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日:困境

何種關系?

沈芳年認真想了想,道:“經此一番,我們應該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兩天後,當他們來回兜着圈子,直到最後依然面對一望無際的沙海,和一座右一座長得都差不多的沙丘時,她說:“謝大人,我想多了,我真的想多了。我們成不了生死之交了,我們只會成為這沙漠中兩具漸漸腐爛的屍體。”

謝昉說:“沙漠中屍體難以腐爛,我看沈姑娘與我是要永垂不朽了。”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覺得陽光直射下,一陣眩暈襲來,在那緩慢行走的馬車上,他一聲不吭,直直栽了下去。

“謝大人?謝大人?”他聽到耳邊傳來沈芳年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切。

“謝昉!謝昉!你怎麽了?”他的手臂被搖晃着,一張髒兮兮的小臉近距離的出現在他模糊的視線中央,冰冷的手背觸在了他的額頭上。

手背傳來的熱度讓沈芳年徹底慌了。謝昉在發着高熱,想來已經難受了許久,實在撐不住才會虛弱成現在這個樣子。這荒涼的沙漠之中,別說醫藥之物,連水都沒有,應該怎麽辦?若是謝昉真的一病不起,她一個人走出這茫茫沙海的希望還能有幾分?

沈芳年忽然也覺得很累,手肘一抖也順勢平躺下來,眼前便被湛藍天空充滿。

此時此刻,若是有一個人從高空俯瞰,一定會發現,這廣袤的沙漠就如同魔鬼的疆域,魔鬼只是對這兩個微不足道的誤入疆域邊緣之人小施懲戒,已經足以讓這兩個人陷入絕境……

謝昉再度恢複神識之時,發現自己身下已經不是黃沙了,而是……錦被?不僅地上鋪了錦被,身上也蓋着一層,鴛鴦戲水的圖案,一看就透着喜氣。轉頭一看,不遠處燃着小小一堆篝火,細小的火苗随時都有湮滅的可能。擡頭望去,穹頂黑不可見,但絕對不是沙漠中布滿星光的夜空,四周冷如冰,卻不同于這兩日他感受到的那種幹冷,這冷中帶了潮氣,這應該是一個洞窟。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傷,已經被重新包紮起來,較之前兩日的跳痛似乎好了些。

細碎的腳步聲在洞窟之中回響,少女激動的聲音響起:“謝昉,你醒了!”

謝昉聽到這聲音,又失望的倒回了被衾中。“怎麽又是你?”

這話是十分不中聽了,沈芳年放下了手中不知道那裏撿來的一堆破爛,雙手叉腰問道:“不是我,還有誰?”

“我還以為是哪位好心的仙女顯靈,将我救出沙漠。”

“想得美,哪位好心的仙女能有這麽破的洞府?”沈芳年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這麽多辛苦簡直都喂了狗。不過還是拿過了自己的水壺,不情不願的遞給了他,“喝些水。”

謝昉結果水壺也不再客氣了,飲了兩口,喘勻了氣兒後才問道:“沈姑娘是如何找到這個洞穴的?”

沈芳年接過水壺,也喝了兩口,掂了掂水壺的重量,不由得憂心。

“謝大人從車上掉下去之後,我先是慌了一陣,甚至想過要原地等死,可是我可是從沒想過扔下謝大人獨自逃跑啊。”

謝昉卻無情拆穿她:“那是自然,沈姑娘有自知之明罷了。”

沈芳年撇撇嘴,繼續道:“不過鎮定下來之後,我發現,還是繼續走下去,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只要智力健全的人都會這麽決定吧。”

沈芳年終于無法抑制怒火,隔着被子給他來了一腳,才繼續道:“我一個弱女子,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将你扔進車內的。那兩匹馬很不聽我的話,我又費了很大力氣,才讓它們重新開始行走。”

“沙海依舊一望無際,駕馬的時候我幾乎是半睡半醒,待到夕陽西沉,我從小憩中清醒過來,發現兩匹馬不知何時停下來了。眼前不再是平坦一片,竟出現了很多奇形怪狀的淡黃色巨石。我便登上了一塊便于攀爬的兩人高巨石,眺望四周,發現不遠處有一座更大的土山,山腳有一排黑黑的洞。待走到近前,我發現這似乎是前人開鑿的洞穴,于是便先将你安置在這裏了。”

她又從那仿佛百寶箱般的食盒中取出一塊豌豆黃,遞到他的手上,“這一夜裏,你時而發熱,時而又冷,睡過去幾個時辰後,現在看來好多了。可是你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看來是不能走動了。”

謝昉确實覺得這短暫的休息過後,身子松快了些。發燒應該是傷口愈合中的正常現象,這沙漠中幹燥,不大可能會感染。他掀開了被子,站起身走到火邊,感受那難得的溫度,問道:“這火沈姑娘是怎麽升起來的?”

沈芳年晃了晃手中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釵,對他道:“這些巨大石山的附近有一些不知多少年枯朽的樹根,也許是我運氣好吧,趕在太陽落下之前引燃了一些火種。可是也就這麽點兒朽木根,這火恐怕也快熄了。”

謝昉又問道:“這錦被一直在沈姑娘的馬車中嗎?為何這幾夜你瑟縮着也不拿出來?”

沈芳年的面頰在火光中紅彤一片,低聲道:“這是我的婚被……”

“什麽?”謝昉一開始沒聽明白,等到明白過來,也便不問了,自己睡了人家姑娘的婚被,聽上去是有些過分。

“這可是我親自……看着繡娘們一針一線繡的,若不是怕你死了,我怎麽能輕易拿出來呢!”沈芳年流露出心疼,“更可惜的是,我已經打開車上所有箱子,其他放在這輛車上的都是些貴重的金玉之器,現在是一點用沒有。”

謝昉走到她身邊,面對她,目光不再像從前那樣冰冷,“沈姑娘,謝謝你。”

這樣對她誠懇道謝的謝昉反而讓她有些無所适從,她淺笑着點點頭。此時那小小的篝火終于再也支撐不住,滅了火光,只剩一縷青煙。同時,洞口出照來熹微的晨光,天亮了。

晨光照耀大地,照亮了眼前慘淡的現實——他們還被困在沙海之中。

“可是,接下來,又該怎麽辦呢?我們已經找了三日,連官道的影子都沒看到。”沈芳年皺眉。

謝昉道:“你來清點一下還有多少食物和水,我出去看看。”

沈芳年卻伸手比劃了一個形狀,道:“我早就看過了,這麽大塊的酥餅,還有兩打;你方才吃的豌豆黃,還有四塊;芸豆糕,還有一打。水,還有半壺。我還是和你一起出去吧。”

謝昉忍不住低聲道:“這是道上吃着解悶的,估計都夠吃到碎葉城了吧?”

“你說什麽?”沈芳年沒有聽清。

“沒什麽,出去看看。”

洞外天地,天是湛藍,地是淺黃,若不是疲于奔命,這景色也足夠欣賞贊嘆了。謝昉環顧四周,果然如沈芳年所說,不再是大大小小的山丘起伏,而是各種巨石林立,地面上的沙子似乎也和一天前的顏色略有差別,地上還有些朽木的根系。馬車停在洞口不遠處,兩匹馬也已經疲憊不堪了。回頭望去,他們留宿一夜的這洞窟之上,是十數米高的黃色石頭山,山腳下一排洞窟十分齊整,看上去就不是自然風蝕。

謝昉心想,待自己傷勢好轉,定要攀上這座最高的石山看一看前路在何方。

他們又向稍遠處轉了轉,除了又撿回一些枯木枯草根外,便沒有什麽其他發現。

“既然是人開鑿的那幾個洞窟,那麽必定有要在這裏開鑿的原因。”謝昉道,“在我們那一窟中,我能明顯感受到一些潮氣,回去再去另外幾個洞中看看,或者有水源呢?”

沈芳年卻道:“還是不要報太大希望的好,若那裏有水源,又怎會四周寸草不生呢?”

往回走的路上,謝昉忽然問:“沈姑娘,這兩匹馬是從京城一路來的,還是中途換的?”

“是在過秦關後在驿站換的,怎麽了?”沈芳年不解。

謝昉“唔”了聲,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女孩子總是多些麻煩的同情心,若這兩匹馬是從京城家中一路拉着她來的,那麽估計就算餓死她也不會答應吃馬肉。可馬是半途換的,或許真到了要殺馬的地步,勸起來還容易些。

他們走回了洞口,沈芳年将枯草挑出,放在了兩匹馬身前,“雖然可能難以下咽,還是勉強吃一些吧。”

一共六個洞窟,都只有一個朝西的洞口,即使太陽已經升起,也只有上午這會能照個洞內的全貌。

他們先回到昨夜留宿的那個洞,光線充足下,果然有與昨夜沒有的發現。

四方的洞中,洞壁平直卻斑駁不堪,但是在某些部位,還依稀可見一些繪畫的圖案。

沈芳年眼前一亮,對一處清晰些的圖案蹲了下來,貼近了仔細查看,紅底白邊,那畫的是一片祥雲。

她又向上看,蓮花,飛天的仙女,和佛像!她不禁驚聲一呼,又跑到另一塊圖案邊查看,也都是大同小異,佛像和方才那尊形象不同。

“怎麽樣?”

她驚異的望向他,“這幾個洞窟,應該是……一座佛寺。”

他們又快速的浏覽了其他幾個洞窟,沒有他們急需的水。但他們卻發現,這些洞窟內除了滿牆的壁畫和幾尊殘破的塑像外,竟還有不少的竹簡、羊皮紙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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