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七日:希望
謝昉半躺在那鴛鴦錦被之上,口中叼着一根枯草,翹着腿休養生息。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休養生息了。
他們發現了這座大石頭山下的六個洞窟竟然都是古時回鹘人修的佛寺後,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這裏雖然已經荒蕪破敗,但好歹也是一個沙漠中的地标。既前三日那樣苦苦颠簸,耗費馬和人的體力也沒能找到官道,現在只能換一種辦法了——等。
估計了剩下的水和食物,在不渴死餓死的前提下應該至少還能撐個十天,他們決定每日在這石山前燃起煙霧,靜靜等候救援。
不過靜靜等候的,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沈芳年倒是忙得很。她每日都會往返于各個洞窟之間,在日光下翻閱那些百年之前的典籍經略,偶爾有些發現便會跑來告知他。他也不是不想幫忙,只是面對那晦澀難懂的百年前文字,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噠噠的腳步聲又一次響起,他便知道沈芳年又發現了什麽。
“謝昉!你看這片竹簡,上面寫了回鹘當年是如何趁沙洲歸義軍內亂時侵占了藩鎮的。”她興致勃勃,将一片竹簡嘩啦甩道他面前,塵土飛揚。
她每發現什麽,不管有用沒用的信息,都是這麽興奮。謝昉早已見怪不怪,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一般來說這時沈芳年便會再次跑開了。
忽然,一個名詞擊中了他心中的某個記憶。他睜開眼,抓住了沈芳年的手腕,問道:“沙洲歸義軍?”
他猛然起身,激動得幾乎忘記了腹中的饑餓感,“仔細說說!”
“好啊,但是你要先告訴我,歸義軍的事情!”沈芳年顯然早有預謀,緩緩靠近他,“我知道如今沙洲依然有歸義軍,而且還是謝掌印襄助下才重建的,這是怎麽回事?”
謝昉似乎對她的威脅勒索并不在意,左右無事,便緩緩道:“數百年前的那支歸義軍,大唐名将張議潮所建,駐守統轄着沙、瓜數州,抵禦西夏的進犯。十數年後,張氏被沙洲望族曹氏取代,在亂世中成為了實質上的敦煌王,在近百年的時間內與回鹘戰事不斷,後來又是因為內亂,被回鹘徹底消滅。”
她托腮聽了半晌,問道:“那麽,現在的那位沙洲曹将軍是……”
“現在的歸義軍,乃是二十年前,曹氏後人曹謹風一手重建。如今沙洲早已沒有了回鹘人的身影,曹将軍将吐蕃人趕走,遂向朝廷請命,遵循祖先的腳步,鎮守沙洲。當時我義父還是司禮監秉筆,覺得此人是可造之材,另一方面也想在西北培植自己的勢力,便在先帝面前為他說了幾句話。”
沈芳年皺着眉頭,用一根樹枝在沙地上畫了兩個圈,“這麽說……現在的沙洲,有兩只軍隊,歸義軍和順平軍,這不是很奇怪麽……”
謝昉卻反問她:“沈姑娘即将嫁的人便是順平少将軍王徹,為何還會有這樣的問題呢?”
提到自己的未來夫君,沈芳年面頰一紅,低聲道:“父親從來不與我講這些朝堂上的事,我與王将軍根本就沒有見過,又怎麽會清楚呢……”
謝昉拿過她手中的竹竿,先将那片沙地推平,先畫了一個四方形,又在四方形的西南角畫了一個圓圈,“這方形便是當今的沙洲城,曹謹風當年誓要光複祖先,所選的歸義軍駐紮地其實在沙洲城外西南方向抵禦吐蕃,也就是這個圈。”
随後他又在稍遠的地方畫了一個圈,“這裏是西寧衛,王氏的順平軍世代駐紮于此。但是就在三年前,眼見歸義軍漸漸勢盛,內閣幾位學士同兵部商議,在沙洲建立衛所,将順平軍遷到了這裏。”
他在沙洲城的東北角畫了一道斜線,“這是沙洲衛的防線,順平軍的主要任務是拱衛沙洲,防止瓦剌入侵。兩軍各占據城外一角,互相掣肘,卻各有防衛重點,現在你明白了麽?”
沈芳年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緩緩點了點頭。忽然靈光一現,緊緊攥住了樹枝的另一端,“如果我們知道了現在所在的這寺廟與歸義軍的相對方位,那麽,那麽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去找歸義軍求助?”
“前提是能辨別準确的方位,并且有足夠的食物和水。竹簡上寫了什麽?”謝昉問道。
“這一支沙洲回鹘,在唐代和歸義軍多年來交戰不斷,對彼此的境況都是十分了解了。這竹簡上記載了當年歸義軍主将曹延祿迎娶于阗國主之女,于沙州城親自騎馬行十日向正南方向去迎接公主的送嫁隊伍,在第五日路過了這間回鹘人修建的寺廟。雖然是敵對的雙方,但卻都篤信佛教,曹将軍入寺內禱告一番,并親自從寺廟五裏外為寺廟運來井水才離去……”
謝昉聞言,再也無法鎮定,他奪過她手中的竹簡,艱難的辨認上面早已斑駁的字跡,雖然有些地方還是難以看清,可是沈芳年所說卻寫得真真切切。他嘴角上揚,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雙手扶住沈芳年的肩膀,對她道:“我們不要再苦等了,收拾東西去找歸義軍。”
“先、先等一下!”沈芳年擺脫了他的禁锢,她比他先知道這個消息,已經過了一開始的興奮,此時開始擔憂,皺眉道:“你想清楚沒有,若是為了一點點希望就沖動行事喪了命,那我寧願留在這裏等!”
謝昉本已要起身收拾,聽到她這麽說,不得不再次坐了下來,耐心道:“沈姑娘有何顧慮,現在說出來吧。”
“竹簡記載曹延祿騎馬五日,在正南方路過這間寺廟,你能保證憑着這句話找到沙州城麽?”
“當年的沙州城,便是今日歸義軍的駐地。若是這寺廟和歸義軍駐地相對方位有偏角或許就難辦了,可是是在正南方,憑借太陽的陰影和夜間北鬥七星來判斷方位,應該不是難事。”
“那麽,曹延祿騎馬走了五日,我們要走多久才能到?我們的食物和水都已經不都了。”
“曹延祿身為一軍主帥,他騎馬走五日,我們恐怕就要騎馬走七八日。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試着找找那五裏外的井水,雖然時過境遷,但有水源的地方肯定有動物、植物,應該不難辨認。”
“五裏外的井水,又沒說是哪個方向,怎麽找?”
“從這文字上推敲,我認為有八成幾率在曹延祿來這寺廟的途中。他若不熟知那一口井,主動提水,縱然同樣信仰虔誠,那回鹘僧肯定也不敢對敵軍主帥提出‘請去哪裏為我們打水’這樣的要求。”
沈芳年沉吟片刻,依然不能下決心,猶猶豫豫地問:“若是你認為錯了,我們沒有在向北的五裏外找到水源呢?”
謝昉一笑,“很簡單,我們可以回來。”
沈芳年還有最後一個疑慮,困擾許久,這才問出:“可是我要嫁的是順平少将軍,若向曹氏求援……”
“命都要沒了,沈姑娘何必再在意這些?”謝昉道,“放心,曹、王兩家雖然因為如今局勢而互相牽制,但卻也同為西北望族,都是世交,曹将軍為人耿直,自然不會讓王氏為難于你。”
沈芳年被他說服,于是點了點頭,道:“好吧,那麽我們應該收拾些什麽帶走呢?”
“把馬車卸下來,只帶最有用的東西吧,馬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不必增加無畏的重量了。”謝昉道。
她低頭合計着,剩的這點吃的其實都裝不滿半個食盒了,馬車上的嫁妝內的金玉之器只能通通留在這裏了。除了婚被可以用來禦寒,馬車上還有一樣物品,雖然無用,她卻是一定要帶上的。
馬車留在這裏,謝昉用燒過的枯木在洞窟門口刻下他們離去的方向和日期,希望若有人來到這裏,能夠知道他們的去處。
“其實這些竹簡,可以帶走一些,留着夜間生火。”謝昉撿起方才他們看的那片竹簡,這片是肯定要留着的。
沈芳年卻道:“那怎麽成呢?這些都是珍貴的古物,燒毀了多可惜?”
“那……從馬車上拆一些窗棱帶走。”謝昉不得不妥協。
在饑餓中休養了幾日,謝昉的傷口說到底也只是皮肉傷,恢複的差不多了。沈芳年連日奔波,原本的發髻早就散亂不堪,此時懶得打理,草草梳通便用一條發帶将長發系于腦後。他們二人一人取了一塊剩下的白布條掩住了口鼻,準備啓程。
“沈姑娘,你會騎馬不?”謝昉忽然想到,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沈芳年也意識到問題,她一個京城中的大家閨秀,怎麽可能會騎馬呢?
謝昉見她不語,便默默地将全部要帶走的東西放到了其中一匹馬背上,自己跨上另一匹馬,将手伸向她。
沈芳年心中開始天人交戰,若以世俗之禮論之,她與這閹賊早就不算清白,現在還要共乘一騎,若是讓她父親在天之靈知曉,定會氣得再死一回。可是現在确實是生死關頭,也不必糾結于禮數了。她把心一橫,握過了他的手,腳踏馬鞍,坐到了他的身前。
突然的高度增長和那馬不安分的步伐都讓她感到緊張不安,生怕自己掉下去。不過這都沒有謝昉懷抱的溫度讓她更加害怕,她告訴自己,這是在沙漠絕境中,待到尋得救援,絕對不能對這溫度有一絲貪戀。
“謝大人,我還有一件事……”她輕聲道,“等到我們找到了沙州城,那麽……”
謝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直接道:“沈姑娘與我的這段經歷,自然不必由他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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