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十二日:(2)

着了,又會噩夢連連,盡是沙匪、沙漠和沒水的枯井。她不敢再睡,便老實在自己房中靜養。期間那曹将軍的繼室夫人派婢女送來了一些瓜果吃食,表示自己對這位客人的上心。她也不客氣,先剝了個葡萄珠。

“小姐,奴婢終于又見到你了!”帶着哭腔的聲音在房門前響起,沈芳年聽了鼻子一酸,趕忙回頭。

秋瑤多日不見,也是憔悴了很多。秋瑤快步上前,跪在了她的身前,邊哭邊道:“嗚……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沒能保護好你……您失蹤了這麽多天,若是再找不到您,奴婢就要以死謝罪了!”

沈芳年終于見到了這麽一個親近之人,也忍不住流下眼淚,輕輕扶起了秋瑤,道:“不許瞎說!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秋瑤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這才仔細打量起她家劫後餘生的小姐:“可是小姐你瘦了,還曬傷了,好像還黑了點。呀!你的眼睛都不水靈了,裏面都是血絲兒!”

沈芳年臉确實黑了,讓這不會說話的丫頭氣黑的。

秋瑤看出她家小姐的臉是越來越黑了,便忙道:“不過小姐你穿這身衣裳真好看,小姐天生麗質,所以穿誰們家的衣服都好看。”

沈芳年這才喘順了氣兒,對她也道:“你這個合心髻也挺好看的,方才來曹府的路上不少人見了你回頭吧?”

秋瑤害羞一笑,道:“小姐,你就別吹噓奴婢啦。”想了想又面露戚色,繼續道:“小姐,奴婢都聽說了。這麽寫天你都和那個閹賊一同流落沙漠那?太可憐了……那個謝昉,他沒有欺負你吧?”

沈芳年嗔怪她道:“瞎說什麽呢?你家小姐會讓人随便欺負嗎?”

“是啊,本官怎麽覺得倒是你家小姐欺負本官比較多?”

兩人本來親密的說話,毫無防備身後竟然有人,皆吓了一跳。比較怕的是秋瑤,忙行禮道:“謝、謝大人好……”

“你們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沈芳年滿臉堆笑,道,“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幫我找來秋瑤,來,秋瑤,快給謝大人道謝。”

秋瑤不解,不想行禮,“小姐,為何我要替你道謝啊?”

“回來再道謝吧,先去見曹将軍。”謝昉面色深沉,低聲道:“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什麽?”沈芳年怒目圓睜,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胳膊,看的秋瑤心驚肉跳。“你怎麽回事啊?這下曹将軍一定覺得我不誠實,說不定以為我居心叵測要騙他!”

謝昉皺了皺眉,辯解道:“百密一疏。”

秋瑤擡眼左瞧右看,看來謝大人說的的确是真的,他在沙漠裏沒少受自家小姐的欺負。

現在不是廢話的時候,還在虛弱的人也不需要仔細打扮,沈芳年只是讓秋瑤稍微整理了下衣裳便随着謝昉快步向那寬敞而高大的前廳走去。

前廳內并沒有旁人,不過只有曹謹風還有曹淑。

沈芳年進來後只擡頭看了眼曹謹風,身形魁梧的武人,面容卻很是慈祥,便知道起碼他對自己還沒有惡意。

她心裏有底,便行禮道:“芳年見過曹将軍。您救我的大恩無以言表,只盼您能受我一拜。”

其實方才沈芳年進來時,穿着他家大丫頭的舊衣服,乍一看還真像他遠嫁了的女兒。見沈芳年只臉上虛浮着一層因曬傷而顯現的紅,臉色着實不好,聲音也虛弱,怎能再讓她行禮,便道:“不敢當不敢當,淑兒快去扶沈小姐起來。”

曹淑哎了一聲,便帶着沈芳年去身邊坐了。完事之後一扭頭,看見謝昉在門前站着,正準備走。

“謝哥哥!你站在那裏做什麽呀?快來快來!”說着又去拉謝昉。謝昉無奈,便也坐了下來。

曹謹風試探問道:“賢侄女現如今家中和人操持?如今可擔心壞了吧?可有去信回家?”

沈芳年黯然低頭:“芳年的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只有位姑母。芳年已經給姑母寫好了信,一會便可送出了。”她家的事太複雜,幹脆便将叔叔的事抹去不提了。

曹謹風嘆了口氣,道:“身世可憐。今年多大了?”

哎?這個轉折有些大。沈芳年答道:“十七了。”

“哦……那還小呢,我家大丫頭是十九才出嫁的吧?”曹謹風思索道,“侄女莫見怪,我老了,見了你這般知書達理的姑娘,便想到自己家的大丫頭。”

曹淑适時的提醒道:“爹,大姐是十九歲出嫁的沒錯。”

沈芳年淺笑道:“芳年這不是也沒嫁成麽?看來知書達理的姑娘注定不許早嫁。”

曹謹風撫掌大笑,拉過曹淑的手道:“啊哈哈哈哈哈,那看來我家淑兒很快就要有人家要了!”

“爹!你怎能取笑女兒?”曹淑的小臉羞得通紅,扭捏道,“您這樣說淑兒,小心淑兒也不陪您了!”

曹謹風臉一拉,許是想起來自己大女兒,竟有些不高興了。沈芳年也止了小聲,偷偷捅了捅曹淑。這個傻丫頭,怎能連她爹的痛處都不知道。

“關于沈姑娘的事,賢侄都已大致說與我了。姑娘放心在我府中養傷便是。”曹謹風又道。

沈芳年點了點頭。

曹謹風又問:“這西北荒涼之地,吃食也比不上京城,不知道二位吃得可還習慣麽?”

謝昉點了點頭。沈芳年卻皺眉糾結,小心翼翼道:“不瞞将軍,我一直喝清粥,到現在還沒正經吃過您府上的飯呢。”

曹謹風笑道:“這便是淑兒招待不周了?沈姑娘想吃些什麽?這便讓下人去準備!”

真的嗎?沈芳年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先前在野外是餓過勁了,待獲救後謝昉特意囑咐只許給她喝粥,現在實在是難忍啊……她咽了咽口水,道:“我想吃烤……”

一個“鴨”字還沒說出來,便被謝昉堵了回去:“方才大夫說了,沈姑娘的胃口尚不能受刺激,現下只能喝粥養胃。伯父還是不要費心了。”

曹謹風點了點頭,這久餓之人确實不好立刻大吃,“原來如此……那沈姑娘還是聽我這賢侄的話吧,再忍幾日。”

憑什麽?沈芳年正想着。卻聽到門後一個女子的聲音:“哎呀,老爺在會客呢?妾身沒有打擾吧。”

曹謹風粗人一個,沒覺得夫人入內會有什麽不方便,直接道:“無妨!進來吧!”

夫人李氏生的俏麗,年紀大概也就三十五六,絲毫不見一點含蓄,穿紅着綠的,此時似笑非笑的眼神在他們幾人身上來回轉。

沈芳年和謝昉低頭行禮,曹淑也不情不願的起身。

李夫人身後兩個人還擡了兩個大箱子,擡起箱蓋都是熠熠生輝。“老爺,妾身聽說謝千歲的公子千金在咱們府上,特意準備了些嶄新衣飾送來。不然呀,貴客也只能穿咱家孩子的舊衣服,說出去丢人。”

曹淑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忍住了生氣。

謝昉不好不給女主人面子,又明顯感覺到曹淑的不滿,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站在原地沒動。沈芳年則走上前去,看着那箱中首飾衣物,笑道:“夫人的盛情,我們心領了。只是怎忍心破費府上這麽許多,我便只取一件好不?”

李夫人眼睛一轉,堆笑道:“當然可以,我看小姐的手腕上有傷痕?不如拿走這個镯子吧,遮上去好看些。記得這镯子還是淑兒的愛物,後來芷兒看上了,非要姐姐送了的。現在芷兒也懂事了,知道好東西要留給客人。”

李夫人随手從箱子中取出一個金鑲翡翠的寬镯,險些閃瞎了沈芳年的眼睛。她只得笑着接過,套在了自己紅痕依舊明顯的手臂上。都怪謝昉,若不是他把自己綁起來,自己手腕上怎麽會有這麽紮眼一道傷痕至今還未消除?

“謝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謝小姐也到底是京城來的大家閨秀,和我們這小地方的粗野丫頭就是不一樣。”李夫人笑嘻嘻的拉着沈芳年的手,誇贊不停。

忽然,李夫人塗滿蔻丹的手指甲一緊,轉而道:“不過妾身方才在外面怎麽聽着老爺喚你為沈姑娘呢?”

沈芳年和謝昉相視,都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曹謹風卻擺了擺手,狀若平常道:“哎,當初搞錯了,現已查證這位姑娘并非是謝掌印的女兒。”

李夫人顧盼神飛間,嗔怪道:“這也能搞錯,老爺也真是的。”

自李夫人進來後,曹淑開始打蔫,謝昉本就寡言,沈芳年被李夫人捏得冷汗涔涔,這一室氣氛也尴尬起來。曹謹風見女兒不開心,便道:“淑兒,我還有一任務要交于你。”

曹淑耷拉着小臉,喏喏道:“爹爹有何事,吩咐便是。”

曹謹風笑道:“這些日子謝賢侄和沈姑娘都要慢慢将養,可也不能一直拘在咱們府中,多無趣?淑兒,平日裏多帶兩位客人出去轉轉,也算盡地主之誼呀!”

曹淑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平日最愛外出耍鬧,在她眼中這任務根本不是麻煩,而是獎賞。“真的嗎!爹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粗枝大葉卻疼愛子女的爹,笑裏藏刀卻不懂遮掩的後娘,沈芳年掃過将軍夫婦,嘆道,看來曹府二小姐的生活頗為有趣啊。

☆、沙洲風物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沈芳年趕忙拉着秋瑤坐了下來,讓她詳細說說那日風沙來後的事。

“那日風沙和沙匪來的突然,我們都沒有防備。小姐你的馬車還有好幾箱嫁妝都被沙匪搶走了。謝大人的幾個手下,還有咱們大管家帶着那幾個家丁和沙匪刀劍相向了一陣。那時天昏地暗,奴婢被吓得不行,連方位都找不清了,只知道抱着頭躲在傾倒的箱子後面哭。等再回過神來,便是大管家招呼我們趕快上馬,沙暴之中連馬都怕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奴婢的臉和手都被沙子刮破了,才又回到了咱們來時的驿站。幸好那些沙匪只為劫財,只有幾個人受了傷。那時候大家才回過神來,發現小姐和謝大人不在,定是在沙暴中走散了。”秋瑤說着,便開始抹眼淚。

“可是大管家說,如果立刻出去找人,那便是送死。我們一直等着,等了一夜,沙暴平息了,大家便趕忙折返找人。那段官道已經被黃沙淹沒,我們四下尋找了許久,都不見人影。”

沈芳年摸了摸秋瑤的臉頰,皺眉道:“一定是那個時候我們找錯了方向,所以和你們漸行漸遠了。”

秋瑤點了點頭,繼續道:“謝大人的人馬和我們找了整整兩日,都有人開始覺得大小姐您肯定已經不在了……可奴婢和大管家都覺得一定要繼續找下去。如此便又蹉跎了幾日,幾乎将那方圓五裏的黃沙通通翻了個遍。大管家說,既然這樣找尋都尋不得,那麽你們肯定是在移動。百裏內最近的就是沙洲,我們便啓程,走了四五日,到了這裏。”

“你先別說了。”沈芳年忽然止住了她,想起了什麽。沖出了房間,左轉再左轉,她推開謝昉的房門。

謝昉正準備寬衣,皺眉道:“你不知道敲門嗎?”

“跟我來。”她不由分說拉住他便走,臨走在桌上看見一碗牛乳冰酪,炎炎夏日中透着清爽。她皺眉道,“你不讓我吃,自己卻開小竈!”

謝昉解釋道:“是大夫說了我底子好,恢複的快,現下已經可以吃冰食。”

“我不管!”沈芳年順手一撈,便将碗勺也帶回了自己的房間,舀了一勺,道,“秋瑤,你繼續說。”

秋瑤“哦”了一聲,繼續說:“動身來了沙洲之後,謝大人的人馬去找了曹将軍,曹将軍聞得此事,忙命人在城外四處找尋。大将軍将奴婢留在城中客棧等候,自己去找了王将軍。”

冰酪雖然美味,可她聽了這話,還是心中一沉。謝昉倒是面色平靜如常,似乎早就料到。

“大管家去了之後可有再回來找你?”沈芳年問道。

秋瑤不知道自家小姐看上去如此嚴肅,點了點頭,道:“大管家去找王将軍,本就是想讓王将軍幫忙在沙洲四處找尋。他去城外軍營了幾日,曾經到客棧找奴婢一次,可來得匆忙也沒說清楚,便又去了。”

謝昉沉聲問:“你家大管家可有和王将軍提過本官也和你家小姐一同失蹤了?”

秋瑤皺眉想了想,道:“大管家沒和奴婢細說過,可奴婢想,他不會說的。畢竟……”

畢竟你是壞人嘛。

沈芳年覺得有道理,沈勇雖然是個粗人,也肯定知道不能跟小姐的未婚夫婿說:我家小姐和另一個男人一起丢了。

“可是,我現在都在曹府兩日了,沈勇為何還沒來?”

謝昉道:“曹府中的消息,恐怕在順平軍中不那麽靈通。”

“是啊,若不是謝大人的人來找,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已經在曹府了。”秋瑤道,“大管家不知道,小姐可要報信給他?”

她當然很希望沈勇回到自己身邊,可現在去信,會不會打草驚蛇呢?

“無妨,托曹府的下人去報信吧。”謝昉淡淡道,“若王徹知道,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若他不知,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件事。”

沈芳年搖了搖頭,“沈勇在順平軍中肯定是受禮遇的,且讓他再逍遙幾日吧。”

秋瑤一頭霧水道:“小姐,奴婢怎麽聽不懂你說的話呀……”

沈芳年吃完了冰酪,将碗遞給秋瑤,金鑲玉的镯子碰到瓷碗,清脆一聲。“乖,一會兒我再跟你說,去把碗給廚娘姐姐們送去。”

看着那個镯子,謝昉若有所思:“總覺得将軍夫人怪怪的。”

“你見過曹淑的妹妹沒有?”沈芳年問道。

謝昉搖了搖頭:“沒有,不過三小姐的侍女曾經前來探望。”

“是那個高高瘦瘦的,生的清秀,卻眼睛總四處亂轉的那個麽?”

“嗯。這種人若在京城街頭讓我瞧見,早抓回昭獄審問了。”謝昉的職業病又犯了,看了這女子便覺得她定不是好人。

沈芳年道:“李夫人和她女兒,就是曹淑的三妹,她們的喜惡都很流于表面。李夫人為我戴上镯子時笑意盈盈,可一旦知道我不是謝千歲的千金,便登時只剩讪讪了。”

謝昉也同意,“很明顯她不喜歡曹淑,就差寫在臉上了。”

“可是她們又不像大奸大惡之人,不然曹将軍的原配夫人不在這麽多年,縱然有父親疼愛,曹淑也不會一直安居于曹府內。”沈芳年皺眉,“曹淑的性子也是這樣,不懂得藏匿自己的喜惡,這麽多年來才和繼母妹妹教惡,其實本不必鬧成這樣的。”

“曹府中的事,不是我們該操心的。既然曹二小姐這麽多年來一直能安居曹府,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謝昉道。

她愣了愣,自嘲般笑道:“是啊,她生長在此,是将門虎女,自然不用用心學京城閨秀那套婉約懂事的套路。”

謝昉聞言也是一愣,想到她在沙漠中對自己恣意任性,瘋瘋癫癫的模樣,來到曹府中卻也會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用京城中不知經了多少事後學得的知書達理俘獲人心。或許相比起來,在沙漠中的那個她才更接近真實吧……

“咦,小姐說将門虎女,是在說曹大小姐麽?”秋瑤從外面進來,不經意道:“方才廚娘和奴婢閑話家常,說曹家大小姐曹凝已經兩年沒回過沙洲了呢。”

沈芳年皺眉瞧她,心想秋瑤剛剛到曹府這麽一會便開始和曹府的廚娘閑話家常了。

又安心靜養了幾日後,沈芳年終于恢複了元氣,吃飽睡足,臉上的傷痕也都結痂了。對于此事最為開心的莫過于曹淑。自大夫說沈姑娘已經恢複如常的轉天,沈芳年便再沒一個懶覺了。

一大清早,曹淑便蹦蹦跳跳闖進她的房間,坐到她床邊便開始聒噪:“沈姐姐!該起床了!爹說過讓我帶你和謝哥哥出去玩的!今日我們去集市轉轉如何?”

沈芳年睡眼惺忪,艱難的擺了擺手,“乖,你先去叫……叫謝哥哥哈……”

“咳咳……”她擡起眼皮瞭了眼,發現門口謝昉早已穿戴整齊,眼神中透出的是和她一樣的生無可戀。

沙洲是個小地方,城中居民以軍戶居多,商販多是行腳商人,有帶着綿延駱駝隊的富商,也有背着貨箱走四方的貨郎,但定居于此的倒不多。所以每個月初,集市熱鬧至極,再過兩日便冷清了。

曹淑心急便是這個原因。她喜歡熱鬧,喜歡看新奇玩意兒,可到底是女孩子,平日裏出門多有不便,現在有了帶客人游玩的契機,自然希望多在外面待會。

說是帶兩位客人游玩,實際上也就是曹淑拉着沈芳年的手四處瞧。這市集中買香料、布帛的,多是番邦胡人,沈芳年在京城時也沒見過這些,還算有些新鮮。謝昉嘛,就興致不高,背着手走在最後,仿佛像是在遭罪。

“姐姐,姐姐!我覺得這塊布料很适合你的膚色,買回去做衫子吧!”

“姐姐,姐姐!你聞聞這個西域的香,很是清新呢!買回去熏被子呀!”

“姐姐,姐姐!這個吊墜好不好看!我買回去送給爹爹!”

沈芳年被她拉着轉來轉去,不一會秋瑤和香兒手上便堆滿了大包小包。兩人手都酸了,只能斜眼看一看兩手空空的謝公子。

逛到午時,已經是熱的不行了。曹淑又領着他們一起到了一家二層飯館。據說這裏的羊肉湯做的好,是城中僅此一家的百年老號。

正是忙碌的時候,店家老板也不知道店內來了貴客,上菜慢了些,沈芳年舉着筷子手腕撐着下巴便打起瞌睡。

曹淑怒道:“這老板真磨叽,待我去用曹府小姐的身份吓一吓他!”說罷便起身快步下樓。

謝昉正無聊,用手中筷子一戳沈芳年的手腕,那無處安放的下巴颏險些砸到桌面上。

滿眼睛的水霧,她似醒非醒,發牢騷道:“這是誰們家的庸醫說我好了?我覺得還疲乏的很!我還得多休息幾日呢!”

人,都是越睡越困的。這幾日在曹府,謝昉也比往日在京城時多睡了,此時也乏的緊:“我看吃過飯二小姐也會累了,我們應該可以回府了。”

“羊肉湯來了!老板,快上!”曹淑聲音嬌甜,在老板前面泡上樓梯,“大家快些吃!下午我們還要出城去看佛窟!”

與此同時,城中另一處隐蔽地方,一個身披土黃色鬥篷的女子正細聲低語。

“确定了?”她身前的那個人聲音深沉。

“千真萬确,奴婢不敢胡說。”

“好,看來不日便要去你們府上請客了。”

☆、惡玉爍金

沈芳年回到曹府時,竟然覺得和在沙漠中走了一日也差不了多少了。四肢百骸無不酸軟,她恨不得立刻倒頭大睡。

“小姐,我去為您準備熱水,在外面吹了一天,肯定是一身的沙子。”秋瑤嘆了口氣,盼着大同府的姑奶奶能早日收到信,解救她們出這苦海。

秋瑤從外面關上了門,沈芳年只得掙紮起身,脫了外衣和鞋襪,忽然觸碰到左手手腕,一陣鈍痛襲來。她擡手将镯子向上一撥,看了看,漸漸變淡的繩子勒痕下,手腕上竟然一圈通紅。

秋瑤回來,也瞧見了她發紅的手腕,趕忙上前查看。“小姐,這是怎麽弄的?痛不痛?”

沈芳年看着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不是很痛。”

“奴婢這就去叫大夫!”

沈芳年忙阻止了她道:“深更半夜的,我們身為客人,你想為了這點小事把全府人都驚動了嗎?”

“可是……”秋瑤看着自家小姐,總覺得她怪怪的,不明白她為什麽對自己身上的傷都不在意。

沈芳年淡淡道:“這個镯子有問題。”

“那便肯定是将軍夫人搞的鬼?我們去禀報将軍啊!”秋瑤覺得自己比沈芳年還要着急。

沈芳年遲疑了下,卻将镯子有放了下來,絲毫沒有打算摘下,道:“我累了,明日再說吧。”

秋瑤不情願的點了點頭,道:“奴婢幫您梳洗。”

終于拖着疲憊的身軀倒進了柔軟的榻中,秋瑤為她熄了燈後也自行歇下。黑暗中,沈芳年閉上眼睛,腦海中卻還在不斷回旋着白日中的畫面。明暗交錯的光影中,佛窟內曹淑在前,徐徐說着這壁畫繪的是曹家先祖的事跡。她和謝昉緩緩跟在後面,走到暗處不經意間,手指便纏在一起。走到沒被佛像擋住陽光之處,她趕忙抽出手來,面色平靜,心跳不止。

夏夜的熱風從窗口吹來,一下一下的撩人心。她輾轉反側,心中默念三遍:“別想”,終于睡着。

翌日清晨,沈芳年醒的早,想着镯子的事,心中沉甸甸的。

“沈姐姐!不好了!”曹淑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口氣還沒喘勻,忙拉住她的手臂便要走。

“怎麽了?”沈芳年不明所以,險些被拽得踉跄。

曹淑這才停下來,急吼吼對她道:“王徹來了,他的人将謝大人抓起來了!你快去救他!”

沈芳年心中一沉,看來王徹還是知道了謝昉是來查他的,現在他自己送上了沙洲,豈不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她道:“我去看看,曹将軍在府中嗎?”

“父親今晨出城巡視了,現在還沒有回來,這可怎麽辦才好呢?”曹淑急得紅了眼眶。

“你趕快叫人去城門處等曹将軍回來,立刻帶他來。順平軍和歸義軍互相制衡,王徹不會不顧及曹将軍的。”沈芳年說完便向前廳跑去。

“可是……”曹淑本也想同她一起去,但也明白自己去沒用,跺了跺腳,也快步跑遠。

沈芳年匆匆趕到前廳,先在門外探看,只見唐前立着一個身材高大的赤袍金甲男子,雖然從門外看門內光線較暗看不清面孔,從盔甲上的紋樣她也知道那個人大概就是王徹了。

堂下有四五個同樣盔甲的軍士,圍着一個白衣男子,果然是謝昉,即使如今被人脅迫着,還是那副嚣張模樣。

“不知王将軍疾行百裏趕到歸義軍的地界,為的就是謀害我這個朝廷命官麽?是否各位将軍覺得此地距京城千裏,謝掌印千歲便管不得你們了?”謝昉斜眉一瞥,毫不猶豫擡出了他義父的名號,他本就是“閹賊義子”,豈會怕有辱名聲?

果然那四人聽到謝掌印三個字,便不由後退了兩步。王徹卻冷冷道:“據末将所知,謝掌印的義子如今是宣撫使,應該還在官道逡巡巡衛,斷不可能在歸義軍中。你說你是謝昉,又沒有憑據,教我如何信你?”

謝昉聞言眸冒寒光,冷笑一聲:“是與不是,你現在不知道,過後肯定會知道。”

“好,本将軍信你。”王徹怒意已滿,“将這閹黨走狗給我拿下!就地□□!”

箭在弦上,此刻就算她不想現身也身不由己,無暇顧及自己給未來夫君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張牙舞爪,她喊了聲“住手”,攔在了二人中間。

王徹看着眼前的女子,雖然身着沙洲當地特色的服飾,但面容精致婉約,一看便是京城人。他怎麽差點忘了,自己的未婚妻子也在曹府中呢。

“你是……沈元輔的女兒?”

沈芳年點了點頭擠出一個微笑,但是雙手卻仍沒有放下:“王将軍,我有話要和你說。”

“沈姑娘,我也有話要對你說,可是現在我很忙。”王徹拔劍一揮,指向她的耳後,咬牙道:“拿下!”

“等一下!将軍肯定也聽說了,這位謝大人和芳年一同迷失于沙暴,這才到了歸義軍的地盤。謝大人在戈壁中救過芳年的命,雖然芳年一介女流不懂得朝堂之事,但是此刻芳年剛剛得救,未婚夫君便要取芳年救命恩人的性命,将軍豈不是要陷自己于不義之地?”她言辭铿锵,說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王徹想了想,還是道:“沈姑娘不必擔心,我并沒有說過要取謝昉性命,只是要暫且将他關押。沈姑娘是沈元輔的獨女,自然知道閹黨作惡多端。待我查明此人所犯之罪,自然有律法裁決。”

沈芳年覺得有些好笑,明明王徹只是為了讓自己免于律法裁決,如今滿口的閹黨作惡,竟然連她的父親都搬出來。

兩人僵持不下,謝昉反而覺得有些開心:“咳咳……沈姑娘,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在下突然也很想領教一下順平軍到底有什麽厲害手段能讓在下伏法。”

幸而就在此時,曹将軍匆匆趕來,毫不見怒氣,反倒朗聲道:“順平将軍難得光臨蔽舍,為何便要如此劍拔弩張?可是怪罪老夫今日不知将軍大駕光臨呀?咦,謝公子和沈姑娘怎麽也在呀?”

“爹,這個人急忙忙地帶人闖了進來,便要綁走我們的客人!當真不知禮數!不把我們歸義軍放在眼裏!”曹淑挽着父親的手臂,添油加醋的告黑狀。

“淑兒莫要胡說,王将軍是我們的客人,就如同謝公子和沈姑娘一樣,對待客人怎能口出惡言呢?”曹将軍笑眯眯地,似乎毫不動怒。

王徹忙走到近前行禮道:“曹伯父見諒,是小侄失禮,小侄向伯父賠罪。只是小侄有公務在身,今日定要帶走謝大人。”

曹将軍做到了堂上主座,先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問道:“怎麽謝公子犯了什麽王法嗎?他不是被派來捉沙匪的嗎?”

王徹說的字正腔圓:“我懷疑謝大人被謝掌印派來,意在誣陷栽贓,剿滅我們歸義、順平二軍!”

“這……真有此事的話,看來确實要将他先關起來才好。”曹将軍點了點頭,“只是謝昉如今是有公務在身,賢侄你又沒有确切的證據,若就這麽帶走,恐怕更會招來謝掌印的報複啊。不如……先關入我歸義軍的牢房,再仔細查明,賢侄覺得如何?”

“這……”王徹猶豫了片刻,如今曹謹風出面,看來他不可能将人帶走了,于是終于妥協,“小侄願意聽伯父安排。”

在座的諸人皆松了口氣,覺得此事終于有了不錯的結果,但是卻又有一人大聲道:“不行!”

沈芳年比方才更加據理力争,寸步不讓起來:“曹将軍說過謝大人和芳年都是您的客人,您想把謝大人關進牢房,那便把芳年一起關進去吧!”

謝昉知道此時曹将軍需要在王徹面前演出被脅迫的戲碼,便也道:“下官倒是無所謂,但是沈姑娘如果執意如此,不日沈家來人恐怕曹将軍要無法交代……”

“沈姑娘又沒有犯法,老夫怎能關你呢?這可如何是好?”曹将軍思考片刻,“這樣吧,賢侄你既然肯聽老夫安排,便讓謝昉留在歸義軍,老夫保證不會讓他逃出城,如何?”

曹淑道:“好啊!爹,監視謝大人的事包在女兒身上了!”

謝昉無奈道:“便是下官能逃出城,也要迷失在大漠之中了。”

王徹皺眉權衡了片刻,終于決定暫且放棄,再尋機會,帶人離開。只是既然來都來了,對于這位現下和自己對着幹的未婚妻子卻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想着正好趁這個時候将話說清楚,沈芳年自認為還可應付這個局面,便道:“曹将軍,淑兒,謝大人,可否讓我們單獨說話?”

曹淑不禁擔心,雖然她心中懸系的謝哥哥暫時不會有事了,這個王徹看上去就不是善類,沈姐姐和他單獨相處,這怎麽行?!

曹謹風笑呵呵的:“當然可以,淑兒,去把沈姑娘的侍女叫來侍奉茶水。謝賢侄,随我出去吧。”

曹淑跑遠了,曹謹風拽着眼神發怔,一步三頓,将不高興都寫在臉上的謝昉走了出來,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關心則亂

秋瑤接到了曹淑的報信,急急忙忙端着茶壺進了廳堂的時候,看到沈芳年和王徹都在沉默的坐着,誰也沒有說話。

沈芳年見了秋瑤,忙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先說。

秋瑤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行禮道:“王将軍,自月前我家小姐的車隊遇到了沙暴,在沙漠中九死一生才到了沙州城,這才延誤了婚期。小姐為曹府所救,現下還身體虛弱的很,便一直也沒有讓人去與您報信。”

看王徹平靜的聽完秋瑤說話,也沒見他動一動眼神。沈芳年舉起茶杯,小小飲了一口,道:“王将軍,當初家父看重你人品持重,做事妥帖,鎮守一方邊疆從未懈怠,這些芳年在京中時都有耳聞,所以也對你十分敬重。”

王徹對她擺了擺手,道:“不敢當。”

“因為敬重,所以芳年不想欺騙未來的夫君。當日我們不僅遭遇了沙暴,還遇到了沙匪,我的馬車被沙匪劫持了一陣,後來是謝昉殺死了那些賊匪。”沈芳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直言不諱。

王徹何嘗不知那沙匪是從何而來,只是當初沒有想到,竟會這麽湊巧,殃及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他心中略帶愧意,道:“沈姑娘放心,我絕非那種多心猜忌,妄加揣測的小人。自從那日貴府的管家沈勇前來找我求救,連日來我一直有派人四處找尋,可惜無能,竟沒能救到你。”

從清早那一出,直到現在,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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