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蘇然覺得她這輩子, 若是死一定是死在自己的嘴上。

好端端地,逍遙客沒招她沒惹她瞎打聽什麽,就算打聽也該先了解下這人風評如何,仇家多不多。

她左手緊緊抓着車框, 一邊祈禱對方不要松手, 一邊快速說:“我是在府衙裏聽人說的。”

吃土人:“府衙?好,我們回去。”

他說完,把蘇然推回馬車內, 雙手拉缰調轉馬頭。

蘇然懵了, 現在回府衙不是送死嘛。

她腦子飛快地轉着, 再次拉開簾子,這回不敢湊那麽靠前了。

“前輩,我是聽府衙裏的人說, 逍遙客在北地出現了。”

她随口拉了個地方出來。她又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長什麽樣, 只是老聽人說北地北地的, 感覺那邊是個三不管地帶,很多閑雜人等都愛往那去。

吃土人一拉缰繩:“好,我們去北地。”

蘇然:……能不能主語不要用我們?誰跟你“我們”了,她才不要去北地。

現在時機不好,等這位瘋子消停點,再想辦法。

馬被反方向連拉兩次缰繩, 有點摸不着頭腦, 脾氣上來了, 原地擡起前肢嘶鳴。

吃土人擡腳就要沖着馬屁股踹過去, 蘇然吓得忙拉住他,這馬屁股哪能随便踹。

“前輩,冷靜啊!”

這時,吃土人腳下收力,“嗷”一聲笑。蘇然跟着又起一身雞皮疙瘩,這笑聲也太有個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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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老夫今日出關,全都上趕着來送死。”

他手一揮,就聽“咄”地一聲,有什麽東西釘在車框上。

蘇然覺得眼前一花,她眨了下,看到右手邊車框上釘着一把小刀。

……等等,這刀怎麽有點眼熟?

吃土人不再和馬較勁,原地停住,坐在那,喉嚨裏發生哼哼唧唧地笑聲。

“蘇兄弟,是你嗎?”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蘇然提起精神:“侯三?”

她心裏湧出一股欣喜,忙對吃土人說:“前輩,是自己人,來救我的。”

她笑的太開心,嘴角忍不住彎起。

吃土人斜眼瞥她,收起身上的殺氣。

從路邊黑暗裏走出兩個人,領頭的正是羅乘風。

蘇然從車上跳下,小跑過去,到羅乘風身前站住,笑着問:“你們怎麽來了?是不是來救我的?”

羅乘風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見她活蹦亂跳地就将目光繼續投到那趕車人身上。

一個高手,危險的高手。蘇然從哪裏認識這種人的。

大半夜的,從府衙方向跑出一輛馬車,本就十分奇怪,再加上蘇然剛剛喊得那一聲,羅乘風聽到了,于是出手将馬車攔下。

侯三笑得憨厚,同樣非常高興:“我們都在這等了兩天了,想找個機會把你救出來,就一直沒想到辦法。”

蘇然覺得心裏熱乎乎的,能想着來救她就滿足了,她充滿感激地沖羅乘風笑笑,卻發現他一直盯着馬車那。

吃吐人在不遠處喊了句:“你們走不走?”

“對對,”蘇然,“上車再說。”

侯三趕忙道:“我有車,你們先走,馮大哥他們在前面候着,我得去把他們拉上。”

他說完,轉身往自己的馬車那跑。

蘇然心思一動。她正想躲開吃土人,不如借這個機會分道揚镳吧。

她往回走,打算叫上傅小刀和真真,又怕吃吐人不高興,心裏琢磨着怎麽說合适。

羅乘風緊跟在她身後。

那吃土人斜睨着他二人,啞着聲音:“怎麽?見到情郎就想把救命恩人甩了?”

蘇然:“……前輩您這麽大年紀了,這種話……”

“你們敢走一步,老夫就把你們四個活撕了。”吃土人一揚手,對着車內掏去,“先從那丫頭開始。”

蘇然大驚。她答應過會讓真真完好無損地回去,她不想和殷祺徹底翻臉。再說,真真本來就是無辜的。

這時,從車內“突突突突”射出一串雞碎骨,沖着吃土人面門打去。

傅小刀再次開啓機關槍功能。蘇然讓他盯着真真,也就是不能讓別人傷着她。

眼看吃土人就要暴走,蘇然大聲說:“前輩,您誤會了,我們正要上車的。”

吃土人陰測測地轉頭,對羅乘風說:“你來駕車。”

馬車裏,蘇然看着真真,心裏不由得一陣佩服。剛剛她差點被吃土人殺了,這會兒居然面不改色坐得穩當,到底是大家閨秀,裝也裝夠樣。

真真感覺到蘇然的目光,微側頭回看她,眼神有些奇怪。

吃土人此時也坐進馬車裏。

他閉着眼靠在馬車上。

蘇然小心地說:“前輩,您打算去哪?”

怎麽樣才能和平地擺脫這個神經病?

吃土人稍稍睜開眼,忽然擡手,手裏捏着個東西:“這玩意,你哪來的?”

蘇然定睛,我去……這不是殷華的玉佩嗎?

她撇撇嘴:“前輩,偷東西這種事,您做有點降低格調吧……”

吃土人冷哼一聲,把玉佩扔回給蘇然:“哪來的?”

“死人身上摸的。”

“死人?”吃土人咻地坐起,“什麽樣的死人?”

“就是……三十多歲的男人……”

“胡說八道。”吃土人一字一句地說,“我可不是府衙那瘸子,只會吓唬吓唬你,再跟我耍嘴皮子……”

他裂開嘴冷笑兩聲。

蘇然嘆氣,悠悠說道:“前輩,我說什麽您都不會信的。真是從屍體上摸的,那屍體大約三十左右,男的,我還一同撿出一袋銀珠子,所以這玉佩就留着沒當,再一個,我也怕別人說玉佩成色太好,懷疑我偷東西。”

她認真地看着吃土人:“沒騙您,就是撿的。您要是喜歡,就拿去,反正留我這也沒用。”

把謊話說成真話的方法,大家都知道,就是八句真話裏摻一句假話。蘇然做到了,除了第一句,她後面的都是真話。

除此之外,說謊還有一點就是,一定要堅持到底。

不能人家說你胡說八道,你就認了。他在牢房裏關着,他怎麽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不過是懷疑有詐,才說上一句胡說八道。

多堅持一會兒,他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就好比現在,吃土人看着蘇然,沉默了片刻,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蘇然放下心,她不想扯出殷華,到時這人再追着問,多麻煩。

蘇然感覺到真真正盯着她,忽然想起,真真是認識這玉佩的。

她沖真真眨眨眼,抿唇笑了笑。

說起來,這個姑娘真不錯,當人質就安安靜靜地當人質,沒有出現大喊“不要管我”之類樹立自己不畏強勢顧全大局形象的話。

就沖這點,蘇然決定一會兒到了安全的地方,就讓她自己駕馬車回去。

哎,不行,她應該不會駕馬車吧。

此時,馬車停下,外面傳來馮沖的聲音。

“二當家,聽說蘇兄弟自己逃出來了,本事真了得。”

他邊說着,邊把馬車簾子拉開,見到裏面坐着的幾人,一愣。

除了蘇然外,還有一個漂亮姑娘,一個半大小子,一個蓬頭垢面看不清臉的人。

馮沖眨眨眼。

還是蘇然先沖他打了個招呼:“馮大哥,辛苦了。”

羅乘風将馬車停在樹林外,這馬車太顯眼,不能要。

蘇然還挺心疼的。這車坐起來比侯三那輛舒服好幾個級別。不過她也知道,這車确實不能往山上帶,目标太大。

幾人陸續從車上下來,吃土人一擡手掐上真真的脖子:“老夫給你個痛快。”

“住手,”蘇然叫住他,“不能殺她。”

“她見過我們,留不得。”這次是羅乘風開口。

“可是……”蘇然突然停住話頭,她怎麽覺得自己漏了點什麽。

“別殺我,我跟你們走。”真真忽然發聲。

她一路沉默,才一開口就把人都驚到了。

羅乘風皺眉,他看了眼吃土人,這個瘋子不好打發,再多帶一個轉移他注意力……倒未必是壞事。

他對真真說:“那樣你可就更回不去了。”

真真很淡定:“我知道。”

蘇然沒注意他們的對話,她正歪着腦袋想,自己漏了什麽,想着想着,忽然一拍大腿。

“哎呀!壞了。”

幾人全都看着她。

蘇然一臉絕望地擡頭,對羅乘風說:“殷祺已經知道我是梅花寨的。”

當時在谷底,傅大刀說她冒充官差去騙他,讓他從梅花寨撤退。

那時殷祺應該已經起了疑心,但是他沒有追問。

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又是傅大刀的死,又是王妃要帶她回王府,蘇然就把這一茬給忘了。

現在想想,殷祺真是太狡猾了,他故意放過她不問,就是為了讓她放松警惕,不把這事放心上。

這會兒……這會兒……說不定……

蘇然吶吶地說:“我們可能回不去山寨了。”

羅乘風身子板直,寨子裏還有幾百號人,哪能說不回就不回了。

蘇然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拿主意。

羅乘風沒什麽好氣,他出來一趟,轉臉就回不了家了:“你不是鬼主意挺多的?”

蘇然:“要不,你先找個地方,能看到寨裏的情況,又不會被發現的。我們先觀察觀察?”

羅乘風尋了一處矮山,一行人爬到山上,正好與梅花山半腰處齊平,能輕松地看到山腳。

夜裏太黑,蘇然什麽也看不到,就一眼一眼地瞟那吃土人,見他老神在在地盤腿坐在地上,心裏這個納悶喲。

您老不是要找逍遙客嗎,快走呗,跟着她算怎麽回事呀,總不能是要帶她一起去吧。

這堅決不可以,太危險。

羅乘風正躺在地上,嘴裏銜着根草,瞅着夜空,看樣子回不了家也沒讓他多煩惱。

真真坐在蘇然身邊,自從她說了跟着一起走後,就一直沒離開蘇然左右。

蘇然挺喜歡這姑娘,沉穩大方,還會審時度勢,既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要死要活的。

知道自己是女兒家,跟一群男的在一起不安全,也沒有表現出滿臉警惕的樣子,只是一直跟着蘇然。

蘇然想了下,安慰她:“你不用怕,有我在,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羅乘風忽地起身,在夜色中凝神看了會,咬牙罵了句髒話。

蘇然趕緊跟着往下看,她沒有羅乘風那麽耳聰目明,便問道:“你看見什麽了?”

羅乘風頓了頓,坐回地上,把口中的草吐出:“來了很多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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