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王書健沒有參加高考，卻和參加高考一樣，第二天睡到中午。

6號和7號兩天時間，我回到那家酒店旁敲側擊地打聽了5號晚上的事情，說是16層有個房客摔倒了，留了很多血，好像是另一個房客發現的，喊了救護車。

總之應該沒有死，甚至那個男大學生沒有報警，城市裏沒有關于這件事情的任何新聞。或許那個男生真的把我的威脅聽進去了，擔心坐牢，于是沒有報警。

姨媽興高采烈地在廚房裏準備午餐，叫王書健去商店買醬油回來。半個小時後，王書健打電話叫我下去。

“幹嘛？”

“你快來。”他壓低聲音，好像很着急，“你快來你快來。”

我穿着睡衣就匆匆出門了，他之前打完人都十分冷靜，到底什麽事情能讓他如此緊張。

他叫我去了小區的一處草叢，他蹲在草叢後面，伸手招我躲過去。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我看見小區門口站了一個男人。

“他，他！”

我一頭霧水，“誰啊？”

王書健瞪大眼睛，低聲吼：“你敢說你不認識？”

我愣了愣，眯起眼睛仔細看那個黑色轎車旁邊的男人，下一秒心髒驟停。

“是他嗎？肯定是他！”王書健十分激動，“我認人一直都超級準！那天在電梯裏的人就是他！他喊了你一聲陸小姐，你忘記了？”

那一刻如圖醍醐灌頂，我立即緊張起來：“啊，他。”

“你男朋友啊？”王書健皺眉，“不對，幹嘛喊你陸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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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袋亂成漿糊，一時不知道怎麽解釋。

“他怎麽會找到這裏來？你把自己地址告訴他了？”

“沒有啊……”我迷惘地搖搖頭，我連名字都沒告訴他，難道我喝了點酒，什麽都說了？

“那他來這裏幹嘛？他剛剛，他都、都在這裏等了半個小時，不停和人打電話，不清楚他要幹嘛。”王書健有點兒慌，開始碎碎念，“他不會是什麽便衣警察吧……”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他看我直播。”

“那就好，那應該不是警察。”王書健松了口氣，但立刻又提了上去，“不對，他很可能是掃黃打非的警察，所以才看你直播。”

“不可能，他前後給我打賞有一萬塊，那天晚上還訂了酒店房間。”我不耐煩地解釋。

“什麽？”

……

和王書健争辯的功夫，不知什麽時候，陸端走了，連同車一起開走了。

“人呢？”我愣了愣。

“咱先回去吧。”王書健還是很擔心，反複問，“你确定那個男的沒有死，也沒有報警是吧。”

“應該吧。”

我憂心忡忡，距離我假期結束還有一天，明天晚上我就要繼續直播了，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回到家裏，草草吃完一頓飯，我倒頭就睡。這幾天複雜的事情太多，腦子完全負荷不住，午覺醒來之後，我媽又告訴我一件事情：

“明天你小叔要來家裏坐坐。”

媽媽滿臉的憂愁，“也不知道他來幹嘛。”

我緊緊皺眉：“你都和我爸離婚那麽多年了。”

“是啊，我知道。”她搖搖頭，“他就簡單向我說了說你爸的近況。”

“他怎樣。”我在心裏冷笑。

“挺好吧。”

“那小叔找我們幹嘛？”

“不清楚。”媽媽說，“你爸這個最小的弟弟在海外留學，前年回國找工作了，好像挺困難的，一個月就只能拿幾千塊，留學生，不應該呀。”媽媽連連搖頭，目光看向我時，多了一分驕傲，“連你每個月都能拿一萬多。””

“嘿嘿。”我龇牙笑。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我意識到明天我就要重新上班。

5號那天晚上之後，我再沒收到陸端的私信，我不清楚他會怎麽想我，畢竟當時的情況實在太詭異。後來我為了消除心裏的疑慮，主動私聊過他，但他和死了一樣，就是不說話。

看來已經失去一個鐵粉了，還是個經常刷禮物的鐵粉，我的事業岌岌可危。

就這樣在憂郁裏睡了一覺，第二天被我媽早早喊醒，她說，本來小叔昨天就要來的，但因為她要陪姨媽去醫院做治療，只好拖到今天了。

“不就是個親戚，你那麽激動幹什麽。”我翻了個白眼，何況是我爸那邊的親戚。

“我和你爸幾百年沒聯系了，他來慰問，相當于你爸來慰問，就簡單地招呼一下。”

“行吧。”

“小叔大概十二點到，他開車來。”

為避免兩邊親戚見面尴尬，王書健兄妹和姨媽三人決定出去，剛準備坐電梯下去，旁邊的電梯就上來了。

“诶，嫂子。”

開門的男人看見我媽，伸手殷切問好。

“什麽？”

王書健忽然叫出聲來，盯着這個男人的臉露出極其失态的震驚神情。

待我看仔細的時候，我早已失去了尖叫的能力。

這個小叔，居然是陸端。

……

“哎，這就是小蘭吧。”

陸端看見了我，朝我伸手，我僵硬地伸手過去，腦海裏隐隐想起四天前，我和他在餐廳才握過手。

“你……好。”我說了一半，立刻改變聲線，把嗓子壓粗。

“一下子長這麽大了，上次見面她才一點大。”陸端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現在是多少歲來着？”

“二十四了。”我媽笑着回答，“來，進屋坐。”

“……”我全程脊背發涼，電梯裏的王書健死死盯着陸端，不情不願地下去了。

“剛剛那三個人是……”

“哦，那是我妹妹和她的小孩。”我媽解釋。

“哦……”陸端點點頭，似乎沒太在意，開始毫不客氣地吃桌上的果盤。

“小豐多大了啊，我記得你去年還是前年要結婚吧。”我媽開始和他聊天。

“還沒結呢，正在談。”

陸端笑吟吟地說，不，現在他不是什麽陸端或者eleven，我記起來了，我爸最小的弟弟，叫陸立豐。

心碎，完全心碎，無法形容的五味雜陳，我滿腦子都是苦澀又發麻的回憶，想起那天在餐廳見面，我對他的臉一見鐘情，對和他同一個姓氏感到“緣分不淺”，甚至覺得自己和他有“夫妻相”，離譜，完全離譜，我的叔叔，當然和我長得像。

更加離譜的是，他完全沒認出我。我感到開心又悲傷，開心自己目前不必尴尬，又悲傷自己妝前妝後真的差別有這麽大嗎。

“是嗎，談多久了呀，我記得你年齡不小了，九幾年來着？”

“三十二了。”

現在他倒是會說實話了，那天他說自己二十七。

“不小了，得盡快啊。”我媽笑着說。

“好，好。”他笑着點頭。

我在一旁全程沉默，手心手背全是汗。

“小蘭現在呢？”陸立豐忽然看向我，我趕緊躲開目光，又擔心他起疑，強撐着和他對視，反正我現在素顏還戴了眼鏡，應該是認不出的。

“她還沒談呢。”我媽笑了笑。

“做什麽工作呀？”

“當網文作家。”

“哦，哦。”陸立豐點點頭，“很好的工作。”

他停了幾秒，原本以為他察覺了什麽，結果：

“那工資是……是不是不穩定。”

“挺穩定的，簽合同了。”

“那是，有多少呀。”

“一萬出頭吧。”

……

後來的我才摸清楚他這次來探親的意圖：借錢。他說自己工作不順利，炒股虧了錢，希望來嫂子這裏借一些，周轉一下。

“就借一點兒。”他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媽媽露出為難的神色，“呃，這……”

突然客廳門被人猛拍，我聽見王書健的聲音：“姨媽，姨媽，開開門。”

也不知道王書健回來幹嘛，他像個傻子一樣解釋自己太餓了，想在我們家裏吃午餐。雖然很奇怪，媽媽還是答應了。四個人分別來自三個家庭，十分尴尬地坐了一桌。

我大概知道王書健為什麽上來，他主要是想多看看陸立豐。

“您是蘭姐的叔叔吧。”他朝陸立豐伸出手，十分禮貌，“您好您好，我是他表弟。”

“……”

王書健有意無意往我這裏瞟，似乎有很多話想和我說。

陸立豐也十分友好和他打招呼，看他樣子，應該也沒把王書健認出來。畢竟那天我們三個人都化了大濃妝。

“您是做什麽工作的呀？”王書健格外積極踴躍，不停找陸立豐說話。

“我是程序員。”

“真的嗎？我也準備學這個，可以向您請教經驗嗎？”

……

後來王書健和陸立豐聊得很投機，王書健全程拍他馬屁，還表示希望可以從他這裏學習經驗，問他這幾天有沒有，能不能出來見面，想多聊聊計算機方面的事情。

“你瘋了是不是，幹嘛糾纏他？明明之前那件事情都過去了。”

王書健搖搖頭，“不，我托我朋友四處問過了，那家酒店5號晚上有個房客腦袋受傷進醫院，報警的是個男的。我朋友那天晚上也在那家酒店，還拍了照片。”

他把手機給我看，一輛救護車，一輛警車，兩個醫護人員擡着一個男生上救護車，旁邊還跟着一個西裝男，看背影就是陸立豐。

“報警的應該就是你這個叔叔，那天我們下電梯的時候，他剛好上來，所以發現了那個男的。”王書健說，“但後來據說沒有立案，說是那個男生自己摔倒的。”

我聽了半天，感到好笑，“那不正好，我們要的就是他別報警。”

王書健一臉苦相，搖搖頭，“不。”

“怎麽？”

“你記不記得那本模拟卷，我卷起來打人的那本。”

他眉頭緊縮，

“我落在現場了。”

還真是，走的時候太匆忙，根本沒注意落下那個東西。

“那上面還沾了血。你想想，如果現場只有一個倒地的人，和沾血的櫃子角，那自己摔倒還可以成立，但要是多了一個兇器呢？”

說到這裏，我才驚覺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真被警察發現，早就調查了，”他說，“所以我懷疑是被其他人拿走的。”

“你覺得是陸立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