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為父者五十四
為父者五十四
那人一直沒有說話,翎均安靜了片刻,忽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短而急促,像是從鼻腔裏發出來的不屑: “父皇。”
來人翎均這般态度刺激得身子微顫,精心養護的指甲死死陷進肉裏。他瞪圓了眼睛,将此刻的翎均,他精心喂養大的兒子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發現了他失明的眼,和難行的腿後,不禁顫抖的更厲害了。
仿佛感受到他的打量,翎均不甚在意地撫了撫自己的眼角: “如父皇所見,我目不能視了。”
他語氣平淡,甚至帶着些許嘲弄: “父皇如今看見我這樣,是不是更想要我的命了。這顆用來破天的棋子已經廢到不能再廢,留着也沒有什麽用了。”
“你閉嘴!”啓天颢失聲怒吼,像是被踩中了痛腳, “我從沒想要你的命!我…”
他聲音都帶了哭腔,情緒激動到雙眼含淚: “我只是讓你變回從前的均兒,只是想讓你不要再受那個狗男人蠱惑!”
“均兒…”啓天颢吼完,又期期艾艾地想要上前湊近翎均,偏在此時,一個渾圓的白色光球從門外飛進,對着榻上翎均赫然劈下一道驚天雷。
啓天颢被這異變驚得目眦盡裂,擡手一道赤焰擊向光球,叱罵道: “該死的天道!你是怎麽進來的…你跟蹤我!”
那魔族的鬼樹先前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将魔界鎖住,連啓天颢都進不來,還是趁着方才仲瓊他們被邀請入內,偷偷跟着從縫隙裏溜進來的。誰承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殺千刀的天道,竟然也随着跑了進來。他還沒死心,還想要均兒的命,做夢!
啓天颢在心底怒罵天道又蠢又壞,跟着他進來又能怎麽樣,有他在這,他不會護好均兒嗎當他是死的嗎
然而方才他反應不及時,神雷已經劈下不可逆轉。
啓天颢惱羞成怒,覺得自己臉有點疼。
他正想上前替翎均擋下這一擊,便見翎均身前倏地站起一個詭異的小木人,飛速變大成等人高的體型将翎均抱了起來,邁着細條條兩根腿飛速往門口跑,速度快到堪比一陣風。
光球一擊不成,發出刺耳的如同孩童哭泣般的嗡鳴。這不過是天道的一個小分身,沒有過多靈力,此刻見情勢不妙,直接舍身自爆,巨大的沖擊波幾乎瞬間把整個木屋夷為平地,将距離較近的啓天颢和翎均悉數震飛了出去。
就在那股力量還要繼續延伸肆虐之際,一道玄色身影從天而降,白色光暈瞬間被無數黑影吞噬,像被掐住咽喉那般無法再向前擴進一步。
啓天颢撐着地勉強站穩,他擡頭,在獵獵風中看到前方昏迷的翎均被那位玄衣魔尊抱起,魔尊脫下鬥篷,将翎均小心地裹住,動作輕柔到仿佛在對待什麽稀世珍寶。
魔尊在一片混亂裏巋然不動,而啓天颢卻是兩腿打顫吃力維持身體平衡。他自從被天道暗算以後,實力比從前削減了一半,如今竟已然比不上這個半路出家的小輩,讓兒子落進他手裏不說,還很有可能奪不回來。
畢竟上一次,槲栎為尋翎均潛入迷霧中,一人對上他和天道都算得上綽綽有餘,遑論此刻只有他一人。
啓天颢覺得非常的憋屈,他面上惡狠狠地同抱着翎均的槲栎對視,心裏則憋屈到想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可大哭也好,發瘋也罷,不會有一個人來安慰他的。
“沒有第三次。”
在啓天颢思考做什麽能既搶回均兒又保住顏面的時候,槲栎忽然開口,他聲音冷淡,盯着啓天颢的眸子極其陰沉: “留你的命不過因為你是他父,再讓我看到你傷他,我必殺你。”
“我沒有要傷他!”剛才兒子誤會他,現在拱了兒子的豬也誤會他!兒子還暈了,根本沒有聽他解釋。等兒子醒來,再聽這頭豬添油加醋告狀,恐怕又覺得剛才的亂子也是他跟天道聯手做的!他真是冤死了!
啓天颢暴躁地拽着自己平時看得比什麽都重的長發,他無處發洩,只能對着槲栎大吼: “該死的豬,你是一頭死豬!”
槲栎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神色變也未變,站在原地冷冷盯着他,像在看一個瘋子。
啓天颢啜泣一會,抹了兩把眼淚,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沒人哄他,他可以自己哄自己。
許久後,他擡眼,看了眼槲栎懷中的兒子,丢下一瓶發着紅光的靈藥,略有些無力道: “他既然想待在這,就待在這吧,你,你好好照顧他。”
說完,啓天颢略顯頹喪的身影徑直消失在原地。
啓天颢的表現,讓槲栎微微皺眉。
他是天生天養的樹,與世間唯一的聯系便只有小雀一人,不太理解普羅大衆之間的諸如親情,友情,愛情…他從前甚至不知道對小雀的情感屬于哪個範疇。
故而,他不太看得懂啓天颢的行為,看起來似是在乎小雀的,但又似乎更在乎旁的事,比如力量,權位。他愛小雀,卻又會為了一己私欲傷害小雀。
真能算是真的愛嗎本質上或許,是一個更愛自己的,自私的父親。
一串胡思亂想後,槲栎回神,他擡手召來那瓶靈藥,檢查過沒有問題後便收了起來。
天界的藥,應當對小雀有用。
槲栎已将天道分身滅殺,擡手一揮,眨眼的功夫,方才變成碎片的木屋又恢複了原樣。
槲栎抱着翎均走進屋中,将之放在榻上,把荊棘環重新套在他細白的手腕上。
荊棘環震了兩下,似是在邀功。
槲栎冷眼掃過,它當即老實下來。
翎均的臉似乎比離開時蒼白了些,槲栎有些心疼,伸手觸了觸他的面頰。翎均眼睫微顫,旋即緩緩睜開了眼睛。美眸乍現,槲栎收手不及,指尖擦過翎均密而長的睫毛,泛出幾分癢意。
翎均忽然伸出手,抓住某人想要逃跑的爪子: “青岡,是你嗎”
槲栎微微一怔,是,他還是“青岡。”
“是我。”青岡回握住翎均微微發冷的手,看着眼前人在聽到肯定回答後長舒了一口氣。
“你沒事就好。”
“我沒事。”青岡搖頭,他将翎均扶坐起來,靠在他懷裏,努力維持着自己簡陋的僞裝, “家裏進了賊,被我打跑了。還來了一個奇怪的人,說是你的父親,留下了這瓶藥,又走了,只說讓我照顧好你。”
青岡說着,把啓天颢留下的靈藥放進翎均手中。翎均握住,放到鼻間輕嗅,一時怔愣。
這是朱雀血,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啓天颢平時極其嬌氣,除去精神狀态不穩定的時間段,對自己極其愛惜,劃破點皮都要哭着捧到翎均面前去,讓翎均開大陣給他療傷。
這會,竟然拿出了這麽一瓶血出來。
翎均心情一時有些複雜,從前他被啓天颢訓練,不管傷得再重,啓天颢都是讓他自己扛着,用的藥也是随意丢給他的,何時有過這等待遇。
“這藥如何,能用嗎”青岡問道。
翎均點頭: “能用,但約莫只能醫好我的腿。”
青岡聞言,看向懷中人那沒有焦距的眼睛,冷聲: “我會想辦法。”
翎均搖搖頭: “沒事的,我不在意。”
翎均面色蒼白,卻努力微笑着安慰他,看得青岡心中極其酸澀。
“我再也不離開了。”青岡忽然俯下身,很用力地擁住翎均,将人扣在懷裏抱得極緊, “我再也不離開,一步也不。”
翎均點頭,他将下巴放在青岡的肩膀上,同時回抱住他,道: “好,一言為定。”
在翎均看不到的地方,青岡的眸子晦暗如幽冥深海,方才他若來晚一步,小雀不知會遭遇什麽。
天道…他一定要滅了天道。
接連對上兩次,天道一定也盯上他了…不是要殺了所有有威脅的人嗎那就,全沖着他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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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
又是一個如往常一般寧靜的清晨,翎均依舊在固定的時間清醒,身邊人向來起得比他早,此刻約莫已經在準備早飯。
用了朱雀血治療,翎均的腿比之前好上許多,每天會由青岡攙扶着下地走一走,只是想恢複如常,還需要一些時間。
他醒了醒神,覺得有些口渴,便撐起身子,伸手去夠床頭的木杯。
或許是睡意沒有全部消散,翎均細長的手指摸了兩下,不慎将杯子打翻。
啪嗒一聲,木杯落于地面。
翎均趴在床沿邊伸長了手,半晌都沒有摸到。
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片刻後,他被人溫柔扶起,側摟于懷中: “口渴怎麽不喚我”
唇邊很快被遞上一杯溫水,翎均飲了一口,歉疚道: “不好總是麻煩青岡兄。”
那人輕笑: “哪裏就麻煩了。”
他總是如此溫和,可惜…卻不肯說實話。
翎均不知他想演到何時,此刻不免生出些許逗弄的心思,故作感慨道: “我如今眼盲腳折,法術盡失。青岡兄與我素不相識,卻對我百般照顧,翎均着實無以為報。”
某個獵戶輕笑,撫上他的手,見其毫無抗拒之意,又得寸進尺地用帶着繭子的拇指摩挲着懷中人掌心軟肉: “我說了,沒有不要你還,坦然接受便是。說不定,我要的更加過分呢。”
是嗎,翎均微微挑眉,回握住他的手,認真道: “不管兄長要什麽,翎均定會竭盡所能。”
聞言,男人勾唇,眼中的欲望幾乎要壓不住: “好,你說的,不許反悔。”
“嗯,絕不反悔。”翎均縱容的附和,心底好笑,這家夥…
笑着笑着,翎均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青岡不肯承認身份,是怕他反悔,是…怕他知道了青岡就是槲栎之後覺得惱怒生氣,甩袖而去,最後連朋友也做不成嗎
想通這一層,槲栎幾次三番僞裝自己的古怪行為似乎都有了解釋,翎均只覺他心裏最柔軟的那塊地方被狠狠戳了戳。
這家夥真的…如果他也對他,有着那般心思的話,真的是一棵笨拙又純情的傻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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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也變成深夜更新黨了(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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