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八日:水源

“沈姑娘是京城人,為何會對西域古國的舊時故事如此了解?”

沈芳年搖了搖頭,解釋道:“其實我家祖籍在南直隸,并不是北京人。從前在南京也有宅子有地的,後來先父和叔叔都調到京城做官,姑母嫁到大同府,老太君殁了之後南京也沒有人口了,便将祖産都賣了。一年間偶爾姑母從大同府到京城看望我們,便會給我們講很過西北邊陲的故事。”

“原來如此。”

他們才從廢棄的回鹘寺廟出發不久,還沒有見到水源的影子,但是越向北方走,地面漸漸不再是一片荒蕪,偶爾出現一些低矮的沙漠植物,讓人略微寬慰。沈芳年坐在馬前,仍然頗感不自在,覺得還是說些什麽好,“我說,謝大人,看起來在這沙漠之中,你我還要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謝大人的問題,我都如實解答,大人不妨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

謝昉倒是無所謂的模樣,“我問沈姑娘一個問題,沈姑娘問我一個,很公平。”

沈芳年試探問道:“這幾日謝大人你在荒漠中,這九死一生的境地中,你最挂念的人是誰?”

她在京城便素聞謝崇禮的義子,當年在京城跟着謝崇禮在東廠摸爬滾打,後來又在昭獄暗無天日的死牢裏将九十九中酷刑摸個門清,成為了閹黨中最銳利的爪牙。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已經為了前程摒棄了為人的欲求和情感,成為謝崇禮手下最不通人情的機器。所以她萬分好奇的問出了這個問題,只等他的回答。

謝昉愣了愣,才道:“……那應該是舍妹吧。”

舍妹?謝昉還有個妹妹?沈芳年吃驚之餘,這才想到,似乎謝崇禮确實還有一個義女,“謝芫姬是你親妹妹?”

“不然呢?”謝昉悶聲問道。

“我,我一直以為你們兩個是謝掌印分別收養的。”沈芳年低聲道,“謝姑娘這麽安靜的女孩子,怎麽會是你妹妹呢?”

“我和小芫家鄉在颍州。十二歲那年,颍州鬧洪災,哀鴻遍野。爹娘都不在了,小芫生了重病又挨着餓。就在那個時候,義父剛剛擢了司禮監掌印,儀仗赫赫揚揚的回鄉,我第一次見到鄉紳三公對一個人點頭哈腰,那人竟然還是個太監。義父說想在族裏帶走個男孩做義子,那時族裏已經死的不剩幾個健康孩子了,于是我才能帶着妹妹來京城治病,直到現在。”謝昉淡淡說着這段往事,仿佛曾經的絕處逢生,大喜大悲的情緒,都不是他的。

沈芳年從來以為他和那些老大不小恬不知恥認閹賊作父的朝中官員沒什麽不同,現在才知道他是這樣成為謝崇禮義子的。

見她低頭不語,謝昉笑道:“沈姑娘不必同情,今日我與舍妹在京城所享,也已經是常人積世不能享之富貴。”

沈芳年卻道:“當初被帶到京城可以說是幸運,可這些年來若不是謝大人辛苦為謝掌印賣命,也不大可能會有今日之底氣吧。”

謝昉道:“世人皆憎惡閹黨,朝政上的事千絲萬縷,說不上對錯,但是其實在對待我和妹妹上,義父還算是很盡心的。沈姑娘見過我妹妹麽?”

沈芳年見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文文靜靜的不愛說話,待在一群叽叽喳喳嘲笑她的貴女中間,頗為突兀,也不會吵架,也不知道躲避。她當然不敢把這段告訴謝昉,只能随口道:“可能是從前一起翻過花繩吧。”

謝昉忽然問道:“沈姑娘呢?此時你最挂念誰?”

“我?”沈芳年腦中居然一片空白,苦笑,自己的雙親已不在,京城的叔叔嬸娘不管,遠在大同府的姑母又顧不上,他們都沒法挂念自己,自己又該挂念誰呢?

這時,謝昉捏了捏她的手腕,對她道:“先別想了,下去找水。”

沈芳年擡起頭來,看到不遠處的一片沙地,土質不同,顏色較深,上面還覆蓋着一層灰綠色的植被。

二人想到水,早已火燒火燎的喉嚨都忍不住吞咽。

“幾百年前的井,會有水嗎?"沈芳年想要自行下馬,可餓得久了雙腿發軟,還是不得不由謝昉相助。

“就算井水幹涸,這裏土質潮濕,周圍還有矮樹,說明地下仍舊有水,只是不知多深。”謝昉取過自己的佩刀,雖然看上去前方十分安靜,還是要小心有其他動物來此飲水。

他們一前一後,向那小土丘移動,走近了才發現,那灰綠的的植被還不矮,至少有半人高,葉子之間還有一串串的橙紅色果實,看得饑渴的旅人心尖癢癢。

沈芳年以“能吃嗎好吃嗎怎麽吃”的詢問的目光看向謝昉,謝昉邊向近前查看,邊道:“看模樣,應該是沙棘。”他來西北不久,卻時常在荒蕪的戈壁沙漠見到此種植物,據當地人所說,沙棘耐風耐沙耐旱,是沙漠中幾種少有的能存活的植物之一。

他拿起刀來伸入草叢中撥了撥,見并沒有什麽動物隐匿其中。

“等等!你看!”沈芳年指了指他撥開的那個枝丫,從下方摘下了一片嫩葉,葉片平滑的邊緣上,有一個缺口,那是一個齒痕。

謝昉看過,眉頭舒展開來,“應該是鼠類曾經在此覓食。”他摘下一個沙棘果放入口中,略有酸澀的汁液在口中迸開,不算難以下咽,便對她點了點頭。

沈芳年摘下兩個果子放入口中,唇齒輕輕一攆,兩顆果子汁漿散溢。沈芳年忍不住嘆了口氣,至少暫時不會餓死渴死了。

她又将胡亂揪下來幾個扔到嘴中,很快便如同倉鼠一般兩頰鼓鼓。這一片沙棘果絕對比他們剩下的吃食多上幾倍,至少現在可以大吃一通了。

“別吃得太急了,小心讓果核噎着,得不償失。”謝昉邊說邊提刀砍下了一扇不小的沙棘,扔到那兩匹馬跟前。要說這兩匹馬也是實在倒黴,本來就是要走走官道,誰知道如今要在并不擅長行走的沙漠中忍饑挨餓,忍辱負重。人都餓急眼了,馬就更是了,這從未見過的嫩葉和果子,也是嚼得十分有味。

沈芳年和謝昉都餓得久了,雖然饑餓,卻吃不下多少。

沈芳年繞着這一片沙棘叢走了一圈,也沒見到任何像井的洞,問道:“這果子內雖然有水分,可終究抵不過大口飲水的痛快呀,謝大人,你說的井到底在哪呢?”

謝昉也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來抓了一把沙棘叢邊的土,潮的。“原先的井坑可能早就被風沙掩埋了,可是這裏肯定仍有地下水脈經過,沿着沙棘的根系挖下去,肯定可以找到地下水。”

“那還愣着幹什麽,開始挖啊!”她恢複了些氣力,似乎也恢複了些頤指氣使的脾氣。

謝昉站起身來,對她這态度多有不滿,“沈大小姐,我累了,你有力氣,自己挖去!”他們幾乎是正午從寺廟出發,走到了這裏又折騰了一番,看看日頭應該快傍晚了。謝昉本想等太陽落山再動手開挖,還能少些炎熱。現在既然她心急催促,謝昉不客氣的将自己的仍到了她腳下,自己坐到了樹蔭內,閉目養神。

自己挖就自己挖吧!誰還怕了不是,到時候挖出來都是我自己的。沈芳年撿起了那刀柄,挖了起來。沙土松軟,起初她沒有覺得多難,可挖了幾十下後仍舊沒有水的蹤跡,她的雄心壯志便消失了一半。沙棘果不抗時候,她又餓了,雄心壯志便徹底消失了。

她扔下那沉重的刀柄,從身邊的沙棘叢中又薅下一些果子,緩緩的走到謝昉身邊。

“謝大人餓不餓,吃點果子吧。”

“謝謝,不太餓。”

“謝大人,方才摘果子時我手破了。”

“關我什麽事啊?”

“當時為了給謝大人沖洗傷口,可是用了不少水呢!我的傷口雖小,萬一那沙棘刺有毒呢,萬一傷口感染潰爛了怎麽辦?你快去給我挖水、挖水、挖水、挖水……”她一邊扯着他的衣袖,一邊熟練使用念字訣。

謝昉被纏的不行,不得不坐起身來,奪回自己的衣袖,低聲道:“真是麻煩。”

謝昉拾起了自己的刀,看了看沈芳年挖的那個還沒有半臂深的坑,無奈的搖了搖頭。用刀挖土,确實不太便利,可目前也沒有更好的工具了。

他并不着急,一下接着一下,知道月上中天,他挖到了沙棘根的盡頭,雖然地下肯定沒有明顯的清流,但他絕對在靜谧中聽到了“噗”的一聲,再用刀把向下試探,已經是探上來的已經是很稀的泥水了。

謝昉哼了一聲,已經點破了水脈,接下來便要等一陣,待清水上湧,濁污沉降了。只是沙土滲水嚴重,他又砍下不少沙棘木條,一根一根牢牢插在這一米多深的坑周圍一圈,這下應該差不多了。

他累得夠嗆,擡頭一看才發現沈芳年早就天為蓋地為床,沉沉的睡去。月華流動,時而将淡白的光灑向那沾滿沙塵泥土的秀美面龐。

“使喚完人,你倒睡得美,也不怕狼來了将你叼走。”謝昉冷哼一聲,将刀橫插進了沈芳年不遠處的沙地。連兩匹馬進食之後都開始伏地而眠,他卻不能睡,不知這四周的動物會否夜間來這裏取食取水,他總不能真讓狼把沈芳年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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