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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病房間,這會兒衆人都在一處,正在揪着上午那事笑話梁天昱,歡聲笑語得熱鬧得緊。

忽然,白曉音接了一通電話,哭天搶地的一陣哀嚎讓人心裏不由一緊,收斂了笑意。她們沒有想到,梁天昱的反擊來得這樣快又這樣卑劣。

白曉音冷着臉挂斷了電話,默不作聲地盯着通話記錄的頁面,沉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媽她,聽起來很不好……”白曉康躊躇了一陣,猶豫地開口,其實心裏也不知道究竟該不該說出讓姐姐去救母親的話。

白曉音淩厲的目光望過去,即便全身都蔓延着虛弱的無力感,但還是撐着手一揚,将手機對着白曉康一甩而去:“你給我閉嘴!”

手機撞上堅硬的牆面,瞬間四分五裂,咣當一聲掉落在地面。

白曉音的心髒一抽一抽地發疼,胸膛起伏不定,額頭鬓發之間沁出一層薄汗。坐在病床邊椅子上的邵懷先見了,連忙放下手中削到一半的橙子,細聲安撫起瞬間暴怒的白曉音。

米卡和蔣晴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錯對視,又很快分開,她們自然是知道白曉音生氣的原因的,終歸還是因為拖後腿的家人。眼見着她們的反擊已經初見成效,卻又因為白曉音那不争氣的媽而攪亂了節奏,甚至還有個拎不清又不懂事的弟弟在一旁說些站在道德高地的話。

“曉康,你就別在這兒搗亂了。”在角落裏待着沒什麽存在感的孟秘書突然出聲,上前幾步,走到白曉康的身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向着門外推,“我先帶你回龍嘉山莊。”

白曉康也知道自己的話惹到了姐姐,不安地低下頭,不敢反駁,順着孟秘書的推力向門外走。白曉音仍舊沉着臉,一句軟和的話都沒有說,她也覺得自己的弟弟實在是太沒腦子了。

“孟秘書。”在門即将關上的時候,蔣晴突然出聲,孟秘書掩門的手就此停下,“U盤裏的那些文件都整理好了吧。”

白曉康眼睛驟然一亮,但他不再說話,只是期盼地看着眉目疲憊的孟秘書。

“都好了。”孟秘書簡單地點點頭,擡眼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白曉音,對方仍然是沉默着一言不發。

門被輕輕地關上,接着走廊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又緩緩地遠去。

等到聲音徹底地消失,米卡才有些煩躁地淩空擡了擡腿,雙手壓出咔噠咔噠的指骨錯位的聲響,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好了,這就去找梁天昱那狗東西算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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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晴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單手在臉頰旁扇了扇,“你這未免也太莽撞了些。”

眼見着兩人又要吵起來,白曉音深吸了一口氣,及時地出聲打斷道:“梁天昱叫我一個人去。”

在幾人唇槍舌戰的時候,邵懷先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默默地為她調整着病床的角度,拍了拍松軟的枕頭,塞到了她的腰間。但聽出她話外的意思,邵懷先就不能沉默了。

“你一個人去,太不安全了。”他的反對非常直接。

蔣晴和米卡卻聳聳肩,沒有發表什麽意見,随便白曉音怎麽決定。

母親的哀求聲連綿不絕地萦繞在白曉音的耳畔,像一根刺一樣狠狠紮在她的心髒上,無形的血向下滴落。

白曉音堅定地回望着邵懷先:“我必須去。”

傍晚時分忽然下起了雨,不大,但很蕭索,清涼的風猛一吹拂,讓人會誤以為是深秋到了。

白曉音臉色煞白地下了車,扭過腦袋回避邵懷先關切的目光,撐着黑色雨傘避過路上的水窪,向着不遠處獨棟的別墅走去。雨滴沿着傘骨滴落,好像送葬者的眼淚,在墓碑前盡情地流。

別墅的門大開着,似乎已經恭候多時了。放眼望去,正對着門口的牆面上釘着一個巨大的挂鐘,铛铛地響着整時的敲擊聲。白曉音收起雨傘,順手在門外甩了甩,才踏了進來。

屋內的空氣,異常悶人,白曉音忍不住咳了咳,想要呼吸得暢快些。

下樓的腳步聲沉重而緩慢,一下一下踩在了白曉音緊繃的神經上。她強行忍住身體的不适,擡頭看向樓梯。

“坐。”梁天昱快步走了下來,走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看白曉音還楞在原地,懶懶一笑,語氣平和,“要喝茶嗎?”

他将茶幾上的瓷杯翻過來,也不待白曉音答話,甚至沒等她坐下,就倒了滿當當的一杯紅茶,推向她。

白曉音四肢乏力,也不強撐,就順勢坐下,卻沒有接茶,只是問道:“我媽呢?”

她一問完,梁天昱就放下端起的茶杯,漫不經心地打了個響指。沒一會兒,就有兩個人押着頭發亂糟糟的柳漪下來了。不止頭發淩亂,連臉上的妝都花了,紅花花的口紅滿臉都是,偏生又做出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叫人看了心煩。

白曉音瞟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視線,平靜地重新看向梁天昱,語氣沒有過多的波瀾:“現在可以放她走了吧,禍不及家人。”

梁天昱眼珠一轉,嘴角噙着的笑意凝固在臉上,卻還是揮了揮手,讓押着柳漪的兩人放開了她。

“你還真是有自我犧牲精神啊。”梁天昱語含嘲弄,事情雖然如他所想般進行,但心裏不知怎的很不爽快。

或許,在他看來,白曉音就該不管她母親的生死。讓柳漪的死,為他們之間的游戲添上一絲血色的痕跡。

白曉音沒有接話,她渾身疼的厲害,所有的嘆息都哽在嗓子眼裏,又酸又癢。

一旁的柳漪驟然得了自由,嗚嗚地張了張嘴,可憐兮兮地看向女兒。

“還不快走!”白曉音低着頭,愣是沒再看她,壓抑着自己心裏翻江倒海的郁氣,咬着牙恨聲。

梁天昱挑動眉毛,下巴一擡,陰森森地笑起來:“阿姨若是不願走,留下來陪陪女兒,我也是不介意的。”

柳漪本還在猶豫,心中也羞愧,但梁天昱一開口,她吓的什麽也不顧,撞開她跟前并肩站着的兩個人,拔腿就跑出了別墅,很快地消失在磅礴的雨幕之中。

“你看,這就是你為之犧牲的人。我還真挺為你不值的。”

白曉音仍舊沒有說話,她的呼吸開始急促,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的樣子。

梁天昱站起來走近白曉音,右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腦袋上,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烏亮的長發撫着,“白曉音,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這麽些年,任着你在我面前如何跳腳挑釁,我都沒對你下殺手,留着你的命讓你快活。為什麽你還這麽不知足呢?”

白曉音渾身哆嗦了一下,毛骨悚然。她偏了偏腦袋,躲過梁天昱的手,冷漠地看着他。

若是按照梁天昱的話來看,她反倒應該感激他的仁慈了,真是好大的笑話。

“你不殺我,那是因為我有本事抓着你的馬腳,讓你投鼠忌器。”白曉音的嗓子啞啞的,像含了沙,“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你做下的那些腌臜事情,我哪一個沒有證據。”

梁天昱低低地笑了一聲,收回了懸在半空中的手,坐在了她的身旁,挨得極近。

“我就是喜歡你這害怕得要死還逞強的樣子,會讓我想到米卡小時候。”梁天昱随手端起她面前的紅茶,抿了一小口,“不過,就算再怎麽喜歡,今天你也得給我交代在這裏了。”

白曉音藏在耳朵深處的耳機忽然炸響了一聲,嗡嗡的,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毛。她寧下心來一聽,果然是米卡聽到這提及她的話之後出聲大罵。

原本大開的門不知在何時被緊緊地關閉了,那兩個押着柳漪下樓的人也不見了蹤跡。此時,天也垂暮,雨聲漸大,而寂靜的別墅裏只剩下她和梁天昱兩人。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原因,她總覺得鼻間萦繞着一股若隐若現的血腥味。

加上方才梁天昱說的那話,讓她不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耳機裏米卡咋咋呼呼的罵聲仍在持續,這叫她些微安心不少。

“怎麽?你想直接在這裏殺掉手無寸鐵的我?”白曉音臉上沒流露出一絲畏懼,扭過頭與梁天昱平視,悠長的氣息撲向對方,“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我是什麽風格可不是你說了算,別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梁天昱從她的背後伸過一只手,用力地摟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拉進自己的懷間,親昵地湊在她的耳畔道:“不過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讓別人聽我們的私密話嗎?”

他修長的手指順着白曉音的耳廓打轉,忽然看準了什麽,小指伸進去一勾,勾出了一個小小的耳機。梁天昱捏着這東西,在她的眼前晃了幾晃,“你和我玩這一招,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白曉音側着頭枕在他的大腿上,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惡心。

她擡手拍開那只在眼前晃蕩的手,耳機滾落到地毯上,又被梁天昱一腳踏碎了。米卡在那邊只聽得滋滋一陣電流,随後就什麽也聽不見了。

白曉音身子向下一滑,坐到了地面上,離開了他的懷抱。她瞥了眼地上粉碎的耳機,心裏一陣惋惜,不過這在她的意料之中。

“明遙呢?”兩個人都沒有糾結這件事,白曉音耷拉着眸子,換了一個話題。

梁天昱從沙發縫摸出一刃匕首,在白色燈光的照耀下發出冷冽的折射,“你很快就能去陪她了。”

“明遙被你殺了?哦,你還真是換風格了,以前可從沒見你動刀動槍。”白曉音撐着後退幾步,目光盯着他手中的匕首,“不玩弄人心了?”

梁天昱快步上前,單膝跪在地上,單手扣住白曉音的腿,明閃的刀尖對着轉悠,森然一笑:“對你這樣的家夥,當然得不一樣一點。不過,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把明遙偷給你的文件還回來,我依舊可以放過你,像以前一樣對你仁慈些,永遠地留着你這條命為我找樂子。”

匕首一點點湊近,梁天昱陰冷的聲音像毒蛇嘶嘶地吐信:“而且,我發現,你還挺有能耐的,居然勾搭上了邵懷先。我弟弟就是你借着邵懷先聯系上的吧,要不然,怎麽就這麽湊巧呢?”

窗外,一道閃電在震天的雷鳴後劈落下來,照徹天地。

通亮的明光讓正對着窗戶的梁天昱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白曉音瞅準這個機會伸手夠來瓷杯,向着地上一砸,握住尖銳的碎片,對準他拿刀的手腕用力一割,匕首混着鮮血應聲而落。

白曉音這時哪裏還有什麽慘白的臉色,雙頰滿是潮紅,憋着一口氣,腳一蹬就踹中了梁天昱的心窩。他的心窩處上午才被田譚猛來了好幾拳,這會兒再被白曉音來上一腳,霎時就有些喘不上氣。

地上的匕首被白曉音拾起,緊緊地攥在手心。接着,她一骨碌站起身子,立馬轉身向着二樓跑去。

之前那些計劃,通通都錯了!

她們怎麽能想到梁氏恰巧在這時住了奪權的事,讓梁天昱失去了理智,半點無法談判。

白曉音咬着牙沖進了一間房間,反鎖之後又将房間內的桌椅搬到門後抵着。她推開窗戶,一瞬間風夾雜着豆大的雨點撲面而來,将她澆得滿頭濕漉漉。

但此時這些已經是旁枝末節了,白曉音顧不上這些,探出半個身子向着外面張望。

謝天謝地,她沒有昏了頭跑錯方向,這個房間的窗子正對着那片來時經過的柏樹林,邵懷先的車子就停在那裏等着。

汽車遠遠地看過去像一個黑色的小點,樹影搖曳在模糊的雨幕當中,和鬼影一樣擺動着。忽然,焦黃的車燈亮了起來,這一束光像是長劍,将恐怖的黑夜捅出一道口子。

抵着重物的門外砰砰傳來砸門的聲音,白曉音長長地吐出一口,又系了系腰間綁着的床單,憋着口氣,從窗邊跳了下去。

一落地,她就用匕首割開被單,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雨點迎面劈頭蓋臉地砸在身上。她拼了命地跑,跑向那閃着光亮的地方,不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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