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油炸粿

油炸粿

夜裏12點，陳非的門被敲響，他開門看見了綁着丸子腦袋黑框眼鏡的侯天，後面是富麗堂皇棉睡衣弘一，和連體恐龍睡衣柚子，一邊眉毛難以控制地跳了起來。

侯天深深嘆了口氣，在身後兩人興奮的say hi的同時，手突然從陳非腋下穿過去，連帶着身體前傾。

那一秒鐘，陳非記得自己的眼神沒有從她身後收回來，但是她靠近的那半邊身體一瞬間爬滿了螞蟻，呼吸也不記得，手腕的脈搏和心跳一起停止。

雖然她只是抽了張房卡，然後跟三個人說：“再不走烤魚點不上了，這個季節限量。”

說話間弘一把酒店拖鞋陳非拉了出來，柚子帶上了房門，三個人形成一條配合完美的流水線，而流水線上的魚肉，也就是陳非，還在出竅的狀态。

贛城近些年因為道教發源的文化背景，加上山水資源豐富，旅游業見長。這就讓原本旨在夏季盛行的大排檔文化延續到了冬季。除了希希和對象三毛需要回家當早睡父母，弘一和柚子一合計，決定借着陳非初來乍到，體驗贛城夜生活的由頭，說服了侯天挾持陳非一起來了濱江的排擋一條街。這條街離陳非的住處不遠，于是這場挾持沒有任何的負罪感。

等酒紅睡衣男和青青草原綠睡衣女的背景往前飛奔去炒菜的檔口占座之後，陳非似乎還在睡意和困惑裏沒有拔出來，格外的安靜，于是侯天拉住他的手肘換了各方向：“走，帶你吃個別的。”

這次是結實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看着前面飛舞的黑丸子腦袋想。

停住的檔口沒有招牌，僅一個硬殼紙板上邊寫着【油炸粿，3元2個】。侯天輕車熟路的一邊掃碼一邊用家鄉話和檔口的老婦人說了幾句，然後一個長柄圓盤深肚的不鏽鋼勺被白色面糊糊了個底，又被麻利的填上南瓜胡蘿蔔餡料，最後面糊封口，送入油鍋，勺子周圍瞬間油花濺起來。

等一個胖乎乎的圓墩子受熱浮起來，老婦人擡頭笑眯眯的說了一句什麽，侯天才回頭看了眼她留在他手肘處的力道，輕放下來。

她退後一步擡頭，似乎是覺得頭發不穩，開始一邊重新盤頭發，一邊跟他簡單解釋：阿姨誤會我是你女朋友。随後好像沒有羞窘或者其他多餘情緒，追問一句：“餓不餓？”

陳非這會像是終于清醒過來，聲線清明地答：“到這兒了才覺得有點。”

油炸蔬菜和面制品的香氣在冬天的夜晚非常有誘惑力。

“這個叫油炸粿，就是面皮裹着南瓜，胡蘿蔔，白蘿蔔調味兒的餡兒深油炸的一個點心，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小吃。”

“我們之前在北京很愛去的那家臺州小吃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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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炸蝦啊？诶呦，小夥子靈得嘞。”大概是即将滿足口腹之欲，侯天顯得興奮得眉飛色舞。

說完見人沒有接茬，她又自顧自地解釋：“炸蝦的餡兒跟這個口味還是差別挺大的，你一會就知道了。我小時候特別好這口，青春期的時候長痘的時期，也沒落下。”

眼看着前面的油炸粿一個個被送走，侯天有一點等疲了，拉着陳非要找個坐的地方，說好10分鐘之後過來拿，這次手倒是記得施了力就放下了。

出了檔口擋風門簾的侯天看了一眼身後的酒店拖鞋，選擇了在不遠處的公園長凳和陳非坐下來。30米之外人聲鼎沸，這一段卻格外安靜。濱江的人行道路燈昏暗，甚至沒有遮住今天格外鮮豔的月色，背對着他坐的丸子頭女士仰頭用頭上的丸子敲了敲他肩膀，說：“三秒二選一”。

侯天：“冬天/夏天？”

陳非：“夏天。冬天/夏天？”

侯天：“夏天。好無聊啊你！聽着，喬姐/阿天？”

陳非：“阿天。” 沒有任何猶豫，語氣堅定，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丸子頭動了動：“贛城/北京？”

侯天：“怎麽突然問這個？”

陳非轉過去，長腿跨過椅面，和她朝向一處，轉頭看她，非常戲劇性地，她的手機微信最新消息彈窗，屏幕亮了起來。或許也不是戲劇，這是她回來贛城月餘的日常，他注意到很久了。于是陳非順勢點了點屏幕上她的工作消息，又擡頭看她在月光下閃爍的眼睛：“覺得你回來贛城也并沒有找到平衡點。”

突然被啪的一聲，被打了後脖子。

侯天：“你不也是，逃工作逃到贛城的人沒資格說我。”

陳非：“我需要休息。”

侯天：“我需要生活。”語氣倔強，不想在跟陳非說，倒像是對她自己說着。

陳非：“贛城跟你的生活節奏太不一樣了。”

丸子翹起來，腦袋倒是低了下去。

對話結束在侯天的沉默裏，她最終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有思考清楚。于是借着回去拿油炸粿的時機，逃過了陳非遞過來的眼神。

“哇啊，油炸粿。”柚子興奮的接過陳非手裏的一袋：“我說你們怎麽這麽久不見人，原來失去排這個了呀！”迅速撿一個最大的，袋子傳給同桌弘一。

弘一正調整烤魚酒精火的大小，呦了一聲，拿了倆出來，袋子傳回給侯天，後者有些心不在焉，陳非看了一眼沒來得及時反應的人，接了過來。

柚子：“趁熱吃這個，方媽媽那家是吧，她家有的時候被市裏的美食節叫走，老不在店裏，今天居然出攤了啊。”

陳非自己用筷子夾了一個出來，剩下2個，連着袋子一起放在侯天手邊。入口非常脆，皮脆且薄。第一口就已經咬到內陷兒——脆爽清新的白蘿蔔，鮮甜的胡蘿蔔，被包裹着香辣的調味佐料，嚼兩下整個口腔都是炸物和蔬菜的香氣，比炸蝦更清爽。

柚子吃完一個，又去夠袋子，才注意到慢悠悠敲着手機回複消息的侯天：“阿天你怎麽不吃？”說着塞一個在她嘴裏。這一句話陳非又看過去一眼。

侯天依然是興致不高的樣子，叼着油炸粿沒有咬第一口，一邊回着短信一邊含糊說：“吃啊吃啊。”

柚子弘一見怪不怪她這副工作的樣子，只管自己又熱火朝天加餐夜宵。陳非安靜了一陣子，糾結了一秒自己剛剛評價她的生活是不是過于嚴苛，又轉念覺得她現在的狀态确實算不上好，沖動越界确實是希望她更加放松一些。如此腦內天人交戰，眉頭緊皺到一處。

直到，一筷子嫩白的魚肉，帶着醬色湯汁被完整的送到他碗裏。

他正是想的出神，一個聚神擡頭，侯天已經又是那副開心臉，不顧對面2個人憤恨的眼神掃射還一臉得瑟：“這可是最好的一筷子肉，趁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