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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別墅高頂的歐式吊燈散發出慘白的光源,複古留聲機靡靡樂音戛然而止,瞬息之間,整個世界從熱鬧幻彩的景象變得寂靜而灰白。米卡在強撐着微笑,田譚卻陰沉着臉甩手走到角落,一言不發。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米卡身上,但卻少了白曉音的一份。

見蔣晴在和何家兩兄妹講話,白曉音放下酒杯悄悄地離開了大廳,一路過來無人注意。只有羅娜緊随其後,輕重不同的高跟鞋踩地聲在燈光昏暗的長廊交織響起,隐秘而古怪。

“後面那個女人的出現,應該不是巧合吧?”羅娜的失去了之前的興奮,肅着臉沉聲問道。

白曉音笑眯眯的,面對質疑沒有惱怒的情緒,走近一步,一只手搭上羅娜的肩膀,看上去像是親密無間的姐妹,“是巧合哦,你不要想太多嘛。”

羅娜腦袋偏了偏,側着頭冷冷地瞥了眼她,沒有了往先的和善,肩膀一抖,用力地抖開了白曉音的手,“是我多想了嗎?白曉音,你在把我當槍使!”

白曉音的手垂回身側,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淡淡地道:“娜娜,我沒有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去撕何辛吧,這是你自己也願意的事情。怎麽,開心的時候姐姐妹妹地叫着,現在事情鬧大了,就反咬我一口,說我擺布你了?天底下還沒有那麽好的事情。”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羅娜急得直跺腳,細長的高跟點在光滑的白瓷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音,“那個女人!你怎麽敢算計到田譚頭上?就算你為了幫蔣晴出氣整米卡,何必做到這一步呢?好處再多,也要你能有本事接的下才是!再說了,你把我扯進來幹什麽!”

白曉音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深邃的眉目沉沉,“娜娜,你真的想多了,你以為那個女人是我找過來的?我要是有讓田譚栽跟頭的本事,怎麽還會願意在蔣晴的手下讨飯吃。”

她不承認,羅娜的心卻更加緊張,心速加快,耳邊一片尖刺的鳴聲。

“好,你的嘴巴緊,但那個女人呢?”羅娜擡手拍了拍耳朵,耳鳴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等那個女人撐不住的時候……”

白曉音看她難受的樣子,好心地為她揉起了太陽穴,笑容重新爬上臉龐,目光一如往常般柔和無害,“她就算說幕後指使,那也不是我呀。而且,你真覺得她撐不住嗎?”

羅娜沉默了,她心裏複雜起來。事情的性質在女人出來變了的一瞬間,她的背後就沁出了一層冷汗,最先想到的就是,田譚會不會來找她秋後算賬。來質問白曉音只是一腔怒火沖頭,失去了冷靜所為。不管怎麽樣,父親和揚音公司還有許多利益上的糾纏,她無論如何也不該和白曉音惡了關系。

白曉音見她終于冷靜下來,語氣溫和地勸道:“你先回去想想,咱們認識這段時間以來,我哪回坑過你?我比你大幾歲,看你就像看自己的妹妹,總不能平白無故就讓你難堪是不是?”

長廊的燈忽然一跳,暗了一瞬,羅娜就在着短短的黑暗包圍的時間裏想清楚了利害關系。她低下頭,咬了咬牙道:“好,我就再信你一回。明天,我會上門拜訪,希望那個時候你能比現在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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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轉身就走,步伐極快,就像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快走到長廊拐角時,忽然出現的一個高大人影把羅娜吓了一跳,她愣了半天才看清是誰:“梁天昱?”

梁天昱長得高,骨架寬大,雙肩開闊,西裝穿在他身上極其帥氣,加上臉上那永遠不可一世的痞壞神情,不愧被人稱作行走的荷爾蒙。羅娜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他,昂着頭看到他精致的五官,也忍不住花癡一秒。

“白曉音是不是在這兒,我看着她過來的。”梁天昱花花公子般的輕佻笑容,反倒讓羅娜回過神來,她想起傳言中梁天昱是白曉音在英國時唯一的男友,但可惜,白曉音卻不是梁天昱的唯一。

男人啊,總是這樣,不管身邊是再好再貼心的女伴,他的目光都會在更年輕更新鮮的女人身上留戀,永不悔改。

羅娜這回破天荒的産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也不去想前男友前女友湊在一起會有什麽戲碼,點點頭算作回應,便毫不拖泥帶水地走了。

梁天昱眯着眼看着羅娜婀娜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啧了一聲,轉過頭的時候,就見到白曉音不知何時走到他跟前,悄無聲息。

他低頭掃了眼白曉音的腳下,鞋跟大約八厘米,輕輕地吹了聲短促的口哨:“不錯,還和以前一樣,走路沒聲,是個幹偵察的好苗子。”

白曉音對于他所有的行為都見怪不怪,但還是忍不住嘲諷道:“你要是少出幾次軌,我也不至于練成這本事。”

梁天昱臉上沒有絲毫愧疚的神情,懶懶地倚靠在牆上,半擡着眼簾觑她,“咱倆之間你情我願,你拿錢,我找刺激,別在這兒把自己說的和貞潔烈婦一樣純情,沒勁。”

他們倆之間沒有任何情誼剩下,回憶起來連初見的美好都沒有,現在見到也是相看兩生厭,再兼惡語相向。

“不願意聽就別聽,反正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的耳朵向來就和個擺設沒什麽區別。”白曉音雙臂交叉,冷言冷語。

梁天昱皺起眉頭,猛地站直了身子,緊抿着雙唇,上前一步俯看她,被燈光拉扯得極長的影子籠罩了她的半個身子,壓迫意味十足。

白曉音心生警惕,連忙想後退幾步,但還沒來得及,就忽然地被一只灼熱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後背一疼,抵在了冰冷的牆上。

掐脖子的手并沒有用多大力,但白曉音卻覺得窒息,她的身軀一瞬間僵直,連一聲尖叫都無法從喉嚨中發出。

梁天昱呵呵一笑,不屑的語氣讓她回想起了當年那些不堪惡心的畫面,“我還以為幾年不見,你功成名就,變得有多厲害了。現在看來,還是和以前沒什麽兩樣。既然怕我,就收起你剛剛那犯賤的樣子,不然下一次就不只是逗你玩這麽簡單了。”

以前!以前!白曉音最恨別人和她提以前!

“你為米卡來找我麻煩是不是!”白曉音心中湧起的一股恨意蓋過了懼怕的情緒,她咬牙切齒地開口,惡狠狠地和他對視,“我告訴你,不管你做什麽,米卡都不會愛上你,她只會覺得你卑鄙、惡心!更何況,你還泡遍她身邊所有的朋友,找替身。你就是個變态,除了我這種為了錢不擇手段的女人,沒有人會願意長久地待在你身邊。”

梁天昱的眼神淩厲起來,他的手開始一點一點地用力。此時,白曉音脖間戴着的翡翠項鏈,不再是征戰女人戰場的寶器了,反而變成了擠壓她呼吸道的幫兇。

她不會死的!白曉音的手搭上他的小臂,尖銳的紅色指甲陷進了絲滑的西裝衣料,單腳擡起,向着他的胯間踢去。

但是,這對于梁天昱而言不過是蚍蜉撼樹。他熟練地雙腿一夾,死死地夾住了白曉音的腿,“我突然覺得,讓讨厭的人直接消失可能會少很多麻煩。”

“你知道的,我總有辦法逃過去。”白曉音的意識有些迷糊起來,眼角泛出晶瑩的淚珠,她又聽到這句話,惡魔的低語。

是的,就算自己已經不同于尚在英國的窮學生,已經在燕京城闖蕩出一片小天地,但梁天昱的話并非無的放矢,他總有辦法逃過去。她知道他從不說謊。

梁天昱和她湊得很近,溫熱的氣息撲灑在她的面龐上,與她斷斷續續的呼吸交纏。

迷糊的意識忽然被一陣從容的腳步聲激靈得清醒了些許,随即又是一道清朗的聲音喚回了她,“你們在幹什麽?”

“今天來這兒鬼地方的人真多,你運氣不錯。”梁天昱松開鉗制她的手,臉上的戾色還未收斂。

白曉音像是回到了水裏的魚,終于重新活了過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喉嚨像是被火燎過般地疼。眼淚不住地流,看上去狼狽不堪。

所以說,旁人眼裏功成名就的光環,在剛剛的情況下絲毫沒用。一切都還不夠,她還要往上爬,拼了命地爬。因為只有她才知道,不拼這條命,就真的沒得拼了。

“梁少,對女人出手可不是紳士所為。”這道救了白曉音一命的聲音再度地響起,在空曠的長廊飄蕩。

白曉音努力地平複呼吸,用盡全身力氣站直,望向突然闖進來的那人。

一身筆挺的灰色西裝,毫無褶皺的褲腿,噌亮無塵的黑皮鞋,銀色的懷表鏈貼在胸前,頭發是齊整的三七分,臉上帶着一絲不茍的認真神色,單片眼鏡的金色邊框将他立體的五官增添了禁欲的氣息,看上去像法學院的教授一樣正直。

白曉音不認識他,若是見過,這樣出衆的人物她是絕不會忘的。

梁天昱自然是熟悉這人的,也頗有些忌憚這人。他長長地嘁了一聲,沒有搭理男人的溫和而堅定的指責,臉上露出白曉音記憶裏的壞笑,雙手插上褲子口袋,撞開站在長廊正中的男人,耀武揚威地走了。

白曉音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松了口氣,卻一個恍惚差點站不穩當,連忙扶住牆。

修長如玉的手闖入她被淚水朦胧的雙眼,一條純白的方巾遞在她的眼下。溫潤的男聲好像春風,能夠撫平傷痕累累的心,“擦擦眼淚。”

她一愣,默不作聲地接過方巾,低聲道了一句謝謝,低垂的頭卻無力擡起。

腳步聲漸遠,只餘下她望着這方純白的絲巾,半天才用它輕緩地拭去眼淚。

撿起掉落在地的手包,白曉音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洗手間,對着鏡子細細地補妝,将項鏈重新調整了一下,嚴嚴實實地掩住微紅的痕跡。

等到确定什麽也看不出來時,白曉音才打算出去。她低頭一看,手上還攥着沾上了一片黑色的白巾,猶豫了半天,終究沒有将它丢進垃圾桶,胡亂地團成一團塞進了手包裏。

重新跨入大廳的時候,潔白明亮的燈光和喧嚣的人聲才讓她有了活着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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