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此後的幾天時間裏，王書健都沒能從之前郁郁寡歡的狀态裏走出來。王書敏也比之前表現得更乖巧，一整天哪裏也不去，在我眼皮子底下繼續扮演乖乖女。

可是，姨媽的狀态似乎不如從前，已經連續幾天在我媽的陪同下去醫院，從早待到晚。

“健健，敏敏，媽媽和大姨去看電影了。”

姨媽略顯倉促，口罩上露出一雙滿是魚尾紋的笑眼。

“可是……”王書健微微皺眉，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沒說什麽。

等她們走後，他才回頭打量我，疑惑地問：

“昨天不是才去看了電影麽。”他盯着我，試圖從我這裏獲得什麽，“這幾天有很多熱映？”

“呃，應該是。”我渾身汗涔涔。

“你有事瞞我，姐。”他斬釘截鐵地說。

“沒有。”

“你說了以後都要開誠布公的。”

“……”

正當我汗如雨下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時候，門忽然被敲了三下。王書健以為是她們回來拿東西于是喊了兩聲“來了來了”前去開門，但我隐隐覺得不大對，因為姨媽和我媽從來都不會用骨關節敲門，而是用手掌拍。

“等……”

還沒叫住他，他已經開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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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

一個陌生且嚴肅的聲音響起，心髒瞬間停跳，那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從未有過。我看見王書健臉上的表情一寸寸呆滞，客廳裏的我，他，還有王書敏，在看見門口穿着警服的男人的那一刻，全部石化。

後來的一切都極其流程化，和我之前腦海裏淺淺預想過的一樣，無非就是把所有知道的都說一遍。不過我沒有提到和陸立豐的關系，也沒提到那個模拟卷。在整個情節裏，我是一個出來和男朋友約會，約會結束時碰巧遇見表妹和陌生男子出去開房的表姐。

王書健十分激動，不停控訴那個男大學生需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那個男大學生叫徐明，是市裏某重點大學的大二學生，和敏敏打游戲認識的，後來發展成男女朋友關系。

但是卻得到了對方無罪的結果。

“王書敏，女，14周歲。與已滿14周歲，未滿16周歲的少女發生性關系，只要該少女完全自願，則不構成□□，也不觸犯法律，不需要承擔民事責任。”

王書健情緒十分激動，他堅稱敏敏不是自願的。但根據她和徐明的聊天記錄，大致可以得出：自願。

“她一個小屁孩哪裏懂什麽自願不自願啊，她純屬被那個男的騙了，那個男的都大二了，二十歲，比我還大，哄騙一個初二的小女孩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嗎！”

王書健用力嘶吼，怒火中燒，後來被他們帶到其他休息室裏。王書敏坐在我身邊，默默流眼淚。

“怎麽辦啊，姐姐。”

我已經沒有心力再去責怪她。

在剛剛的審問過程中，我大概捋清楚了目前的局面：首先，徐明确實報警了，不然追不到我們頭上。其次，應該不是陸立豐唆使的，不然警方肯定知道那本模拟卷，也知道那是兇器，但剛剛他們沒問，想必是不知道。而根據陸立豐之前的說辭，徐明是十分害怕，害怕得都不敢報警，非得說自己磕到了頭。

而現在卻敢報警，無非就是後來發現一個事實：王書敏已經滿十四歲了，發生性行為也不用坐牢。

何況她如此好拿捏，哪裏分不分得清自願不自願。

“所以，徐明頭部的傷，是你們造成的嗎？”

“不太記得。”我搖了搖頭，露出迷惘的眼神，“我只記得，我弟弟和那個男生打架，那個男生摔倒了，腦袋磕破了。”

“是怎麽摔倒的？”

“不清楚。當時我先到場的，罵了他，他氣急敗壞，掐我脖子的時候我昏迷了。”

我伸手撩開領子，“您看，印子還沒散完。”

警察将我提供的細節都記錄下來，幾個小時後，王書健也從休息室出來，情緒稍稍穩定了些，眼睛還是猩紅的。

後來我們打車回了家。

姨媽和我媽還在醫院裏沒回來。

“不許和她們說。”

我對我們三人宣布。

王書健坐在沙發上抽電子煙，一言不發。王書敏蜷縮在沙發角落，小聲啜泣，後來跑去衛生間哭。

“你們都沒人提到那本模拟卷吧。”

王書健有些呆滞地擡頭看向我。

“提到了嗎？”

幾秒後，他想了想，這才搖搖頭。

“那就好，這樣就沒有任何證據是你出手打了他。如果後來有人問你，徐明的頭是怎麽受傷的，就說是在争執過程中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如果問到什麽模拟卷，那就裝作不知道，沒見過。”

他嘴唇動了動，最後吐出一個字：“好。”

王書敏剛好從衛生間裏出來。

“還有你，王書敏。”我看向她，一字一句，“你如果再敢說自己是自願的，我和你哥絕對不會再管你。”

她忽然捂住眼睛大聲哭起來：“我本來就是自願的！本來就用不着你們管！”

王書健忽然把電子煙摔在地上，做起一副要打人的樣子，我趕緊沖上去攔，完全沒聽見客廳大門的門鎖響動，緊接着就聽見姨媽一聲尖叫。

“幹什麽啊？啊？你們、你們怎麽了！”

姨媽撲過去抱住王書敏，用十分驚恐的眼神看着王書健：“這是做什麽啊健健！為什麽打敏敏！”

王書敏得到了媽媽的庇護哭聲更響了，王書健指着她怒吼：“你問問她自己都幹了什麽！”

“不要你管！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兄妹兩人越鬧越大，姨媽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眼睛瞪得很大，我隐隐感覺到不對勁，趕緊沖過去把王書健往房間裏拽，忽然姨媽像是打了個嗝般，胸膛抖了抖，随後身體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今天真的是很奇妙的一天，早上在公安局待了五個小時，回家還沒一個小時，就在醫院待了五個小時。

姨媽只是急火攻心昏了過去，媽媽留下來陪她，去辦理住院手續。

“蘭蘭，到底怎麽了。”

她醒來第一句就是這個，一邊抓着我的手，一邊用焦灼又虛弱的目光在王書健王書敏之間來回游走。

“敏敏偷了健健的零花錢給游戲充值。”

我臨時編了一個理由。

王書敏嘴唇動了動想要辯解，被王書健瞪了回去。

“就這個呀……”姨媽虛弱地笑了笑，“我還以為鬧出什麽大事。”

“姨媽你別操心，他們倆兄妹都青春期，鬧矛盾很正常。”我一遍遍撫着她的手，“您放心，等我把他們帶回家，好好管教他們。”

“好，謝謝你呀，蘭蘭。”

姨媽難得對我露出如此欣慰的眼神，我也未曾想過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她，而三十天後我再次見她，她是以主人公的身份出現在城市新聞的黑色文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