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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賀苗苗覺得車廂門口的男人很熟悉,就好像是兩人很久之前就見過面一樣。
縣裏的軍屬不算少,他們家旁邊就有幾戶是軍人家屬,回來探親的時候她偶爾會見到,氣質和普通人肯定是不一樣的,但她頭一回看到這麽有魅力的男人。
長得很高,身材特別有型,面色剛硬威嚴,目光冷冽,光是遠遠看着,就很有施壓感。這種氣場是普通士兵沒有的。
就在她打量男人的時候,男人的目光也掃了過來,一對視上,賀苗苗的心跳更快了。
男人的眼神過于犀利,氣勢特別強,賀苗苗心裏咯噔一跳,飛快挪開眼。
與此同時,腦袋忽然閃過了很多奇怪的片段,有點痛,耳朵嗡嗡嗡的,賀苗苗伸手扶住額頭,迷迷糊糊間聽到列車長出來了,和那個男人對話,具體說了什麽聽不太清楚。
等身體的不适感消失的時候,她再次聽到那男人的聲音:“全部下車!”
語氣不容置喙,非常強硬。
然而車廂裏沒有一個人敢動,所有人都悄悄地看那些歹徒的眼色。
“不想留在車上等死就下車。”男人的聲音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嘎嘎嘎……
賀苗苗懷裏的鴨子突然動了,從她膝蓋上跳出去,撲騰着往男人的方向跑。
賀苗苗下意識起身跑過去追,虎子驚訝地叫住她:“苗苗……”
鴨子跑了一會就停了,賀苗苗蹲下身抱回手裏,剛擡眼就看到男人的軍靴,兩人離得特別近,她的臉差點就湊到人家的腿上了。
她連忙往後退了兩步,緩緩擡起頭,男人的話落了下來:“下車,跟着外面的人走。”
明明是夏天,賀苗苗聽着他說話卻想打哆嗦,她沒回答,而是扭頭看了虎子一眼。
在火車被泥石擋在隧道裏不能往前的時候,那些歹徒就預料到雲縣會派人過來救援,已經提前打點好了,誰敢把車上的事情說出去,就先解決誰。
這些軍人是值得信任的,可沒誰敢做出頭鳥,怕歹徒暴露以後惱羞成怒動手殺人,或者是事後報複。因此剛剛這節車廂上沒人敢出去,就連列車長都藏着掖着,沒敢說出真相。
孟正國看着一車廂的人連同列車長都像死了一樣,站着不動,又聽到外面山石滾落的聲音不斷傳過來,耐性耗盡:“下車!”
賀苗苗吓了一跳,身子微顫,愣愣地點頭,鬼使神差地挪開腳,跟在一個士兵的後面下去了。
車上的人也像活過來了一樣,陸陸續續下去。
孟正國側過身子,讓開一條路,看着他們下車,餘光在賀苗苗手裏的鴨子上停留了幾秒。
***
雨持續下個不停,賀苗苗跟随那些士兵轉移地方的時候,看到火車頭和後面的車廂都被泥土淹沒了,這一帶本來就多山,而且山體不穩固,土一直往下塌陷,看得人觸目驚心的。
鐵軌旁邊就是懸崖,不撤離随時都會有生命危險,本來被控制住的乘客看到這場面也怕了,在大雨中争搶着跑有,幸好那些士兵維持住秩序,才沒有那麽亂。
大家都沒有傘,用行李或者随身的東西擋雨,孩子們都哭了。
虎子追上了賀苗苗,拉着她的手小聲說:“你怎麽先出來了?讓忠哥他們誤會了怎麽辦?”
雨很大,虎子的聲音有些模糊,賀苗苗全身都濕透了,剛張口嘴裏就灌進一堆水。
腳底下的泥土特別黏,每踩一腳都感覺雙腿要陷進去了,拔出來帶上一大堆土,特別重。
她偷偷回頭瞧了一眼,他們和那些歹徒拉開了距離,有這些救援的士兵在,那些人把家夥都收起來了,規規矩矩地跟着人群走,倒是沒人敢亂來。
眼下旁邊沒人,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就下來了,那個人說話太兇了,我害怕。”
虎子知道她指的是誰,別說是賀苗苗,他路過孟正國旁邊的時候,都感覺自己矮人一截,氣都不敢亂喘。
王忠那些歹徒手裏帶了家夥,屬于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人,所以大家都怕,而孟正國則是一身正氣,渾然天成的威迫感是在戰場上積累下來的,讓人看了忍不住肅然起敬的那種人。
“待會不要亂說話,也不要再離開我身邊,知道了嗎?”虎子小聲提醒,“先觀察情況,确保安全了再跑。”
單從人數來看,這些軍人是占據優勢的,打起來更不用說,這年代的兵大部分都是上過真戰場的,王忠這些偷雞摸狗的歹徒那些花拳繡腿在他們面前根本派不上用場,但是這些歹徒有槍啊,真惹惱了他們,動起手來,誤傷無辜,遭罪的還是他們這些人。
何況現在下雨,走路都難,更別說躲了。
“車上這麽多人,總有人會主動站出來揭露那些人的惡行,我們千萬不能做出頭鳥,明白嗎?”
賀苗苗點頭,她膽小,也怕死,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她是知道的。
***
幾百號人被安置在孟正國他們搭建的臨時帳篷裏,這次雲縣塌方多,不少群衆因暴雨而喪命,孟正國帶兵出任務的時間長,做好了長時間救援的準備,東西準備齊全,但乘客太多了,地方不夠用,士兵們臨時多搭了幾個帳篷。
賀苗苗觀察了一下,二十幾個歹徒分頭行動,每個帳篷都有人守,防止有人趁他們不備亂說話。
賀苗苗、虎子和王忠在同一個帳篷裏,王忠是老大,也是面相最兇的一個,進了帳篷躲雨以後,賀苗苗老老實實地坐着。
盡管她已經努力降低存在感了,可王忠的眼神還是時不時瞟到她身上,看得她心裏發慌。
“你這鴨子礙事,有機會就殺了吃。”
賀苗苗瞪大眼睛,驚恐道:“不…不能殺。”
說完摟緊鴨子,把身體往後挪,避開王忠的視線。
王忠笑了一下,沒再說話了。
他看不爽這只鴨子,最遲明天,他就把鴨子吃了。
賀苗苗躲在虎子後面,不敢開口,好幾次看到有人想出去找士兵說話,都被王忠攔住了,心裏更加不安。
男人看着應該是士兵的頭兒,所有事情都是他指揮的,只在帳篷外面出現兩次就不見了,應該是去安置乘客。
沒有士兵在,王忠又威脅了列車長,警告他不許亂說話。
整個帳篷的人安靜如雞,沒一個人吱聲,王忠和他的兩個小弟毫無顧忌地坐地上打牌打發時間。
他們是一個團夥,真的什麽都不怕。
賀苗苗看着他們打牌,更加煎熬,雨勢一時難停,天又黑了,運氣好的話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出去。
王忠他們的動靜不小,很快巡查的士兵就過來了,看到他們有閑情打牌,提醒道:“不要在這裏打牌,天氣不好,随時都要做好撤離的準備。”
王忠嘴裏叼着煙,毫不在意道:“這天氣出也出不去,沒什麽事做,還不讓人玩兩把了?”
士兵義正嚴辭:“說了不能打就是不能打。”
這士兵年紀看着不大,語氣很嚴肅。
王忠擡起頭,雙方目光交鋒大概有一分鐘左右,看看士兵身上的槍,王忠忽然笑了:“行,不打就不打。老子先說好,老子有急事,今晚必須想辦法讓我們下山去縣城,不然就到部隊舉報你們。”
士兵沒回答,看到他們停手了,離開帳篷,過了一會又拿了吃的過來分。
士兵一走,那些吃的全被王忠拿走了,賀苗苗和虎子一丁點沒分到。
***
乘客們都安置地差不多了,趙陽找到孟正國說:“連長,車上有問題,尤其是第一節車廂裏的那幾個人。”
孟正國點點頭:“聽說雲縣最近有一夥人經常攔車打劫,估計就是這幫人。列車長他們被人威脅了,花衣服那個是頭頭,你找幾個人,去每個帳篷都盯着,找出來哪些人是團夥裏的,家夥都有哪些。記住,不要輕舉妄動,傷到乘客們的性命。”
趙陽照常拍馬屁:“連長,厲害啊,這都沒說上話呢,你連哪個是頭都看出來了。”
“你看不出來?”孟正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趙陽嘿嘿笑了兩聲。
他們這一連隊的人都是在實戰中挑選出來最好的兵蛋子,每個人都長着一雙毒辣的火眼金睛,底下的士兵或許看不太清楚,他和連長早看穿了。
這點小伎倆,在他們跟前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他們剛進部隊那會,就已經在實操這些東西了,不過為了顧全乘客們的性命,才一直沒有打草驚蛇。
誰是頭頭,那不就是一眼的事兒,就像他們冷面閻王的連長往這兒一站,整個連沒有誰不聽他的,誰都看出來他是頭兒。
“那些行頭,看着就不是好人,如果真是雲縣那批到處鬧事的歹徒的話,我今晚就把他們一網打盡,讓我們連隊多立一次功。”
趙陽走了沒多久,找人找得差不多了,回來複命,孟正國問了王忠的位置,直接過去。
磁場類似的男人,一般在正面交鋒的時候就會有感應,高低也立竿見影。王忠見到孟正國的時候,身板都不自覺地挺直了。
孟正國快速掃了一眼,目光落在列車長身上:“車壞了,開不了,等雨停我們再找人過來修。”
列車長點點頭,見孟正國主動搭話,找到了機會,趕緊站起來:“孟連長,您帳篷裏有治胃痛的藥嗎,我每次一遇到下雨天就肚子痛,必須找點藥吃。如果不方便拿過來的話,我過去拿。”
王忠見勢不妙,呵呵兩聲:“胃痛的藥啊,我有啊,待會就找給你,何必麻煩孟連長呢。”
列車長尴尬地幹笑:“你們有啊。”
“待會讓人幫你拿過來。”孟正國說完後,看了王忠一眼,目光轉了半圈,停在賀苗苗身上,打量了她幾眼,盯着她懷裏的鴨子看,“你這鴨子是家裏自己養着的?”
“嗯。”
“要帶去哪兒?”
賀苗苗下意識用手護住鴨子:“從我奶奶家拿的,要帶回家。”
“帶着鴨子,跟我出來。”
“啊?”
望着賀苗苗那雙宛若受驚的小鹿驚恐的神色,趙陽故意逗她:“小姑娘,看你的打扮,還在讀書吧?沒聽明白我們連長的話嗎?連長想吃鴨子。”
賀苗苗驚慌失措,抱緊鴨子搖搖頭:“不行,這只鴨子不能吃。”
“怎麽就不能吃了?我們連隊來這兒救援,辛辛苦苦的,一口肉沒吃上,現在肚子比河裏的水還幹淨,吃了肉才有力氣幹活,幫你們清理山石,讓你們早點回家。”
趙陽說得一本正經,把賀苗苗說得一愣一愣的,賀苗苗人都傻了,一直搖頭。
怎麽連士兵都要吃她的鴨子?
孟正國皺了皺眉頭,沒有解釋。趙陽有意逗弄是為了降低王忠等人的警惕心,不過他這時候确實需要有個人來幫助自己說出全部歹徒的信息,而眼前的小姑娘無疑就是最好的人選。
小姑娘看着年紀挺小,膽子更小,一驚一乍的,他不由得放緩神色:“跟我出來。”
趙陽催促:“快點啊,我們水都燒好了。”
賀苗苗被吓到了,她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要吃鴨子,可她也不敢反抗,大概是帳篷裏的氣氛過于壓抑,顫抖着雙腿站了起來。
剛走沒兩步,王忠也跟着起身,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妹子啊,軍人保家衛國,值得我們尊敬,他們看得上你的鴨子是你的福氣,把鴨子拿給他們吧,外面雨這麽大,人就不用出去了,好好在帳篷裏躲雨。”
王忠這個動作吓得賀苗苗身子顫了顫,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孟正國皺眉:“鴨子和人都出來,我不白拿你的東西,用其他東西交換,你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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