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請君入甕
請君入甕
東城外的小院裏,德琳獨坐在窗前,四下裏很安靜,惟有枯燥單調的蟬鳴,沒完沒了。院門的門闩突然間“眶”地響了,德琳繃得緊緊的心一陣狂跳。
然而并沒有什麽人要進來,反而那剛才還明晃晃的天,此刻變得有些晦暗,幾片烏雲正飛快地從東北角漂移。
眼看是要變天了,他還會來麽?
他有文韬武略,亦有鴻鹄之志,真的能下得了棄富貴如敝屣的重手,只為與她攜手共行?
起風了,一陣陣狂風席卷而來,肆虐地掃起地上的塵土、砂石,又瘋狂地抛撒在屋瓦上,發出噼啪的聲音,德琳卻置若罔聞,她想,假如他失約了,假如他借口說天氣所致,不得不延誤,她會原諒他麽?
那天在回城的小船上,他說若是沒有了她,活着再無生趣,他要與她一起離開京師這繁華之地,找一個僻靜地方。
當時她無暇細想就答應了,後來才覺得不妥,他有大把的錦繡前程,更是家中獨子,可若不能證明他的真心,她總是不甘的。
她就這樣五內俱焚地坐着,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變黑,雨下得很大。
一個閃電劃過,院子頓時被照得一片慘白,她幾乎能看青磚地上被打起的密集水泡。
德琳有些焦慮地朝外張望,這嘩嘩的雨聲和轟轟的雷聲交織在一起,仿佛天地間除了這雨、這雷、這閃電,什麽都不存在了。
實在不該選在今天,她喃喃自語道,此刻她又希望他或是誤了時辰,哪怕根本不打算要來。
終于,在一聲極響的雷聲後,大門被撞開,進來一個人,衣服早就被澆透,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如鋼澆銅鑄一般,一動不動地站着,好像在尋找什麽。
德琳早認出是他,慌忙推門要去迎接,汪博深忙道:“外面雨太大,你莫要出來!”
等為他換上幹淨衣衫,兩個人才對面坐下,此時天空竟然重新放晴,雲散雨收,一派月朗星燦,若非地上的積水,樹葉梢頭的雨滴,幾乎令人懷疑剛才的狂風暴雨都無非人的憑空臆想。
德琳也不說話,做出支頤假寐的樣子,她這一擡胳膊,袖子就自然褪落到肘彎,手腕上那串沉香珠的味兒,沾染了她肌膚的芬芳,愈發地馥郁媚冶,簡直令人心蕩神迷。
汪博深卻不知怎麽想到“任你如花美眷,怎敵它似水流年”的句子來,心中随即泛起一種溫柔漣漪。
他明白自己不喜做官,他不是山,也不是海,本性無非是山澗中的一條涓流,芭蕉樹下的一只瘦鳥,将來或飲馬秋水,或樵歸孤山。
如今眼看這願望就要成真,竟然還能和她厮守,那真是上天極大的恩賜。
此刻天穹中的那輪圓月,灑落一窗銀光,恰好籠罩着一雙俪影。
德琳沒聽見他言語,随即睜眼,卻看到他正望着自己,那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裏面滿溢着希翼,令人心裏驀然湧上又酸又熱的苦澀,她問自己:你真的想好了,到底走還是不走?
見她如坐針氈,汪博深以為她緊張,安慰道:“事不宜遲,反正車子已經備好,今天晚上就走。”德琳笑而不答,反問:“我這人很小心眼兒,若是人家拒絕過我一次,但凡日後有機會,我橫豎要還他兩次。”
汪博深不大明白這話的意思,輕輕“嗯”了一聲,随即才有些反應過來,他一把抓住德琳的手,玩笑般地試探道:“這話怎麽說?”
德琳見他眉尖緊蹙,雖極力做出輕松的表情,卻被微微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的緊張。
德琳冷冷道:“姻緣本是前生定,不許今人自主張,你沒聽說過?”
汪博深低吼一聲“德琳”,随即極快地把怒火壓了下去,他勉強保持着平靜,不無冷靜地想,她向來争強好勝,以前她托柏輝找自己說要見她,就是他的回絕極大地傷害了她,如今關鍵時節,她才這樣耍性子,為得就是刁難他、令他難堪。
他不能上她的當,他當然能懂得她的心思!
這樣想着,汪博深就鎮定許多,他懇切地望着德琳,把她的手拉過來貼着自己面頰,輕聲道:“日後你罰我的機會多着呢,也不急今天這一遭。”
卻見德琳的臉色一冷,微閉着眼使勁搖了頭,才慢吞吞地說:“我們沒緣!”
這四個字有千鈞之重,震得他胸口一疼,汪博深心都碎了,他追問:“這是為什麽?”
德琳其實想說的是:“男人要以仕途為重,哪能圉于兒女私情?你走了,你爹娘怎麽辦?你為我擔了這樣天大的罪名,我承受不起,萬一哪天你後悔了,但凡一絲兒的悔意,我卻是眼裏連一粒沙都容不得。”
然而話到嘴邊,卻改弦更張,用不勝扼腕地語氣說:“我就是這樣睚眦必報的人,你拒我一件,偏回你兩件!”
她就是這樣地決絕,寧可他恨她、惱她,也要把這縷情絲痛痛快快地一刀斬斷,勢必不叫他再朝思暮想。
也許她是真的怕了,反正迄今為止,他已用自己的行為證明他是願意為她抛家棄業的,那就夠了!
人嘛,要懂得見好就收,好曲子在高峰處戛然而止最好,再往下,難免狗尾續貂。
汪博深聽完她的話,仿佛不相信似地盯着她,半晌才驀然間松開手,神色亦轉為黯然。
德琳的話言盡意決,聽上去再無磋商餘地,而以他的性格,亦不會哀乞硬求任何人,所以他只能用平靜的聲音,不勝唏噓道:“原來我不信佛,不認為這世間會有什麽報應,現在想來倒是寧肯信其有。”
德琳微微一笑,說:“有求于佛而入佛,終生不得成佛,無非是命罷了。”
他點點頭,灰敗的臉上頓時失去光彩,看上去衰老疲憊,德琳幾不忍心去看。
等他拖着沉重的雙腿直朝外邁,臨出門前,他忽然扶着門框,轉身柔聲道:“德琳?”
她早就心神俱焚,唯有胡亂應了一聲。汪博深強笑道:“讓我再喊聲你的名字。”德琳含淚道“好。”
兩人呆望彼此,除了悲怆,另有一份“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的蒼涼之感。然他終于頭也不回地走了,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裏。
一向鮮有聽戲的怡親王,竟然也叫了集慶班的堂會,并且點名要餘少棠和杏眉兩人合演的《呂布戲貂蟬》,賞銀高達千兩之巨,戲班子都上下歡喜不疊,唯有餘少棠卻愁眉不展。
他對杏眉說,怡親王本就不愛聽戲,即使偶爾看一兩出,也是武戲,絕對不會看這種風月戲,我覺得不對勁。
杏眉不以為然道:“那王府總有福晉和小格格吧,估計是她們想聽了嘛。”
餘少棠搖頭道:“王爺向來克儉節約,也從不縱容女眷們奢靡浪費,今天一出手就是白銀千兩,實在不是他的做派。”
随即餘少棠就托人轉達,說杏眉近來身體不豫,堂會的事,恐怕她來不了。誰知怡親王随即叫人傳話回來,說既然身體不适,那就更要來,他會叫福晉做陪,順便讓禦醫診脈。
這下連杏眉也覺得詫異起來,一個優伶,何至于獲得如此厚待?
杏眉說:“他一個王爺,向來名聲也不壞,總不能把咱們怎麽着。若是回了他的好意,唯恐惹來什麽是非。”
餘少棠雖狐疑,也只得依了。
等到堂會那天,果然發現怡親王這個府邸是很簡潔樸實,除了門臉大些,氣派些,連尋常富庶人家的豪宅恐怕都比不得,尤其那個戲臺,也是臨時搭建起來的。
這天只有些熱鬧戲文,杏眉小心翼翼地坐在女眷們的下首,還好福晉是個很随和的人,時常對她有說有笑,完全不見半點皇室宗親的架子,杏眉這才安下心來,她想或許是餘少棠多心了,再說他們一個唱戲人家,人家又能圖你什麽?
等到一出《戰涼州》剛唱完,照例就該有人過來遞折子讨賞,如今這營生杏眉早不做了,向來是珊瑚擔當。
杏眉卻見兩個人,彎腰躬身朝怡親王走過去,沒有一個是她叫得上來名字的熟人,她立時就感覺到了詫異,不由挺直腰,緊張地盯住這兩個人。
同時杏眉也注意到了怡親王的神色,他笑吟吟地看着這兩個人,笑得那麽舒心,那麽歡暢,可他的眼神,卻又閃着寒光,杏眉打了個激靈,她忽然想到了“請君入甕”這個詞。
沒等她多想,就見兩個送戲折子的人同時發出一聲尖厲的呼嘯,齊齊直朝怡親王撲了過去,由于是和女眷在一起,王府的侍衛親兵離得頗遠,一時竟不及趕來。
好一個怡親王,畢竟是沙場磨砺過的,面對此情形,就見他暴喝一聲,飛速掀起身邊的茶桌朝對方直直丢過去,等到一片嘩啦聲響過,他手中已經多了把長劍,兩名刺客唯恐侍衛們趕到後再無下手的機會,即使見他利器在手,也毫無忌諱,随之便欺身靠近,展開一場貼身肉搏,這兩人顯然訓練有素,每一招都是配合的利索,每一刀力道即準且狠,直朝對方身上要害揮去。
此刻戲臺上的人都愣住了,女眷們更是慌作一團,反而是那些侍衛們,全無手足無措的惶然,他們悄無聲息地迅速擴散,先是慢慢圍成了個圈子,繼而又緩緩收攏,顯然是要捆住當中的兩名刺客,好教他們插翅難飛。
就在這當口,兩名刺客中的一人失手,随即被怡親王的利刃劃傷,等這人發出一聲低吼,衆人才聽出來此人竟然是個女子,杏眉卻覺得這聲音和身形都很熟悉,她猛然醒悟到,這不是丁峰、田蕊他們麽?
畢竟是一人受了傷,兩人的威力頓時消卻不少,怡親王好像也不急于将他們制服,反而賣個破綻,手下故意遲緩許多。
那丁峰救人心切,迅即拉起田蕊的胳膊,兩人火速朝後退去。怡親王也不去追,直朝侍衛頭領點頭示意,但聽得“嗖”的一聲響,一直長箭不知從何處破空飛來,正好射入丁峰右腿。
田蕊驚呼一聲“峰哥”,随即死死拽住他的身體,才使他沒有倒下來。
眼看刺客就要手到擒來,就見一個人影迅速閃入包圍圈,扶住丁峰的手臂後,這人才道:“怡親王,請高擡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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