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銘心刻骨

銘心刻骨

兩年以來的水深火熱,讓他和從前的君翊漸行漸遠。那段時間,他怕是再也不想回憶,除了要忍受身體上的疼痛,還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

他時常在想,他還能活着回來嗎?他的靈兒還會在原地嗎?他沒有和靈熹留下只言片語,因為他害怕,害怕靈熹不答應等他,更害怕他回不來了,她還在等他。這些假設,也終究是假設,他差點就跟靈熹失之交臂,還好,一切都回到了正軌,少許偏差可以忽略不計。

“翊兒,你确定要放棄安定無憂的普通生活,做一個颠沛流離的亡命之徒嗎?”女子一襲白衣,全身無任何飾物點綴,面容清冷,如深山幽蘭。

他那時的回答是什麽,他記不清,滿腦子都是她的靈兒以及因眼疾被視作怪物的命運。因為父親,他不費吹灰之力見到了面前的女子,也是當初毒瞎他雙眼的女子,他的親生母親素沁。

“你可知,為了你的安穩,我和你父親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你确定要把這一切推翻,重來?”素沁看向他,他神色未動:“罷了,你要牢記不可感情用事,也不能因此影響了判斷。"可是,有些事情一旦跟靈熹有關,他就沒辦法理智。

聽聞堰中城囧境,他紋絲未動,可靈熹招婿聯姻之事真的讓他無法多待一秒,連眼疾尚未痊愈都不管不顧,素沁寒冰臉終于惱怒:“此前囑咐你轉眼就忘了?你如果有一絲一毫差錯,我不會傷及她性命,我會讓她,生不如死!”

每每想到素沁的話,他都冷汗四起。連親生兒子都可以下毒藥的女人,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這種被人威脅的感覺,真的令他如鲠在喉。颠沛流離?亡命之徒?生不如死?同他一起就必然會經歷這些?可除卻這些匪夷所思的标簽,他有些隐隐的擔憂,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知該如何化解。

修長的手指輕拈下巴,晨起靈熹為他剃須的畫面兩年間他編排過無數遍。胡須長了,從前靈兒會為他細心剃去。可那場對話深深地刺痛他,将他從前享受的東西變成了一個極大的諷刺。

“……焰臨哥,算命先生說她克你……可她真的是我們最後的一個孩子了,你可不能再讓我打掉她了,那可是我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寶貝啊……原以為你會不高興,可是呢,你倒成了好爹爹,我成了一個壞娘娘……”

“熙兒,是我不對,可是君翊他……我答應過他父母,要對他視如己出……”

“你的視如己出?我們的兒子,還沒來的及取名字的兒子,成了他的替死鬼……然後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你為了待他視如己出……自己的孩子也狠心……所以,你不管靈兒死活,執意讓她跳進火坑是不是?”

“熙兒,哪有跳進火坑那麽嚴重……”

“你都忘了?當初君翊父親被四國的人逼得投河自盡……他的母親……”

“熙兒,從前的事切忌莫要再提。君翊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好孩子,即使不能和靈兒結為夫妻,你也不能随意得給他指派了一個婚事。”

“我沒給他指派婚事,我只是給他安排了一個知根知底身家清白的女人而已……你不知道,阿曼說靈兒經常留宿在君翊的房中,第二日還給他梳洗剃須……靈兒尚且不辨男女之別,可難保君翊……他可是一個正常男子……我們的女兒,一定要托付一個可以照顧她終身的人,而不是照顧別人,你試想,如果靈兒和他在一起,以後有了孩子,她有多辛苦……”

那段對話,他只是回憶起了部分,便心痛難忍。

給他安排了一個女人麽?

那晚他如往常一般沐浴更衣後準備上榻睡去,可發現被窩裏面有一個人。

“靈兒,又在躲貓貓了?你可不能再在我這裏歇息了,成何體統……”被窩裏的人并沒有回應他,只是不斷地向他靠近,他只覺口幹燥熱,全身無力,意識愈加混沌不明。那時,他仿佛在做一個雲端美夢,那裏的他雙眼沒有任何不适,他和靈熹成親了,洞房花燭的靈熹真美。他看着靈熹甜甜笑着,如沐春光,身後還跟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喊着她娘親……

“公子……你醒醒……”女子的違和的叫聲吵醒了他。

他猛然驚醒,不明一物的他和一個女子……他摸索着披上外衫,一路跌跌撞撞:“你!”

“夫人讓我過來伺候你的,公子,暮瑾已經……”女子羞澀,言語欲止。

“滾!”他大喝出聲,不複翩翩公子模樣。

“公子……”女子啜泣。

“再不滾……別怪我不給你半分顏面!”他冷然出聲,身邊女人哭泣聲沒有靈犀半分悅耳,他只覺聒噪。

夏季晚風徐徐,天涼已入秋。他吃力找來水桶,在水井旁打水,将冰涼的井水一桶一桶往身上淋着,幾次險些栽進井裏。許久,那種渾身乏熱的感覺才盡數散去。随之毀去的,還有那淩亂的床褥,那一把火,讓他沒有半分快意反而更加毛骨悚然,他又重複将自己清洗多遍,到了天際破曉,這才罷休。這一切,瞞着所有人。

天終于亮了,他慌張整理好衣服,好在有簾紗遮擋,旁人看不出異樣。住在這裏将近二十年,即便他并不是知曉全部,至少對這足下的土地熟悉萬分。走出寝宮後向西三十一步,有一個狹長的甬道,穿過一間被空置許久的寝宮,向東走五十步,就可以找到靈熹,這是他經過多次實踐和計算得出的最短路線。可是,他今天去的,是另外一條路,一條他極少走的路——父母的寝宮。

眼力不好的他,聽覺是如此靈敏,他能如此清晰地聽到常人聽不到的對話……

尤記束發之年,身體逐漸發生着變化,書本記載這是身體生長的自然規律,他不甚驚奇。反倒是靈熹,每每尖叫。“哥哥,你又長高了,你等等靈兒,靈兒趕不上你了。”“哥哥,你的聲音怎麽變得這麽低啊,你最近不開心嗎?”“哥哥,你長胡須了,我看見爹爹要剃掉的,我幫你好不好?”那天他鬼使神差答應了,那只手,輕輕地扯着他喉結處的幾根茸毛,連同那聲音,讓他有種陌生的情緒,只覺渾身發癢,只想讓她跟自己,更近一點,更久一些。

他萬萬想不到,在他視作享受的一件事,居然成了證實他是廢人的一個鐵證。

為他梳洗剃須……照顧他?可明明他才是哥哥不是嗎,原來,在他們眼裏,他只是一個連起居都料理不清的廢人,他不配,不配得到一個同常人一樣的機會,照顧她,呵護她一輩子……可,他們說的就是如此嗎?他要證明自己,他可以自己剃須,他不是廢人,他想照顧靈熹一生一世……

回到寝宮,他拿起了那把靈熹用過的匕首。可是剃須不是讀書,有時候僅靠思考就可完成。

他掀開遮住陽光的絨毯一角,強烈的陽光滲透進來,他雙眼緊閉,有種灼燒的疼痛。他用力睜開雙眼,血淚即刻湧出,他支撐着用匕首剃着一邊,可血淚不斷地遮蓋着他的視線,如此簡單的一件事,別人倒是稀松平常,可他做起來卻是何等——壯烈。

欲想阻止的貼身侍衛南征,被他劃傷了,他瞅了瞅窗外,一幹人等都吃驚地看向他,好似觀賞一只發狂怪物的困獸之鬥。他舉起那把匕首,讓他們她們統統滾開,可是無濟于事,反而自己站在了衆目睽睽下,狼狽不堪。他舉止瘋狂,直到她不顧自身安危靠近了他。

他傷了她,他痛心疾首,他很想緊緊地抱住她,可是一身污穢血漬讓他如何敢靠她更近,她是多麽純潔無暇啊,他果然就是一個會拖累她的人啊,只有遠離她,她才能安然無恙。

于是,他走了,分文未取,只是偷偷帶走了靈熹的一些貼身衣物,可南征一直緊緊地跟着他,終于等了一天,才找到了好機會。

他将靈熹的衣物工整攤開,而後靜靜躺在一側,牽起了她的衣袖,微笑地阖上雙眼,黑色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很黑的地方。

“君翊,你終于醒了!”男人驚喜道。

“父親?”他下意識睜開雙眼,可什麽都看不見,只聽得見父親在同他說話。

“你怎麽……做這樣的傻事……要是靈兒知道了……她這幾日,日日都追問你去哪了,我該怎麽回答她?告訴她,你為了她,命都差點沒了……你讓她作何感想?”父親撫了撫他的腦袋,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啊,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不……不要告訴她……她會哭……”他聲音斷斷續續,即使躺了數日還是虛弱的很。

“呵。”門外一道女聲傳來:“既然有膽子為情自戕,君家可沒這樣的孬種!”

“素沁,你都緊張幾日了,孩子才剛醒……”南焰臨溫聲提醒。

“可不是,醒了好找他算賬!”她吼叫着,一只手測了測他的脈搏,另一只手喂他喝下了一粒丹藥:“咽下去,如果不想那孩子知道你死了的話……”

一刻鐘過去,藥效開始發揮作用。

“跟我過來!”素沁看着她,冷淡的表情讓她不怒甚威,他的眼睛也感覺不到任何不适,怔怔地如同一個傀儡娃娃,邊走邊觀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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