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天網逃生

天網逃生

靈熹驚恐地掙紮,被那人挾持疾身拐進了一個僻靜的院子。

此人力度極有分寸,她可以覺知,他是個男子,一個既想制止她的求救又不想傷害她的男子。他的身上因不斷的動作,隐隐透出藥香味,還有血腥味。

“靈熹,是我……”方才的奮力逃脫幾乎讓他耗盡體力。

“劉……清逢?”月光隐匿,有着潮濕黴味的院子失去了光亮。靈熹看不清周遭,只有通過聲音來辨得眼前人,他的氣息正在不斷減弱,她有些驚慌,對心中揣測有些莫名恐懼:“你為何出現在這裏?你……受傷了?”

“靈熹……你沒事?這就好……你幫我……幫我取出一件東西,我……沒有……沒有力氣了。”劉清逢身體靠在院牆上,癱坐在一角,氣息奄奄:“在……我的腰帶裏……你找一找……我縫在裏面了……”

靈熹哆嗦着雙手,翻找着,終于在腰帶的邊角處,摸到三顆小小的顆粒,她輕問:“是這三顆?”

“嗯……幫我取出一顆……剩下的兩顆,你……留着……”劉清逢吃下一顆,艱難地吞咽着:“靈熹,你可以……離我近一些嗎……我……好冷……”

她有些猶豫,可瞧着這劉清逢只有一息尚存,不免恻隐。更何況,她的父親,還要靠他來救治……她慢慢地靠近他,那血腥味更加濃烈。

劉清逢有些恍惚,黑暗的環境,讓他看不清眼前情形。他伸展了一下有些麻痹的雙腿,不料碰到了正在靠近的靈熹。靈熹一個踉跄,跌坐在他身上……他痛苦悶哼,靈熹雙手抵在他的腰上,覺得雙手沾染了些濕熱的液體,她驚慌:“你……你流血……你在流血……好多……”

“靈熹……不要害怕……過來……你過來……”他感覺自己就要死了,體溫正在逐漸消退,身體已愈發冰冷。他要趁着他還有一口氣,能夠離靈熹近一些,這樣他也死而無憾。

靈熹挨近他,與他并肩靠在牆上。劉清逢将身子側倚在靈熹的身上,将唇靠近靈熹的耳朵,可能是已經疼痛到麻木,可能是內心的愉悅,可能是藥效的作用,他身體的疼痛症狀減輕了些,終于可以勉強說出完整的話,低沉的聲音依舊虛弱:“靈熹……對不起。”

“怎麽了?”靈熹有點不知所以。

“聚言堂的那日,我不該那般……令你難堪。”劉清逢歉意非常,如此有違君子之風的事例,他從不曾有過,更何況是針對一個弱女子。

“已經過去的事情,休要再提罷。”靈熹感覺他的身體有些沉,可她僵硬地維持着,一動都不敢多動。

“不,我要提,我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劉清逢有些神傷,語氣有些低落。

“以後沒有機會?”靈熹心中一動,這樣的對話好似交代——後事?

“靈熹——其實我——”愛你。他暗暗驚恐,這種尴尬的訊號差一點就被他脫口而出。即使他真的要死了,這句話也不能說出口,至少在她與君翊徹底決裂之前,不能說出口。如果他說出口了,她沒有回應,他是何等的窘迫;如果她回應了,靈熹真的是他愛的那個人嗎,他真的不想以這樣的方式檢驗人性,他意中人的人性。這樣,他置他自己于何地,又置她于何地。他要活着,這樣他就還有機會。即使沒有,至少能讓她有個保障,如果那個人對她不好,那麽還有一個他,默默地只想護她一世周全,便已足夠。

“嗯?”靈熹細細聽着他的話,話音戛然而止,令她有些好奇。

“其實我今日,是來給你送藥的……”劉清逢話音一轉。

“給我?送藥?”靈熹揣摩着話語字句,覺得有些蹊跷。

“你身體……沒事了吧?”劉清逢有些艱難地擡起右手,為她把了一脈,他舒了口氣:“沒事了就好……聽聞你病危,所以我來——”

“當初你為何不直接說明,你可以醫治我爹爹?”靈熹陡然想起母親的交代,這劉清逢真的是一個關鍵的人物啊。

“我怕你覺着……我有所圖……”劉清逢這話好似裏外不是人。即使他沒有說明他可以醫治,他不也是有所圖的嗎?就圖與她暢游在這山水間,有一日,便是一日。

“那……你真的可以救我爹爹?”靈熹并未糾結其中深意,只是迫切需要一個答案,一個可以讓她的心情撥雲見日的答案。

“只要五髒安好,便還有機會。”劉清逢話未說滿。他也不是大羅神仙,即使他醫術高人一等,卻也不能将人骨複生。

“真的?”靈熹一喜,恨不得立馬将劉清逢帶回堰中,可他有傷在身,她亦無法自行回去。她又想起方才于密叢中癡纏的男女,情緒開始低落。

“嗯……你怎麽了?”劉清逢感知到她的情緒,有些疑惑。

“你這傷,是我哥哥?”靈熹直來直去,脫口問出。

有比自己被情敵中傷更加難堪的事嗎?他真的不能比君翊差啊,可是他慌不擇路,心緒亂了,就比他低了幾分。如此深入險境,中了圈套也理所應當。在某些細節上,他還有些不解,明明就插翅難逃了,為何在最關鍵的時候他僥幸逃脫了,還遇到了靈熹?

見劉清逢沒有言語,她心中猜想已驗證七九八十:“真的是他,他為何這樣傷你?還有,那日,為何我醒來,你突然不見蹤跡了?”

“我只是……有些要事需要處理……至于君翊為何針對我,那也是為了當初我與你的婚事把……”劉清逢有些窘迫,可能在他做出那件事之後,在道義上,他再也無法光明磊落吧。即使是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是為了救她一命。這件事,他要帶進墳墓裏,不讓任何人知曉,尤其是靈熹……

“說道婚事……你當初,為何娶我?”靈熹只道母親有求于他,卻不知她身上有何好處可以讓他以終身大事換取,難道是這新任城主的位置?

“當初也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劉清逢閃爍其詞。初見她的人像畫,只是沒容貌吸引罷了,再結識到真人,他真的有種不可名狀的欣賞。以至于夢裏想的,都是她。

“噢。”靈熹不知為何,對他有一種詭異的信任,這種信任,有些盲目的趨勢。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吧。

明月從烏雲中探出頭來,院子裏終于有些光亮。劉清逢見靈熹半晌不說話,忍受着重傷的疼痛和疲倦,與她找着最新鮮的話題:“你可知道,我為何叫‘清逢’?”

靈熹搖搖頭,聽他講着:“‘清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從小便目睹父親與母親的情比金堅,我的名字,也是他們彼此的情話罷。我亦十分向往,有這樣的人,我能與她朝夕相處,矢志不渝……靈熹,你的名字,有何來歷?”

“晨起出生,道士說我命裏缺水火,名字裏要有水火,以補自身不足之處。”靈熹口上應着,心中卻想着其他。

“靈熹,你的名字真好聽。”好聽到他想喊一輩子呢,他低聲喃喃着:“心有靈犀,一點不通……”

“你說什麽?”靈熹未聽清後一句,問道。

“沒什麽……”可能因為藥效發作,劉清逢有些困意。

靈熹望着他困倦睡去,整理了一下衣物,輕聲自言自語:“父母情比金堅……對你是如何呢……你的母親也會如此對你嗎,對你不聞不問的親生母親……”

她一夜無眠,為父親,為母親,為哥哥,也為身邊這個身受重傷的人。還好她一夜無眠,因父親的病情多少知道點應對之法,不然渾然不知這劉清逢半夜突發的高熱,差點可得要了他的命。

劉清逢于清晨悠悠轉醒。安然于此地的他有些訝異,他還未被發現?他記得,此地與他逃脫之地的距離有些危險。

半刻後,他恍惚的神志終于回歸,有一只小手用一方錦帕撫着他的額頭,小手的主人緊閉雙目,在清晨的陽光下肌膚更加白皙似雪。他真的從未見過女子閉上雙目的模樣,還是這麽美的模樣,不禁有些發癡。他從前嘲諷食色之人,可他此時,不就被這張傾城的容顏給吸引的麽,如此神魂颠倒,無法自拔。總有那一個人,讓你甘願為她膚淺吧。

他覺着看不夠,真的不夠。他想看一輩子,即使她垂垂老矣,必定也是最美的老妪。他如此幻想着,黑色的影子正在靠近,一只有些兇猛的黑色藏獒正輕嗅着靈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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