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十二日:(1)
肚子裏有了食物,沈芳年總覺得說話都有了底氣。謝昉說自己現在處境堪憂,她卻不以為意,“謝大人即将能背靠大樹好乘涼,怕什麽呀?”
謝昉卻不解:“哪來的大樹?”
“歸義軍啊!你不是說,歸義軍能夠在沙洲穩了根基,那是你義父的功勞麽?如今你還要整垮歸義軍的對頭,曹将軍肯定會庇護你的。”
謝昉揉了揉她的前額,無奈道:“是不是在你眼中,這世間所有事情都是有恩必報,恩怨分明這麽簡單的?若真是這樣便好了,可惜不是。”
沈芳年被他晃的一陣頭暈,不解道:“那我們此時一直奔往歸義軍,又為了什麽呢?若曹将軍連你都不肯幫助,那對我就更不會懷有慈悲了。”
謝昉道:“我的意思是,曹謹風肯定不會對你我見死不救。但是若想要讓他出力對抗順平軍,恐怕也需要我費不少工夫。”
夜雨漸漸止住了聲,戈壁上登時歸于寂靜。她也忽然沉默起來,想起這些天怎麽餐風露宿的走過來,又想到若能走出戈壁後,自己又當有何處境,心中沉甸甸的。
“在想什麽?”見她許久不言語,他撐着手為她留出了一片大小适中的空間。她沒有在意,就勢一歪身子,靠在了他的肩膀。少女的身體輕輕軟軟的,沒有什麽壓迫感,只增添了一些溫暖。在這百裏內數不出五只活物、互相依存都不一定能活過明日的戈壁上,晖朝日益嚴酷的男女大防早就變得十分可笑。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能到沙州城了?”她的聲音悶悶的。
“嗯,至多再堅持兩日,除非整座沙州城忽然生了腿開始向北逃,否則怎麽也會找到了。”他低聲道。
她想到整座沙州城長腿逃跑的樣子,被逗起笑意來。可是笑過了,依然憂心。
似乎看出了她的煩惱所在,他淡淡道:“你放心,如果王徹若真察覺到我在搜集他的罪證,那麽我也要加快速度革查他。”
“真的麽?可是你說他若察覺到了,你會很危險的。”沈芳年嘆了口氣,“謝大人,不如等找到歸義軍,我們裝作互不認識的模樣好不好?我怕有刺客要殺你,牽連到我。”
謝昉冷冷道:“那等我被刺殺,只剩最後一口氣時,我一定要告訴刺客,所有的證據都在你身上。”
她聽了吓得心中一顫,不敢再說話。
謝昉又道:“沈芳年,等到了沙州城,立刻送信給你姑母,讓她帶你回大同府。”
她眉頭深皺,這個人怎麽能這麽霸道的替自己做決定?“可是……”
“可什麽是?難道你想留在沙洲曹家吃一輩子白食?還是想跟着我去刀光劍影裏搜尋你未婚夫的死罪罪證?”
“我才不想……”沈芳年趕忙反駁,“只是……只是,我姑母她,我們也已經好久沒見到了。不知道姑父家近況如何,是否還能收留我……而且我從沒去過大同府……”
謝昉嘆了口氣,也知此事是一時定不下的,“可你還是去大同府最好。遠離京都,遠離沙洲,暫且避過這一次風暴。”
沈芳年鄙夷道:“你怎麽像我爹似的,總想着避開這個、避開那個,結果按照他為我想到最穩妥的軌跡,我便被沙匪劫了,你說慘不慘?”
謝昉被氣笑,“那這麽說你有更好的想法了?”
“沒有,我困了,這些事還是等走出這片戈壁再說吧。”她确實疲憊,可是未來的一切讓她的心緒很亂,閉上眼睛還是不能靜心。
看樣子謝昉肯定會留在沙洲執行自己複雜的公務,直到真正扳倒閹黨在西北的這個阻礙,才會有下一步的舉動。
晖朝的戶籍制度如此嚴苛,若沒有路引随意離了籍貫地,都會被算作是流民。她是官家小姐,肯定不能逃脫這枷鎖,自由自在的在外游蕩。當初她是要嫁來沙洲的,如今人嫁不成了,肯定要有個說法的。她知道自己若是能走出去,待休養好,不管是回京城還是去大同府,則是必須要離開這片黃沙漫天的沙洲了。
思緒淩亂,她不知不覺中還是睡着了。
終于講和,接下來的兩日,他們繼續上路。一路之上仍然時而見到斷壁殘垣枯井。更為可喜的是,地面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綠色野生植物。在這缺水的戈壁之上,只要有綠色說明附近便又水源,而有水源的地方,肯定會有城郭。
可是他們的馬匹早就困乏不堪,這兩天來幾乎要靠人拽着走,更別提騎上去了。沈芳年其實覺得自己也快像那馬一樣吐白沫了,她覺得身體不舒服,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将一個原先錦衣玉食的大小姐扔到沙漠中過了二十二日後,不難受才怪了。她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對自己的種種不适都強壓下去,咬着牙繼續走,橫豎不是快到了麽。
“你說,如果王徹直接見到我這副樣子,會不會二話不說立馬退婚了?”沈芳年雖然沒地方照鏡子,但只要看看自己那雙早已肮髒泥污遍布,還有不少細小傷痕的手,便能猜到自己現在的尊容了。
謝昉轉身上下打量了幾下他,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道:“很有可能,不如你直接走去他面前吧。”
沈芳年捏着嗓子道:“我也想啊,可我走不動了啊。不如謝大人背我走吧。”
謝昉皺眉,指了指馬,又指了指她,道:“你看看為了馱你把馬都累成什麽樣了,求求沈姑娘還是饒過我吧。”
“哼!”沈芳年一轉頭,懶得同他争論馬究竟是被誰累壞的。與其浪費口舌,還不如專心走路。畢竟她現在已經渾身酸軟,腳下拌蒜,若不認真随時會摔倒,于是便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上來。”
她迷迷糊糊的向前走,卻一下撞到了謝昉的後背,這才聽到謝昉悶聲讓她上去。她實在很累,便也就不再客氣了,甜甜說了聲“多謝!”,便乖乖趴了上去。
謝昉不出聲,繼續趕路,似乎不大高興。沈芳年生怕他一改了主意扔自己下地,只能不停誇個沒完:“謝大人,你真好!我知道其實你也和我一樣累了吧,可你還願意背我呢。”
就是個胖丫頭餓十天半個月,也能掉幾斤肉了。沈芳年本就不重,謝昉其實并不覺得她重,只是幹了活也沒見個回報,沒有動力。現在聽她這一通獻媚之言,心中竟然很是受用,口中還是淡淡道:“知道就好。”
“實話說,當初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覺得你肯定就是京城中那種無惡不作,手段殘忍,外強中幹,仗勢欺人……的閹黨走狗。”沈芳年見狀準備繼續說好話,可說着說着發現自己鋪墊的這句好像說的太長了,聽着倒不像是好話,像是罵人的話,趕忙給找補回來,卻被謝昉打斷。
“沒關系,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也覺得你同京城中那些被寵壞了,驕氣傲慢的官家小姐沒什麽區別。”
聽謝昉這麽說,她倒有些想說道說道了,不過仔細想想當時自己橫眉冷對,還不由分說給了謝昉一巴掌,便也就沒理争辯了。她只得小聲道:“你見過幾個官家小姐呀,就能分門別類了。”
謝昉道:“我見過的可多了,不過我見了她們之後,她們便不再是官家小姐了。”
“什麽意思?”沈芳年不解。
“去抄家時見的。”謝昉答道。
沈芳年瞬間沉默,差點忘了這個人是幹什麽的了。現在想了起來,吓得不敢再說話。
謝昉卻反而問道:“後來呢?”
“什麽後來呢?”沈芳年又不解。
謝昉皺眉,“沈大小姐說了一通原本以為我怎麽不好,難道是先抑後揚,後面還有句後來嗎?”
“哦,後來啊。”她現在可不敢再惹他生氣了,忙道,“後來我才發現,謝大人你武功又好,還會找水,會捉鼠捉蛇,還會背着我走。難怪弱冠之年便能得了器重,飛黃騰達,将來一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合着我要是不背你,便是前途一片灰暗了呗?”謝昉覺得好笑,“你知不知道那些上奏拍我義父馬屁的人說的都沒你好聽。”
沈芳年翻了個白眼,“他們是為了謀奪/權力才說的,我是真心實意說的,怎麽會一樣呢?”
“……”面對如此厚顏,他無言以對,只能沉默。
“不過謝大人,你的後來呢?在你眼裏,我不會還是被寵壞了,驕氣傲慢的官家小姐吧?”沈芳年接着問道。
“後來……”謝昉想了想,剛要出聲,卻見遠處地平線上驟然出現了黑色的一條線。他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張望,生怕是認錯了。
沈芳年也見到了,忙道:“先放我下來!”
他們登上了就近的一處土山觀望,前方幾裏外,那是一片營帳,再向遠處看,四方一個城郭,不是沙州城又是何地?
“聽,有聲音。”謝昉覺得由遠及近,聽到了一種有如奔雷般的轟隆隆的聲音。
沈芳年此時卻是強弩之末,雙腿只在硬撐,視線都模糊起來,又怎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是麽?我怎麽聽不到。”
“一定是奔馬之聲,我們……沈芳年!醒醒!”謝昉話說到一半,便看到她倒了下去。
沈芳年靠近地面的耳朵果然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轟鳴,滿眼是天地間颠倒了的畫面。她被謝昉抱在懷裏,知道自己即将獲救,卻終究還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曹二小姐
沈芳年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繪滿蓮花祥雲紋樣的屋頂而不是藍天。摸了摸身下軟軟的,那是床榻,身上蓋的是蠶絲被,連自己髒破不堪的衣裳也換作了幹淨的絲質短衫。肚子沒那麽餓了,手上也不再髒兮兮的,只是被塗抹了不少膠狀的藥物。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也被抹上了一些。突如其來的奢華享受,讓她都有些不習慣了。
她正發愣,卻聽見門口一個生的伶俐的小婢女叫道:“呀,謝姑娘你醒了?”
謝姑娘?她何時成了謝姑娘了……
還未等她反應,小婢女開心道:“奴婢這就去叫二小姐來!”随後轉身便跑走了。
沈芳年輕撫額頭,她現在究竟在哪?二小姐是誰?
不一會,雜亂的腳步聲從走廊響起,應該不只那個二小姐一個人,而是一堆人。她有些緊張,雙手下意識緊緊捏着手中的錦被。
好在,她看到了第一個轉進房間的人,雖然換了件天水碧色的錦袍,臉上也沒了髒污和胡渣,曬傷的紅痕明顯起來。但她第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謝昉啊。如此便安心了許多。謝昉身後還跟着一個衣裙翩翩,高鼻梁大眼睛,笑意盈盈的半大姑娘,再往後就是方才那個小婢女,還有另一個婢女打扮的人。
謝昉第一個沖到她的榻前,用一種她從見他使過的神情對她道:“小芫,你終于醒了。”
“小芫?”她一頭霧水。
謝昉繼續道:“此次是為兄不好,實在不該讓你跟随為兄到此兇險之地,幸好曹将軍救了我們,你現在沒事了。”
她現在大概知道了是怎麽回事了,大概就是謝昉沒有和救下他們的曹氏人馬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是謊稱她是自己的妹妹。
“啊,哦……”她覺得自己再不出聲,可能別便會覺得她是癡傻了,“兄……兄長,這位姑娘是?”
那個機靈的少女主動走到她面前,大大方方道:“謝姐姐,我叫曹淑,是歸義軍指揮使曹謹風的二女兒,姐姐叫我淑兒就好啦!”
沈芳年對她微笑着點了點頭,“方才婢女看到我醒了,便忙去喊二小姐。想來應該是二小姐一直在照顧我,真是辛苦你了,多謝。”
曹淑笑眯眯的擺手,“其實我只是幫姐姐換了件衣裳,沒什麽辛苦的。倒是……”
謝昉打斷了她:“二小姐,我有些話想單獨與舍妹說。”
曹淑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當然可以了,雲兒、清兒,我們先出去吧。”
待那三人離開,室內歸于寂靜。她一低頭,披散的長發便紛紛擋道了眼前。她又将頭發撥到耳後,見謝昉好像并沒有什麽要說的,便問道:“謝大人,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們真的逃出來了?”
謝昉無奈的看着她,倒覺得她是真的傻了,無奈的點了點頭,“你不是在做夢,我們現在已經在沙州城曹府內了。”
謝昉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說完這句話後,得到的會是一個擁抱。坐在榻上的少女對重獲新生非常激動,所以才會興奮間不假思索地張開雙臂勾住了眼前人的脖子。
沈芳年沒有在意許多,只顧着自己存活下來的喜悅,淚水充滿眼眶,她喃喃道:“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謝昉環過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口鼻埋在對方的肩膀。這沙洲的寝衣沒有領子,他親到了帶着白槿花香氣的肌膚。
沈芳年感到了肩膀上一陣不尋常的溫熱,但她決定暫時忽視。
謝昉在她耳邊輕輕道:“曹将軍救下我們的時候,知道了我的身份,便知我還有一個妹妹,便問我你可是我的妹妹。我想了想,這樣說也好,免得将來有人知曉了這段故事,拿來大做文章。”
這道理她肯定是懂的,現在這世道中的道學家實在太多,身為女子有太多的限制,一不留神變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她點了點頭,道:“這樣很好,只是接下來該怎麽辦?我的婢女管家不知道現在在哪……”
謝昉輕輕推開了她,面色沉重起來:“我的扈從已經先我們一步到了沙洲,據他們所說,當日他們找尋人不得,便一路向沙州城走。你的那個貼身侍女留在沙州城內等消息,剩下的人卻帶着被搶剩下的嫁妝去找了王徹。”
沈芳年聽了,身上也是冷汗岑岑,沈勇帶着人去找了王徹,那事情便複雜了。
“不必擔心,現在你需要休養。”謝昉起身,為她倒了一杯水,“方才你昏睡時,已經有人喂了你一些糖水。但是現在清水還不能喝的太急。”
沈芳年結果水杯點了點頭,雖然很渴也只是小口抿了抿。雖然昏睡一陣讓她恢複了一些,但是現在還是覺得渾身無力,她确實只能休息了。
謝昉又道:“對了,給我一樣你随身的東西,讓我的人拿着去城中尋你的侍女來吧。”
随身的東西?她走到最後,随身的東西恐怕只剩揣在懷裏的那一個銀環了。她道:“不知道我換下來的舊衣服在哪?你去那裏翻翻,把那個銀手镯拿走吧。”
謝昉無奈的搖了搖頭,沈芳年可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讓自己去舊衣服裏翻……
“不管要不要繼續休養,明日還是去拜見曹将軍吧。他救了我們,我遲遲不去道謝總是不好。”沈芳年放下了水杯道。
“嗯。這件事情還要麻煩曹二小姐安排。”謝昉道。曹謹風公務繁忙,時常不在曹府的。
“還有你,雖然看上去比我好點,可是我們都是一樣走出來的,你比我走的還多了,你也要适時休息吧。”沈芳年輕聲道。
謝昉背對着她,輕輕“嗯”了一聲,道:“沒什麽事我便出去了,讓人給你再送些清粥來。我便住在你隔壁,有事便去叫我。”
謝昉走後,竟是曹府二小姐曹淑噠噠的走來,為她送上清粥。這個曹淑生的可愛,人也活潑,沈芳年沒來由的對她生出了些親近。
看着她一口一口喝完了粥,曹淑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謝姐姐,你比我高些,我只能找了幾件從前我長姐的衣裳,你試試,應該合身的。”
沈芳年還沒說話,她又問道:“姐姐是否想先沐浴呢?先前我只是讓婢女幫你擦拭了手腳和臉。”
沈芳年點了點頭,她現在确實很想沐浴,好好把這大半個月來受的風沙都洗個幹淨。
“風兒,去準備水吧,要溫水便好。”曹淑轉頭對她道,“姐姐身上曬傷,若用過熱的水會加重紅腫的。”
沈芳年微笑道:“二小姐很會照顧人呢。”
曹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赧然道:“早說過姐姐叫我淑兒便好了,我這也是終日在府中無趣,也沒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只好在姐姐身上上心啦。”
忽然聽到門口有一個尖酸的聲音道:“哎呦呦,原來在二姐眼中,我們這一大家子人都不存在啦!”
沈芳年和曹淑一同回頭,看到一個身着茜紅襖裙的少女,眉眼間和曹淑又幾分相像,卻多了幾分銳利的棱角。她身後還跟了個稍高些的侍女,眼神怪怪的。
曹淑登時就沉下了臉色,冷冷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少女似笑非笑的走了進來,道:“聽說府上來了客人,怎麽你見得,我就不能來見了麽?”
沈芳年問:“這位姑娘又是……”
“這是我三妹曹芷,她腦子有病,謝姐姐你別理她。”曹淑低聲對她道。
“你說誰腦子有病?”曹芷耳朵尖,聽到了就炸鍋。
曹淑皺眉想要起身争辯,卻被沈芳年拽住了衣袖。她雖然家中沒有姐妹,看這态勢也知道曹淑和曹芷肯定不是同胞。
“原來是曹家的三小姐,真是失禮了。”沈芳年口中以禮相待,卻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可惜我現在身體依舊不适,待身體好些便即刻去同夫人和三小姐過禮,好麽?”
“還是人家京城來的貴女識得禮數,不像某些野丫頭只知道罵人!”曹芷得意的揚了揚眉毛,又對沈芳年道:“謝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娘本想接你到我們院裏靜養,誰知道讓二姐搶了先,只能住在她這真是委屈你了。”
“多謝夫人和三小姐的美意了,只是這裏我看便已經很好。”沈芳年淡淡道。
此時風兒準備好了溫水,見曹芷在屋中,皺眉道:“三小姐,謝小姐要沐浴了,請您先回去吧。”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青巧,我們走!”曹芷對沈芳年笑笑,瞥了曹淑一眼,轉身便走。
曹淑郁悶不已,道:“姐姐和她說這麽多幹嘛,她和她娘都不是好人,一心想着攀龍附鳳,姐姐信我!”
沈芳年看着她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若你方才不先開口說她,又怎麽會給她機會繼續出言不遜呢?對這種不講道理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無視。”
“謝姐姐,你說的有道理。”曹淑皺眉失落,“我娘親去的早,長姐又早早嫁人了,從沒有人教我這些。”
沈芳年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頂,想到了自己的堂妹,也是這樣的年紀呢。
衆人退出後,沈芳年先是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又将頭發洗了兩遍,這才滿意。曹淑拿來的幾件衣裳雖然形制與京城時興的不太一樣,都挺合身的,她随意選了件碧色的換上。
随後曹淑便又興沖沖的跑來,為她重新敷了一遍透明的藥膠。
曹淑道:“這個膠是用西瓜皮、盧會熬制的,對曬傷最有效了。不過姐姐的傷有些嚴重,我看睡前還是用冷羊奶再敷一遍才好。”
忙完了手上的事,曹淑便開始和她說曹府中的事。
曹謹風的原配夫人生下一子二女後便撒手人寰,兒子曹肅跟着父親在軍中很是上進,大女兒幾年前便嫁去了張掖,二女兒便是曹淑。繼室夫人姓李,也是頗受寵愛,膝下只有一個三小姐曹芷。
原配還有一兒一女在曹謹風身邊承歡,李夫人雖然受寵卻只有個小女兒,難怪會意難平了。沈芳年猜想,這些年曹肅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曹府中只有曹淑自己,面對繼母縱容妹妹一再胡鬧挑釁,又沒人勸告,肯定會難以忍耐,才會鬧到今日這劍拔弩張的局面。
☆、如何打算
已經是五月,天邊很早便泛起魚肚白。沈芳年已經睡了一天一夜,此時天剛蒙蒙亮,便沒有了睡意。她摸索着從柔軟的大床上起身,胡亂紮起了頭發,穿上衣裙準備出去透透氣。
沙洲的建築都和京城比別具一格。京城的高臺大殿,屋頂都是尖頂,瓦片鱗次栉比,講究大氣。而沙洲的建築四四方方,內外裝飾以壁畫。平屋頂,厚厚的牆,小開窗,為的是盡量隔絕戶外的熱氣。饒是如此,到了酷熱難耐的夏夜,室內積攢了一日的曬熱,也有人會睡到屋頂上納涼。是以連曹府內的建築一應都能登上屋頂,上面床榻一應俱全。
她踏上回廊盡頭的樓梯,走上了屋頂。
淡藍色的天空下,曹府還在沉睡。她先看看近前,腳下是曹淑住的小院,有兩幢二層樓,她和謝昉住在一邊,曹淑住在另一邊。旁邊一道過道之隔的稍大一些的院落應該就是李夫人和曹芷所住的。正北方向高大的堂屋應該是曹謹風辦公會客之所。
曹府的高牆之外,靜谧的城中已經有了人影活動,有人在井邊排隊打水;有的房子已經燃起炊煙。這樣一幅景致令她心中寧靜許多。
“起的這麽早?”
聽到聲音,她便知道身邊站的是誰了,所以也不驚訝。
“嗯,睡不着了。”她轉頭望向謝昉,皺眉道:“謝大人,你沒有用二小姐的藥膏麽?為何你的曬傷看上去沒有好?”
謝昉咳了聲,道:“我不喜歡用女孩子的那些東西。這點傷不算什麽的,過過便好了。”
沈芳年被他氣笑了,“什麽叫女孩子的那些東西?那是藥,又不是讓你擦脂抹粉!而且什麽叫過過便好了,萬一曬傷愈來愈重,整張臉都潰爛了怎麽辦?”
“好好好,我塗便是了。”謝昉被她說的不耐煩,只得應承下來,轉而道:“沈姑娘可想好何時動身了?”
“動身?你是說去大同府麽?”沈芳年遲疑道:“怎麽也要寫封信給我姑姑先……”
謝昉點了點頭,沒有任何語氣,“我想過了,捉拿王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過一陣待你修養好了,我還得閑,看看你姑母的意思,是送你回大同府還是回京城?”
“你要送我回去?”沈芳年吃驚之餘,心底湧出一股欣喜,透露了一些在眉梢眼角。
謝昉咳了聲道:“沈姑娘能夠得救不說全仰仗我,我也有苦勞吧。上貴府門上讨口茶喝,竟也不給麽?”
這……她又遲疑起來,一口茶倒是有的,只是他的身份,無論是去大同府,還是去京城沈府,定然是要被叉出來的吧……
曹淑上了屋頂,脆生生道:“謝哥哥,謝姐姐,你們怎麽在這裏啊?下去吃早飯吧。”
他們二人一同回頭,沈芳年微笑道:“這就來。”
幾個人下了樓梯,卻看見一個進來傳信的小卒。說請謝昉辰時前去軍營一見。曹淑頓時來了勁頭,興奮道:“辰時?那定是要出去跑馬了!太好了!我也要去!我這便去換衣服!”
然而一個時辰後,身着輕便騎裝的曹二小姐卻只能在營帳中氣得跺腳——她并不會騎馬,自己時常說着想要學騎馬,可這每日清晨歸義軍跑起馬來,豈能帶着一個半吊子的小丫頭?
等啊等,終于聽到了父親爽朗的笑聲,她開心起來,迎到門前。
曹謹風手持馬鞭在前,年愈不惑的人了,依然英武非凡。曹肅和謝昉并肩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後,都是英俊潇灑的兒郎。曹淑雖然想着父親和兄長,可她的心卻只在看到謝昉時漏跳了半拍。
“爹,大哥,謝哥哥,你們策馬揚鞭,可還暢快麽?”曹淑笑盈盈的攬住父親的手臂,撒嬌道:“可是淑兒都只能幹坐着。”
曹謹風素來疼愛這個年幼喪母的女兒,摸了摸她的額發道:“傻丫頭,在馬上颠簸有甚好的,還非要跟來?還不如在家和妹妹一起學學女紅哩!”
曹淑撇了撇嘴,低聲道:“我才不呢,不過我可以跟新來的謝姐姐一起。”
這倒提醒了曹謹風,他坐了下來,擡起頭問謝昉:“賢侄,你兄妹二人在蔽舍住的可還舒适?”
謝昉忙行禮道:“多謝将軍和二小姐照顧,侄兒和妹妹都很好。”
曹謹風細細思索一番,問道:“嗯……謝千歲的小女兒,是上個月二十五的生日,是不是?”
謝昉心中一沉,已經知道曹謹風肯定知道了什麽才會如此問,只得道:“沒錯。”
“我想我也沒記錯。因為我還命人準備了賀禮送到京城,昨天剛好就收到了令妹親手書寫的回謝帖。”曹謹風語氣平常,卻透着股壓力,“這可是弄得我一頭霧水,賢侄,你可要好好跟我講講。”
曹淑聽得傻了眼,曹肅咳了聲,拉她道:“淑兒,跟哥出去騎馬吧。”她卻不願意動。
謝昉覺得自己被六雙眼睛審視,忽然壓力倍增。不過他這兩日已經仔細觀詳,曹謹風和曹氏兄妹都不是心存歹意之人,應該可以如實相告。
“肅兄,二小姐,你們不必出去了。”謝昉對曹謹風行一深禮,道:“曹将軍,侄兒并非有意欺瞞。侄兒的妹妹現在确實在京城中,随侄兒一起的那個女子,是前任元輔沈辟之女,沈芳年。”
“什麽?謝姐姐其實姓沈?”
曹謹風和曹肅雖然也吃驚,但是唯有藏不住話的曹淑深吸了口氣,叫出聲來。怎麽回事?她這兩天親親熱熱叫謝姐姐的人其實姓沈?
曹謹風心中卻是想多了,打量着這謝崇禮的義子,心想這小子真夠可以的,竟然将清流黨黨首的女兒都給拐跑了。
謝昉不知為何,讓曹謹風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硬着頭皮将二人如何恰巧一同遭遇了賊寇,如何陷落沙漠的事從頭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曹謹風撈了一把自己的虬髯,沉吟起來,原來不是私奔啊,那這事也不好辦。
曹淑心裏有些別扭,此時聽說他們如何一路掙紮到了沙洲,又不免心疼。
“肅兒,還是帶淑兒去牽馬吧。”曹謹風開口,曹肅便點點頭,将若有所思的妹妹帶了出去。
見曹肅兄妹出去,曹謹風才問道:“賢侄啊,這位沈姑娘,她是如何打算的?”
謝昉正色道:“沈姑娘已經知曉了順平軍中的種種罪行,肯定不會再行婚約。等到她身體好轉,應該是去投奔親戚,絕不會給曹府帶來麻煩的。”
曹謹風點了點頭,二女兒沒少說這沈姑娘的好話,他也并不擔心這位沈姑娘會想清流黨那些腐儒一樣肆意搗亂。他又摸了摸胡須,眼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那麽,不知道賢侄又是如何對沈姑娘打算的呢?”
啊?這老匹夫,管的可真多。謝昉腹诽道。面上不動聲色,只是耳根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曹謹風嘿嘿一笑,少年人的心思他豈會不知?
謝昉見曹謹風一副了然的模樣,便想反駁幾句:“侄兒只是打算将她送回她姑母家中。”
“嗯,這樣也好,原就不應該把女兒家卷入這兩黨之争中。”曹謹風點了點頭,誇贊一番,又敲打一番,“不過,一定要先給沈姑娘的姑母修書一封,寫明緣由和現狀,才算沒有唐突失禮。”
“是,沈姑娘已經寫信了。”謝昉道。
曹謹風又正色道:“有句話還要告誡于你,她終究是沈辟的女兒,我擔心賢侄滿腔熱忱,到最後會是一場空啊。”
“曹将軍,您這話侄兒便聽不明白了。什麽一腔熱忱?”謝昉皺眉,轉移話題道:“對了沈姑娘還希望可以拜謝您的救命之恩。”
“哎,看來今日定要回府見一見這位沈姑娘了?”曹謹風笑道。這小子,還跟我裝傻,現在不聽話,有你哭的時候。
這邊,曹淑終于騎上了馬,心中卻七上八下的,快活不起來。哥哥給她講了,她才明白,沈姐姐是他們曹氏在朝中對手家的女兒,而且本來要嫁給對面順平将軍王徹。她擔心起來,父親萬一犯了疑心病,将身體尚且虛弱的沈姐姐趕出曹府可怎麽辦?而且她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個說得上話的姐姐,可不能讓父親草率的給得罪了!
曹淑飛身跳下馬,險些扭傷了自己的腳踝,急急忙忙沖進了大帳,叫道:“爹!你可千萬不要将沈姐姐趕出去!”
曹謹風正起身準備騎馬回城,這時被自己女兒怒目而視,竟然也不惱,笑道:“你這孩子,爹何時說要将沈姑娘趕出去了?”
“沒,爹你是沒說過,爹你最好了!”曹淑吐了吐舌頭,還是不要将自己的猜想說出來,萬一提醒了爹就不好了。
“怎麽不學騎馬了?”曹謹風攬過女兒,耐心問道。
曹淑撒嬌道:“哥哥不好好教!淑兒不要跟他學了,改日和謝哥哥學!”
謝昉無奈,只得點頭答應。反正女孩子的主意總是搖擺不定,過兩天自己便忘到腦後了。
曹肅不樂意了:“我怎麽不好好教了?是你自己膽小,還分心,笨學生還罵老師!”
曹謹風撫掌大笑起來,道:“你們兄妹之間的公道我可是不管定論了,淑兒你愛學就學,不愛學愛和誰學便和誰學吧。不過現在你們須得跟着我一同回府!”
☆、将軍夫婦
獲救了一日半了,可沈芳年仍舊覺得渾身乏力,若是睡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