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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周昀猛然打了個寒戰,一把拽住于飛飛。
“于同學,你不是人對吧?”
這可怎麽說話呢,說着說着罵人呢。于飛飛盯着拽住自己的那只手,白皙的,粉嫩粉嫩的,讓人很想摸一把。不是人就不是人呗,反正她本來也不是。
周昀讷讷地松開手,垂着眼尴尬了一會兒,默念了幾遍“任何一個集合的幂集比原集合大”,慢慢地将昨天他上山後的事講出來。
“上去沒多久,我就看到跟爺爺照片對應得上的景色。其實跟別的山也沒什麽不一樣的,不過南方樹葉不落,山上植物很茂盛,植物的種類也特別多,比北方的山好看……”
但再好看的景,看一會兒也就完了。那種一手端酒一邊看景能看上一整天的,不是閑人就是懶漢,他滿肚子的目的,哪有那個閑情逸致。
他急惶惶地給爺爺打電話,卻沒回應。發微信,對方就回應現在很忙。每次都是一樣的回複,連個語氣助詞都沒改過。他都快疑心微信有自動回複功能了。
就是這個時候,他踩了個巨大的怪獸腳印,一開始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前幾年不是經常會出這種新聞嗎,故意弄倒一大片像是寫了SOS的小麥田,模糊不清的海底怪獸,以及夜晚天空上的不明飛行物。他當時還吐槽這腳印畫得不夠标準,五個腳趾分得這樣開,但大腳趾也太大了些。
下一刻,就發覺了點問題。腳趾邊緣是那種壓出來的深淺,有的地方很有類似掌紋的痕跡。如果是惡作劇,這也太精致了些。
天空忽然陰暗起來,有什麽帶着腥味兒的東西落在他腦門上,似乎是液體。擡手抹了一把,一手血。
簡直是恐怖小說現場。
“一條巨大的龍,腹部帶着劍傷,看起來要多猙獰有多猙獰。”周昀說道,到現在依然有點後怕,“我差點吓懵了,那條龍就那麽沖了出來,從它傷口裏掉出大塊大塊的爛肉、血塊,雖然依然威風凜凜,但能看出動作有些緩滞,我以為它是就要死了。緊接着,我數了數他爪子上有幾根腳趾,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那會兒了,還有時間去關注這個。還真是五根腳趾,形狀跟我踩的腳印也剛好對得上。我喜歡讀游記寫作文,可我沒想到,有一天會真的碰到這麽玄幻的事。”
于飛飛跟他開玩笑:“你踩了個大腳印,是不是要懷孕了?”(注)
周昀瞪着她,完全笑不出來:“我就想問你,你真的不是人吧。那回在驚雷山上,除了一幫小太太和那個可憐的狐妖丈夫,都不是人吧?”
“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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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飛飛慢慢地說出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像是一聲驚雷,又像是早就在熬着煮着的一鍋水沸開了。
周昀慢慢地坐正了,心态忽然就放平了。他猜的沒錯,這世界妖還是挺多的。前十幾年沒遇到過,只能說他眼拙。眼前這一位跟她那個朋友,都是跟自己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年級,就是不在一個班,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會少嗎。備不住很多次在食堂窗口打飯,都是你在前我在後的同隊列距離,還很有可能你踩我一腳我推你一把互相給個大白眼。
他摸了把兜裏的小劍,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将肩膀上的包取下來,打開拉鏈。
“那麽,你見過這種東西嗎?”
很大的雙肩背,裏面的東西進門後就叮叮當當發出撞擊聲,于飛飛都看了幾次了。見他終于拿出來,忍不住好奇地盯着。
一塊巨大的蛋殼首先被取出來,接着是稍小的塊,更小的塊。一共六塊大大小小的碎片被放在桌子上。于飛飛琢磨着上面那個花紋,再擡頭打量周昀兩眼,目光裏的色彩又奇怪又惋惜一般。
周昀沒注意到她,他忙着把這顆蛋拼接起來,放上去最後一片時,忽然說:“我爺爺說,我最初是撞開這一塊出來的。
說完了一看于飛飛,發覺她一點意外的樣子也沒有。腦子裏過了一遍上回從聞寫意那裏得來的打擊“上一輩人都喜歡在從哪來的這個哲學問題上捉弄小孩兒”,再度問出這個問題:“于同學,你知道這種蛋嗎?”
于飛飛看他一眼,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而是問:“你知道現在這社會的準則嗎?”
“什麽意思?”
“這是一個由人類構建的社會,不管是妖還是別的,都只能存在于神話傳說、話本小說當中。比如你們凡人特別喜歡看倩女幽魂,覺得那真是浪漫極了。但如果真有那麽個地方,有一只巨大的法力高強的樹妖,你覺得人們會做什麽?”
都不用想,周昀就脫口而出:“還用說,一顆導彈弄死啊。”
“是啊,弄死啊、審判啊、研究啊,什麽都可以,總之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你不是人’都是罵人的話,我不明白好好的人不做,為什麽你會一直腦補自己是個妖。”
周昀被她突然而來的質問弄得有點懵,瞬間進入了辯論時間:“哲學的根本問題不是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嗎,我就想弄清楚我是從哪來的,再有就是,弄清楚我爹媽是怎麽回事。”
于飛飛被他一句“哲學的根本問題”驚到不行,終于體會到每次問老師問題時,老師臉上那種崩潰又無可奈何還要忍着給她講的情緒是怎麽回事了。滄都一中入學就分文理,沒有別的學校那種一年的緩沖,這個區分可算是把理科第一名給整成了文科白癡。
她食指輕輕在蛋殼上拂過,是這個手感沒錯,确實就是那種叫織的生物。
隐晦地看了周昀一眼,于飛飛有點不可思議。她當時為什麽招惹這個男孩子,一開始是因為鞋子的事有點惱怒,但如果僅限于此,大話扔出去吓唬吓唬小孩兒也就完了。後來卻發現,這男孩子居然中二得不得了,在驚雷山上擺出個愚蠢的放大招的姿勢。她當時幫他把劍扔出去,可是費了不少靈氣的。而他遮遮掩掩明顯藏着什麽秘密,眼睛三不五時就往聞寫意身上落的态度,讓她更好奇了。
她擡了擡眼皮,忽然笑起來:“這種蛋殼我見過,事實上,沒幾個妖不認識它。你看看它身上的花紋,都快漂亮得跟寶石一樣了,誰家蛋殼還有這麽多花樣?都是土不嗆嗆的,随便放在哪都讓人瞧不見才好。你學生物吧,應該知道什麽叫生物本能。就跟西瓜籽很硬,不小心就被吃進去,這個籽就被變成糞便落到其他地方,傳播和肥料同時都有了。織身上的漂亮圖案,就是讓別人來找它的。”
織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它的絕對數量不多,卻是所有妖類裏面最能搞事情的。龍族天生強大,但很多時候犯懶,腦子也不太靈光,根本搞不過織。織喜歡吸引人去找它,是因為給別人織就一個夢境,是它天生的愛好。
就好這口,戒不掉,就只好每天都玩一次。如果時間長了,沒有人陷入到它的夢裏,它就有可能抑郁而死。
“它不像人類,生下來的樣子,是由基因決定,基本上都是固定的。織這一生,将會有兩次變化,一次是變成蛋時,它出生時,最先注意到什麽生物,就會變成那種生物的蛋。你這顆現在看着很大,但如果當時它看到的螞蟻,它就會變成螞蟻卵那麽小巧。第二次是從蛋殼裏孵出來時,看到什麽物種,就會變成它的樣子。”
“我肯定是先看到的我爺爺。”周昀說道,“不過也不一定,我爺爺說他是在給一群小雞孵蛋,屋裏除了他,還有只老母雞。”
“我沒說你一定是。”于飛飛打斷他,“織要認識本我是一個過程,可能是一場頓悟,也可能是慢慢想起來。誰知道呢。如果不能認識到,就一輩子成為那種生物。”
她看着這個少年,問他:“你就沒想過,當人也是挺好的嗎?”
“哪裏好?”
“哪裏不好?不用擔心被發現,也不需要有各種各樣奇葩的規定出臺,還沒法把出臺規定的人定性為神經病,都是些大佬,打肯定打不過。”于飛飛說道。
但這番話聽在周昀耳朵裏,就變成了:可以有那些凡人沒有的秘密,認識很多大佬,在武力值上有個飛躍。
他吸了口氣,再度摸了摸口袋。那把小劍現在就是他的動力源泉,他相信只要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它就能再度飛起來,破碎星空也即将不是什麽夢想。
這個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即使是周昀自己,也不得不承人自己有點中二情結。但有機會實現,為什麽不呢?
“我……”他舔了舔嘴唇,“我想領悟。”
用了領悟這樣的詞,好像是要領悟什麽心法招式。
于飛飛盯着他的嘴,心說現在新規定出臺了,她也就能撩撥下小男生,本來還可惜了對方不是個妖呢。她學着他的模樣也舔了舔唇,周昀一呆,她就笑起來。
這男孩子在寫作上很有天賦,或許就是織呢。
“那好吧,你仔細聽我接下來的話。這個蛋殼确實屬于織,很大也很漂亮,我猜你在成為蛋時,看到的生物非常大,應該是在野外,能看到藍天的比較空曠的地方。你或許在那裏呆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有人将你撿回家去,放在雞窩裏一起孵蛋,或許是個暖箱,或許是孵蛋機之類的設備。你破殼而出,小胳膊腿撞開蛋殼,看到一個男人,那人歲數不小了,看到你時,臉上是驚愕奇怪的表情……”于飛飛幫他分析可能的情況,“重現場景,或許能幫助你。”
周昀跟着她的思路,腦補了很多,他很有天賦,自動将許多細節補齊。例如那是個什麽樣的天氣,周圍種了些什麽樹,樹上落着的是什麽鳥。還有附近有沒有河流,是不是有螞蟻在河岸邊搬家。如果是一幅畫,那一定是安靜而且美麗。至于說路過的巨大生物,他直接想到了聞寫意,驚雷山上驚鴻一瞥,給他的印象格外深刻。
他這一思考,就思考了一刻鐘,然而除了腦子裏多了些想象的東西,別的什麽也沒發生。
再想,還是沒有。
于飛飛給他倒了杯水,讓他慢慢想。但“慢慢”兩個字直接讓周昀紅了臉,心說她該不會是嘲笑自己的吧,可能他就不是什麽織,都是他過度腦補補出來的。他讷讷起身,跟于飛飛告辭,三兩下把蛋殼塞回書包裏,一把拎起來快步跑了出去。
滄都沿海,有好幾個水産市場,還有個遠近聞名的海鮮一條街,假期的時候人一準爆滿。宋別枝跟着宋致在人群中擠了半天,五花八門的海産品有的散賣,有的被裝在普通或者精致的盒子裏,一一擺放在外頭。最近氣溫低,白天也是零下,也不怕外面的冰融化。他們挑來挑去幾乎挑花了眼,最後搬了幾箱到車上去,除了這些,還多拿了一盒紅蝦,準備送給借車給他們的朋友。
“确實該買輛車了。”宋致搓了搓手,即使戴了手套,在搬了那麽多冰凍的東西之後,手都凍得發麻了。
宋別枝手也是通紅,聞言立即點頭:“我贊成。”
但家裏的情況也就是這樣,宋致一個人工作,小城市的高中老師,也就是個聽着好聽,即使加上學生的補課費用,要照顧一家開支,還要時不時給宋別枝和院裏的樹換些新鮮的土,弄點研究所那邊新出的産品,每個月的結餘也都不算多。話也就是這樣說說,等宋別枝去上大學,只剩下宋致一人,買了車也是停在院子裏落灰。
回到家中,又是一通收拾,宋致去還車,還有個年前的聚會。是幾個關系不錯的老師組織的,就為了年前聚了,就不占用年後的時間了。宋別枝可不想去聽一群老師問她年終考試成績,感覺問一圈之後,老師們都能給她準确地估分了。
“我去學校前邊的奶茶店,你知道那家店吧。我就在那看書,不會有問題。”宋別枝跟他保證。
宋致想了想,孩子轉眼就要上大學,也不能總拘束着,但還是囑咐一句:“最好跟于飛飛一起去。”
“好的好的。”宋別枝催促他快去,“咱家就是你最啰嗦。”
被宋致瞪了一眼,朝他揮揮手。
其實宋別枝才不會去找于飛飛一起去呢,她是去找聞寫意套話的,于飛飛對這些事半點不知情,也沒必要讓她知道這世界并不單純,周圍人啊妖啊其實傻傻分不清,除了令她害怕,半點用都沒有。
她在宋致出門十分鐘以後才穿好衣服出去,經過院子時,輕輕摸了摸一根伸展得很遠的樹枝,笑着說:“媽媽,我肯定會找到辦法幫你化形的。”
聞寫意上回跟她說什麽靈氣稀薄的事,但話并沒有說滿,又說狐貍和樹壽命不同,她回來想了很久,自己這樣一個陌生人,就是個聊天的交情,他即使有辦法,也不會輕易開口。
如果母親能重新活過來,即使她和父親已是垂垂暮年,也是令人高興的事吧。
宋別枝直接拿了幾袋小餅幹就去了,卻意外發現店裏已經有人了,聞寫意跟她颔首示意一下,忙着制作奶茶。宋別枝往裏面看了眼,兩個少年,都是她有過幾面之緣的。其中一個,是最近于飛飛很感興趣的那位年級第一,似乎是叫周昀。另一個,是前兩天送了她一個蝴蝶墜,還在海邊救了她的那人。
那個蝴蝶墜,沒挂在樹上,而是在字臺旁邊的牆壁上貼了個挂鈎,放了上去。
宋別枝很開心走過去,跟那人打招呼:“你好。”
注意到他在看一本書,不是休閑類,而是晦澀難懂的工具書。名字是什麽“混凝土的工作原理”,宋別枝猜測他或許是大學生,寒假回老家的。
“那天真是謝謝你了。”她說道。
聞寫意看見宋別枝一進來就跑到那邊小白臉旁邊,動作稍微停頓了下。
那是誰?
身上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讓人厭惡的味兒,是織?
那種東西不在野外等着有沒有傻蛋被他騙了,跑這來幹什麽?還不點奶茶,看白書。
宋別枝看看他手裏只有一本書,“請你喝奶茶?”
嗯,好了。還蹭喝。
聞寫意将蓋子扣在奶茶杯子上,掀起眼皮:“17號,你的焦糖奶茶好了。”
“17號”周昀左右看了看,聽到焦糖奶茶,跑過去拿。至于為什麽是17號,他沒問。只拿了奶茶後,在櫃臺旁磨蹭了會兒:“聞叔……”
“嗯?”
“你說,我會不會是織?就是那種生出來的時候看見誰就像誰,所以看不出來是妖的生物。”
聞寫意知道了,顯然這少年是從別處打聽到了什麽。他上回也想到了織,只是因為懶得再上去,就沒跟他說了。聞寫意将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可能是吧。”
“那我該怎麽頓悟呢?”周昀再問。
他們聲音低,但小店也夠小,正在看書的少年聽到兩個人的話,擡眼往那側掃了下,随即朝宋別枝笑道:“還是我請你。”
“你那天送我那個蝴蝶,還跟我說謝謝。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呀?”宋別枝問道。
他搖頭:“就是給你的,那塊點心很好吃。”
将書放下,往櫃臺那邊走,看了看菜單,點了兩杯東西。
“抱歉,現在已經排到108號了,你恐怕得多等一會兒。”聞寫意跟他說。
“現在是幾號?”
“18號。而且茶葉也沒有了,我正在預定,送來的話,可能要明天。”聞寫意說道,注意到又有人進來,他随口道了句“歡迎光臨”。
宋別枝指了指櫃臺上的罐子:“昨天還是滿的。”
“後來用光了。”
“那麽快?”
“是啊。小店生意好。”
幾個人都沒話說了,少年回頭跟她表達歉意:“抱歉……”
後面那個字還沒說完,剛才進來的人忽然掏出一把砍刀,摔在櫃臺上:“生意那麽好,肯定賺很多錢吧?”将菜單扯過來看一眼,咂咂嘴,“一杯奶茶十塊錢,夠一頓飯錢了。”往宋別枝三人這邊看了眼,仨中學生,能喝得起這種東西,肯定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他沉着臉道,“老板年根底下跟小姨子跑了,我沒錢回家過年。你們都是少爺小姐,把口袋裏的東西都掏出來。還有你,把櫃臺這個什麽機器給打開。”說着話,刀子往前一遞,差點戳到聞寫意胸口。
這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驚叫連連,膽怯地渾身發抖了。可是聞寫意盯着那個快要挨近胸口的刀尖,連躲都沒躲一下。他甚至還朝着搶匪笑了一下,把手機取出來,咔嚓一下對着他拍了張照。
“以前這種時刻總覺得很遺憾,講給人聽也沒什麽帶感,現在好了,有手機這種東西,可以時刻把畫面保存下來。”聞寫意說道,“對了,你們知道手機是誰發明的嗎?改天我得去給他燒幾個紙錢。”後面這句是對着周昀幾人說的。
“馬丁·庫帕,發明了第一部手機。”周昀道,“不過他還在世呢。”
“真不錯。”聞寫意不知道是在說他在世不錯,還是說周昀記憶力很好不錯。
搶匪再遲鈍,也覺出不對勁來了。這幾個人為什麽不緊張,就連那邊在他忽然發威後,就一早躲到後面去的柔弱小姑娘,也一點也不緊張。是他威勢不夠?于是,他決定拿誰開個刀。
門外有幾句對白。
“你一定要喝也可以哦,但是不能喝太多。”
“我知道啦媽媽。”
“媽媽,就是這家店。我聽到隔壁的哥哥說味道很不錯。”
周昀臉色一變,門被推開,一大一小兩個人走了進來。他趕緊往門口去攔,結果那搶匪卻是搶先一步,提着刀往小孩身上比劃。
“叮鈴鈴,歡迎光臨。”一道電子音響起,男人略微佝偻着腰進入,門外是一個沒什麽勁的俗套世界,裏面卻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另一個世界。
“劉三,又來了。”抽着煙的男人看到他,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這回錢帶夠了?”
“帶夠了帶夠了。”他拍拍身上,那裏面裝着的,是他剛從別人那裏搶,不,是借來的錢。等他在這裏轉一圈,這些錢就會翻上幾番,到時候他當然可以再還回去,大不了多給一些當成是賠償金。他這次很有底氣,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錢多了,就會把別人的錢吸引過來,少了,就會被別人吸引走。他這回帶的可不少。
眼睛滴溜溜一轉,在場子裏挑了個地方坐下。
劉三以居高臨下地姿态看了看幾位對手,說道:“你們看過賭神嗎,我來之前看了幾遍,發哥太他媽帥了,我今天也想那麽帥。”
幾人看了他一眼,劉三以為他們這是認慫,還沒打就慫了,這次他穩了。
但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不湊巧的事,劉三在贏了幾次之後,自信心爆棚,但接踵而來的,就是輸輸輸。小錢錢相繼抛棄他離開,他坐立難安,在揭開牌面的時候,眼睛都紅了,揪着旁邊的人狠狠指責他作弊。
劉三被扔了出去,進門時跟他打招呼的男人吸了口煙,居高臨下将煙頭扔在他旁邊,關上了門。
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怎麽回事!
旁邊有一家人走過,小女孩看見他的模樣,被吓了一跳,走開很遠了,還在問媽媽:“那個叔叔是病了嗎?”
病了?
這兩個字猶如冰涼刺骨的冷風,兜頭激醒了他。
他原本是生态研究所的高級工程師的,怎麽會走到這種地步的?
就在這時,頭頂上一只鳥飛過,接着,一坨鳥粑粑落了下來,恰好落在他雙目之間,鼻尖之上。
搶匪眨眨眼,沒控制好,刀落在了門上,也不知道是這門太不結實還是怎麽回事,竟然一下子沒在了裏頭。他再拔,完全拔不出來了。又手忙腳亂去擦鼻子,拿着袖子往上抹,蹭了半天。
而門邊剛才進來的母女,已經被周昀護着走到裏面去了。店老板慢悠悠地在櫃臺裏調奶茶,還很輕松地說:“小女孩不能吃太多甜食哦,但我可以獎勵你兩顆棉花糖,獎勵你今天很勇敢保護了媽媽好不好?”
“謝謝叔叔。”小女孩想過去拿,卻被她媽媽死死拽着。
聞寫意從櫃臺後面走出來,彎腰将糖先放在她手心裏,再把奶茶遞給她。然後,他走過去把卡在門上的刀随手拔下來,丢在一邊,打開門送她們出去。
搶匪想去拿自己的刀,但那刀卻紋絲不動,完全拎不起來。他見那兩個人出去,頓時想跟着也跑掉,可惜才到門口,門就關上了。
“你們……”他咽了口口水,背貼着門,屋子裏暖氣呼呼地響,他卻覺得陣陣發冷。
“你放心,我們都是守法的好公民。”聞寫意說道,将那把刀遞還給他。
外面一陣警笛聲,幾個穿制服的人快速過來,将搶匪帶走了。
沒過幾天,就在電視新聞裏看到了後續,說這人本來是高級工程師,家庭和美,為人樂觀開朗。可惜染上了賭瘾,房子賣了,工作丢了,還欠下了巨額的欠款。他也曾下定決心控制賭瘾,每天在貼吧打卡,已經堅持兩年多了。他裝扮成外來務工者,本來是琢磨着逃跑後不會很容易被抓到。誰知道他根本沒機會逃跑。
另外,搶匪聲稱那店裏的幾個人需要調查,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一開始還有人記錄他的話,但聽到說“我那把刀就這麽飛走了”,就一個字也不信了。
當天,聞寫意一臉不情願地給宋別枝做了兩杯奶茶,看着她遞給了那個少年一杯。
“雖然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但是那個人居然不動了,真的太厲害了。”
少年盯着奶茶,忽然笑了笑,前言不搭後語:“或許下一本可以寫‘經常請喝奶茶的漂亮姐姐’。”
“什麽?”
少年再度道:“謝謝。”推門離開。
宋別枝有些迷惑,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聞寫意目光危險地也盯着那個背影盯了片刻,心想如果只是路過就算了,如果想跟他搶食物,呵呵。
“聞先生。”宋別枝觑着周昀還在,将聲音放低,“他是那種會控制人的行為的妖嗎?”
“不是。”聞寫意淡淡道,“他是擅長段子手的妖。”
臉上表情平淡,坐在座位上打開手機,将剛才的照片發到朋友圈裏:“又粉碎一次有預謀的惡性事件。”
擡眼看看宋別枝,心想初六怎麽還沒來,每天這樣期盼着那樣期盼着,越盼覺得日子過得越慢。
慢得什麽都不想幹了,幹脆明天關店大吉好了。
反正剛才說了,茶葉沒了。
“這個焦糖奶茶,跟前幾天的味道不太一樣。”宋別枝說道,“感覺少了什麽,但又多了香甜。”
聞寫意一怔,想起來是忘了加別的料了。他略有些懊惱,都是剛才那家夥的鍋。他清了清嗓子,說起關于“織”的故事。
“是一些沒有節操的家夥,出生後碰到誰就賴着不走,認為那是他父母。但一旦想起來了,又會變回本來的模樣,把父母忘記。不過因為他們能力很特殊,特別會蠱惑人心,很多人還願意趕着去當冤大頭。以前我碰到過一個這樣的傻子,按照現在的說法,他是有點心理障礙,每天都要死要活傷春悲秋,就喜歡請織給他編個玄妙唯美的夢境,在夢境裏做個悠然自得的閑漢。”
周昀也磨磨蹭蹭從旁邊蹭過來,聽到這個評價,又有些退縮。
會忘記父母,那他豈不是會把老頭兒給忘了?
“剛才那個家夥,應該就是織。我不知道那個搶匪看見什麽了,但總之不是什麽好事。這種程度的,對他來說很容易。按照織的手段,可以做一個覆蓋面積很大、人數衆多的集體幻覺。歷史上不是有過什麽‘玫瑰聖母瑪麗亞’麽,有七萬人目擊,還有航海史上記錄過的,幾十位船員曾同時看到并不存在的小島。這些家夥沒有什麽約束,他們也喜歡幹這種事,如果限制他們,反而可能引起不适甚至生病死掉。特別脆弱。”
果然之前下雪就是他的手法,宋別枝抿嘴輕笑。
“所以,織一定要經常編造點東西?”周昀問道。
“應該是吧。”
“編小說行嗎?”
聞寫意看看他,“不知道,沒見過。”
提起小說,宋別枝卻是想起了自己正在追的那本,趕緊打開APP,翻了翻,還沒有更新,但作者發了個預收文,名字就叫“經常請喝奶茶的漂亮姐姐”,文案上标注說晚上開文。
宋別枝覺得有點怪異,這個名字,好像剛才從那少年口中也聽到過。
聞寫意見她注意力渙散,偏頭看了眼她的手機屏幕,一眼看到作者專欄裏的名字,止不住牙疼了下,改口說:“我見過一個,但除了寫小說他還滿處蹦跶,可能真不算吧。”
也可能就是愛好,為愛發電吧。
宋別枝也終于翻到文文下邊排列隊形的“織,掉馬了”,她吸了口氣,原來她剛才是跟喜歡的讀者親密接觸了,還請他喝了奶茶。
而這些都不重要,關鍵是,這個叫楓橋月上的作者是男性,言情網站裏的真·男作者,而且還是寫bg向,還被評價說細節取勝、感情細膩、特別能抓人心。
接下來幾天,宋別枝就多了項萌點。她以前不怎麽留評讀評,這幾天看文之餘,卻将評論從頭看到尾,有評論作者的,她就對着那條可能短到只有幾個字的評論傻笑半天,以至于聞寫意每每從書後擡頭看她。
宋別枝現在并不再多打聽妖的事,她改變方向了,先成為老顧客,再從老顧客成為朋友,或許不至于是莫逆之交,但熟悉點的朋友之間,有些話也能說上幾句了。
只是偶爾,兩人也會聊上一兩句相關的。比如宋別枝說起看到的一只丹妖,聞寫意想了想,覺得有必要提醒她小心那種妖類。
“妖族大部分智商都不行,還特別認死理。丹妖因為生長環境很特殊,很容易出現認知偏差。”聞寫意說道,“我之前修過心理學,發現凡人的學問在妖族身上也适用。丹妖這種,很明顯是生長環境造成的心理變态者,而且沒有任何疏解渠道,一心追求的追求不到,極力得到的也得不到,算得上是極為可憐了。”
“因為天生是煉丹高手,一出生就注定着不幸。這是一種不公平,但是又沒辦法改變。那個世界,沒有什麽制度,都在追求大道了,也沒誰願意花費許多時間去費心管理。有一些修士立了門派,出發點也只是為了讓人類的修行更順暢,互相交流,保持實力。妖就沒多少顧忌了,舉凡三百多座山,每一座山上都有許多妖族,物種豐富,有時候,門前的草能修仙,随手倒掉一杯果汁,螞蟻窩裏的螞蟻就都開啓了靈智。随機性很大,數量也太多,當然就不會有什麽‘關于妖族不得随意開啓靈智的通知’之類的東西,都是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強大者自然超脫一切争端之外。他是龍君,只負責睡覺吃零嘴,也沒人敢往他頭上打主意。
宋別枝沒來由地感覺心酸,只是規則不同而已,跟現代社會其實區別也不大。
卻說周昀心中一片茫然,終于窺見了他所一直想知道的那個世界的一角,但遮住未知的那塊布掀得越開,他就越有點不知所措。一開始是茫然的興奮,現在卻是興奮得忐忑。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家裏冷冷清清,沒人包餃子也沒人開電視等着春晚,他枯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想去自己出生的地方看看。也許不算出生地,但是爺爺從那裏撿到自己,也算半個有回憶的地方了。
再有,照于飛飛的說法,或許他能在那個特殊的地方頓悟呢。
于是收拾收拾,就出發了。
這片建在滄都邊上的生态研究所,圈了一大片的地,十幾年了,沒有太多變化。周昀以前也來過這片地方,熟門熟路,很快就從圍欄翻過去。圍欄上挂着“內有猛獸,請勿翻越”的牌子,他壓根視而不見。誰不知道誰啊,明顯就是吓唬人的稻草人。
跳下去時,雙手在地上撐了下,立起來拍拍手,再拍拍身上的土。這種不守規矩的事,令他有點愉快,回頭朝着護欄比了個敬禮的手勢,溜溜噠噠往裏面去。
樹長得都很快,十多年的時間,足夠長得很粗壯,有點遮天蔽日的意思。周昀一腳踢開顆土坷垃,撞在樹上瞬間炸開。
“誰在那?”
“喬老師?”
他跟另一個聲音同時問。周昀看到有個人影在前面那些灌木的後面站起來,手快速在臉上抹了一把,背對着他站立着。
注:履跡而孕,傳說中姜嫄踩大腳印懷孕,生下周朝的祖先。(私以為就是綠了随便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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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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