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野獸
野獸
有一種美術流派叫野獸派。我記得有一張很經典的畫,一群裸體女人圍在一起手拉手繞圈跳舞。
那幅畫我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挪開了眼,但那扭曲的白花花的身體已經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至今思來仍是反胃的。
我向來喜歡學院派與印象派。希臘藝術特色的恬靜與肅穆在表現痛感時甚至都是追求形象的完美的,像《拉孔奧》,雕塑上的他們的面孔不過只有輕微的嘆息罷了。
中世紀時聖母與聖子都長一個樣,死魚眼與靜肅的黑暗系,但文藝複興後他們活了起來,聖母開始微笑,聖子開始嬉笑,背景開始由教堂變成美麗的草坪。
學院派更是美麗,裏面的男女鮮活美麗而溫宛恬靜,他們是陽光動人的。印象派則給我一種很朦胧的美感,像漂渺的夢,注重色彩與光感的原色之美,比如《日出·印象》裏朦胧的霧、朦胧的海與朦胧的日。
所以我實在欣賞不來野獸派。在我看來,他們與李贽是同類人,過分的“童心說”與“人欲”反倒過了些,又像寫《十日談》的薄伽丘,對欲對性的觀點都頗為解放。
宋沂雨的第一任男友喜歡瞎搞,準确來說圈子裏許多人都喜歡419,這也是沂雨淡漠的原因。我之前好奇,求着沂雨帶我逛他們的社交場所,我看那裏面的人就像群魔亂舞的銷魂瘋子,我們倆的氣質與這裏格格不入。
很不巧,我們偏偏撞見了宋沂雨正在瞎搞的男友。
沂雨眼神冰冷疏離,他徑直把我拉了出去,反手鎖了門。我被吓呆了,都沒有作何反抗。
“你瞎搞弄髒我朋友的眼了。”沂雨冷漠地說。
“你朋友?”他哼笑一聲,不過不大好,聽上去很狼狽,大概是被沂雨打了。沂雨平日看着乖巧文靜,仿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其實真動起手來能打一大群混混。
那男生還不怕死地繼續說:“女朋友吧?都帶這兒來了。”
“我不是你。”沂雨說。
那男生笑了一聲:“對哦,你本來就是直男,我享受的就是把你這種直男掰彎的感覺。那女的味道怎麽樣?你終于在上面了,爽嗎?”
我清楚地聽到了揍入皮肉裏的聲音。
“她有女朋友了。”沂雨說:“嘴巴放幹淨點。”
“別打了別打了!”我見識過沂雨生氣時的恐怖與打架時的戾氣,“打殘了不值得!”
而且我還沒和留青在一起呢。
其實宋沂雨活得很消極,是個多愁善感卻努力把自己變得冷漠的人。
裏面安靜了一會兒,沂雨才走出來,用平靜的聲調說:“我沒那麽生氣。”
我不是很相信,探出頭想确認人被打得怎樣了。
沂雨卻“嘭”地把門關上了,“別看他,很惡心。”
“為什麽要找他當男朋友?”我問過沂雨。
“因為他活兒好。”沂雨漫不經心地說,見我用震驚的表情看他,他笑了笑,“開玩笑的。”他憂郁的雙眸望向遠方,輕輕說:“因為他給過我戀愛的感覺。”
餘留青對我去逛那種地方表示了極大的不滿什麽的便是後話了。至于後來秦時關和宋沂雨在一起什麽的,我倒是很欣慰,鹹魚佛系男配憂郁回避男,剛剛好。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第一次是在一個陰暗狹小的地下室?”宋沂雨這樣對秦時關說過:“我不一定能接受性,你也願意做苦行僧嗎?”
“我從來無欲無求。”時關說,他側過頭看沂雨,“很惡心?”
沂雨的臉色蒼白了一下,“……嗯。我那是唯一一次,甚至不是自願的,後來再也不想再經歷這種事了……像小動物一樣。我不喜歡羞恥與抛棄節操。很……惡心。”
這話就說得很重了。
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我注定不會有那樣的欲望之愛。在一起後,我一直沒法對餘留青坦誠相待,她也不強求。
但沂雨是惡心,而我是自卑。
直到沂雨18歲生日後扶着腰嗓子還有點啞地過來,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看他,低聲問:“你們……那個啦?”
沂雨竟笑着點頭,“嗯,我接受了。”和時關在一起後,沂雨性格變了很多,也看淡了許多,沒有那麽冷漠回避了。
“你接受了?”我真的吃了一驚。
沂雨低着頭絞弄手指,“以前我跟你說過,我是一個理想化的人,我所追求的戀愛關系被賀荃那個混賬笑話,認為我根本找不到那種人。但秦時關他就是那種戀人。”
我更加吃驚了,“你主動的?”
他聲音又小了些,“嗯……我主動的……我覺得,對他好像不是那麽不能接受。”他想了想合适的形容說:“他很尊重我吧,不會覺得我欲拒還迎而強迫什麽,也不會做令我羞恥的挑逗與什麽Play那些。”
“就這樣嗎?”我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嗯。”沂雨輕輕說,“就這樣就挺好的。人是需要性的,我覺得他很美,我現在就很想黏着他。”
那時我是無法茍同的,裸着身子被人看讓我不能接受。何況,我也不好看。當時身邊有太多人對我投去目光,無論好壞,我接受不了,父母,爺爺奶奶、同學、陌生人……他們的目光讓我恐懼害怕,更加自我厭棄,久而久之,我讨厭一切盯着我的目光。
後來,我也打算試一試。
餘留青回來時正看到我眼神飄乎地站在鏡子邊扣扣子,沒穿褲子,僅僅穿着留青的一件長襯衣。我正盯着肚子看。那裏小時候被跳蚤咬過,比別人穿露臍裝時露出的腰肚要醜多了。我看得專注,絲毫沒注意到留青回來了。
“眠眠,你在幹什麽?”她從後面抱定了我的腰,頭擱在我肩膀上問我。
我被她吓了一跳,全身抖了抖,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沒……沒幹什麽……”我觑着床,連着她一起摔到床上,翻了個身面朝着她。
“怎麽突發奇想了?”餘留青問我,一邊用手摩挲我後腰。
“哈……”我有些中氣不足地扯着嘴角笑了下,“試試呗……”
“雛兒。”餘留青一曬,輕輕解我扣子。
和愛人肌膚相親的确很舒服,那像一個溫柔的網為我布下,越收越緊,掙無可掙,我本能地享受,但又心中害怕。
于是,我突然說:“對不起。”
“為什麽?”餘留青問。
“我又不好看。”我輕輕說。的确,脊椎側傾帶來的身體不對稱讓我無比自卑,“多醜。”
我感到下面一陣痛癢,悶哼出聲。
餘留青的豐胸貼上了我的,“不對。是心理的滿足。”餘留青認真地說,“眠眠很好看,為什麽不好看呢?”
“醜。”我堅決地說。
“不醜。”餘留青也堅決地反駁。
“醜。”“不醜。”“醜。”“不醜。”
……我們像小孩子鬥嘴一樣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反駁彼此,直到我口誤說了“不醜”。
“嗯,不醜。”餘留青笑着抱我,“不醜。”
我暈忽忽地想:“着了她的道了”,又想“留青笑起來真迷人”。
總之,管他的野不野獸,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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