷了親戚的路引和衣服,進京,變成了平國公府一表三千裏的表小姐。

進府後,她的目标是未來的世子,溫柔敦厚的大少爺江鋒。

哪怕是做(不占用公共資源的)妾,她也再不要過吃土喝風砍人頭的窮日子,而且眼看就要成功。

六爺江意行游歷歸來,很反感蘇寒露破壞大侄子與外甥女的婚事行徑。

他的确是出手幫忙讓蘇寒露不要繼續騷擾江鋒,但是最後幫到了床上。

混蛋。

蘇寒露:呵,男人。

(已全文存稿,但前十萬字覺得沒寫好,重新在寫了~)

正在更新現言《小戀愛》。

幾篇舊文:

《醉過杏花天》古穿:小寡婦給人做妾,做側妃,做貴妃,最後做掉皇帝的故事。

《明月幾時有》古穿:他為了讓他爹不做昏君,就軟禁了還沒進宮的貴妃,最後(打碼)的故事。

《他山之石》現言:成年人的成人(打碼)故事。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