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員工室外，賽門見晴野出來，關心道：“晴野，臨也燙傷嚴重嗎？”

晴野搖搖頭：“他不讓我看，我把藥膏和衣服給他了。”

“你手上的是什麽？”

晴野把項鏈放進口袋，笑着解釋：“剛剛我急着上手給他換衣服，沒想到臨也先生反應很大，掙紮起來，一下子把我項鏈拉斷了。”

賽門理解地點點頭：“也對，臨也總是比較在意這些。”這些話，晴野故意說得響了些，讓靜雄也聽到了。萬一那小子出來以後在靜雄面前胡言亂語，令靜雄對他産生戒備。晴野只能初次下次。

沒一會兒，小悟換了一身衣服慢吞吞地從員工室走出來。

靜雄看到小悟，把已經端上來的金槍魚壽司推到他面前：“吃完送你去新羅家。”

“謝謝。”小悟乖巧地夾了一個放進嘴裏，閉口沒提員工室發生的事情。

晴野時刻注意着小悟的情況，見他不說，眼中又多了幾分困惑。

靜雄扒拉着鳗魚飯，狀似無意地問：“味道如何？”

突然被問到這種問題，小悟有些莫名：“還好，挺新鮮的。”

“那就好。”說完，靜雄又低下頭，繼續吃自己的鳗魚飯。一頓飯下來，兩個人幾乎無言。靜雄是本就話不多，小悟也縮着腦袋埋頭吃，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害怕靜雄。

把人送到新羅家，靜雄回到池袋。新羅對于靜雄大早上的造訪很不滿，滿臉寫滿了起床氣，根本沒好臉色給他。靜雄也不想久留，水也沒喝就走了。

再次經過露西亞壽司店，靜雄索性又進店打包了一份金槍魚壽司，準備帶回家吃。

大概是靜雄确實很少請假，早上請假時，湯姆先生大方的又準了一整天假。這下，靜雄下午又空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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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家，靜雄敏銳地覺察到家中有些不同。

廁所的門虛掩着，空氣中飄散着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除此之外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熟悉味道。靜雄死死皺起眉，一把推開了廁所門。

廁所裏狼藉一片，特別是鏡子前的盥洗臺，俨然成了個屠宰平臺。鏡子上噴濺到的點滴血跡，盥洗臺盆裏，地上積成一灘的刺目的紅。小刀，剪子被随意丢棄在臺盆邊，均被血液染成了紅色。

廁所裏有扇小窗，血跡從盥洗臺一路蔓延到窗邊，這才消失不見。那個窗子偏窄，像靜雄這樣身材的成年男子是過不去的，不過身材再瘦小一些就能勉強擠出去。他只能先探出頭往外看。

窗外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子，常年曬不到太陽。這會兒還是中午，天氣陰沉沉的，雖不算亮堂，好歹還能看清巷子裏的人影。

靜雄的房間在三樓，他一眼就看見那個扶牆的背影，怒喝一聲：“臨也老弟喲，站住！”

那個背影明顯僵了一瞬，而後飛快地奔跑起來，仿佛根本沒聽到靜雄的怒吼。靜雄都氣笑了，他兩手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廁所的鋁合金窗就這麽被他徒手卸了下來。

沒了窗子的阻礙，靜雄輕松爬出窗口，徑直從三樓跳下。這點高度對于靜雄來說，全然是不放在眼裏的。

嘩啦啦。

巷子裏的垃圾桶被沖擊地東倒西歪，靜雄也顧不得這麽多，眼裏只有不遠處那個跌跌撞撞，不停往更黑的巷子躲藏的背影。

眼看着那踉跄的背影轉過一個彎，就要消失在巷角。靜雄一個急中生智，抄起最近一個順手東西，一個空投砸了過去。

轉角處的背影肩頭一歪，避過了腦部重創，卻沒完全躲過。靜雄丢的是個垃圾桶，雖然沒被砸到腦袋，男子的右後肩被帶倒，半天沒能爬起來。

“臨也老弟喲，急匆匆地要去哪裏？”

見人倒下，靜雄也不急了，長腿幾步邁到男子面前，顯得心情很好。

一片巨大的烏雲靜悄悄地壓向池袋這片天，剛剛還有幾縷微光的小巷子很快暗了下來。倒在地上的青年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坐在牆角，竭力掩飾自己的狼狽。

“好巧啊，小靜。”臨也習慣性地挑着嘴角向靜雄打招呼。

遠處還沒覺察到，等走近，靜雄發現自己這位犬猿之仲的狀況很糟糕。臨也穿着一身病號服，與當時初遇小悟時穿着的那身一模一樣。這會兒，病號服破破爛爛挂在臨也身上，被刺眼的紅浸透了大半。臨也的臉色蒼白如紙，勉強瞧起的嘴角還挂着血跡，成了他臉上唯一一抹紅。

臨也此刻已是強弩之末，渾身上下叫嚣着蝕骨般的疼痛，疼得他幾近暈厥。他的眼中模糊一片，隐約只能從靜雄的聲音辨別他的所在。直到手臂被人拽住，臨也才驚覺靜雄已經離他如此之近。他緊張地汗毛直立，差點跳起來。可他太虛弱了，他的掙紮對于靜雄來說聊勝于無。

靜雄不是沒注意到臨也的掙紮，只是他沒當一回事。此時的臨也輕的跟個小雞仔似的，靜雄沒用幾分力就将人提溜了起來，拽着人往小巷外拖。

“切，我沒興趣欺負一個傷員。”靜雄将人拽起，見臨也全身都在發抖，沒忍住解釋道，“我送你去新羅家。”

“不要……我不去。”幾乎是立刻，臨也開口拒絕。

“那就去醫院。”

“也不能去醫院。”

靜雄性子急躁，臨也的再三拒絕磨光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他脾氣一上來，甩開人手臂：“那你就去死吧。”

臨也本是依靠靜雄的支撐，提着一口氣在往前走。靜雄的驟然放手令他始料未及，氣一洩，腳下就止不住發軟。他順着被甩開的力踉跄了幾步，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若不是被眼疾手快的靜雄再次拉住，他大概會一頭栽倒在旁邊的垃圾堆裏。

黑雲已經将這片天蓋了個嚴實，不到幾分鐘，這幽暗的小巷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厚厚的雲層裏隐約能瞧見閃閃電光。

靜雄也沒想到臨也已經虛弱到這個地步，他重重啧了一聲，總算沒再放手。

“算了，先去我家。”靜雄妥協了。

耳畔響起一片嗡嗡聲，臨也不太确定是靜雄在對他說話還是天邊傳來的雷聲。他知道有一只手拽着自己，不算溫柔，但很堅定。某一個瞬間，臨也忍不住做起白日夢，幻象着自己也能被這鐵臂保護起來，再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小靜。”臨也擡起頭，笑了，“我想歇一歇。”

把犬猿之仲帶回自己家已經夠讓靜雄煩躁了，沒想到被拽着的人還沒點自覺。這會兒居然還開口要求休息，這巷子距離他家本來就不遠，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嘛。他回頭還想斥責兩句，卻先感覺到被拽住的人軟倒的身體。

“喂！”臨也堕入黑暗前好像聽到了靜雄的呼喊，又好像感覺到雨滴砸在臉上的感覺。

啊，下雨了。

這是臨也昏迷前最後一個想法。

再次蘇醒，臨也望着頭頂客廳的頂燈，感受着身下軟綿綿的沙發，少有的感覺到一絲迷茫。

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迷糊的臨也循着聲音往窗外看。窗外烏雲遮日，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窗上，打在陽臺枝繁葉茂的吊蘭上。吊蘭的葉子被雨水打得蔫耷耷的，兩條垂落的走莖上挂着的花葶晃晃悠悠的，總感覺會被雨水打掉。

臨也緩緩起身，瞅着那點綠色呆了兩秒。

他好像有些時候沒聽到過雨聲了，也有些時候沒見到過天空了。

咔噠。

細微的開門聲喚回了臨也的注意力，他扭過頭，見到靜雄正從浴室間裏出來。他兩只袖子高高撸起，手上還沾着未擦幹的水漬。

靜雄才剛把浴室間那一灘的血跡清理幹淨，出門就看到始作俑者蘇醒過來。身上還穿着那件浸了血的病號服，嘴角還是那抹欠揍的笑。靜雄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青筋突突的跳了起來。

還沒等他開口，卻見臨也忽然想起什麽一般，瞬間變了臉色。只見他扶着牆沖進浴室間，沒多久又跑了出來。

“小靜，洗漱臺上的剪子你收到哪裏去了？”

雖然臨也故作鎮定，靜雄還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眼底的驚慌。

“我收起來了。”

“小靜，這一點都不好笑。拿出來，我需要借用一下。”這回，臨也的嘴角沒了笑容，他是真急了，眼神頻頻往客廳的時鐘上瞟。

見靜雄還是沒動靜，臨也急了，他扯開手臂上包好的繃帶，随手操起一把水果刀，眼看着就要給自己來一刀。

幸好靜雄力氣大，他一上手就捏斷了水果刀，看向臨也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他難得大發善心給包紮的傷口，這人說拆就拆了？

他擰眉質問道：“你要幹什麽？”

“芯片……定位芯片，要趕緊取出來，快12點了。”臨也瘋了似的竟然直接伸手去摳，剛剛止住血的傷口被他再次摳出血來。

客廳的時鐘敲響，一下，兩下……整整十二下。

現在時間是，中午十二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