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錢志遠“咦”了一聲，就朝門裏邁了進去。

林疏與姬懸月對視一眼，緊随其後。

顧臨在門口，看着他們都進去了，才走到自行車邊，把本來鎖得嚴嚴實實的自行車鎖，開了一條縫。

然後拉着周彌，邁進了大門。

一進門，錢志遠就“嗳”了一聲，捂住了鼻子。

林疏和姬懸月也聞到一股刺鼻的顏料味道，這是油畫顏料中所用到的，植物油的味道。

錢志遠似乎對這畫齋并不熟，他探頭探腦，推開了兩個空屋子的門，只瞧見一堆畫材橫七豎八堆在裏頭。

再往裏走，倒是豁然開朗。

如錢志遠所說，這裏的一樓是展廳，他們走到走廊盡頭，就進了一個巨大的凹字形房間，兩邊的牆上都挂滿了各式各樣的油畫。

這個時代的鶴城，中國古典油畫才剛剛起步，

因此這畫齋中挂的畫大多是風景和靜物，也有少量的人像。

少，卻引人注意，因為這些人像畫的內容有些令人臉紅。

那大概是出自某位不羁的歸國浪子，畫面上的人不着寸縷。

錢志遠哎呀了一聲，顧臨下意識去捂周彌的眼睛。

姬懸月看得皺眉，林疏倒是欣賞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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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畫，但能看得出，畫家筆法純熟，用色十分大膽，而且畫面很美。

尤其那幅女子側卧花叢中的畫，女子周圍的鳶尾藍得令人驚嘆。

錢志遠快步走過了展廳，找到了旋轉樓梯。于是衆人上樓。

二樓就是畫室了。

才上了一半樓梯，錢志遠已經聽到了女友的聲音，他一下子興奮起來，腳步都快了。

顧臨蹙眉道：“你小心打翻蛋糕。”

“不會的！”錢志遠已經噔噔噔跑上去了。

林疏見他消失在視野中，顧臨和周彌也走得飛快，他反而停了下來。

雖然被嗆的頭疼，但林疏還是細細分辯了一番空氣中飄的味道。

是各種油混合的味道，又仿佛不止如此。

而此刻旋轉樓梯離那幅畫很近——女子側卧在鳶尾叢中的畫。

林疏探出頭，去看那些鳶尾花。

和四月一日窄巷瓦片上的殘留，還有藍色玫瑰花，是一樣的“藍銅礦”顏料。

姬懸月低聲問：“發現了什麽？”

林疏道：“有可能找對地方了。走，去看看。”

兩人沿着樓梯向上，很快來到二樓。

二樓的房間是一個一個的小房間，錢志遠在前面已經跑得看不見了，顧臨和周彌還在慢慢走。

林疏和姬懸月追上去，跟着顧臨和周彌進了走廊盡頭的一個最大的畫室。

畫室裏還有六七個人，林疏和姬懸月剛進去，就被所有人行了注目禮。

錢志遠主動介紹道：“這兩位是顧臨的朋友，剛留洋回來的。”

大家看林疏和姬懸月的目光瞬間不一樣。

林疏撒起謊來完全沒有一點心理障礙，笑着走上前道：“聽聞是給人慶祝生日，我和穆少就跟着來湊熱鬧了，大家不會不歡迎吧？”

中間那位簇擁着的嬌美少女馬上道：“當然不會，既然二位是來給我過生日，我歡迎還來不及。”

錢志遠有些驕傲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女朋友，梁萍。”

林疏便替自己和姬懸月自報了家門，大家又互通了姓名，彼此勉強算是熟絡起來。

梁萍抱怨道：“本來想在展廳裏過生日的，可是溫表哥……在牆上挂那種畫，羞死了。”

一旁有位穿淡藍色蕾絲洋裝的少女微笑道：“阿萍別生氣，我會替你打他的。”

錢志遠則趕緊舉起了手中的蛋糕盒：“沒關系萍萍，你喜歡在哪裏都可以。這是蛋糕！”

梁萍看着盒子，有些不滿：“怎麽這麽小？我們十多個人，怎麽分啊！”

錢志遠有些窘迫：“我……我不知道十寸是多大，我還以為有很大……”

梁萍還能不知道錢志遠幾斤幾兩，明明就是沒錢硬要充大款，就生了氣，一跺腳走了，錢志遠趕緊上去哄。

這期間顧臨始終站在一邊，打量畫室裏的器具。

林疏也在做一樣的事，便發現了他的神游天外，湊過去問道：“怎麽，顧小兄弟，對油畫感興趣？”

顧臨搖了搖頭，但伸手指向角落裏散亂的空顏料管。

林疏盯着那堆顏料瞧了一眼，發現都是紅色。

油畫顏料中的紅色系種類繁多，但那堆被擠空了的顏料管上，無一例外寫的都是“镉紅”。

一種血一樣的紅色。

正瞧着，林疏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溫柔女聲：“林先生對油畫感興趣嗎？”

剛問過別人的問題，又被問了自己。

林疏微微一笑，回頭看着這個藍裙子的小姑娘：“是啊，溫小姐想教教我嗎？”

這個藍裙少女，正是送顧臨藍色玫瑰花的“溫小姐”。

也是這個畫齋主人的親妹妹。

她的名字叫溫麗雅。

溫麗雅促狹道：“二位既然是留學回來，怎麽會對油畫一竅不通呢？”

林疏笑道：“我和穆少學的是法醫和刑偵，哪有一點藝術細胞在身上？溫小姐不要笑話我了。”

“其實油畫很簡單的。”溫麗雅便引着林疏在畫室中慢慢浏覽畫具，細致地一一講解它們的作用。

“……這些都是其次，”她彎腰撿起一管顏料，微微一笑，“油畫最重要的，是顏料。”

林疏仔細看了看幹癟的鋁管：“這些都是镉紅。”

“是的，”溫麗雅随手放下了顏料，“這是十幾年前新發現的色素，也是顏料裏最純正的紅色，在國內又叫大紅。我哥哥這幅畫，就是用大量镉紅顏料完成的。”

他們已經最後走到畫室盡頭的一堵牆邊，那裏立着一幅巨大的畫框，上面蓋着白布。

溫麗雅指着那高約兩米的畫框：“這也是我哥哥最得意的作品，要看看嗎？”

林疏欣然道：“當然。”

跟着溫麗雅走過去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姬懸月。

雖然戴着帽子，但姬懸月的美貌已經成功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此刻，姬懸月已經被那群少年男女圍住了，他一邊面帶迷人微笑，應付着少年們的親近，一邊漫不經心地掃了林疏一眼，用眼神示意林疏放心。

林疏心中不太得勁，但他心說查案重要，就先把注意力放在了溫麗雅身上。

溫麗雅已經走到那幅畫前面，輕輕拉開了上面罩着的白布。

林疏望着那幅畫，臉上露出驚嘆的神色。

畫中是一個穿着紅裙的美人，她光着腳，一頭鉑金色卷發散落着，站在白色城堡的陽臺上，正看向遠方。

這幅畫非常細膩，裙擺的褶皺、紅裙美人的發絲、甚至她剔透如藍水晶的眼眸，都是那樣精致和逼真。

畫的作者甚至将陽臺的每一根白色石柱，都描繪出了清晰而精美的紋路。

而畫中美人背對着畫面，只給了林疏一個精致完美的側臉。

林疏望着她清澈的藍色眼眸，喃喃問道：“她是誰？”

溫麗雅道：“瑪麗亞王後，我哥哥的缪斯。”

林疏還在感嘆這幅畫的美麗，聽了這個名字卻是一愣。

即使瑪麗亞這個名字已經爛大街了，但看到如此美麗的紅裙女子叫做瑪麗亞，林疏率先想起的，是瑪麗亞·安托瓦內特王後——

她擁有和畫中相似的鉑金色卷發，和湛藍如晴空的眼睛。

她是法國的最後一位王後，死于法國大革命，又被稱為“斷頭王後”。（注：瑪麗亞原型為瑪麗·安托瓦內特）

林疏對歷史人物不做評價，但這幅畫擺在一個有食人魔出沒的城市裏，說一點關聯都沒有，林疏是不信的。

再聯想到那堆欲蓋彌彰的空顏料管，和租界少女們噴濺的血液。

林疏望着眼前王後美豔的大紅色長裙，心中有了猜測。

他禮貌地笑了笑，道：“很美。”

溫麗雅将白布蓋回去，笑道：“我哥哥很看重這幅畫，若不是阿萍過生日要借用畫齋，他不會給我鑰匙。”

林疏卻手癢癢的，只想燒個“溯靈符”看看效果。

那邊，錢志遠終于哄好了他的親親女朋友，梁萍回到屋子中間，開始商讨去哪裏吃蛋糕。

她于是代替姬懸月，又一次成了衆人的焦點。

溫麗雅見狀，也很快走了過去，與梁萍小聲讨論。

而林疏走回姬懸月身邊，用胳膊撞了撞姬懸月，促狹道：“怎麽樣，開心嗎？那麽多人圍着你。”

姬懸月低聲道：“快吵死了。”

林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輕咳一聲道：“馬上就結束了。”

梁萍在那邊歡歡喜喜指揮男生們搬桌子擺蛋糕，林疏卻一閃身，出了畫室。

姬懸月上前加入閑聊，努力将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這樣就沒人注意到林疏離開了。

走廊裏，溯靈符靜靜燃燒，林疏閉着眼睛，雙手拈着劍訣，查看這幢洋房裏發生的事。

血腥。

死靈。

冤魂的哭泣。

卻沒有案發現場。

林疏睜開眼，順着溯靈展現出的一串血色的腳印，沿着走廊，走到了另一端的盡頭。

那裏有一個緊閉的門，看起來與其他畫室并無不同。

林疏輕推一下，門是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